“你会帮我?”

“…不一定。”

她冷笑。

“不过我想知道。”

“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同样的人我也不会相信两次。”

“还记得废门的预言吗?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

“举手之劳而已,你几时变得这么见外。”

“我们两清了。”

“没有哦,刚才我们不是…”

终于忍无可忍!“滚。”

“…乐舞,这是我家呢。”

黄盖盖(上)

“去?还是不去?”慕增一双指夹着红艳艳的请帖在凤西卓面前晃来晃去。

“鲜花配牛粪这种事情光听说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何必再亲自去看个分明?”她悠然地喝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香喷喷的热粥,久违的正常味道让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感谢老天,猪食终于离开她的日常食谱了。这几天慕增一坚持亲自下厨的结果是——她的身体从病殃殃变成轻飘飘。

“师妹,你的表情让我很伤心。”慕增一嘟起嘴巴,“你吃我做的饭时,一向很严肃的。”简直严肃得让人肃然起敬。

“严肃是应该的。”她无限感慨,“不严肃不足以表达我对每颗死不瞑目的大米的沉痛哀悼心情。”

“师妹,你要学会感恩。”

“师兄,你要学会藏拙。”

“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体现我们坚定不移的兄妹之情?”

“你再多体现几次,坚定不移就变成一定要移了。”

慕增一幽怨地蹂躏手中的请帖。

凤西卓义务提醒道:“师兄,喜帖的喜字被你磨得快只剩下两张口了,你不会真的准备只带嘴巴去参加吧?”

“难道你改变主意要去?嘿嘿,既然是未来南月王大婚,好吃的绝对少不了哦。”他松开手,用拳头把它一下一下敲平。尤其在舒寞两个字上敲得最多最重。

凤西卓端起桌上一跳一跳的碗,边喝边道:“你去等于我去,记得替我多吃点,吃不了就打包回来喂狗。”

“我不去。”他白眼朝天。

“你的口气听上去像打翻醋桶的妒妇。”

“像就是类似,类似就表示不是。”

“好吧。我假装相信你。”

慕增一挠挠下巴道:“没想到内力大进的结果能让嘴皮更快,真是惊人的发现。难道你准备靠这张嘴去说服长孙月白乖乖从了你?”

“不。”她慢慢地按着拳头。

“…虽然你走火入魔的问题解决了,但长孙月白身边多的是高手,绑架这种难度高风险大可能小的办法还是早早放弃的好。”

凤西卓把空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觉得我像这种人?”

“不像。”他认真地补充道,“根本就是。”

“…师兄,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凤西卓痛心疾首,“难道你看不出我有比武功更厉害的法宝?”

慕增一老老实实地摇头,“看不出。”

“美貌啊!师兄!”凤西卓气得一脚踩在凳子上站起来,“虽然我向来不屑使用,但在关键时刻,也只好出绝招了。”

慕增一好像刚吃完苍蝇,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师妹,你说得太对了,我还真是不了解你。不过有件事虽然没必要,但我还是想小小地提醒一下。咳,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貌对师妹夫似乎没有什么诱惑性。”

凤西卓楞住。

“唉,师妹,只要你叫声:厨艺天下第一的师兄,请帮帮我。我就帮你。”他挑眉。

凤西卓面无表情回床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径自向外走去。

慕增一追上去道:“师妹,你太绝情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他一个滑步,衣袂夹风,人已挡在她面前。

凤西卓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脸半天,才叹气道,“师兄,为什么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感觉比抢劫还累呢。”

“说明你在谈话中获得了充实。”

“那么我宁可我的生活充满空虚。”她话音一落,一个顿足,人已跃到屋檐上。

“哪里走!”

慕增一突然暴喝,袖中剑化作银芒,直取她丹田。

凤西卓怔怔地看着他杀气腾腾的表情,千般闪避的反应都绞成白水,整个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了一句生活空虚就把命搭上…这次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二月,春寒料峭。正是杏桃羞腮,芳香遍野的好时节。

一辆装饰得金玉光华的马车渐行渐停。车上跳下一个湖绿短袄的圆脸少女,蹦蹦跳跳到花林中最鲜艳的桃树下,伸手摘了一截桃枝,乐颠颠地跑会马车,朝里嚷道:“公子,出门遇桃花,好兆头!”

