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晟哥儿和炙哥儿,带着萱姐儿几个孩子就吵着要去放花灯,太夫人笑眯眯的拦着几个人:“等祭了月再去。”

鑫哥儿已经着了世子的正装,面上紧绷着满面的严谨,净手焚香虽有些磕磕碰碰,可总算是一步不落的做完了。

“我们鑫哥儿真是长大了。”礼毕,太夫人拉着鑫哥儿显的很开心,又回头对萧延亦道:“你瞧瞧,他这不是做的很好嘛。”

鑫哥儿红了脸垂着头,萧延亦面上含笑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是,鑫哥儿做的极好,便是五叔也做不到。”萧延庭笑眯眯的说完,又道:“有一年是我主持,我慌了神还将烛台打翻了呢。”

一家人跟着笑了起来。

析秋朝萧四郎看去,目含期待,萧四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析秋笑了起来,今晚过了戍时敏哥儿会进府里来。

几个孩子提着灯笼去后院里放灯,一家人又在院子里坐着赏月,夜深后鑫哥儿回自己院子里睡觉,萧延庭带着晟哥儿回去,萧延筝带着两个孩子由庞贵彬接回去,炙哥儿累的趴在萧四郎肩头睡着了。

太夫人神色郑重的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抬眉看了眼萧四郎:“可要派人去接?”她又看看时间:“时辰也不早了。”

“不用。”萧四郎回道:“宫里会有人跟着。”圣上允许的,敏哥儿身边定是会跟着人的。

太夫人就没有再说话,大夫人轻声道:“宫里今晚也开了宴,敏哥儿许是一时难以脱身。”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隔壁传来婉姐儿的哭声,太夫人眉头一拧就要过去看看,大夫人拦着她:“我去看看吧。”说着走去了对面,就见连翘正抱着婉姐儿哄着,奶娘拿帕子在给她擦嘴角,大夫人问道:“怎么了?”

连翘愁苦了脸:“又吐了。”说完,有些心虚的垂了头。

大夫人就看见奶娘的胸前的衣襟还未来得及扣上,她沉了脸问道:“喂奶了?”连翘急着解释道:“她一直哼哼,奴婢见不得她饿着…所以…”又道:“就只吃了两口,真的!”

大夫人走过去,接了婉姐儿在手里,对连翘道:“你回去歇着吧,孩子今晚就留在这里。”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的门。

“大夫人…”连翘跟在后头欲哭无泪。

将婉姐儿抱过去,大夫人将情况和太夫人说了一遍,太夫人让紫薇将连翘喊进来,又是要训话的样子,析秋怕连翘碰见了敏哥儿,就道:“娘,给婉姐儿喂点水吧。”自己端了勺子和碗过来。

太夫人这才松了松眉头,挥手让连翘退了出去。

留了婉姐儿在里头,时间便过的极快,西洋钟敲了十下的时候,外头胡总管匆匆进了门来:“侯爷,太夫人,四爷,人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脸上一喜,太夫人立刻将婉姐儿交给紫薇抱着,她自己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去。

家里头下人早早被大夫人支出去,这会儿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

析秋站在台阶下面,就见院子外有灯光跳跃着不断接近,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随即院子里当先进来六个穿着内侍衣裳的人在甬道两侧垂着头站立,随后才见敏哥儿走了进来,穿着一件连青色祥云暗纹金边的直缀,头发束起戴着银色镶着颗猫眼大小的蓝宝石,每走一步便发出耀眼的光芒。

“殿下!”萧延亦和萧四郎当先抱拳躬身行礼,析秋扶着太夫人和大夫人一起也蹲身行礼。

敏哥儿三两步走过来,伸手想要去扶他们,随即一顿停了步子,道:“免礼!”

