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伤了手还是伤了脚,要书颜喂?”画楼回头瞥了一眼祁渊,神色间竟有些凌厉,祁渊自讨没趣,便收住了口,自顾斟了茶往嘴里送。

“你不用怕他,若真欺负了你,告诉我便好。”画楼回眸,朝许书颜一字一句地道。

“公子您误会了。这次是我不对,也活该被二爷骂几句的。”书颜摆摆额,心中感激画楼公子如此维护自己,不由得唇角微翘,笑颜舒展:“不过,还是要多谢公子记挂着书颜。”

“果真是误会?”画楼看着许书颜,见她笑的坦然,不想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缓缓点头:“没设么事儿就好。”

“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二爷您好好养伤,得空我再来探望。”书颜朝着祁渊莞尔,收拾了身下的点心匣子,再给画楼一福礼,这才出了寝屋。

祁渊则有些不悦,心中怪画楼坏了自己的好事儿,本想倚着脚伤好生戏弄许书颜一番的,如此一打岔,什么趣事儿都没了。

“二爷,您无事还是别招惹书颜。”画楼自顾拿了个杯子,倒了茶坐在一边。

“她自己来探病,又害我噎着,怎么说是我招惹她呢。”祁渊哼哼一声,很是不屑的口吻顶了回嘴。

“她为什么来探望你,我不知道,也管不着。”画楼放下茶盏,抬眼有些严肃地看着祁渊:“但你若是存了心要欺辱她,我却不会再袖手旁观。”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祁渊褪下满面的轻松,换上一副冷郁之色,眉头拢起,盯着画楼,不知他意欲为何。

“我用得着威胁你么。”画楼反而一笑,清然如水的眸子透出一缕精光。

没想画楼如此认真,祁渊感觉心头堵堵的,闷声道:“你不会看上那女人了吧。”

起身,画楼理了理衣袍,却并未回答祁渊的问题,只是抬眼透过半明半暗的灯烛看着他,冷声反问道:“我若看上,你便会放过她么?”

祁渊一愣,没想到画楼竟没有否认,半晌仰头“哈哈”一笑:“好个画楼,你若真看上了她,便早早收了去吧,免得留在锦上园碍眼。”

“到时候,还请二爷亲自做媒才是。”画楼撇下这一句话,转身推门而出,“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显然是余怒未消。

卷六

章一百二十七 心念

不出五日,翠袖和挽歌果然将新衣制好了。

书颜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看了看针脚,又看了看接缝处是否密实,遂点了点头,朝两个丫鬟一笑:“幸苦你们了。”起身来拿了两支朱嬷嬷新差人送来的绢花,一人给了一朵。

“小姐,这衣裳可是全照着您的想法做的,应该还合意吧。”接过绢花就往头上别了,挽歌邀功似地昂起头,双眼笑得犹如月牙儿般的。

“嗯,合意的紧,这剩下半匹料子,让翠袖给你也做件衫子吧。”书颜伸手摸了摸挽歌的脑袋,宠溺无比。

“她倒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做了也不敢穿出去,何苦来呢。”翠袖也乐得收了绢花,却妥当地置入袖兜里,继续埋头收拾着房间,回头给了挽歌一句。

“不穿出去,在怀里抱着,手里摸着,也欢喜呢。”挽歌嘟着嘴,一副委屈样儿。

“好了,你们俩闹得慌,给我摆个台子到湖边,得加紧绣花样了。”书颜说着起身来,走到铜镜前自顾重新绾了个侧髻,别上支绿檀簪子,看着与身上天青色薄衫倒也相配,挽了绣篮,便出去了。

翠袖一手拉了还气呼呼的挽歌,使劲儿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去去去,还不快跟上主子,就你爱美。”

“小姐,翠袖姐又欺负奴婢啦。”挽歌闹腾的性子上来了,拉住翠袖的衣角,大声嚷了起来。

许书颜却在前面头也没回一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是习以为常了,步子反倒迈得更加轻松起来。

