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可凄惨了,旧情人要纳新妇,早弃了人家如帚。现下四叔又调教了个新妹妹,等一亮相,客人们可都不会记得从前的弄影了呢。”故作凄凉,弄影侧眼瞅了瞅祁渊,捏起丝帕掩住半张俏脸,露出一双凤目眼波流转,只轻轻绕着圆桌眺了一圈,就让好几个原本正襟危坐的公子哥儿心痒痒了去。

席间一个蓝衫锦袍的男子随意道:“祁二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人家弄影姑娘好歹伺候了你这些年,不如给郡主说说,让他同意你抬了弄影进门做姨奶奶吧。”

“人家二爷可疼将来的新奶奶了,奴家都求了几次,二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拒绝了。”弄影撅着小嘴儿,此时斜斜倚靠在祁渊的身旁,神色凄凉间又添了两分妩媚动人。

之然看着这一幕,觉得甚有意思,笑问:“越王殿下,你这个义妹竟是个母老虎不成?还没进门就断了未来夫君的念想,可真真是好手段啊!”

“或许,有了书颜,其他女子便不堪入目了吧。”画楼含笑举起酒盏,略抿了一口,掩住心中淡淡的尴尬。

那蓝衫锦袍的男子有些不太识相,脱口道:“又不是嫁女儿,只是嫁妹子罢了。听殿下这口气,怎么酸溜溜的?”

“好了,别总是拿爷的未婚妻说事儿,不如再听绰影唱一曲儿吧。机会难得,平素里四叔可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就连我也难得听上两回。”祁渊瞥了一眼画楼,笑着起来打圆场,又不着痕迹地半推开了弄影。

“好好好!”祁冠尉招收让绰影过来,吩咐道:“别总唱那些让人伤神的曲儿了。”

“那奴家唱一曲《玉楼春》给各位爷听。”绰影颔首,退后两步,端坐在高几雕花小凳上,略顿了顿,启开粉唇(唱道,)“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 还似去年今日意。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琖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却说许书颜知道今日画楼宴请友人,顺势让大家知道他收了比翼为侍妾。想着祁渊肯定一并赴会,就起了心思想要见他一面。

可席内俱是男子,由不得她直接进去,便拖了陈管事寻个稳妥的小厮进去传话,让他出得暖阁,到后院翠亭相见。

着了锦蓝绣缎的薄锦披风,上头一圈为了银鼠毛,许书颜立在亭内身边只有挽歌守着。

挽歌搓了搓手,呵着热气:“小姐,您要见祁二爷,让他来濯清院就行了,为何要等在这里吹冷风呢。”

回头笑笑,书颜过去替她拢了拢衣领,蹲下:“你觉着冷,去让连枝她们备个暖手炉过来,就说我要用。”

“真的!”挽歌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着光,狠狠地点头:“奴婢这就去找连枝。”说着一跑就没了人影。

正好此处安静,许书颜也乐得独自欣赏这院子的景儿。

王府就是王府,每个小院子都造的别俱特色,比如这方小院儿,靠近灰墙的地方植了大片的墙下红,此时正开得艳,偶尔随风飘过一丝清甜地香气。若不是院角几株碧树落叶稀疏,泛着青黄,倒也不觉已是冬日。

“姑娘,您不能进去。”

“凭什么那人进得,我却进不得?”

静谧的气氛被两声争执给打破,许书颜回首望向花庭前门,见得一抹水红衫子露了半截裙角在月亮拱门一侧。

“我告诉你,本小姐可是祁二爷的相好,刚才他许了我可以随意逛逛这王府景色,怎么,你却敢阻拦不成?”说话的正是弄影。祁渊嫌得她烦,正好她也不想在那些人面前做戏,就讨了个空溜出来逛逛王府,顺便解解酒气。

阻拦她的是陈管事派来跟随许书颜的内侍,先前许书颜说了只让祁渊过来相会,自然不能放了其他人进来。但听这女子口气好像又是郡主未来夫君的相好,轻易得罪不得,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实话实说:“咱们郡主在里面等人,这位小姐还是请回吧,你随意取哪儿逛都行。”

“郡主?”弄影眼波一转,掩口咯咯笑了起来:“你说那里面蓝袍女子就是郡主?”

内侍终归还是不耐烦了,沉声道:“不得无礼!”

