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远远就听见刚才姚文绣叫嚣着侮辱许书颜,蹙着眉脸色都有些不快,特别是祁渊,原本就有一对默含冷意的眼眸,此时透出了点点寒气,虽然嘴角上还挂着一抹笑意,却愈发的让人觉得有些不敢逼视。

“二爷”姚文绣再口没遮拦,看到祁渊含着愠怒的眼神时,还是浑身一颤,不敢答话。

祁渊冷冷瞥了一眼姚文绣,有着无尽的不屑之意,转而望了一眼端立在扶栏边默默不语,表情黯淡的许书颜,心中揪着般难受,两三步过去:“书颜,委屈你了。”

“大家吃酒过头,又吹了冷风,有些忘神罢了,我没事儿。”书颜勉强的笑了笑,虽说不在乎姚文绣的冷言恶语,却注意到祁渊眼中有种受伤的表情,心里有些愧疚。

“正好,趁着今日大家都聚的齐齐的,有些话就一次说个清楚明白。”祁渊护在许书颜的侧身,说这话竟一手握住了对方的柔荑,看的场中众人俱是一惊,觉得有些不可思。

许书颜觉得脸上有些臊臊的,抿着唇想要挣脱,奈何祁渊用的是巧劲儿,正好拿住自己的手腕细处,怎么也脱不开,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出声央求道:“别这样。”

“二哥,你要说什么?”祁玉悠倒是猜出两分祁渊想要说什么,心中暗暗有些激动,冷眼扫过刚才奚落许书颜的黄杏儿和姚文绣,等着看这两人待会儿又是何种不堪的表情。

“蒙皇上厚爱,赐封书颜为郡主。虽然旨意未到,但却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她的声誉。”祁渊一字一句地说着,分明听得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郡主,她怎么会是郡主!”黄杏儿失口叫出了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许书颜,眼中充满了嫉妒和难以置信。

姚文绣也忍不住了,本来就一直觉得许书颜走了什么大运能一来祁家就备受重视,如今听她竟即将成为郡主,心中愤恨猛地又腾了上来:“即便是郡主,还不是做二爷的偏房,我又哪里说错了!”

“你不仅错了,而且一错再错。”祁渊不疾不徐牵着许书颜上前两步,看着身边人儿半颔首,略蹙的黛眉有些清冷,更是沉下了声音:“皇上除了会封书颜为郡主,还答应半年后孝期一满就为我们指婚,怎么,难不成你认为皇上的指婚,会只让新娘子做偏房不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指婚”这下,姚文绣再也无法说什么了,只是念叨“指婚”两个字,觉得更加没脸。自己一直希望有一门得意的婚事,可最终,那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却毫不费力地就获得了一切,不免觉得讽刺。

“那真是要恭喜四姑娘了。”黄杏儿咬了咬唇,憋着心里那股不快,闷闷地向许书颜和祁渊福了一礼,拉起姚文绣便往角楼外走去了。

看着两个表姑娘没脸,祁玉冷也看够了这场戏,与祁玉晴一并告退,没再留下来。

“书颜,我们也走吧。”祁玉悠蹙了蹙眉,本不愿意看到园子里的姑娘如此撕破脸,可事已至此,并非谁对谁错,只能说各人命数不同,接不接受都得向现实低头罢了。

“二爷,其实今日,本不用将此事告诉她们的。”许书颜吐气如兰,虽然祁渊替自己挣足了面子,可知道她们心中定是将自己从此恨上了,未免有些无力感袭上心头。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她们没有任何权利伤害你。”祁渊淡淡一笑,将许书颜的手纳入袖中紧紧握着:“无论她们是谁,表姑娘,还是其他,我都不会给她留任何颜面。”说完这句,祁渊眼神犀利地扫了一眼柳如烟和她身边的女子,似是警告,又似威胁,这才揽着书颜,和祁玉悠祁冠尉一并离开了。

“这个祁渊,刚才那是什么表情!真是!”