“凭你个小嘴儿乱嚷,小姐才懒得理会呢。\翠袖作势挽起袖口,一把将挽歌懒腰横抱起来,吓得她小腿儿乱蹬,不再敢喊了。

水水月正一人端了个小凳坐在拢烟阁门口说话。见许书颜主仆三人下来。气氛不但活络还分外地融洽。不由得都浮起了一丝羡慕地神色。

毕竟主仆有别。想祁家这样地世家大族。哪个主子会将身边地丫鬟婢子看在眼里呢。就算是对下人和和气气。毕竟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没有人会当真如许书颜这样。和两个贴身丫鬟就像姐妹似地。毫无嫌隙不说。连平时说话都极随意。

交换了眼色。水水月同时起身来。过去迎了许书颜。

“姑娘。今儿个天气好。可是要到湖边坐坐?”水轻轻扶起许书颜地手臂。水月则接过绣篮提在手中。一把将拢烟阁大门又推开了些。

“嗯。今儿午膳就摆在湖边吧。”书颜颔。指了指露台地方向。

“水。我陪姑娘先过去。你带着翠袖她们去后院儿备些茶点过来。”水月怒了努嘴。示意水可以不用跟去了。

“姑娘,后厨房里煨着一盅燕窝,是清早大姑娘派丫鬟送来的,可要现在先用了?”水忙问。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那些个东西,你们分食了吧。”书颜淡淡的摆。

“果真给奴婢们吃?”水眼珠子都瞪圆儿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书颜不明白水为何反应如此大,反问道。

“二两银子一钱的稀罕物呢,奴婢们可不敢用。”水月抬眼朝水瞪了一下,对着许书颜一福礼:“主子好意咱们心领了,可贵贱有别,若是吃了这些稀罕物,难保不准以后也会嘴馋。不如一开始就不吃,也断了将来念想。”

“水月!”水急了,跺跺脚:“人家四姑娘说不喜欢呢,难不成倒了?”

“姑娘,您就用了吧,这东西补人。”水月却没理会水,反过来又劝道:“这几日看着姑娘又瘦了一圈儿,再等几日得进宫陪宴呢,若是气色不好,岂不是对皇家不敬。”

想想水月说的也有道理,许书颜颔:“那就端过来吧。”

“水,还不快些去。”水月见水还念想着吃一口那金贵的燕窝,笑笑:“以后嫁了人,让相公给你买去,有多少银子买多少,吃撑你!可现在,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想便不想。”水凤眼一转,似是有些恼了,匆匆向许书颜福了一礼便回头去了后院杂房。

“姑娘,水不懂事儿,您别介意。”水月尴尬地笑笑,朝许书颜解释道。

“其实你不用对她如此严苛的。”书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提步上了露台。

水月赶紧过去帮着撩开纱幔,跟了进去,放下手中绣篮:“姑娘别惯了她,身为婢子,始终是下贱的,将来若是配出去做个正房还好,那算是熬出头了,到时候想怎样就怎样。可现在,若是越了那份儿规矩,最终难受的只能是自个儿,没得后悔药吃。”

“水月,你倒是看得透彻。”书颜抬眸,倒是对水月这番话有些意外。

水月却勉强一笑,一样样将绣篮里的家伙什儿摆在长几上:“只因为看惯了身边这样的姐妹,水生的又好,若是处处忘了自己的本分,将来哪里能摆正位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未来相公只是个本分的庄稼汉或小厮什么的,哪里能再享了祁府这样的锦衣玉食暖床软枕呢。”

“水月,听你的意思,只愿意配个普通家境的,只求做个正房夫人,一夫一妻地过日子?”许书颜有些明白了水月的担忧。

“叫姑娘笑话了。”水月点点头,神色认真:“奴婢将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姑娘能做主帮奴婢觅得一个一心一意的良人便可。”

“可你是你,水是水,她会安于只嫁给一个家境普通的老实人么?”书颜想起水素来的性子,摇摇头。

“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相信姑娘也明白,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水月也是无奈地笑笑:“不过,若是有机会,还是希望姑娘您能灭了她那份儿心思。”