“王公公,让她进来吧。”许书颜听着那弄影笑声刺耳,本不想理会,但又耐不住心里想要探究一番的冲动。

章二百二十二 不意

身为潇湘馆的头牌,弄影自持美貌,从未输于人前。对于祁渊的这个未婚妻,她很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一个相貌中乘,姿色并不出众的女子能让他如此上心,不惜替她弄来个郡主的位置,好风风光光嫁入祁家做少奶奶。

跟了祁渊这些年,早就知道他不过是拿自己做挡箭牌罢了,总有一天要弃了而去,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可看着眼前的女子,弄影仿佛又有些明白了。

这许书颜身段修长,婀娜娉婷,素颜温婉,却透着一股子坚毅,有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清丽之姿,气质倒也卓然不群,颇有两分出尘的滋味。

她如此容颜相貌,弄影觉得和那越王殿下倒是更加般配些。祁渊总有些阴翳,性格冰冷,若两个人都是如此凉薄的性子,岂不无趣?

想到此,弄影勾起一抹浅浅含媚的笑意,提步踱上了花亭:“奴家给郡主请安。”

“你是弄影吧?”书颜上下打量了她,凤目樱唇,妖娆风致,也不愧为头牌艳妓,不似那些风尘女子媚的俗气。

“郡主认识奴家?”弄影故作惊讶地张口,仿佛想起什么,才点点头:“噢,想起来了,当时郡主还在祁家,奴家曾有幸与您共乘车撵。”

许书颜也想起来了,那一日黄杏儿她们弃了自己先去书坊听学,还是祁渊主动送了一程才没去迟了,当时这弄影也在的。

见许书颜不说话,弄影笑道:“郡主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吧。”

“哪里,只是有些久了,得想想才有印象。”书颜还想起那时祁渊当着自己的面和这弄影亲热,心底略有些涩涩的,虽然知道祁渊不过是捧场做戏罢了,但还是有些尴尬。

以为许书颜吃醋,弄影甩着水红的绣帕掩住唇角“咯咯”一笑:“郡主,奴家和祁二爷的关系您一早就明白,不会到如今了才顾着吃味儿吧?”

许书颜瞧着她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倒是冷静了三分,淡淡地道:“关系?什么关系?”

弄影故意睁大了眼,撅起红唇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啊。”

书颜嫣然一笑,神情略带了些意外,起唇道:“怎么,难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二爷不过是拿弄影姑娘当个幌子的事儿?”

弄影本想戏弄许书颜一下,好解解心里的闷气儿,没想来她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愣住了:“二爷连这个事儿也给你说了的?”

“我和他以后会是夫妻,又有什么说不得的。”书颜莞尔,恢复了如常的笑意。

“难道郡主看着我像没事儿人一样。”弄影也是个明白人,略一想就想通了:“若是唤作其他女子,定要扯着奴家闹一场才甘心的。”

“我不但不会和你闹一场,反而要给弄影姑娘道声谢!”书颜拢着肩头的披帛,呵出一口白气在空中:“若不是有你挡着,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弄影叹了叹:“二爷也是怕了,当年主动上门提亲的不说,左右官家们的联姻也不少。加上祁贵妃在后宫的位置,早晚也要被指婚的。”

书颜毕竟还是女人。面对着这个和自己未来夫君假意相好了这么多年的美貌女子,还是忍不住问:“可这几年毕竟耽误了你,难道你就不想留在他身边?”

“留在二爷身边做什么?做个侍妾还是姨娘?”弄影讪笑了一下,摆摆手:“若不是二爷护我周全,如今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我还想着等二爷用不上我了,求他帮我赎身。我再找个小地方安稳住下来,寻个老实人嫁了,做正妻岂不是甚好?”

“看来你也是个明白的人。”书颜点点头,看着弄影倒觉着有两分可爱了:“这些年,想必你也攒下了不少的私房,离开京城,置个庄子开间铺子,日子过得并不会清苦。加上身边又有个一心一意的相公,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弄影侧身一福,眼巴巴地望着许书颜,说笑道:“今儿个就求郡主做个主,到时候送些嫁妆给奴家,也不枉奴家白白替郡主守着二爷的清白!”

虚扶了弄影起身,许书颜摇摇头:“也亏的你这性子,我都有些喜欢了。如今你多少岁了?可真没有埋怨二爷这些年耽误你?”