柳如烟显然对刚才祁渊那句话有些不快,呼呼地出了两口气,转而对余素芊道:“没关系,今晚我就去找老爷子问清楚此事,断不会让你受气的。”

余素芊这才把眼神从祁渊的背影收回来,月色之下映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娇然笑意:“是么,我受什么气?”

柳如烟忙道:“就算她有皇上撑腰,这府里的事儿还是得老爷说了算,大不了让宫里那个去找皇上闹一闹,咱们祁家百年世族,岂可娶一个没根没底的女子最少奶奶,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难不成姨母真以为能撼动皇上的旨意不成?”余素芊倒是面色平和,淡淡地笑了笑。

“素芊,这祁家少奶奶的位置你真不想要了?”柳如烟见她神色如常,也不着急,不禁有些慌了:“祁家地位在朝中无人能撼,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小官,有哪个不是咱们祁家书院的门生?更何况祁贵妃就要生产,一旦生下皇子绝对会贵为皇后,到时候,祁家的风光恐怕是无人能及。难道如此好的婚事你也看不上眼么?”

“祁家的地位我比姨母清楚,不然这次也不会答应你过来小住。只是我一直听闻这祁渊本性放浪,成日流连于勾栏之所,怎么今日一见,却有些不同凡响呢?”余素芊又转头过去望着祁渊离开的方向,想起他护在许书颜面前的一刻,表情里有着一抹深情和坚定,一张俊颜也在月色之下很是耀目难忘,心中便有了两分好奇和探究的意味。

“那小子也只有一个相好罢了,你看他对许书颜的样子,恐怕将来也是个和他爹一样的痴情种。”柳如烟翻了翻白眼,对于余素芊所言倒有些惊喜:“怎么,你看上祁渊了?”

“这样的男子,或许将来会是个好夫君也不一定。”余素芊勾起唇角,水眸中泛起了点点光晕,心中暗道:祁渊,若是你我早些相逢,你会不会也那样的护着我呢?

章一百九十八 深虑

待到第二日,柳如烟邀请的另外两个表侄女也陆续进了宅子。

两个姑娘都是十六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名唤巧若,一个名唤岑依。两人均来自柳如烟的娘家,是她三妹的一双庶出女儿。因是双生女,两人长的一般模样,只有从眉心的痣尚能分辨出来。姐姐巧若,眉心一点朱砂,妹妹岑依,眉心一点青黛。

许书颜也在接风宴上见了这两个表姑娘,暗叹柳如烟真是为了祁家当家少奶奶的位置费尽心思,连如此一双巧妙的双生女都能送来锦上园,恐怕换了自己是祁渊也会动心吧。

不过祁渊自前夜在嫣红小筑护住自己后,便再也没出现在府中的饮宴上,为此柳如烟在祁冠天耳旁抱怨了不少。

祁冠天也听说皇帝要赐封书颜为郡主之事,虽然未能尽如人意,好歹有了天家颜面撑腰,许书颜轻易得罪不得,可柳家三个表姑娘却是极好的儿媳人选,又抵不过柳如烟的央求,他只得亲自去了一趟水阁,要祁渊拿出待客的样子。奈何祁渊性子素来随意,两三句便打发了父亲,没有起什么争执,却仍旧对那三个新来的表姑娘闭门谢客,概不过问。

祁渊如此表现,许书颜自然安心了不少,想着明日皇帝赐封郡主的旨意就会下达,心头不免有些忐忑,毕竟离开了锦上园,至少有小半年的时间见不到心上人。

男子薄幸者众,既不能日日相见,怕的是半年之后,恐已物是人非,情意淡淡。

但不管现在如何担忧,也只是惘然。

若在这段时间祁渊真变了心,那两人不结连理也罢,从此分道扬镳,虽有遗憾,总好过自己妥协为妾。对于离开锦上园这件事,许书颜看的很透彻。心中虽然喜欢祁渊,可做妾是万万不许的,自己是堂堂正正的高阳许家千金小姐,决不能辱没了祖宗脸面。要争取做堂堂正正的少奶奶,就只有暂时离开,就当考验祁渊对自己的感情,若连这点分离也能承受,将来又如何长相厮守,执手到老呢?