众人这才起身免了礼,并未直视去看敏哥儿。

后头有内侍走过来,笑着道:“太夫人,侯爷,督都,大夫人,四夫人,殿下才从御书房出来,今晚几位阁老皆在,这会儿才散,所以来迟了些。”

“是!”萧延亦说完一摆手:“殿下请。”

敏哥儿面上含笑,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却又忍不住急切的回头吩咐道:“你们候在这里。”说完,便率先跨上了台阶进了门。

太夫人几人朝身后的内侍点点头,也随着敏哥儿进去,萧延亦留下来:“暖阁备了茶水,公公请进去歇歇脚。”内侍应了,便跟着萧延亦去了暖阁。

敏哥儿一进门,待太夫人坐下,他便起身跪在太夫人面前:“祖母!”咚咚磕了三个头,又转头去朝大夫人磕头…

“这孩子。”太夫人激动的站起来,要来拉着他起来,析秋笑拦了太夫人:“娘,他也是一片孝心,不论他什么身份,在他心中您还是他的祖母。”

敏哥儿红了眼睛,执着的给大夫人磕了头后,便转过来朝萧四郎也磕了三个头,最后眼泪落了下来,看着析秋喊道:“母亲!”

析秋也红了眼睛,上来扶着他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敏哥儿站了起来,析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伤在哪里,可留了疤?”

太夫人也点着头:“让祖母瞧瞧。”

敏哥儿就将自己的衣裳掀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弓着身子露出后腰上的肉,析秋就看见上面一块铜钱大小的疤,上面新肉依旧有些红红的,她心疼的道:“记得要每天要搽药膏。”

敏哥儿应是,太夫人又道:“往后下雨天也不知疼不疼,你要注意些,在宫里不如家里,没了你母亲跟在后面盯着,难免疏漏了。”

敏哥儿拼命点着头。

大夫人笑着道:“能回来就好,我们就不要说伤感的话了。”说着让敏哥儿坐下:“在宫里一切可好?”

敏哥儿坐了下来,看了眼萧四郎,就回道:“一切都好,身边的人都是父亲早早安排好的,刚刚随着来的内侍,是乐贵妃娘娘亲自挑选的,都是信的过的。”

萧四郎一直不曾说话,听闻便道:“今晚在御书房与几位阁老见过了?”

敏哥儿回宫三日,第一天已经亮相过,当时朝中便引起了轰动,许多人曾见过敏哥儿,尤其是戴学士和内阁几位阁老,甚至如韩大人等人也是满脸的惊讶,大家一阵吸气心惊,也恍然明白了什么,便没了声。

“是!”他缓缓的回道:“今晚不如那一日反响大,又有祖父在,大家见他面色平静,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萧四郎微微颔首,点头道:“在宫中,你说话做事都要谨慎而行,便是圣上,你也思量再三再开口。”说着一顿又道:“文华殿明日开课,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说着一顿又道:“今日见过戴学士了。”

父子两人聊天就停了下来,敏哥儿就朝析秋看去,太夫人见了便道:“时间不多,你们母子两人许久未见好好说说话。”说完,看着敏哥儿:“圣上可说了几时回宫?”

敏哥儿就懊恼的垂了头,回道:“子时前。”太夫人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和析秋道:“你们说说话吧。”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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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开写,我依旧是慢热的,咳咳…为毛就快不起来呢…

群啵一个!好像很久不见一样,各种想你们!

☆、002 阴阳

“母亲!”敏哥儿垂着头:“您还好吗?”

析秋牵着他,两人并肩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低声道:“听说住在西五所里?”位于御花园西侧,圣上成年前便住在东五所,自圣上登基后,东五所便改为和华宫,而西边依旧留给未成年的皇子门居住。

“是。”敏哥儿点了点头:“那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进出都很方便。”以前的皇长子,如今的二皇子年纪还小,按年纪许是明年才会移搬过来。

析秋对皇城格局并不算熟悉,在脑中勾勒了一下大概的位置:“平日里遇见二皇子或是三皇子,抑或是宫中其它贵人,都要谦和一些,若是有些你难以解决的事情,就私下里让人去求乐贵妃,有的事情她做起来要比你更合适。”

析秋说的话,敏哥儿都牢牢记在心中,待析秋说完,他问道:“母亲,炙哥儿…他还好吧?”