“奴家明年满二十,说起来也跟着二爷快三年了。”弄影然然一笑,眼底还是有着掩不住的失落:“刚开始那会儿,也曾想,或许二爷会把奴家抬回锦上园,今后吃穿不愁,做个富贵的姨奶奶。等生了一子半女,后半生也有了依靠。可这些年过去了,二爷不但碰都没碰我一下,更是闭口不提将来如何安顿我的事儿。渐渐的,我也有了眼色,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但这个挡箭牌当得也不屈,二爷每月二百两银子包着我呢,除了给客人唱唱曲儿,也没人敢打我的歪主意,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你能这样想,也证明你并非是个普通的女子,也难怪祁渊他会挑中你。”书颜有感弄影话中的寥落,看着她说话间的语气,知道她定也是喜欢祁渊的。叹道:“放心,我寻着时机就给他说说,早日给你赎身,让你回家乡去过清净日子。”

弄影却摇头道:“郡主还是再等等吧,现如今二爷不怎么来潇湘馆,已经有传言说他将来的妻子是个容不得人的。若这个时候替我赎身,我一走,您这贤名可就全没了。大家还会说您是个妒妇,讨不得一点儿好的。”说完,弄影朝许书颜又福了一礼,道声“告辞”,这便离开了。

看着弄影身影消失在庭院外,书颜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思。或许,她对祁渊有几分真心也说不定。换作寻常的烟花女子,一定会以此为要挟要嫁入祁家,根本不会就此放手,乖乖离开,还提醒自己合适让她离开才是最好的时机。

“小姐,二爷来了呢。”

正想着有些发呆,挽歌终归会来了,手里抱了两个小暖炉,身后还站着祁渊。

章二百二十三 闪念

挽歌抱着手炉,悄悄退下了,将空间留给了许书颜和祁渊。

“刚刚,弄影姑娘来过了。”

书颜看着祁渊扳着脸,知道他虽然从不同的方向而来,但肯定是看到了自己与弄影在此对话。

“她和你说了什么?”祁渊也憋不住脸色了,释出一口气,过去拖住了书颜的手:“你得信我。”

“她说跟了你这些年,想求得一个好归宿呢。”书颜侧过脸,不着痕迹地抽开手,话音有些暗淡。

“她这样说!”祁渊恨得咬咬牙,又赶紧捞住书颜抽回去的纤手:“你别信她,我从未给她许过任何将来的。”

回头,幽幽地看了祁渊一眼,书颜摇摇头:“可她毕竟跟了你这些年,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你更是狠不下心来罢。”

“她从头到尾就知道,我不过用银子养着她替我挡那些上门议亲的人罢了。最多我再多给她些封口的银子罢了,她绝不敢痴心妄想进我祁家门的!”

未曾想祁渊如此激动,书颜一双水眸安静地看着他:“人家弄影姑娘才不稀罕进你们祁家的门呢。”

“什么?”祁渊懵了,看着书颜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是?”

“二爷,弄影想你给她赎身。”书颜吐气如兰,觉得祁渊精明如此的一个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弄影的所求。“刚刚她见我,也是为了求得如此结果罢了。”

松了口气,祁渊一把揽过许书颜在怀,用下巴抵住她的额首:“感情你适才是捉弄我,想要套我的话,是吧。”

放过来揽住祁渊的腰际,书颜将侧脸贴在祁渊的胸口,汲取那隔着衣衫透出来的温度,轻声道:“我一直不敢问你关于弄影的事儿,没想来她竟主动说了。你害我白白担忧了这些日子,我就不能回敬你一下么。”

“而且,”书颜仰起脸。“她始终帮了你这些年,又是姿色绝艳的,难道你果真从未动心?”

祁渊嗅着淡淡发香,柔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挑她做挡箭牌,而非别人?”

“我怎么知道。”书颜侧过眼,又回到了祁渊的怀里。

叹了叹,祁渊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以为我会轻易找个妓子就信了她?银子有时候靠得住,有时候却又是最靠不住的,单是每月二百两的包身银,还不足以让弄影心甘情愿地掩护我。”

“那是为什么?你捉住了她什么把柄不成?”书颜倒是从未想这些,只当弄影是真的喜欢祁渊,心甘情愿罢了。

祁渊笑笑,捧起书颜的俏脸:“她心里有人,但那个人却不是我罢了。”

书颜不明白了,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祁渊:“可刚才你紧张的,以为弄影求我让她进祁家的门呢?”

“祁家又不止我一个男人。”祁渊勾起唇角:“她怕是一直喜欢着四叔,所以我以为她求你让她进祁家给四叔做姨奶奶。”

“可是”书颜确实没料到这一层,摇摇头:“不对啊,她说她想赎身后去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嫁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呢。”

“四叔那人,年轻时招惹的桃花太多,一个弄影岂能让他就范?”祁渊无奈地笑笑:“一多半是因为四叔不愿接纳她,所以才想着离开罢了。”

“四叔那大胡子,难不成还许多女子喜欢?”许书颜想起祁冠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

祁渊闷哼了一声:“他就是烦了,这才蓄了胡须。以前脸上干净的时候,可是有着(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貌美的清倌跟着他了。”

“四叔蓄胡,只为遮挡美颜?”书颜彻底没料到,原来祁冠尉和弄影竟有如此渊源,而那个满面髯须的汉子,原来竟是一个白面如玉的美男子!

