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难怪了。”瑾沛恍然大悟,将鼻烟壶关上,递给了画楼:“冰片性苦微寒,一般皆用于闭证神昏。然冰片性偏寒凉,为凉开之品,宜用治热病神昏、暑热卒厥。偏偏郡主是因为宿醉后风邪侵体,寒气蔓延至头颅,这才忽冷忽热,迷糊不清。此等寒邪,又以寒凉冰片刺激,难怪会让她这么快就彻底昏迷不醒。”

“那怎么办?”画楼一听竟是这鼻烟壶惹的祸,也不管这是御赐之物,又是象牙雕刻,极为精贵,想也不想就随手丢开了,

“无妨,只需用温性草药祛除寒毒即可,但切忌不能让郡主再受寒了。”瑾沛瞥了一眼被画楼随意丢弃的鼻烟壶,疑惑他即便是书颜的义兄,也不至于如此关切吧,不由地有些疑惑了。

画楼听瑾沛之意,似乎许书颜的病症并不难治,大松了口气:“等会午膳父皇要召见,如此,她怕是不能过去了。”

“也不尽然。”瑾沛取过针灸匣在手:“这是郡主册封以来第一次蒙皇上召见,若是称病不到,总是有些不妥,臣这就让药童煎药,同时施以针灸,不出半个时辰郡主一定能转醒。到时候,王爷就能带着她准时赴宴了。”

“果真?”画楼有些高兴地拍拍瑾沛地肩头:“父皇果然说的没错,你医术如此精湛,真是让人另眼相看。书颜就拜托你了,快些替她施针吧。”

“王爷不妨在一旁稍坐,臣让人进来奉茶。”看了一眼画楼额间的冷汗,瑾沛也不好提醒,只转身出门,让药童奉茶过来。

知道许书颜一会儿就能苏醒,画楼过去坐在诊室一角的广椅上,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额上背上竟都是汗,此时门被瑾沛一开,冷风灌入,不由得打了个冷噤。怕许书颜再吹凉风,赶紧拉过薄被替她盖上,也不顾自己一身已是冷汗微凉。

刚出了诊室,瑾沛就看到一个宫女面色焦急地在那儿徘徊,仔细一看,想起她是祁含烟的贴身宫女。

见瑾沛出来,燕官赶忙迎了上去,福礼道:“大人,郡主到底怎么了,奴婢先前看到王爷抱了她进来,如今可醒过来了?奴婢能进去看看么?”

想着太医院全是男子,有个宫女能帮忙也好,瑾沛点点头:“如此正好,你是宫女,也能帮衬些。等下你去找前院的刘医士,准备些热水,等会让针灸后由你给郡主擦擦身子。再准备些热茶糕点,等会让郡主醒了伺候她服下。”

“是,奴婢这就去。”燕官得了吩咐,赶紧提起裙角就出去了,一点儿也没耽搁。

章二百零七 娇言

太医院诊室内异常安静,只有许书颜舒缓沉沉呼吸声。

经过瑾沛施针,显然寒潮已退,许书颜原本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睫羽微微颤着,眼看就要醒来。

“王爷,郡主就要醒了,您可以过来陪着她了。”瑾沛退开两步,收拾好针灸匣子,把榻前的位置让给了画楼。

“要醒了么?”画楼丢下茶盏,两三步便踱了过去,仍旧面色焦急。

“差不多了,最多半炷香内郡主便能醒来。”瑾沛对自己的医术颇有自信,也把过脉,许书颜如今已无大概,就等身体恢复知觉。

终于放心下来,画楼正捂住了书颜楼在薄被外的手背,却听到诊室外燕官欣喜地叫了声“二爷”。皱眉,一转头果然看到祁渊推门而进,面色无比焦灼担忧,画楼只好立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祁渊来不及答话,一把冲过去捉住了许书颜的柔荑,紧紧握住,“书颜她怎么了!她人才刚刚到你王府两三日罢了,为何会病的如此厉害。”

画楼扫了一眼祁渊的手,也不想解释什么:“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未曾好好照顾她。”