想到此,扶着窗栏的纤指不由得又收紧了些,看着自己住了大半年的碧湖和拢烟阁,心中生出一丝不舍来。

“小姐,夜深了,虽然已是暑天,但吹多了夜风也不好。”翠袖说着进了屋,过去替许书颜关好窗户,扶了她来到床榻边,斟上一杯半暖的梅子杏仁茶递上:“明儿个一早要接旨,还是早些休息吧。”

“翠袖,明日我便要离开锦上园,我想把你留下,你可愿意?”许书颜放下茶盏,看着眼前的翠袖,轻声道。

“可小姐去了越王府,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怎么办?”翠袖凝住眉头,也是没想过替许书颜留下来好生观察着府里的情况。可许书颜身边只有自己和挽歌才是从高阳带来的丫鬟,其他几个都是祁家下人,根本不可能随着许书颜离开。

挽歌年纪尚小,又是个心思简单的,若只有她陪着许书颜,自己心里根本放心不下。

看出了翠袖的顾虑,许书颜轻轻一叹。“挽歌虽然年纪小,生活上倒也足够照顾我了,况且越王府那边难道没个丫鬟伺候我么?倒是这边,我怕一旦离开,就无法再掌控府里的消息,万一二爷…”

翠袖权衡轻重,想着那画楼公子一项都待自家小姐极为亲厚,又有王府奴婢服侍,生活上即便没了自己照顾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倒是锦上园这边有柳如烟和三个表姑娘虎视眈眈,若有变化,至少还能有自己给小姐通风报信,遂点了点头:“那奴婢就留下来,好好的替小姐看住二爷,不让他被三个表姑娘给勾了魂儿去。”

“我会隔三岔五召你过去说话,到时候也能常见的。”许书颜这才放心,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神色间似有倦意,挥了挥手:“你也去休息吧,明儿个早些叫我起来,要焚香沐浴才能迎接圣旨。”

“一定不会晚了,小姐放心睡下吧。”翠袖起身来帮忙替她盖好被子,再放下帘帐,吹熄屋角那支灯烛,才悄然退下了。

挽歌一直没睡,手里捏了个棚子在绣花,却一针也没下,好容易等到闷响,忙丢开了迎上去:“翠袖姐,小姐没说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吧?”

拍了拍挽歌的肩头,翠袖将灯花挑燃些,这才道:“听我说,明日里你跟着小姐去越王府,我会留下来。”

“我一个人么?”挽歌忙摆了摆手:“我让你帮忙求小姐一定带上我去越王府,怎么反倒成了我一个人去呢。不行不行,小姐身边能离了我,却万万离不开姐姐你的。咱们去求求小姐,带我们都走还不行么!”

看着挽歌慌张的小脸,翠袖只好半蹲下来双手拖住她的下巴,认真地道:“小姐去新地方,身边确实需要人,但这锦上园却也不能不留人。好在二皇子在园子里的时候和小姐有些交情,我即便不陪着,想来小姐也不会在越王府受委屈。反倒是若留你一个,或我们都随着小姐搬走,这园子里的事情就不一定能随时掌控了。”

“不是还有水月,芜兰芜梅芜菁她们么!”挽歌撅起嘴,怯怯地问。

“她们虽然都是小姐身边的奴婢,但毕竟祁家才是她们的东家,有些事情根本不好让她们来做,所以,我必须留下帮小姐看着二爷,不让二太太和三个表姑娘破坏小姐未来的幸福。”翠袖一字一句地解释给挽歌听,见她终于乖乖地含泪点了头,才又叹了口又道:“只是你随着小姐过去,也得千万留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我一定好好做。”挽歌听见自己还有重要任务,心慌的感觉也淡了不少,忙问。