祁渊想了想,喃喃道:“大约就是老五出生那会儿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老五?”书颜问。

“嗯,玉雍那小鬼头。”祁渊答了。

“他是那时开始蓄的胡须?”书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闪过了脑中,却又抓不住。

祁渊想起过往之事,难免觉得好笑:“老五刚出生那会儿倒是挺喜欢他,可自从他留了胡须,老五就懵了,再不愿意缠着让他抱了。”

书颜心下猛地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掩住面上的慌乱,埋入祁渊怀中:“雍少爷出生之时,和四叔很是亲近么?”

“也是奇怪,那时老五刚出生,对谁也不认识,偏偏一看到四叔就伸手要他抱。亏得四叔后来蓄了胡须,怕是觉得扎脸,老五就再没闹过了。”祁渊想了想,点头道:“怎么,你知道四叔原来是个白面郎君,就问个不停。你如此关心另一个男子,就不怕我吃味儿么?”

书颜将此事藏入心中,换作一副羞赧表情,用指尖戳着祁渊的胸膛,软言道:“亏得你反过来买怨我,真是恶人先告状。算了,不说此事,你和四叔说说,准备给弄影赎身吧。”

“不行,我这边要娶你,那边就赎了相好的出来,怕是有碍你的名声,让大家以为我祁渊未来的妻子是个容不得人的,不行不行!”祁渊连连拒绝。

书颜娇嗔道:“亏得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家弄影都说好了,等我们成婚之后,过段日子再赎她出来就行。那时人人都忘了你是个混迹于烟花之地的浪荡公子,自然也没人再记得弄影是你原本的相好了。”

“这事儿让四叔自己去办,到底要不要收了弄影为妾,他自己决定。我在其中掺和什么也没意思。”祁渊可不想惹得这些麻烦上身。

“可弄影只字未提四叔,怕是已经灰心了吧。”书颜想起弄影怅然若失的身影,还以为她是真心喜欢祁渊,原来却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而伤心罢了,不由得更加同情她。

“那你问问四叔的意思!”书颜央求道。

祁渊想想,也是一叹:“他如今有了新欢,今儿个带来了,叫绰影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弄影和她一比,倒是不止差了一点半点儿。”

“或许,这便是她心如死灰地原因吧”书颜缓缓吐出几个字,眼神暗暗的,心有所感。

“好了,我出来这些时候,他们该问了。”祁渊用力地又抱了抱怀中人儿,深深埋头在她的发间,似乎想要汲取那抹幽暗的香气,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你乖乖度过这半年孝期,我会按时来娶你。另外,翠袖现在在水阁和芜雪一起,她让我带话,说过得很好,让你别担心。”

书颜也贴近了些,感受着祁渊有力的心跳:“嗯,她可是我放在你身边的眼线,你可得小心些。”

章二百二十四 无意

自打和画楼说清楚彼此心意,加上比翼又搬回了竹斋,许书颜在越王府的日子愈发清闲安宁了起来。

只是她却无法得知,如今的锦上园的气氛却有些暗流涌动,崩于溃发。

自打许书颜被封为郡主搬离园子,柳如烟就撺掇着祁玉容,让她的三个表侄女暂时住进了拢烟阁。特别是余素芊,平日里常常让她过来耀景楼陪着祁冠天说话,很是得了老爷子的青眼。加上余素芊为人谦和,打赏丰厚,下人们也暗暗议论,说这余家小姐比之许家小姐,恐怕要更加适合做祁家的少奶奶。毕竟祁家皇恩已经足够浩荡,等祁贵妃诞下龙子,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就算再抬进来许书颜这个不痛不痒的郡主,恐怕也沾不得什么光。倒是这余素芊,家中财势雄厚,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对于祁家的生意却有着莫大的好处。毕竟祁家越来越有钱,这些做下人才能顺带多捞些油水不是!

只是议论归议论,祁渊这个当事人不开口,余素芊就没法子进门。柳如烟也知道祁渊的性子,不敢让侄女们太过招惹,只好做足了表面功夫,至少哄得老爷子开心,这才寻个时机来逼得祁渊就范罢了。

正当大家暗地里都卯足了劲,却没想凭空一件事儿,让整个锦上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祁玉冷!