“郡主风邪入脑,所以有些昏厥不醒,等会儿就会好了。”瑾沛见状,只好出面劝阻,只说是许书颜染了寒邪侵体,有些神智不清罢了,并未透露昨夜宿醉之事。希望能尽量减少些误会。

画楼心中有愧,也不想与其争辩,只说先去紫宜殿给父皇请安,稍后再过来探望书颜,又吩咐燕官记得等书颜转醒过来通报一声,这才先行离去了。

祁渊心中虽然又急又气,却也知道不该责怪画楼,见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重话。但眼前的许书颜一张惨白小脸让他心如刀割,除了埋怨他没有好好照顾书颜,也怨自己没有每日叫水清去打听越王府的情况,连心上人病的如此严重都不知道。

一炷香后,许书颜身上的寒意也渐渐褪去了,双目紧闭,只觉得面上潮热也几乎散开了。先前头疼欲裂的感觉已经不再那样明显,耳边听见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几近艰难的,终于睁开了眼。

“书颜!你醒了!”

未曾想,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竟是祁渊,许书颜虚弱地浮起一抹如醉浅笑在唇角:“二爷,您怎么来了王府。”

见许书颜苏醒,祁渊不知该高兴还是心疼,只好放软了话音:“傻瓜,这是太医院。”

祁渊来的也真巧,正好今日庸王招他到疏影阁对弈,哪知刚到皇宫就听说越王一大早就抱着病重的郡主直闯太医院。因为担心书颜,祁渊哪里还有心思和庸王对弈,只让内侍自己回去禀告庸王,匆匆转了方向赶过来。

“郡主,这里并非王府,而是太医院。”瑾沛见许书颜醒了,也松了口气,过去替她把脉,见脉象逐渐平稳,点了点头:“再休息片刻就能下床行走了,只是得小心,千万别再吹了冷风。这深秋的寒气比之隆冬还要阴寒,不可小视。”

许书颜冲瑾沛感激地笑笑,知道自己多半是因为宿醉,加上早上受了寒才突然晕倒的。环眼一圈发现画楼并未在诊室里面,正想问,却感到一只手被祁渊双掌交握紧紧抓着,忍不住又红霞浮面:“二爷,劳烦你给我斟杯茶,口渴。”

祁渊不疑有他,放开手过去斟茶倒水,却因为太过慌乱差些烫到手。正好此时燕官儿端了药碗和糕点热茶进来,赶紧放下了托盘:“二爷小心,让奴婢来伺候郡主吧。”

“也罢。”让燕官去斟茶,祁渊抬眼看了看瑾沛,拉了他到一边:“你老实告诉我,书颜到底怎么了,单单是染了风寒却也不至于昏倒。”

看了一眼许书颜,见她眨了眨眼,瑾沛也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笑道:“二爷误会,风寒种类繁多,郡主染得就是极为阴寒那种,昏厥也是此症最大的表征。虽然来得猛,只要好生调理,注意保暖,不久便可痊愈。”

“果真?”祁渊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瑾沛都这样解释了,便没有再过追问,过去拿起药碗,想要喂许书颜喝药。

燕官见祁渊过来了,掏出手绢替许书颜擦了擦唇角,只好拿了茶盏退到一边。

“书颜,趁热把药喝了。”祁渊把脚凳搬到床头,舀起汤药轻轻放在嘴边吹冷了些,“小心烫口,若是嫌得苦了,我让燕官拿些蜜饯过来。”

“奴婢这就去拿。”燕官是极会看人脸色的,知道许书颜和祁渊自册封之日起都不怎么能见面了,起身来给瑾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退出了诊室。

屋里飘着淡淡的药香,书颜也没拒绝,乖乖地让祁渊给自己喂药。见他小心翼翼,眼中掩不住的心疼,虽然全身还是无力,却觉得心头一股暖意上涌,精神也好了许多。

祁渊喂了一会儿,汤药便见底,随手放在一边,掏出绢帕替她擦着唇边残留的药渍,心疼道:“你也是,才刚离开就生病了,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书颜知道祁渊关心自己,莞尔一笑:“难不成你还担心王爷会虐待我不成。”