“挺好的。”析秋就将炙哥儿给他做灯笼的事儿说了一遍:“暂时不要让他们兄弟几个知道,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说完,看着敏哥儿:“是不是兄弟,你在心中记着就可以了,总有一日能有见面的机会。”

敏哥儿垂了眼眸,点了点头,说完,又想起什么来,从袖带里拿出一个五彩丝线作双面针法绣出来的荷包,又当着析秋的面拆开荷包,从里面拿了一串手串,是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每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样子,他道:“是圣上赏我的,我觉得这个母亲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所以就偷偷藏在荷包里拿出来了。”

说完,有些讨好似的去看析秋,等着她开笑颜,说自己很喜欢。

“真好看。”析秋伸手过来,敏哥儿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满面喜色的给析秋戴上。

析秋仔细去看,笑着点头道:“敏哥儿眼光真好。”很喜欢的样子。

敏哥儿傻傻的笑着,终于有一日他有能力给母亲喜欢的东西,看到母亲高兴的笑容,他觉得无比的满足…

“母亲!”敏哥儿开口,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内侍道:“殿下,时辰到了。”催促的声音。

敏哥儿脸上的喜色一点一点褪去,就不舍的看着析秋,析秋抓紧时间交代他:“在文华殿中和两位皇子相处要和睦一些,若不能和睦你就避让一些,切不可正面起了冲突…在圣上眼中,你们毕竟是兄弟,无论心中是如何想的,一定不能怠慢了两位弟弟。”

“我记住了。”敏哥儿点着头,拉着析秋的手不肯松,析秋就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不要怕,你还有你父亲和二伯,若是有事就偷偷和大舅舅说,让他转告给我们。”说完,拉着他站起来:“回去吧,免得让圣上担心。”

“母亲!”敏哥儿红了眼睛,与父亲和二伯父还能有许多见面的时机,可是和母亲,这一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落了泪,哽咽着道:“您多保重身体!”

析秋强忍着心酸,点头道:“嗯。”说完推着他出去:“去吧!”

敏哥儿就一步三回头的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在门口停住脚步,突然转身跑了回来,抱住析秋伏在她肩头哭了起来,这半年他长高了许多,身高已经到了析秋的耳际,这样抱着就俨然是个大男孩了,析秋也觉得欣慰,敏哥儿在一天一天长大,不论是外表还是心智…

“乖!”析秋拍拍他的后背:“去吧,母亲还可以进宫去,到时候去乐安宫,你借故来一趟,我们还是能见面的。”

敏哥儿收住了情绪,松开析秋的肩头,点头道:“嗯。”析秋就掏了帕子给他擦了眼泪,敏哥儿看了眼析秋,就头也不回的掀了帘子出了门。

房内,只剩下随风荡起的竹帘,没了敏哥儿的身影,析秋忍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转身坐在了罗汉床上,低着头轻轻擦着眼泪,忽然肩头一重她抬头看去,就见萧四郎站在他面前,析秋就势靠在他的腰上,哽咽着问道:“人走了?”

“嗯。”萧四郎应了,又道:“我们回去吧,炙哥儿睡熟了。”

析秋应是,擦了眼泪站了起来:“娘和大嫂都去歇着了?”萧四郎摇了摇头:“在暖阁里坐着呢。”

析秋便和萧四郎一起去了暖阁,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萧延亦皆在里头,太夫人眼睛也是红红的,抱着睡的不踏实的婉姐儿哄着,见析秋进来,便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也累了一天了。”

析秋应是,走到碧纱橱里将炙哥儿抱出来,和大夫人以及萧延亦打过招呼,就和萧四郎一起驾车回了都督府。

“三哥。”炙哥儿在萧四郎的怀里翻了个身:“鲤鱼灯笼好不好看?”说完,嘴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析秋没有听清楚。

萧四郎抱着儿子,和析秋互视一眼皆是没有说话,析秋伸手摸了摸炙哥儿熟睡的小脸。

人的缘分很奇怪,如果萧四郎那一天不在京城,那么敏哥儿也就不会被他救出去,如果没有这个开始,或许如今众人也就没有这样的缘分,和肩上沉甸甸的担子,他和别的孩子不同,将来的路没有选择,无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一直往前走…

心里想着,她摸了摸手腕上敏哥儿送的手串,心中微涩。

“四爷,夫人,到了!”天敬赶的车,说着放了脚蹬打起了车帘,萧四郎抱着炙哥儿率先下了车,析秋由碧槐和绿枝扶着下来,一行人又转了轿子回了房里。

析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萧四郎索性点了灯坐起来,轻声道:“睡不着?”