“为什么?”书颜不明白,“各人选择不同罢了,就算水想嫁到富贵人家做姨太太,这也是她愿意的,是她甘心情愿的选择,我又怎能阻拦。”

“在祁家这样的世家长大,奴婢们见多了姨太太,试问有哪一个是好过的?”水月眼中露出一丝怅惘,苦笑道:“所以,想着大家姐妹一场,便乘机劝劝,求主子也为咱们这些做婢子的想想。”

看着身边那张俊秀青颜,许书颜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想起初见水月时的情形。

窈窕妩媚不如水,大方爽朗亦不如水,可是相处下来,她却比水性子沉稳太多太多,也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知进退,明事理。

想到此,许书颜心中暗自记下了水月今儿所言,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替她觅上一门好亲事,毕竟这样蒽质兰心的女子,在大宅子里已经是太少太少了。

章一百二十八 染裙(一)

许书颜独坐在露台中,仔细看了看新作的衣裳,是那种柔和无比的紫棠颜色,远远看去就像是烟白,细看却有着深深浅浅的紫色细纹袖口处滚了绛紫的贡缎,领口齐脚背处也是同样一溜,显得腰身无比整齐。而云纱则取了一整片材作为挽带,朦胧一截拽在腰后,更俱婀娜风姿。

这样的雅致服色,到底绣个什么花样才堪得配呢?

这几日书颜画了好几个花样都不得法,总觉若添上去就有些画蛇添足了,不仅不会锦上添花,反而显得俗气。

拿出前日记整理好的绣样纸片,书颜一张一张的仔细斟酌着,却张张都不太满意,一时间有些愁,将画稿散了一地。

“四姑娘何事如此焦虑不安呢?”

说话间,画楼公子撩开纱幔,提步而入,面含笑意,手中还端了一把折扇,扇面上描绘了高山远水,合着一身白袍上妙笔勾勒的墨色山水,倒真真有种无端风致飘渺的韵味,也愈加显得身形朗逸,俊如仙官。

“公子。”

书颜从一堆画稿中抬起头,上下如此一打量,顿时脑中灵光乍现,遂对着画楼公子扬起一抹嫣然恬笑:“多谢公子。”

“在下并没做什么,缘何言谢?”画楼过去拾起散落在地的花样手稿,只简略拂了一眼,便知许书颜为何要谢自己了:“原来四姑娘是在为竹色花样而烦恼。”

“请坐。”邀了画楼公子坐下,书颜亲手斟了一杯热茶奉到面前:“公子一来,便烦恼尽消了。”

“在下还不知自己有如此功效呢。能一露面就消人烦恼。”画楼摆摆手。将折扇放下。捏起茶盏略润了润唇。笑道:“如果姑娘果真在这衣裳上面以水墨画作代替繁复刺绣花样。倒真会起到一丝别样地效果。”

“可是。我从未在绸布之上作画。怕不能如意。反而尽毁了这新衣。岂不可惜。”许书颜说着看向画楼。面露央求之色。话语轻柔:“还请公子执笔。替我在这衣裳地裙角处点染一袭水墨画作。可好?”

画楼公子放下茶盏。并不意外许书颜有此一求。起身来。朗然而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走吧。还请四姑娘带着衣裳随在下去一趟水阁书房。”

“谢公子。”没想画楼竟一口答应了。许书颜眉眼舒展:“那就有请公子多多费心了。”

说罢两人一齐出了露台。许书颜给守在拢烟阁大门边地芜兰吩咐了一句。便独自跟着画楼去了水阁。

书房就在水阁前院。进了大门便是。

许书颜还是第一次进来,抬眼寥寥打量了一番,才现画楼公子是住在这书房当中的,因为屋子里除了一方偌大的书案,屋角处还放置了一张木塌,上面搁了枕被等物。打量着,不由得面上一红,书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不单单是书房,还是男子的寝屋,一室均飘满了墨香与淡淡的檀木清香,那正是画楼公子平素身上的味道。