车厢静谧。

正当少女觉得无趣,准备将桃枝扔掉时,里面传出淡淡的温润男声,“杏桃当季,遇到也不足为奇。”

“可这么多的花中,我就单单看这一枝桃花顺眼,可不是缘分?”

“既然顺眼,何必将它摘下?枝叶离根,如何生存?”男子轻声责备。

“我刚才一直瞧着它,它也一直瞧着我,分明在说,快把我带走吧,快把我带走吧。所以我才将它摘过来的。”

男子浅笑道:“强词夺理。”

“其实这世上多的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公子何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

“周瑜与黄盖,几百年方才一对。”

“周瑜与黄盖的确是只有一对,但在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周瑜瑜和黄盖盖呢。”

男子哑然失笑,须臾才道:“人与人,又怎么可能只有周瑜黄盖这一种相处方式。”

“虽然不是只有这一种,却也未必不是这一种,公子不试又怎么知道呢?”少女顿了顿,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照我看,就是这种。”

车厢里又不做声了。

少女吐了吐舌头,弯腰钻进车厢。

车厢里铺盖橱柜一应俱全,俨然是一间小客房。少女打开柜子,拿出一只白玉净瓶,将桃枝插进去,“过些时候我再取些水,它就活了,说不定活得比以前还精彩呢。”

“那你好好待它。”男子靠在软榻上,俊雅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疲惫。

少女朝车厢中另一个紫衣少女投去目光,却未得回应,只好独自小声嘀咕道:“这一路去京城,可有得熬了。”

黄盖盖(中)

慕增一的一剑当真刺得千钧一发、势如破竹!

凤西卓望着从斜里飞出来将剑挑开的两个白衣人,后知后觉地抬手擦拭额头冷汗。

慕增一象征性地挡了几剑,便长剑一荡,跳出白衣人的围攻,站在一边吃吃笑道:“师妹夫人品不错嘛,走了还留两条小尾巴看着你,怕你出轨。”

凤西卓没好气地瞪着他,“你难道不知道嘴巴除了能吃东西以外还能用来说话吗?这种事情用嘴巴告诉我就可以了,何必拿剑戳来戳去?很容易误伤的知不知道?”

万一这两个白衣人眼神不好没看清楚怎么办?或是看清了没来得及出手怎么办?或是出手了却没有挡住怎么办?

这么一想,竟觉得白衣人刚才能及时救下她,实在不得不说是幸甚。

他嘟起嘴巴,“人家以为师妹武功大进,这种小场面随便打发打发就能过去。”

凤西卓恶狠狠道:“你放心,以后你的人生中会接连不断地出现这种随便打发打发就能过去的小场面!”

“师妹,难道你准备一辈子跟着我?”慕增一缩了缩肩膀,“这怎么好意思?丑话说前头,跟班费我是一个子也不会付的。”

“放心,我付!”凤西卓狞笑道,“我付给那些杀手,而且全年无休、前赴后继!”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慕增一叹气道,“师妹,你这个时候最像女人。”

“错,这叫无毒不丈夫!”凤西卓边和他瞎侃,边用眼睛密切注视两个白衣人的一举一动,见他们缩脚跟,立刻道:“你们要开溜去哪里?”

其中一个白衣人连忙抱拳道:“我们只是正巧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凤姑娘请了。”

凤西卓袖中长剑一撩,闲闲地抵住他的脖子,“恩?正巧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人告诉你我最讨厌这三个词吗?”

另一个白衣人接口道:“不不不,我们是相约无事上屋顶走走,没想到巧遇两位…”

“相约无事?”握剑的手危险地上下颤动着,“这我也不喜欢。”

第一个白衣人苦笑道:“那就请凤姑娘发落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什么都是多余。

“恩,够干脆,我现在看你有那么一点顺眼了。”凤西卓猛地一指第二个白衣人,喝道,“说!长孙月白在哪?”