“嗯。”析秋挪了个位置,将头搁在他的腿上枕着:“在想敏哥儿的事。”

萧四郎握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宫里的事我已打点妥当,何况还有乐家的人在里头照拂。”说着一顿又道:“他毕竟是先皇后的孩子,在圣上心中依旧是有些不同的。”

乐阮两家,自从在敏哥儿进城后,就急匆匆的上门来确认,他虽不曾明说,可事到这个地步,便是不解释大家心中也清楚了。

“妾身知道。”析秋点了头道:“只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罢了。”

萧四郎摸了摸她的头,轻笑着道:“快睡吧。”便回头将灯掐了,将析秋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过了许久怀中的人终于发出轻微的呼吸。

他不噤轻叹,又稍躺了会儿,估摸着时间便穿了朝服去上朝。

析秋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腾的一下坐起来,就见碧槐笑盈盈的站在床前,析秋揉着额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碧槐将帐子勾起来:“夫人睡的可真香,邱妈妈都等了您半天了。”说着,递了一杯温着的红枣蜂蜜茶给她。

析秋喝了一口,挑了眉头问道:“邱妈妈来了?可说了什么事?”

“是大奶奶有喜了。”碧槐说着掩唇笑着道:“听说是昨晚晕在房里,请了太夫人来才知道,已经有两个月了。”

析秋也笑了起来,前几年佟慎之守孝他们夫妻分了三年,后来一年多江氏一直不曾传出喜讯来,她还暗暗焦急过,今天竟是听到这个好消息,她将杯子给碧槐,起身下了床,道:“最近果然是一件又一件的好事。”说完一边朝净房去梳洗,一边问碧槐:“春柳这两天怎么样,还害喜吗?”

“好多了,已经能吃些东西了。”碧槐跟着进去,帮着析秋挽着袖子,又放了牙粉在牙刷伺候析秋梳洗,析秋接过来道:“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酸白菜,一会儿让邱妈妈也带些回去,姨娘也爱吃…春柳那边再送些去。”

碧槐笑着应是,待析秋熟悉完,绿枝便端了食盘进来,里头摆着几样糕点,析秋瞧着就道:“去次间用吧,也不能让邱妈妈等太久。”

绿枝点头应是,有托了食盘去了次间。

邱妈妈将江氏的情况和析秋说了一遍,析秋自的高兴的不得了,让碧槐从库房找了好些东西给邱妈妈带回去,又想到佟析砚,这会儿八个月的肚子,也不知什么样儿了。

等到佟析砚生的那一日,正是京城第一场雪的时候,析秋陪着炙哥儿,佟析环以及坤哥儿刚刚吃了午饭,几个人在暖阁下棋,炙哥儿拿着象棋犹豫着要放在那边,坤哥儿则老僧入定似的等着炙哥儿落棋,也不催就这么静静等着。

炙哥儿胡乱一摆,嘿嘿笑道:“我吃不到你的相,总是可以吃一个卒子打牙祭的吧。”坤哥儿眉头也不抬一下,就将自己的炮竖着一跳,炙哥儿这才知道落到坤哥儿的陷阱里去了,哈哈笑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说着拍着脑袋:“我亏大了。”

坤哥儿看着他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来,指了指棋盘,言简意赅的道:“走一步,算三步!”

“那是你。”炙哥儿摇头晃脑的道:“若是我,一拳便解决问题了。”

坤哥儿直接皱眉,教育他:“君子动口,不动手!”炙哥儿凝眉:“若对方非君子呢。”

“你…”坤哥儿被他的话堵了堵,思虑了半晌,又回道:“以德服人!”

炙哥儿闻言露出讶异的样子,脑子里就想到大舅舅说话的样子,嘟着嘴嫌弃的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说完,就放了棋探头过来逼视着坤哥儿,忽然竖起拳头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要用这个教训!”