犹豫了一下,翠袖才咬了咬牙,低声凑到挽歌耳边道:“你要密切注意小姐和二皇子之间,且不能让小姐和他单独在一起。”

“画楼公子不是和咱们小姐交好么?”挽歌当然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一脸地惑。

“笨丫头,你难道看不出二皇子对咱么小姐落花有意么?”翠袖忍不住骂了她一声,又认真地道:“这次小姐过去越王府暂住,不但对二爷是个考验,对她自己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考验,更要看二皇子的态度有没有变。小姐的性子我明白,断不会招惹二皇子的,但就是怕二皇子不死心。”

挽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总之决不让小姐单独和二皇子呆着就行了。”

章一百九十九 册封

进入初秋,京城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

今日一早,册封许书颜为郡主的诏书,就已经由陈良德亲自奉到了锦上园,随之而来的是郡主册封礼服。

宫里的钱嬷嬷带着六位宫女在卯时初刻就叫醒还在梦中的许书颜,告诉她,但凡册封郡主,先要沐浴焚香,再换上郡主服饰,等吉时一到才能听颁旨内侍宣读诏书。

两个宫女伺候沐浴,两个伺候衣饰,两个伺候妆容,等许书颜沐浴更衣时,钱嬷嬷顺带提及了一些册封时的礼仪规矩,亏得许书颜只是封个郡主罢了,只需要越王殿下在场,流程也简单许多。若是公主册封仪式,恐怕从头天夜里开始准备也来不及。

因为还在孝期,原本樱桃金色的郡主服换作了月牙白的颜色,裙幅上绣着两只振翅欲飞的仙鹤,黑非分明,跃跃生动,既显得富贵稳重,又不失清雅卓绝,正好衬了许书颜然然如玉的气质。

发髻是由两个宫女一起梳的飞仙髻,当中斜插了一支飞鹤流珠步摇,下坠珍珠六颗,好似白鹤穿云之姿,与裙幅图样相映成趣,臂间挽带也是墨青色,纹着流云银丝,泄如飞鸿。

钱嬷嬷嫌许书颜的脸色略过苍白,吩咐宫女多敷了些胭脂在两颊,用桃红色泥膏点在嘴唇中央淡淡晕开,又在额上眉心贴了五瓣棠梨花钿,才满意地让宫女们站在许书颜身后两边,一齐出了拢烟阁,往前院花厅而去。

走在路上,钱嬷嬷还不忘记叮嘱许书颜等下需要注意的礼仪,切记双膝并拢跪地,埋头高举双手接过圣旨,一定要高呼三声“万岁”谢恩。

钱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家了,当年跟着太后,如今在宫里是很有些体面的,连皇帝见了也要称呼一声“嬷嬷”。自太后仙逝,她就专门打理郡主的册封仪式,从皇亲国戚到分封郡王的女儿们,也见过了不少即将册封为郡主的小姐,但这许书颜看起来却有些不一样。

别人册封郡主几乎一夜未眠,辗转忐忑,她却是从睡梦中被丫鬟叫醒,好像全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郡主之尊,可用仙鹤为裙幅图样,但通常都是略逊于大红的樱桃金等颜色,偏偏她因为守孝,一身月牙白的软缎轻绸。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寒酸,反而更显出仙鹤的悠然出尘,和她本人气质极为合称。

一路走来,她也没想其他小姐那般诸多问题,透出心中焦急,反而神色沉稳,似有淡淡隐忧,全然不合常理。

但钱嬷嬷始终是宫里的老人家了,对于许书颜的反常,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悉数告之。眼看前面花厅就要到了,才停下来:“许小姐,奴婢入宫五十多年,经手服侍册封仪式的郡主没有百位也有好几十,你能如此安静地面对自然是好。但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千万别憋在心头,这会儿就可以问奴婢了。”