“就怕他日日忙于朝中政事,是个不会照顾人的,把你单独丢在偌大的王府。”祁渊叹了叹,语气里全是担忧。

“王爷倒是每日早出晚归,见面的机会极少。但府里除了他便是我最大,虽然冷清了些,好歹没有锦上园那么多口舌是非,安安静静,我不知道过的多惬意呢。”许书颜故意如此说,也是想让祁渊不那么担心。

被许书颜的笑容惹得心中一动,祁渊不禁揽过了她的肩头,轻拥在胸前,轻声道:“那你还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嫁给我,可得替我生个大胖小子的,不养好怎么行。”

书颜憋着一口气推开了祁渊,佯装愠怒,杏眼瞪住他:“去,谁给你生儿子,不害臊!”

“管你愿不愿意,今生今世,我是认定你了。”祁渊厚着脸皮,又笑着将许书颜揽入了怀中。

感觉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书颜从未感觉如此安心,也不挣扎了,只静静将脸颊贴在祁渊的胸前,汲取着片刻宝贵的宁静。

章二百零八 御宴(一)

有了祁渊的温柔陪伴,许书颜好的愈发快了,不但喝了满满一大碗药汤,还吃了不少燕官送来的糕点,肚子饱饱的,力气也恢复了些。

眼看着庸王派人来催了好多次,祁渊不得已只好先去一趟疏影楼,让瑾沛好好看着她,又吩咐燕官找到比翼,再从王府里拿了件稍厚些的紫缎流韵宫裳来给给她换上。

燕官眼见四处无人,比翼又跟着瑾沛去了药房领药,关上诊室的门,来到许书颜面前:“郡主,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许书颜虽然对于燕官会留下来照顾自己有些意外,但看着她神情恳切也不像是祁含烟专门遣过来的内线,想着她避开人群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只好点了点头,让她过来:“什么话,但说无妨。”

“奴婢伺候贵妃娘娘这些年,其实也知道娘娘的心思的。”燕官提及了祁含烟也在许书颜的意料之中,只听她缓缓道:“虽然娘娘没同意让祁二爷纳您为嫡妻,但好歹如今您已是贵为郡主,将来得了皇上指婚,绝别放在心上了,好么?”

“燕官,人不犯我,我便也不会犯人,更何况是贵妃娘娘。名分上她是我的三姑奶奶,虽然没有血缘,但好歹待我不薄。只是涉及我这一辈子的幸福,却不能轻易让步,你也要理解。”许书颜吐气如兰,她又何曾想过违背祁含烟的意愿。她说不准是将来的皇后,和她作对,自己得不了任何好处。

“其实,娘娘心里只是太过看重祁家的地位和将来,她心里放着责任,也是无奈之举。”燕官欲言又止,却始终还是没有将钱嬷嬷派了宫女与祁含烟密会之事告诉许书颜。

书颜看着句句燕官真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也说了,将来大家相安无事便好,我也会敬娘娘是长辈是贵妃,但如今我身份已是郡主,到时候撕破脸,她同样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也希望娘娘莫要在有其他心思了。”

娘娘的其他的心思燕官没敢再说下去,只是暗暗担心祁含烟会不会不顾一切再次插手祁渊的婚事。但这些话又不敢告诉许书颜,只好默默地点头,退下去了。

正午,紫宜殿。

许书颜和画楼立在殿门口,等着皇帝召见。

看着身侧的女子,透白的肌肤透出隐隐红晕。虽然病容未退,但双眸沉稳,精神显然已是大好了。画楼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可撑得住?”

“就是身子软软的,其他没什么。”有感画楼的体贴,许书颜冲他暖暖一笑:“若真是御前失仪,大哥可要替妹子说说好话。”

被许书颜的好心情所动,画楼也释然地一笑:“你若丢了本王的脸,可别说是本王的义妹。”

“好,我一定和越王划清界限,不耽误您的前程就好。”书颜掩住唇角,眉眼弯弯,笑得异常灿烂,鬓旁一朵紫色玉兰映着一身紫缎华服,娇如玉。在正午薄薄暖阳的照射下,愈发显得清丽动人,让人无法挪开眼。

“二弟,你和郡主说什么,笑的如此开心。”