“屋子凌乱,让姑娘见笑了。”画楼见许书颜神色娇怯,悟得她或许是觉着尴尬,便过去一把将床榻的帘子放下来罩住,又取了片新的檀香丢入熏炉,再推开一排大窗。

没了先前密闭感觉,许书颜也觉得自在了许多,踱步过去将衣裙平铺在书案之上:“还请公子落笔。”

“山水即可?”画楼捏了墨笔在手,问道。

“公子随意,如你的衣裳,简略的山水图就行了。”书颜忙过去点了清水在砚台上,拿起磨块磨墨。

略想了想,画楼将墨笔润湿,只在笔尖留了一点墨汁,便在裙角处开始作画。

笔下的远山,近水,皆为意向线条,粗细有致,繁简相依,不一会儿,原本单薄如白纸一般的衣裙上就显出了一副烟雨山水图。

书颜放下墨块,转到书案对面,细细看了,遂朝着画楼公子屈身福礼:“公子大才,小女子多谢了。”

“何须行此大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画楼公子搁下墨笔,虚扶了一下许书颜。

书颜却抬眼露出晶亮一双水眸,眉眼弯弯,竟是笑意非常:“公子,这衣裳可是进宫陪宴时要穿的,若是得了娘娘们的青眼,岂不更要大大谢上一番。”

“果真?”画楼却一愣,似是有些意外。

“不然我这么紧张干什么。”眨眨眼,书颜又过去仔细看了看,不住点头:“佛诞日,若穿的繁复华贵,难免不和规矩。

但太过清减朴素又会失礼于宫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呢。”

“你们俩在干什么?”

书房门窗本就大开着,祁渊这几日装病憋的难受,便取了包扎想到湖边找画楼说说话,顺便打望一下对岸的拢烟阁。没想到刚走到前庭,就听见许书颜莺莺软语,竟是说不出的欢喜之意,抬眼一瞧书房那边,画楼也是面含笑意,难寻平常的清冷面孔。不知两人为何亲密如许,心头火一上来,便质问了出口。

“二爷,我让画楼公子帮忙给衣裳添花样呢。”书颜正在兴头上,也不管祁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脱口便道。

画楼却收敛了笑意,不动神色地略挡在了许书颜身前,朝着祁渊颔:“二爷,早!”

“是挺早啊。”祁渊闷哼一声,提步而来,走到书案前瞥了一眼画好的衣裳,见两人果真是为了染裙才聚到一处,脸色缓和了些:“用水墨画来妆点裙角,若真有些特别之处。不过,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二爷有何赐教,还请指出。”许书颜并未觉画楼有意档开了自己和祁渊的距离,反而绕身过去,好奇地问。

“山水意境飘渺,配上飘飘而扬的裙角很是恬逸。”祁渊一挑眉,话锋又是一转:“可惜却少了两分灵动。”

“是么…”书颜又望向了裙角画作,略微点头:“那二爷说,如何才能多了灵动之感呢?”

章一百二十九 染裙(二)

祁渊含着深意瞧了许书颜一眼,又侧首向着一边的画楼道:“你不介意我在这画作上添一笔吧?”

“二爷不用问在下,这衣裳是四姑娘的,自当她说了算画楼不疾不徐地答了,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无染,只转身看向许书颜,让她来做决定。

“二爷,您真能画好?”书颜却又犹豫了,对祁渊的画技心中没底。

“放心,二爷书画均是师承当朝名人,绝无差错的。”画楼反过来,竟为祁渊说了两句好话。

祁渊也觉意外,之后便冲画楼一笑,转而瞅着许书颜:“怎样,可要爷帮你锦上添花?”

“可别画蛇添足才好。”书颜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取过墨块磨了起来,一手轻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裙角,示意祁渊小心些。

祁渊却毫不在意,执笔在手,只蘸了蘸墨,竟朝着衣裳的腰身处落笔,看的许书颜差些叫出了声。

只是随着祁渊笔走如云,许书颜和画楼公子的神色都渐渐放松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同赞许之色。

“好了,看看可满意否?”祁渊画完,墨笔一丢,得意地朝许书颜努努嘴。

探头过去,仔细一颜忍不住道:“好一个飞鸿落日,这样柔润而下的线条,真真将衣裙的幅度利用得当,若穿在身上,能显得窈窕婀娜许多呢。”