“郡主册封,是终生为制么?俸禄几何?”许书颜也停下了脚步,却问的是这些。

“按本朝例法,居住在京师的郡主赐郡主府,月俸六十两银,禄米六十,俸锻八匹。”钱嬷嬷不动声色地答了,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知她为何会在意这些。

郡主府倒不错,每月六十两,还有米和做衣裳的俸缎,至少能让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太过简陋。许书颜心里盘算着,又迈开了步子,竟轻松了不少。

跟在后面的六位宫女也是面面相觑,册封前紧张到尖叫的郡主都见过,却还没见过只关心自己将来俸禄的郡主,今儿个人回去可有的闲话摆谈了。

因为祁家是世家大族,对于接旨一类的礼数极为熟悉,香案供起,所有家眷排列成行,只等吉时一到,便跪伏聆听圣旨。

香案一侧是越王与手托圣旨的陈良德,对面,则是祁家上下。

站在最前端是祁冠天,随后便是祁冠尉和祁渊,再后面是祁玉容和祁玉悠,之后三位姨太太带着三个子女,而一众外姓的表姑娘和表少爷则和下人们都在厅堂外面齐齐立好,中间分开一条路,铺着从香案之下延伸而出的一条鲜红的毛毡地毯。

此时旭日初升,脚边就是地毯的末端,殷红的颜色有些刺目,许书颜不由得别开了眼。

“小姐,请吧!”钱嬷嬷见下人们都井井有条地立在两边,大家都半颔首地立着,安静异常,只有许书颜衣裙摆拖在毡毯上的悉索之声,以及发簪间的珠玉摇曳相碰之声。

看了这个阵势,许书颜才真正明白,皇帝只因画楼的一句话,竟给了自己如此莫大的荣耀,贵为郡主,看来也不仅仅只是个封号而已,它象征的是真正的皇权,不可侵犯,不容忽视。

在钱嬷嬷的引领下,许书颜提步,徐徐走向了最前端,站在祁冠天的身前。

“吉时到,请陈公公宣读旨意。”钱嬷嬷步到香案边立着。

“祁家许书颜接旨!”陈良德的声音向来尖细嘹亮,此时一出,祁家上百口人齐齐跪下,屏住了呼吸。只有位于最前端的许书颜清脆地答了声:“民女接旨。”

陈良德将卷轴打开,依照圣旨一一念了出来,内容无非是祁家四姑娘许书颜贤良淑德,堪为国之娇女,以越王义妹的身份,被赐封为宜德郡主。

“臣许书颜,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中接过有些沉的诏书,许书颜领着祁家三跪久叩之后才起了身。

陈良德白面无须,笑着向许书颜到了喜,转头看了看画楼,又道:“宜德郡主,今儿个开始您就是越王的义妹,请立即随钱嬷嬷迁入越王府。”

许书颜望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语的画楼:“王爷容我向祁家上下告辞一声。”

“我去院子外的撵车上等你。”画楼点点头,和祁渊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踱步先行出了锦上园。

章两百 立威

初秋日升,反而有些薄薄的凉意,蒸腾起淡淡的雾气,呼吸之间只觉肺腑湿润。

宣旨的陈良德已被祁冠天邀请到侧殿用膳,钱嬷嬷也被祁玉容拉了到一旁奉茶,此时许书颜身边陪同着祁玉悠和祁渊,一齐向花厅外走去。

祁家人分开两边,齐齐向许书颜道贺,但明显各人神色不一,掺杂喜怒。特别是黄杏儿等人,眼见如今许书颜今非昔比,哪里还敢再冷颜相对,只虚浮着笑意,目送她在祁家少爷姑娘的陪同下步出了花厅。只有姚文绣看着许书颜月牙白的郡主服色,只觉衬着猩红的毡毯实在惹眼,虽然嘴里道着“恭喜郡主”,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等她走远了,才暗自嘟囔道:“她真个运气好的,当初咱们和越王相处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没学她贴上去,也弄个义妹郡主来当当。”

“这才叫手段,不是么”黄杏儿无奈地摆摆头,随意应了一句。

此话却被祁玉容陪着过来的钱嬷嬷听见了,眉头一蹙,面色严厉:“大胆,敢背后诟病皇家郡主!”