正当二人说笑着,远远听得一声朗然问候,转头一看,竟是一袭褚青锦袍的庸王踱步而来,大冷的天还摇着一把纸扇,显得潇洒不羁,笑意古怪。

“大哥,你见过书颜么?”画楼见了庸王有些高兴,过去和他打了招呼,领了他来到许书颜的面前。

想想或许这个庸王不太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宫扮作宫女之事,许书颜落落大方地行了礼:“书颜见过庸王殿下。”

“你便是父皇钦封的宜德郡主吧,果然是个气质出尘的别样女子,难怪祁二对你死心塌的。”庸王眼神扫过许书颜的脸,其实早已从祁渊嘴里知道她便是当初竹林里那个冒失宫女,唇边勾起一抹弧度:“亏得二弟求父皇封你为郡主,不然,祁二不知还要烦我多久才罢休。”

“怎么,二爷他?”许书颜不太明白。

“他想让本王去求父皇,让本王收你为义妹的,没想来二弟却主动担了过去,如此甚好。父皇什么都迁就二弟,本王要是去说这事儿,多半就成不了的。”摇摇头,庸王感慨地拍拍画楼的肩头,眼底流过一丝黯然的表情,虽是转瞬即逝,却也让许书颜不经意间瞥见了。

“走吧,父皇设宴,可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庸王扫过许书颜一眼,一挥袖,直直越过两人而去,步子迈得极大,一副潇洒落落的模样。

许书颜喃喃自语道:“庸王殿下看起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画楼似乎不太同意书颜的说法,苦笑道:“我这个大哥,有时候连我都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平日里他为人随性,孤傲无理,就只爱和祁渊赖在一块儿对弈闲谈,外人都说他是个笑面虎,冷眼狼,你却一眼看出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至少他够真诚。”许书颜是凭直觉罢了。这个庸王说话做事毫无遮掩估计,但刚才眼神中流露出的表情却有些让人奇怪。外界传言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可他面对画楼一闪而过的黯然表情,应该是有原因的,既然他不愿意做皇帝,又为什么会介意画楼的去留呢?

“走吧,你若觉得皇兄为人不错,改日我请他过来饮宴就是。总归你如今是我的义妹,也算是皇兄的妹子了,有了他做靠山,祁家人才会更加老实些。”画楼一叹,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许书颜的腰肢,想扶着她一起进去。

感到腰上传来的温度,书颜先是浑身一僵,愣了片刻便提起裙角快步走进去,不想和画楼靠的太近,免得再生波澜。

手上一空,画楼也回过了神来,看着许书颜急急而去的背影,有些后悔的将手掌收回了广袖之中,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这才跟了上去。

章二百零九 御宴(二)

皇帝的御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许书颜虽然没问,却也知道祁含烟【原文柳如烟,不过柳如烟怎么会和皇帝扯上关系,某人改】必定是会到场,到时候免不了会有些许的尴尬,所以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提提神。

不过进了紫宜殿才发现,陪着皇帝的并非是祁含烟,而是淳妃。

一身雪里红的洋绉宫裳,裙角绣了几只嬉戏翻飞的金鱼儿,外罩一件油绿色的比甲,腰间勒着玉片锦带,通身气派不说,还透着股子小女人的妩媚娇弱,倚在皇帝身边,淳妃满眼都是欢喜的笑容,也逗得皇帝眉开眼笑。

等画楼给皇帝请了安,许书颜这才福礼道:“参见皇上,淳妃娘娘。”

淳妃上下打量了许书颜一番,知道她曾是祁家四姑娘,却并不介意,起身来拉了她到身边坐下,极亲热地道:“~,这便是皇上新封的宜德郡主吧,果然是个讨喜的,文文静静,哪里像臣妾那个疯丫头,没一日消停的。”

“娘娘过誉,书颜怎么敢和长公主相提并论呢。”许书颜听淳妃语气,才想起之前曾听说过,本朝长公主就是淳妃亲生的,今年不过才十二三岁,最是骄纵,但极得皇帝喜爱,这宫里人人都宠着她,由着她撒开性子玩耍。