坤哥儿止不住朝后移了移,瘪着嘴不说话。

佟析环正乖巧的帮着碧槐给析秋分线,听见两人说话,生怕他们吵起来,就笑着道:“我觉得能文能武才是最好的。”又看了看析秋,对炙哥儿道:“像大督都那样。”

炙哥儿和坤哥儿皆是没有说话,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佟析环见他们不再争辩,就甜甜的笑了起来,问炙哥儿:“炙哥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练武,难道你以后要上战场打仗吗?”

析秋也不禁朝炙哥儿看去。

炙哥儿想也不想就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萧氏武将出生,可是我们几个兄弟没有一个人习武,那以后别人说起来,萧氏就不算武将出生了。”说的义正言辞:“我就要像父亲那样,上战场杀敌!”说完,拧了眉头,苦思着什么,这边坤哥儿就悠悠的来了句:“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炙哥儿抚掌:“对!”和坤哥儿互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仿佛达成了共识!

“那你要是去打战了,你娘怎么办?”佟析环嘟着嘴:“她不是很可怜。”

炙哥儿一愣,就朝析秋看去,析秋正低着头在缝手上的斗篷,闻言便抬头朝炙哥儿看去,很认真的挑了挑眉头,意思仿佛在说,是啊,十二姨说的很对,你去打战我怎么办?

“我娘?”炙哥儿终于露出苦恼的样子来:“那我就将带着一起!”

这一次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外头绿枝匆匆掀了帘子进来,脸色有些奇怪:“夫人!”析秋朝她看去,问道:“怎么了?”

绿枝就想了想,回道:“周家有人来报信,说周夫人上午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析秋听着就是一喜,还来不及说话,绿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听说周夫人怕是不好了。”

周夫人!

析秋心中咯噔一声,问道:“来的人呢,在哪里?”绿枝就指了指外头:“是周夫人身边的代菊姑娘,正在外面候着呢。”

“让她进来。”析秋穿了鞋下了炕,几个孩子也乖巧的坐在上头不出声,代菊进来要给析秋磕头,析秋免了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代菊就红了眼睛,慢慢解释道:“太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这半个月全是靠参汤吊着的,奴婢看着她便是续着一口气等着小少爷出生,好不容易挨到了今天,等少爷一出生她看了一眼笑着就晕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说着抹了眼泪:“还不敢告诉夫人,生怕她…”

想到周夫人往日的样子,析秋心里也不禁发酸,自从佟析砚嫁进周家,她果然如她当初所承诺的一样,对佟析砚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一般亲厚,如今婆母没了,佟析砚定然会受不了打击,还不定会出什么事来。

她看向代菊,道:“家里这会儿谁主持?”代菊就回道:“原本想请大奶奶,可是大奶奶也有了身子,就去请了阮夫人,她这会儿在府里管着事情。”

“我随你去看看吧。”析秋不放心佟析砚,又惦记着周夫人,便让碧槐拿自己的斗篷来,对绿枝吩咐道:“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照看着几个孩子,一会儿将他们送去季先生那边。”

绿枝应是,析秋已经和代菊以及碧槐出了门,析秋边走边道:“将容妈妈叫上吧,她兴许能帮上点忙。”碧槐应是,跑去喊容妈妈,一行人上了轿子去了仪门,在仪门边上了马车,顶着风雪就去了郊外的周府。

析秋进了门里,阮夫人得了消息迎了出来,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朝析秋摇摇头:“…只怕是不行了。”

析秋心底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她吧。”阮夫人应是,和析秋两人一起进了周夫人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雪,来不及打扫,上头乱七八糟的踩了许多黑乎乎的脚印,和无头苍蝇一样奔走忙活的下人,显得杂乱无章。

等她进了门,房间里已经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厚厚的石兰色棉布帘子垂着,由婆子挑开,析秋就看见面色沉重的阮静柳,和跪在床边压抑着落泪的周博涵,周夫人落在松软的被子里并不见人,但是能听到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听闻脚步声,阮静柳转头过来看见析秋,便起身走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病情已经难以控制了,你去看看她吧。”

析秋和阮夫人都红了眼睛,两人走近了床边。

就见周夫人瘦的颧骨高高耸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眼窝,原来清明含笑的眼眸,此刻浑浊一片没有了焦距,她似乎听到了声音,目光四处去找,却没有落在实处,仿佛放弃了一样抓住了周博涵的手,声若蚊蝇:“涵儿…娘要去…了,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如今…孩子,更…该懂事担…当…”

“孩儿谨记在心。”周博涵点着头,紧紧握住周夫人的手,周夫人含笑目光空洞的四处去看,轻声问道:“是不是…四夫…人来了?”