黄杏儿和姚文绣一时蒙了,转身过来看着一脸严厉的钱嬷嬷,不知该怎么对答。

“你们两个多嘴做什么,还不跪下!”祁玉容眼见钱嬷嬷声色俱厉,赶紧斥了她们一声。

“跪下?”黄杏儿和姚文绣总算也是祁家的表姑娘,哪里曾受过此等委屈,面面相觑,也没依言跪下。

钱嬷嬷是什么身份,宫里的半个主子,眼见这祁家两个表姑娘如此无礼,岂会容得下,招呼身后两个宫女:“燕儿,桂枝,你们过去给这两个口无遮拦的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嬷嬷恕罪,我们并非有意说那些话,只是”还是黄杏儿反应的快些,一把拉着仍然瞪着眼的姚文绣跪下,赶紧求饶。

祁玉容也不想自家表姑娘在宫里这位嬷嬷面前丢了脸,奈何对方可是老太后身边的人,如今是一品的女官,可不是什么宫女,地位特殊,要教训这两个惹祸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自己想劝也没得说辞,只好焦急地咬了咬唇。

一旁冷眼看好戏的余素芊见走出花厅不远的许书颜停住了脚步,一抹冷笑浮在了唇边,提起衣裙装作一副慌张的模样,匆匆奔了过去,拦在许书颜面前:“郡主,看在两位表姑娘无心之言的份上,您就去替他们求求情吧。毕竟今日是您册封的好日子,若真闹得哭天喊地,岂不伤了您的面子。

其实许书颜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此时听余素芊一说,回头望了望,果然黄杏儿和姚文绣双双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蹙了蹙眉,正想开口,却被那余素芊给打断了。

“二爷,就算她们口无遮拦说了两句郡主的闲话,也罪不至掌嘴吧,今儿个若两位表姑娘真因为一句话被打了,将来郡主在祁家难免会受人闲话的,大家还怎么相处呢?”看准了许书颜正要开口,余素芊故意撇开了她,转而向着祁渊求起了情。

看着眼前一个娇人儿眼中含泪,满是焦急,祁渊先是一愣,再望了望正要被掌掴的两人,对书颜道:“你去给钱嬷嬷说说,今日之事就暂且算了吧。”

许书颜上下打量了一番余素芊,再看看祁渊,心中已是明白了一大半,抿了抿薄唇:“我有说不去帮她们求情么?就连余姑娘这样不常来的客人也心疼,我难道就真愿意她们让钱嬷嬷惩治么?”这句话,许书颜是对着祁渊说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快。这才瞥了一眼惺惺作态的余素芊,转身向回去了花厅之内。

“我”祁渊倒是没闹明白许书颜为何如此态度,摇摇头,见余素芊还立在那儿神色焦急,随口劝道:“放心,书颜不是个爱计较的人,黄杏儿她们素来有些嚣张无礼,被训斥一顿也算是教训了。”

“表哥说的是,原不该由我多嘴的,凭白得罪了郡主。”余素芊半首,侧脸露出尖尖的下巴,眸含雾水地轻轻睇了祁渊一眼,又幽幽别开,竟是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模样,看的祁渊有些莫名。

一旁不明所以的祁玉悠也忙过去挽了她的手臂:“瞧你说的,你好心才这样,书颜才不会怪你什么呢。”

“希望如此吧。”余素芊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复又用纤手掩住半边面,这才抬眼过去看花厅内的情况。

“且慢!”