也难怪淳妃和祁含烟暗地里较劲儿了。本朝皇帝子息单薄,仅有庸王和越王两个成年的皇子,两人的生母早已殴了,根本不足为虑。其余便是几个公主,最大的也才不过十来岁。如今祁含烟有孕,太医早就断定是男胎,将来若果真诞下男胎,祁含烟必定母凭子贵,皇后之位唾手可得。但若是祁含烟只生了个女儿,最多是个公主罢了,对大公主之母的淳妃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

淳妃见许书颜颔首不语,很是乖巧的模样,“咯咯”地笑道:“说起来,臣妾当初还听了个笑话呢。”

“爱妃听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不妨说来听听。”皇帝捋了捋胡须,颇感兴趣。

“也是祁姐姐闲聊时提及的,原本没什么,如今看到宜德郡主,才想起来,觉着甚为有趣呢。”淳妃眼波一转,拉了许书颜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才又起唇道:“当初郡主还是祁家四姑娘的时候,祁姐姐就打定主意想把她嫁给越王殿下做侧妃呢。却没想来如今成了王爷的义妹,听说将来要嫁给祁二爷做媳妇儿。皇上说,这难道不有趣儿么?”

淳妃话一出口,画楼的脸色已然大变,蹙着眉正要发作。许书颜却一把抬起头来,笑道:“承蒙贵妃娘娘厚爱,书颜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一直以来我和王爷情同兄妹,倒从未越过男女之情,想来缘分如此,强求不得。”

皇帝听了淳妃的话原本也是愣住了,可听着许书颜四两拨千斤的轻松解释,随即开怀一笑:“好一个缘分如此。看来朕这个儿子始终还是不开窍啊,不然放着书颜如此好的女子,也不该只有兄妹之谊啊!”

书颜忙接过了话:“皇上放心。如今书颜做了王爷的妹子,自然会好生帮着找个嫂嫂来照顾王爷。”说罢,瞥了一眼含着笑意的淳妃,不知她到底寓意为何。

这宫里本没什么秘密可言,祁含烟不想让自己做祁家少奶奶的事儿恐怕也是人尽皆知的,更何况是精明如此的淳妃娘娘,她若有心,就该知道祁含烟和自己并不似以往那样亲近了。拿以前她的打算来说事儿,根本与淳妃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

想到此,记忆中好像挺祁含烟提过,这淳妃曾想给祁渊做媒,将大将军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表妹嫁到祁家做少奶奶。如此一来,许书颜也就明白了淳妃为何有此一说,故作惊讶道:“对了,上次听贵妃娘娘提及淳妃娘有个表妹,听说是本朝大将军的女儿,生得温婉可爱,年纪又已经适龄,也不知王爷有没有这个福分呢。”

“妹妹不用操心为兄的婚事。”画楼嘴角含着笑,却眼神紧紧盯住许书颜半晌,才又对这淳妃淡淡地道:“更不用娘娘担心。”

“本宫那表妹不过是大将军的庶出女儿罢了,岂能配的上殿下,真是说笑了。”淳妃明显看到这个二皇子给了自己一个脸色,哪里敢再给自家表妹做媒,忙端了酒盏高高举起:“不说那些了,本宫敬皇上、二位王爷,还有宜德郡主。”

众人饮下暖酒一杯,倒也少了先前的尴尬。

“御嵝,算起来你也不小了,你大皇兄虽然没有纳正妃,却也有了两个侧妃和一众妾室,儿子也有了两个。倒是你,虽然刚刚回宫,但也得筹谋一下终身大事才好。身为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责无旁贷,平日里也好有个嫂嫂陪着书颜说说话也好,不然你偌大个越王府岂不冷清。”皇帝倒是正在兴头上,早就想问问画楼可有中意的女子,好早些替他找个人照顾他。

画楼又自顾饮下一杯暖酒,无所谓地道:“明年不是要选秀么,到时候请父皇指一个才貌双全的千金小姐为王妃即可,也懒得儿臣去操这份儿心。”

皇帝也看得出儿子只是敷衍自己而已,摇头道:“也罢,既然你没那个心思,父皇也不强求你纳妃。”

许书颜想起比翼,顺势道:“对了,王爷府里有个叫比翼的宫女倒是挺会伺候人的。虽然王爷嘴上不说,可那宫女看起来也是心里存着那份心思的,父皇何不劝劝王爷收了她做侍妾?”