“是!”析秋走过去低声道:“我在,您好好休息,等您病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周夫人无力的摇着头:“我…是不…成了…”喘着气:“四…夫人,您…是好人…将来博…涵和…析砚还…要…请您…多多照…拂啊。”又顿了顿:“他们…不懂…事,不如您…稳重…”说完,抽出放在周博涵手心中的手,胡乱的去挥着:“四…夫人…”

析秋上去接过她的手握住,周夫人就踏实的笑了起来:“析砚…只怕受不了…这个消息…她向来…听…您的…话,还…请您…多宽解…她。”

“嗯,您放心,我稍后就去看望四姐姐,您好好休息。”析秋看着她枯槁的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却感觉不到她的力量。

周夫人摇摇头,目光又在房里四处去找:“静柳…”阮静柳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周夫人却道:“你…要好好…的,家…还是要…回的…不然…”不等一句话实话,便剧烈咳嗽起来。

析秋一惊,已见周博涵抱住周夫人瘦削的身体:“娘!”析秋就感觉手心里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阮夫人拿帕子捂住嘴,呜呜哭了起来。

析秋也侧过头,眼泪落了下来。

忽然,周妈妈匆匆跑了进来,也不看人就亟不可待的回道:“大爷,夫人起身了,非要过来!”

众人就是一惊,佟析砚这才刚刚生产完,外头又是冰天雪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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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周一开始,我打算恢复正常点更新,字数稍微多点…五千字确实写不出啥内容呢来。我又是唧唧歪歪的人。好烦~!

因为是番外没什么压力,现在就有点懒,我调整一下,下周一一定能恢复过来!么么!

☆、003 难舍

“我去看看吧。”析秋轻声和周博涵道:“你不用担心。”说着抹了眼泪。

周博涵未曾起身,悲伤之下也无力言语,只朝析秋点了点头,阮夫人携了析秋的手,语不成声道:“就麻烦你了…”

析秋没有说话,拍了拍阮夫人的手,目光又从床上已然没了气息的周夫人身上转过,垂了眼眸飞快的出了门,在跪了一地哭着的丫头婆子身边穿过,由碧槐扶着拐上了抄手游廊去佟析砚房里。

雪花自外间飘洒进来,落在析秋裙裾之上,她紧紧蹙着眉头,回头对容妈妈道:“这会儿大家都乱了方寸,你去阮夫人那边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

“是。”容妈妈停了步子,转身退回周夫人的房里。

析秋由丫头带着路,走了几条游廊才进了佟析砚的院子里,就听到佟析砚的怒喝声传了出来:“你们都给我出去!”

引路的丫头脚步顿了顿,析秋就和她道:“你回去吧!”丫头便退了回去,析秋走到门口有人打起帘子,进了门,碧槐帮着他脱了外头的斗篷,代菊就跑了出来:“六姑奶奶,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光脚就下地了,奴婢怎么也拉不住。”

析秋皱了皱眉,转身亲自打了帘子进去,果然就见到佟析砚光着脚蹲在地上捂住脸大哭着,房间里还残留着生产时的血腥味,析秋心里一紧快步走了过去:“四姐。”蹲在了佟析砚面前:“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到床上躺着。”

佟析砚抬起头上,发丝贴在额头上,面色惨白,见到析秋她一把将她拉住:“六妹妹,你带我过去好不好?我要去见娘最后一面。”

“六姐。”析秋拿帕子给她擦脸:“我知道周夫人和你如同母女,你心里很难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便是她知道了也会不高兴会心疼的。”说着试图去扶她起来:“你要顾忌自己的身子啊,月子里头落了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哥儿还小还要靠着你呢,还有四姐夫,他现在已经很悲伤了,你若是再这样不管不顾,你让他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佟析砚点着头,眼泪不止:“我就是想见娘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这样就够了,真的!”