画楼也含笑过去,一边看着一边点头,“原先我在裙角所画的山水是清淡无趣了些,如今你从腰际开始点染出一派落日景象,丝丝缕缕的飞瀑又灵动深刻,果然是妙笔添花

“染裙嘛。意境固然重要。但配合女子地美态却是不可忽略地。所以我说。画楼公子画技非凡。却少了两分人情味儿。着实可惜哦。”祁渊得了赞赏。还不忘反过来打趣儿画楼两句。

“二爷说地也对。画艺画意。缺一不可。公子画技纯属。心境却稍嫌冷淡了些。”书颜也同意祁渊说法。认真地推敲起所谓画中意境地重要来。

“许多人都只能看到技艺这一层。能真正领悟到画作深意地。却寥寥无几。”画楼也认同似地点点头。看着许书颜:“四姑娘师承乃父。可知许先生地画作为何能享誉天下。成为一代丹青妙手?”

“自然是知道地。”书颜莞尔。眼中闪动着别样地情绪。娓娓道来:“父亲画作。感人至深。线条极简。却蕴含着无穷地情怀。大能抒意国家胸怀。小能道破男女恩爱。意幻无穷。意味深长。”

“画楼。你这心都死了快两年了。也不知何时能真正活起来哦。”懒得听两个画痴讨论什么画技画意。祁渊覆手便踱步出了屋子。只回头望一眼画楼公子。有些无奈地甩了甩头。似是讽刺。又似是点醒。

书颜不解地望着祁渊逍遥而去地身影。转头见画楼公子也是一副惘然思虑地神情。忍不住起唇问道:“刚才二爷所言。是何意思?”

“他寻着机会便劝我罢了。”画楼收回散落的思绪,朝许书颜然然一笑:“走吧,快到晌午了,你家丫鬟找不到人,可要急了。”

看出画楼公子不想解释祁渊为何有此一说,书颜也不强问,点了点头,想起午膳是叫水月摆在露台上,便到:“公子,若得空,过来拢烟阁我们一并用午膳吧,算作酬谢您帮忙替裙衫作画。”

“等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你若谢,就谢谢二爷吧。”画楼淡淡的拒绝了许书颜的邀请,伸手试探了墨迹已干,便将裙衫收起来递给了许书颜:“他病刚刚好,也憋得慌。”

“公子不是不喜欢我和二爷走的太近么?”书颜觉着奇怪,眨眨眼,不解地问。

“因为我也想通了。”画楼释然一笑:“与其堵,不如疏。二爷性格孤僻冷傲,你却柔冉强韧,相处之下,总不会吃亏太多。若每每都怕事躲开,反倒让人看不清对方是何模样,横生诸多误会罢了。况且…”

“况且什么?”觉着画楼公子似乎话中有话,书颜插话问道。

“在下或许不日就将离开锦上园,到时候,没人替你挡在祁渊面前,岂不更是让你难做。”画楼笑意收敛,神色有些认真:“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二爷虽然嚣张不羁惯了,但总却没有太坏的心思。你待他恭敬如兄,他自然也会相敬如宾的。”

“公子要离开?”书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中有些焦急和不解。

“祁家也并非我久留之地,总还应该寻寻其他去处吧。”画楼点点头,有些怜惜地看着许书颜,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润和不舍。

“也对,男儿志在四方,以公子如此大才,岂能一直屈居于祁家做个门客和丹青师傅呢。”书颜随即便想通了,却难掩失落,声量渐弱:“只可惜,公子一出了这宅子,不知哪天还能再相见呢。”

“这倒简单,我随时都能去之砚书坊。而且,天下之大,说不定我们又能在另一处地方重逢呢?”画楼轻描淡写地将愁绪化解,玩笑似的话语中仿佛又含了另一层深意。

“重逢…可能么。”许书颜却太清楚这世间的一切可能,对于男子来说,何方天地都是归处,但女子呢,一旦嫁人,还能与其他男子如此谈笑痛快么?