“书颜!”低声一吼,画楼打断了许书颜的话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深眸盯住她,却只看到一汪坦然无比的双眼,心中有些泄气,顿了顿,才开口道:“既然是妹子喜欢的,纳了做侍妾又何妨。”

“哟,还真说成了一件好事儿。”淳妃娇然一笑,总算将适才有些莫名尴尬的气氛打破:“看来还是郡主这个义妹体贴越王殿下,一来就给您寻了个贴心人,真是叫人羡慕呢。”

皇帝见状,也点点头,看不出自己儿子到底是不是对那宫女有意:“御嵝,你若真看得上那宫女,父皇就赏给你做妾,但宫女身份卑贱,侧妃是不能做了。将来若有了皇嗣,倒也能记入玉蝶。”

“一切但凭父皇做主。”画楼恢复了如常的表情,温润浅淡的笑意,略微扬起的唇角,却在眼底掠过了一抹黯然神伤,让人无法察觉罢了。

章二百一十 断情

从皇宫回到王府,画楼照旧没有进入车撵与许书颜同乘,只说要散散心,在宫门口上马后便掉转马头往玉龙山上的别院飞奔而去。

知道他是在恼怒先前御宴之上,自己将比翼的事儿说给皇帝听。抿着唇,书颜出宫的时候也并未开口做任何的解释。只是瞧着身边伺候自己的比翼一脸娇羞期待,有些无奈罢了。

对于画楼,或许自己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

他身为皇子,王爷,府里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外面已经传言纷纷。加上他奏请皇上收了自己做义妹,市井坊间的好事者们早编派了许多版本的故事,说的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一样。

昨夜,水清送来翠袖的一封书信,上面虽然说的含糊,却满纸都在暗暗提醒许书颜切莫与越王走的太近,以免祁二爷和自己的感情被谣言中伤,也污了自己的闺名。后来让连枝去稍作打听,果然有人在非议皇帝新封郡主之事,还将她以前在祁家做四姑娘,身边婢女爬祁渊床的事儿渲染得有声有色。

许书颜何曾不明白,这隐秘之事锦上园的下人是万万不敢和外面的人嚼舌根的,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多半是柳如烟。如今许书颜贵为郡主,有皇恩庇护,她想搅局,也只有从侧面靠这些流言蜚语来中伤,好让祁家无法接纳一个行德败坏与义兄苟且的郡主为少奶奶。

今日在皇上面前劝画楼纳了比翼为侍妾,许书颜除了是为了自己着想,同样也不愿意画楼在流言中折损皇家颜面。虽然是清者自清,但若身为越王的二皇子身边迟迟没有女人,传言就一日不会消停下来,到时候若传到宫里,就算她和画楼清清白白,也再难得到皇帝指婚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画楼,许书颜绝不会允许如此拙劣的伎俩毁掉将来的幸福,所以就算画楼再怎么误会她,这比翼,也一定要送到他身边去的。

思虑至此,心中对比翼有些愧疚,许书颜起唇道:“比翼,今儿个我在皇上面前替你做主,今后你便是王府的半个女主人了,虽然只是侍妾,却也要谨守本分,好生照顾王爷,知道么。”

“奴婢谢郡主大恩。”羞赧的比翼赶忙坐起来福礼,话音颤抖,显然是极为欣喜和激动:“奴婢身份低微,原本想着能守在王爷身边伺候他就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如今得郡主厚爱,能成为王爷的女人,奴婢心存感激,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郡主大恩。”

看着比翼如此惶恐,许书颜微微一叹:“傻丫头,你这辈子若是给我做牛做马去了,又怎么照顾好王爷呢?快别说这些了,起来坐吧。”说罢伸手扶起比翼,让她坐在了自己地身边。

埋下头,比翼双颊透红,娇艳欲滴:“奴婢太高兴,以至于胡言乱语,还郡主见谅。”