眼看连个宫女捏住了黄杏儿和姚文绣的下巴,扬起手掌就要开打,许书颜只好大喊了一声,喝止住了两人。

黄杏儿此时眼中已经闪出了泪花儿,姚文绣也是一脸哀求地看着许书颜,神色间哪里还有什么嫉恨,现在装的满满的确是后悔莫及了。

踱步来到钱嬷嬷身边,许书颜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请嬷嬷放过她们两人,书颜刚刚获封,若是她们因为被掌掴,以后祁家上下再无人会说我一句好话,嬷嬷千万谅解。”

钱嬷嬷岂有不知此事的道理,见许书颜软言为那二人求情,点点头:“依照宫律,诋毁皇家郡主罪责难逃,但既然郡主替你们求情,暂且就免去掌掴之刑。”

“谢嬷嬷。”松开了下巴上的钳制,黄杏儿和姚文绣已经没了气力,双双伏地叩谢。

“谢老身做什么,要谢宜德郡主宽宏大量。”钱嬷嬷说着也朝许书颜福了一礼,这才挥手召了两个宫女回来。

“谢郡主手下留情。”

许书颜却也没有理会她们,只向钱嬷嬷颔首,头也不回地踏着毡毯往外走去。

“你们还不起来,真是丢人。”祁玉容松了口气,狠狠向着下跪二人使了个眼色,朝钱嬷嬷说了几句好话亲自扶了她老人家往外走,这才平缓了花厅内有些尴尬的气氛。

走出几步,许书颜总觉有些不妥,按理今日是她册封的日子,钱嬷嬷不会这么不给祁家面子,即便黄杏儿等人只是祁家的表姑娘,就算说了两句闲话,难道真的需要如此动真格,当着自己的面,当着祁家众人的面来立威么?

想到此,忍不住回头一望,见钱嬷嬷略显沧桑的老脸上竟浮出一丝有些淡漠的微笑,心下一凛,赶紧又收回了目光,怀着忐忑向祁渊踱步过去。

章二百零一 别情

祁玉悠为了让许书颜能和祁渊好好的话别,特意让水潋水月她们在拢烟阁的露台上置好了熏炉香茶及各色小点,又让水清和芜兰芜菁她们守在湖边,不许其他人靠近。

临近告别,许书颜却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想起先前余素芊在祁渊面前耍的小心机,有些淡淡的无奈:“今儿个我便要离开了,二爷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祁渊却毫无异样,看着许书颜今日装扮甚为惊艳,此时眼里还透着一丝欣赏,亲自斟了一杯暖暖的杏子茶递过去:“先喝口水,听说册封郡主一早起来是不能吃东西的,这时候饿了吧。”

见祁渊一脸隐隐高兴的样儿,书颜也懒得去想那些无益的,只莞尔一笑:“饿了也吃茶点,喝茶做什么。”

“你饿了一早上,自然要先暖暖腹,不然这些干巴巴的糕点怎么能吞下去。”祁渊得了许书颜笑颜以对,心中暖暖,又夹起一块芙蓉月牙糕放在她的碟子里,呆呆地看着她喝了口茶,小口地吃着糕点,总觉得就此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吃茶聊天,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用过两块糕点,再喝了半盏热茶,原先由内到外的凉意渐渐褪了去,许书颜吐气如兰,看着祁渊一脸笑意,有些羞得侧过了眼,不敢与其对视。

“书颜,今日一别,还有大半年才能得见,辛苦你了。”祁渊说道动情,忍不住伸手轻轻将手掌覆上了许书颜搭在矮几上的柔荑。

有些羞得想要抽出手,却被祁渊握得紧紧的,阵阵暖意从手背传来,挣扎一二却是放弃了,只扬起额首冲他灿然一笑:“只要将来能与二爷结成百年,半年不见又有何辛苦的。倒是二爷身边没了书颜,不知会不会久了便忘了呢。”

感觉指尖触到的肌肤滑腻微凉,祁渊不由得握紧了,认真地道:“你放心,美人我不是没见过,柳如烟召来几个表侄女儿就像让我就范,我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岂能让她如意。”