“只要四姑娘愿意,将来你我定有缘再见的。”画楼却很肯定地点点头,毫不怀疑,眼神坚定。

“好吧,公子既然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书颜展眉一笑,吐气如兰,心中也不想将未来筹划的那样僵硬无趣:“只盼着画楼公子将来达富贵了,能不忘湖边曾经共同作画的女学生呢。”

这句话却也逗笑了两人,随着气氛松动,适才淡淡的愁绪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我出去问二爷愿意一同用膳不,最后再说声谢谢。”书颜举了举手中衣裳,向着画楼公子欠身福过一礼,这才款款踱步出了水阁。

见许书颜身影消失在门外,画楼公子面上的笑意才逐渐收敛,抿抿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眼神也不再迷惘而无序。

 

章一百三十 冤家(一)

话说许书颜走到水阁门口,想起画楼公子适才的一番话,笑容收敛,心生感慨。

若说这个锦上园里还有令得自己难舍难忘之人,一多半就是这画楼公子了。初来乍到时,画楼就对自己照拂有佳,两人时而临湖清谈,时而作画切磋,相处都是甚欢的。虽然画楼身份只是一介门客,但平素相交,见他在祁渊面前态度平和,不卑不吭,也不是那种因为身份卑微就自降脸面的人,许书颜心中也是有两分欣赏的。

奈何他始终只是个飘零于世的一介书生,自己虽有着两分不舍,却心中清楚明了,画楼公子并非良人。门第身份,这些世俗之物若放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都是虚妄之物罢了。像他那样心性的男子,许书颜倒真想不出来,天底下有哪样的女子得以堪配。若真真芳心暗许,一如祁玉悠,最后伤心的不过自己罢了,至少在画楼公子的眼里,女人,恐怕是最难上心的一样事物。

“许书颜,你倚在门口发什么呆?”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倒真唤回了许书颜的思绪,一抬眼,见祁渊负手立于湖边,风过,衣角轻摆,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捋了捋耳旁散发,书颜迎上前去,颔首道:“多谢二爷帮忙作画。我备了午膳在拢烟阁湖边,您若得空,可否赏光一叙?”

“没见爷脚伤未愈么?”祁渊嘴上不愿意,下意识却朝着湖对面忘了一眼。

“都好几日了,我看您都取了包扎,难不成还不能随意行走?”书颜却信了祁渊之话,埋头去看了看他的脚踝处,话音轻柔。

祁渊见许书颜面色有愧,心上一计,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道:“这样吧,原本爷遣了水清去办事儿,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你若有心相请,就扶了爷过去吧。”

“可刚刚看您在水阁里都走的挺顺当,怎么…”书颜蹙眉,似是不解。

“就是走了那段路。脚踝难受。这才立在湖边休息。”祁渊随口辩解了。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无心邀请你就自己回去。爷懒得与你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书颜见他恼了。信以为真。虽然眼里仍存了一丝疑惑。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过去拦住祁渊臂膀:“小心些。”

祁渊见许书颜小心翼翼。一只手伸了老远过来扶自己。身子却离得足有两个人那么远。心中不悦。故意板着脸道:“你离得那么远。爷何来倚靠?”

书颜抬首。仔细瞧了瞧祁渊表情。觉着他不似是开玩笑。遂抿抿唇。靠近了一小步。

“爷又不是狼。你怕什么呢?”祁渊鼻端闷哼一声。略有愠怒。

“二爷毕竟是男子。园子里偶尔也会有人经过。若见了你我相扶。岂不闲话。”书颜也一本正经地答了。水眸一转。又道:“不如二爷稍等。我过去拢烟阁唤个丫鬟来扶您。”说着。手跟着也往回缩。眼看转身就要离开。

“不用。”祁渊哪里愿意放她离开,一伸手反握住许书颜的柔荑,劲儿一收,将之硬拉到身旁,斜斜欺了上去,冷冷道:“等你去叫人,爷岂不是要呆在此处饿肚子,走吧走吧,谁敢说一句闲话,爷家法伺候。”

别祁渊这样强拉住,许书颜觉得难受,便动了动,想松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