“比翼,你伺候王爷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应该明白王爷的性子。”许书颜不放心,总觉得比翼这样淳厚的女子碰上画楼,受冷遇是难免的。便轻声劝道:“他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不管是你还是其女子,他或许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太接受。你要是受了委屈,也别放弃。要知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久而久之,王爷一定会被你打动。”

“郡主,奴婢说过,能伺候王爷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不管王爷喜欢奴婢也好,不喜欢奴婢也好,奴婢都会毫无怨言地守在王爷身边。”比翼咬住唇,狠狠地点了点头,灿灿的目光中闪出一丝水雾:“在奴婢心里,只把王爷当做主子来尊敬,岂敢奢望夫妻之情,就算王(爷一辈)子都不接纳奴婢,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许书颜拍了拍比翼的手背,吐气如兰:“世间一切烦恼,不过是太过贪婪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却又无法得到的东西,或是感情,或是其他,如若都像你一般并不计较回报,那日子也会过的轻松一些。”

不知道是在说比翼,还是在说自己,许书颜不由得想,若自己不那么坚持非要做正妻,或许现在还能留在锦上园,和祁渊日日相见,郎情妾意。但有些东西犹如执念存于心底,自己不能放弃,也无法轻易妥协,这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吧。

明知画楼对自己有意,却接受了他的帮助;明知道两人疏离开来最好,却不得已成为了他的义妹;虽然之前心中抱过一丝侥幸,但前夜里的那场饮宴,他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却也透露了一切,他心中并未真正地放下如此,许书颜不得不早做筹谋。

给他身边塞妾这样的自私行为,许书颜并不以为耻。即便让他一时愤怒生气或是埋怨自己,也好过将来三人之间的关系理不清,酿成大错要好太多。反正自己这个义妹不过是要借皇帝的光罢了,将来嫁入祁家,两人便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书颜自问不是圣人,当初从高阳变卖家宅田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替自己的未来筹谋打算。好不容易找到良人,彼此两情相悦,又认定了彼此,哪能轻易放弃。即便心中不忍,愧对画楼,却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意。

看着身边的比翼,许书颜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样一个温柔如水,又样貌绝佳的女子,多少能填补一些画楼心中的寂寞至少,能打消画楼心中对自己存有的最后一丝情愫吧。

画楼策马狂奔,只觉深秋凉风竟如刀割般地拂在脸上,从肌肤一直寒彻心扉。

许书颜的心思他哪里会不知道,在皇帝面前推出那个比翼,连消带打地让皇帝对自己的婚事不再过问,也让淳妃可以对两人的关系不敢再开口质疑。虽然知道她不过是拿比翼当做挡箭牌罢了,为何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失落和难受呢?

眼神黯淡,愈发冰冷,待到进入山中,画楼才一把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来到一处眺望高台,看着脚下鳞次栉比的京城景象,忍不住朝天空狂吼了一声。

一通发泄,心中郁结舒缓了不少,想起自己的情不自禁,只觉可笑至极。

当时在水阁日日见她,心中已经印下了那个清然如玉的身影,但自己却并未去争取,反而拱手让给了最好的朋友。甚至将她的侧影刻在了青竹之上再抛入水中,想让系数烦恼从此归尘,却还是无法坦然和她相处,忍不住想要贴近那一缕幽香。

要怪,就怪自己!明知她和祁渊已经认定了彼此,还是心怀期冀,主动出手相助。等她搬入王府,自己又避而不敢见面,生怕被她看穿。若不是今日御宴上她亲手塞给自己一个侍妾,恐怕自己还要花上许久的时间才能清醒面对现实。

也罢也罢,两人缘分已尽,今日之事就当是许书颜给了自己一个醍醐灌顶,再回去面对彼此,应该,就能放下了吧?