析秋拉着她往床边走,佟析砚却是倔着不动,析秋就道:“…她已经走了。”

佟析砚愣住,呆呆的看着析秋,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刚刚泪若雨下的眼眸此时却突然干涩起来,她喃喃的确认道:“走了?”

“嗯。”析秋朝代菊使了眼色,代菊就和碧槐两个人一人一边将佟析砚架住扶上床,又拿了手炉来放在佟析砚手里,让她捧着,佟析砚却是毫无反应的任人摆布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过了许久,眼泪才从眼眶里落了出来。

“四姐!”析秋在床边坐了下来:“周夫人熬了这么久,就是想看哥儿出世,她走的很安详,她让你们好好过日子,将哥儿养大…四姐,周夫人和天下父母一样,希望你和姐夫能好好的,一家人健康平安的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她绝不会希望你为了她,去折腾自己的身子啊。”

佟析砚慢慢转过视线来,将手里的手炉放开,将析秋抱住埋头在她肩上大哭起来…

代菊在一边着急的跳着脚:“夫人,您可不能再哭了,要仔细眼睛啊。”

析秋将她推开一些,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轻声道:“你想开一些,只要你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周夫人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说着一顿又道:“你才生产,身体又虚,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佟析砚低着头哽咽着道:“…她就和大太太一样,事事都替我想的周到,但凡她能做的就绝不会让我费神,我在心里真的将她当做娘,我天天祈求她有一天能好起来,能和我的孩子和我们夫妻,一起快乐的生活着…我想要好好孝敬她!”

析秋早已经红了眼睛,落着泪她点头道:“我理解你心里的感受,可是你也说了,她事事都替你想的周到,她现在也定然不会想要看到你这个样子啊。”

“嗯。”佟析砚飞快的抹了眼泪:“我不能让她担心!”可是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析秋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以往每一次佟析砚哭的时候一样轻声安慰着:“你还有哥儿,他才刚刚出生,现在最想要你的人,是他!”

佟析砚点着头,闭着眼睛靠在肩头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刻她抬起头来,哽咽着问道:“那边,是阮夫人在主持吗?”

“嗯,阮夫人向来能干,后世你不用担心,就安心做好月子照顾好哥儿。”说着转头去看:“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哥儿,人呢。”

佟析砚也仿佛才想起来儿子,忙转头去看代菊,代菊见她情绪稳定了些,立刻回道:“在隔壁由奶娘和稳婆照看着的,奴婢这就命他们将少爷抱过来。”

“外面冷,包严实些,千万不能吹了风了。”析秋转头交代代菊。

有孩子在,佟析砚也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一刻代菊就和一个面生的媳妇子抱着一个襁褓进来,媳妇子回道:“哥儿刚刚喝了点水,吃了几口奶就睡了。”说着走过去要放在佟析砚的床上,佟析砚朝里头挪了挪,就盯着儿子去看。

“真可爱。”析秋拨开一点包被的露出里头红扑扑的小脸来,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鼻梁很高嘴唇粉嫩嫩的玉雕的人儿一样:“四姐,很像你。”

佟析砚见到自己的儿子,心顿时软成了水一样,红着眼睛想要去摸却又缩了回来:“我手凉。”慌忙握了被上的手炉捧在手里。

析秋微笑着,将孩子的包被松了松,又对代菊道:“房间里还是凉了点,再提个炉子来吧。”

代菊应是,忙出去提炉子去。

佟析砚放了手炉抱着儿子在怀里,析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就道:“给哥儿取个乳名吧,总不能哥儿哥儿喊着。”

佟析砚低着头,轻轻碰着儿子的脸,就语有哀声道:“将来,他的生辰之日也是祖母的忌日,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祖母,若非祖母也不会有他!”说着顿了顿,道:“就叫念祖吧!”

析秋心里叹了口气,却是点着头道:“念祖,念哥儿,很顺口也很好听。”说完,去碰了碰念哥儿的小脸:“将来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六妹。”佟析砚抬起头来:“只怕这两天家里事情很多,我知道大嫂也怀了身子,可也总不能让阮夫人一个忙着,你若是空了能不能请你多跑两趟,帮我照看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