“对了,上次水莪事儿,柳如烟已经承认是她在背后怂恿,我怕”书颜不再祁渊身边,始终有些担忧:“她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若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逼得你就范,可是防不慎防的。”

“她一个妇人,能做什么事儿。”祁渊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只劝道:“放心,大不了这半年我不回祁家就是。她找不到下手之处,自会作罢。”

“二爷,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疏离这个家。”许书颜何尝不想祁渊不会来被柳如烟算计,只是心中不忍。“老爷病中,你若不在身旁,万一有什么不妥,岂不是抱憾终身。”

“这些我也想过,要哄得老爷子开心,将来才会善待于你,不然,他心里对你存着不满,以后的日子岂不让你难做。”祁渊叹了叹,看来不回水阁居住这一招也是行不通的。又道:“那余素芊是个伶俐人,她家中虽然财势极大,但也始终只是个商人之女罢了。如今你贵为郡主,她也应该有些自知之明的。若要强来,撕破脸没面子的始终是她和柳如烟罢了,我却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也别太放在心上。免得半年一过,瘦得让我人不出来了。”

许书颜听了祁渊所言,心中踏实了几分,逐笑颜开,娇嗔道:“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当我是怨妇么?”

祁渊用手取了一片桃色糯米糕,喂到许书颜的唇边:“你将来是我祁渊的妻子,只会幸福一辈子,岂能成为怨妇呢。说错话,罚你吃下这块糕点。”

羞赧间又是满满的心意悸动,许书颜轻轻起唇含了糕点在口,不敢再看向祁渊,赶紧捏了茶盏就在口边送服了糕点入腹。

许书颜娇羞如花半遮面,祁渊也觉得露台内气氛尴尬暧昧的有些让人无法呼吸,只好岔开了话题:“如能和你这样,总想起当初种种,甚觉有趣。”

“对了,你和那个庸王如何了?我可听燕官说他好男色,当初还误会了你。”许书颜也想起初次和祁渊发生争执,就是因为那个庸王殿下,说起来他是画楼的哥哥,将来恐怕会常见面也说不定。

“他不过是找借口,不愿让皇帝立他为太子罢了,和画楼一样的毛病。”祁渊苦笑着摇头,似乎和这庸王也是极为熟稔的。

许书颜提起茶壶替两人斟满,此时也没了刚才那股子尴尬的感觉:“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真是亏得他们都不想做,难以理解。”

“庸王的母亲只是先皇的一个宫婢,他知道朝中大臣一定会以此为诟病,又想不出其他方法来让皇帝放弃自己,只好装作好男色,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免得将来有人拿她母亲出身说事儿罢了。”祁渊叹了叹,表情有些暗了下来。

“看不出这庸王还是个孝子,为了不让母亲出声被人拿来讥讽,竟愿意放弃皇位。”许书颜点点头,对那庸王的印象大大改观,“也难怪二爷和他交好了,都是大孝为先的好儿子。”

“书颜,你去了画楼那边,我也会让庸王抽空去看看,至少让他也在暗中保你平安,所以千万别担心,好好准备着半年后做我的新娘子吧。”祁渊双手将许书颜柔荑握住,眼中透出真诚。

“嗯,我等你。”此时还哪里顾得上羞涩,书颜只感动得点点头,双眸浮起点点雾光。

鸾安殿。

祁含烟已是八九月的身孕,平时半步也不离开寝殿,除了皇帝过来探望,也从未召见任何人。今日却让燕官亲自去了殿门等人,似有要事。

不一会儿,燕官儿领着个宫女进了殿中的寝屋,看面孔似是今日和钱嬷嬷一并去伺候许书颜的宫女之一。

紧闭房门,燕官亲自守在了外面,祁含烟到底和那个宫女说了什么,除了燕官却也无人再知晓了。

章二百零二 比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