章二百一十一 羡艳

当天夜里,画楼毫无异样地回来了,脸上仍旧是一如平常的温润表情,叫人无法看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画楼身边的长随,名唤连生的,黄昏时分过来了一趟,说是主子吩咐他过来和郡主商量,择个吉日就让比翼开脸。

许书颜没想到画楼会这么快就过问此事,点头应了,让连生和大管事一起操办此事就行了。不过因为比翼只是做侍妾而已,倒没什么下茶定之类的俗礼,等开了脸就算是王爷的人了,但身份上还是半个奴婢。

连枝等几个宫女知道比翼即将回去伺候王爷,脸上都掩不住的羡慕,用过晚膳就拉了她到屋里盘问,到底是何因由被王爷看上,一日之间就飞上枝头变做了凤凰,成了半个主子。

比翼羞怯怯地将许书颜今日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话的事儿告诉了她们,仿佛炸开了锅一般,都不敢相信。

“这没想到,郡主竟会给比翼姐姐做主呢。”连枝眨了眨眼,除了羡慕便是对许书颜的感激。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呢。”比翼点头,两颊边浮起一抹红云:“郡主那一日只是问我是否曾经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我老实答了,她便记在了心里头,当天夜里就和王爷提了让我回去。没想来,第二日进宫赴宴,又在皇上面前替我讨了这个脸面,真是做牛做马也难报郡主大恩呢。”

另一个名唤月荷的宫女却有些不信,惑道:“可外面不是传言,说咱们王爷和郡主关系匪浅,当时在之砚书坊就眉来眼去,甚有私情的么?”

“别乱说,若真有私情,那郡主干嘛往王爷身边塞人,岂不是自打耳光么!”连枝不信。

比翼也摆摆手:“你们不晓得,郡主得了皇上钦封,其实将来是要嫁给祁家未来家主,那个浪荡公子祁渊的。”

连枝也随声附和道:“我也听说过,那个祁二爷在京城里的名声不太好,日日夜宿妓馆,风流成性。虽然生的俊朗如玉,家生也是一等一的丰厚,但大家闺秀们却自认拴不住他的心。没想来郡主不过在祁家呆了大半年的时间,就让那个祁二爷爱得死心塌地要娶她为妻呢。只是郡主娘家败落,没了撑腰的,咱们王爷才施以援手,好让郡主将来能风风光光地嫁入祁家做少奶奶。”

“原来如此,害得咱们都以为郡主与王爷有私情呢。以义兄妹打个掩护,好长相厮守。”宫女们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随之唏嘘不已。

试问,在王府里伺候的宫女有哪一个不想和比翼这样,有一天能做了王爷地女人。即便是侍妾,也好过做大户人家的姨奶奶。要知道,画楼如今深受皇帝青眼,人人都在猜测,太子之位恐怕非他莫属,现在的越王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帝。皇帝的女人,那是何其尊贵的身份,就算只是个侍妾,将来若有机会生下个皇子,岂不是整个人生都会完全颠覆!

如今比翼就是个大好的例子。虽然她被宫里指了过来做王府的大宫女,但一直以来王爷就没说过一句软话,更没动那些个收人的心思,原本以为王爷心有所属,后来又搬进一个郡主,众宫女都以为有了女主人再没法子出头了,却没想,这郡主竟主动把比翼给抬了做侍妾。一时间大家仿佛都看到了一丝希望,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也存了心思要好生伺候郡主。哪天也表表想要伺候王爷的心意,说不定也能想比翼这般,一跃成为半个主子。

比翼接受了府里下人们的恭喜,早早便梳洗睡下了,只是心中既兴奋又慌乱,一夜辗转竟临着大清早方才睡着了。等醒过来,才发觉误了伺候郡主起身的时辰,忙穿好衣裳往濯清院的郡主寝屋而去,发觉连枝她们已经在撤走早膳了,顿时面上一红,赶紧福礼道:“奴婢该死,竟睡过了头,请郡主责罚。”

许书颜刚用了早膳,正在漱口,也没来得及叫起。

听见上头没动静,比翼怕许书颜以为自己要做王爷的侍妾了就不守规矩,背上已经凉了一大截,“噗通”一下跪在青石地上道:“奴婢该死,求郡主恕罪!”

吐出一口淡茶,再接过挽歌地上的软布擦干净嘴唇,许书颜无奈地甩了甩头,起身过去亲自扶起比翼:“你干什么如此惶恐,难不成我在你们眼里,是个喜欢喊打喊杀的又不讲理的郡主么?”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抬起头赶紧解释,比翼见许书颜眉眼间全是笑意,才知道她不过是和自己开玩笑罢了,提到嗓子眼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