“回樊州了!”那人反应极快地接道。

“早这么爽快不就结了,省得大家都麻烦。”凤西卓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乖,下次姐姐请你吃糖。”

那人一脸懊悔地低头。

凤西卓道:“我要回宣朝了,你们是准备跟去,还是…”

“我们只负责凤姑娘在南月国境内的安全。”

慕增一补充道:“意思就是说,到了新夏有其他人接手。”

凤西卓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如果你叫我一声:厨艺天下第一的师兄,请帮帮我。我可以考虑陪你到新夏国后再上演这么一出哦。”

“师兄,天这么蓝,云这么白,你怎么好意思白日梦游?”

“师妹,风这么清,屋这么高,你怎么好意思过河拆桥?”

白衣人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把自己晾在一边干吹风,忍不住打断道:“凤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咦,你们还在啊?要请我们吃晚饭吗?”

白衣人互看一眼,道:“…告辞。”

慕增一同情地看着他们郁闷离去的背影,“何时启程?”

“现在。”她潇洒地把包袱往肩上一扛。

“哦,那慢走不送。”

清晨时分,鲜都城门甫开,一骑杏衣便带着一身从山野而来的梨花香疾扫城守的嗅觉。

三月初,已是梨花漫野的时节。

“好香。”还未从暖被里回神的城顿时精神一振。

杏衣轻骑尚不知自己做了回晨钟,俯身抖缰,直奔大道尽头那占据半壁城池的长孙世家。

大门口,两尊门神似的劲装大汉一左一右地守在两边。

杏衣轻骑眉头一皱,察觉出几分与往日不同,不敢莽撞,拉绳停马。

劲装大汉喝道:“来者何人?”

若换了平时,她一定会为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但此刻她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

想到这一月来昼夜不歇的赶路,却换来这般陌生人似的待遇,委屈就排山倒海般袭上心头。“自在山,凤西卓。”这一身风尘的杏衣少女自然是从南月国千里赶回的凤西卓。

她许久不提自在山,此刻提及,不免有赌气的成分。

劲装大汉面色不改道:“长孙世家闭门谢客三月,凤姑有事可去鲜都城内的铺子找任何一位掌柜转达。”

好,好,好,好一个闭门谢客!

凤西卓怒极反笑,“若我偏偏要进呢?”

另一个劲装汉子冷冷道:“久闻凤姑大名,不想也是个拖泥带水的罗嗦人物。你若要进,只管 闯就是,难道还要我们求你吗?”

凤西卓捏紧缰绳,牙关咬得死紧,半晌才翻身下马,嫣然笑道:“适才是我失礼,还请两位见谅。”

劲装汉子对她骤变的神情毫不动容,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也不还礼。

“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向长孙公子代为通报一声,就说…”

“长孙世家既然闭门谢客,那就是皇帝老子到了门口,也得过了这三个月!”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凤西卓感到剑在袖中铮铮欲出。

劲装汉子浑然未觉地看着前方。

她突然上马,扯过缰绳,头也不回朝城外驶去。

长孙世家内,大半客卿的请离,令这个大到离谱的府邸冷清得空虚。

老祖宗眯着眼舒适地躺在暖洋洋的夕阳下。

红宵蹑拿着羊毛毯子进来,蹑手蹑脚地盖在她的身上。

“凤丫头来了吗?”老祖宗依然没有张开眼睛。

虽然这个问题每天都要答上一遍,但今天的答案却与往日不同。她恭敬道:“来了,又走了。”

老祖宗似是早有预料,“亲眼看她走的?”

“是,下面的人亲眼看她出的城。”她答完话,却没有立即离开。

果然,老祖宗又缓缓开口道:“今夜的守卫,不必太严。”

“是。”

黄盖盖(下)

凤西卓第一次发现自己作贼的天赋胜过抢劫。偌大长孙世家一路进来,居然不见半点人烟。

整片起伏屋宇都若有若无地点了几簇灯火,不多不少,刚好照亮前程。

她凭借记忆中的方向绕了三圈,终于找到月居。屋里屋外黑得像掉进墨汁缸。

凤西卓穿好几个院子,才看到长孙月白最爱闲坐的亭中亮着一点橘色灯笼。灯笼前,一个白玉狮子镇纸压着一方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