话说祁玉冷在之砚书坊和连鹤公子日日相对,两人谈诗作画,久而久之,心上便有了对方的影子。

祁玉冷的性子,要么就目空一切,要么一旦看上个人,就会认准死理再不放手,这点儿和祁渊倒是有两分相似。虽然连鹤此时不过是个教习师父,但他颇有大才,成就绝不会仅止于此。想着他若是成为宫廷画师,有了官位在身,那自己嫁给他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到此,祁玉冷敲开了水阁的大门,下定决心要求得祁渊相帮,了却心事。

祁渊从越王府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太好,总觉得放书颜一个人在王府了有些不放心,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脑子乱乱的,却突然有了主意,赶紧翻身下床,找来水清。

“二爷,昨日因为赴了王爷的宴席没来得及,今儿个书院管事们的议事贴可得批了。”水清在门口候了多时,一听到传召,立马捧着帖子就进来了。

“罢了,不过是银钱发放和师傅的任用,这些年来书院走上正轨,倒也没什么大事儿需要我费心的。”祁渊起身来,披了件半厚的缎袍,简单梳洗一番,将散发用一根系带系上。这才走到书案前端坐,一边提起墨笔批帖子,一边吩咐水清:“今日你去一趟庵寺,把李家姐弟接到园子里,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他们。”

“前日里小的听说浅吟姑娘去了万佛寺,倒是有些不巧,只让初凌过来,可好?”说清一边磨墨,一边答话。

祁渊略想了想,点头道:“也罢,初凌就直接给他送帖子,让他去王府陪郡主吃几日素斋,顺带记得让他带一些青葡茶过去。郡主喜欢喝。”

“二爷心中惦念郡主,连饮茶吃食也要挂在心中,真是让小的感慨啊。”水清待墨磨好,这才起身来将烧好地鲜茶斟出一杯摆在祁渊的手边,看了看主子地眼色,又道:“只是二爷您挂记着别人,别人也挂记着您呢。”

“何意?”祁渊淡淡地问。

水清恭敬地道:“先前余姑娘让婢子送了些糕点过来,说是解救暖腹的,翠袖收了正拿小炉温着呢,您看,要不要用一些。”

“你收了她什么好处?”祁渊勾起唇角,瞥了一眼水清。

水清答着,隐隐发笑。“上回余姑娘的婢子送了两方端砚给小的,怕是要值当二百多两银子,说来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好处。”

祁渊纸笔蘸了蘸墨,看了一眼那雕作荷莲的端砚,果然并非凡品,笑道:“嗯,这端砚润笔入水,倒是个好东西。”

“小的有好东西自然不敢独享。”水清见祁渊笑了,心下一松。

“真有些饿了,让翠袖摆膳吧。”怕批完三十八张书院管事们递上来帖子,祁渊倒有些乏了,喝一口暖茶,起身来推开了窗户。

窗外碧湖微起波澜,湖边草木因得进入冬季,在风中显得愈发萧瑟孤零。湖岸对面是许书颜曾经居住的拢烟阁,看的祁渊心生感慨。

从未想,自己会那样惦念一个女子。她虽无娇花之色,却有珀月之颜,行事作风处处透着股子倔强坚韧。明明轻轻濯濯,偏偏好似有着万般迷魇,诱人靠近。

正当祁渊眼神迷惑,却听得耳畔一阵似有如无的丝竹之声响起,不禁收回了神,寻找着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响。

仔细一听,像是竹笛,又似玉箫,隐隐,似乎是从拢烟阁外的露台内发出的。蹙眉,祁渊冷眼看着远处,果然一阵风过,那露台的纱帘微微扬起,现出一个窈窕身影立在扶栏边上,手里执了一支碧玉短萧,正在吹奏。

翠袖带着芜雪,一人托了一个食盘进屋,见祁渊立在窗前,眼神有些迷惑地盯着湖岸对面,隐隐又传来阵阵箫声,心下一沉,赶忙开口道:“二爷,早膳摆好了,过来用吧。”

芜雪也望了祁渊一眼,又瞧着翠袖抿着唇,心下紧张,生怕那余素芊把二爷给吸引住了。

祁渊回头,踱步过去坐在八角小凳上,“对面是何人在吹奏?”

“是余姑娘。”翠袖一边布菜,一边平静地答了。

祁渊吃下一块糯米橘香糕,淡淡道:“叫水清过去,告诉她不要大清早就吹拉弹唱,扰人休息。”

“啊!”

“什么?”

翠袖和芜雪都是一愣,之后再面面相觑,隐忍住心头一阵狂笑的冲动。

芜雪更是赶紧福了福礼:“奴婢这就去找水清。”身子轻快地两三步跑出了屋子。

章二百二十五 有缪

芜雪得了祁渊的吩咐,拔腿就往外面跑,看到水清正好从浣衣房那儿取了祁渊的衣裳回来,一把拉过他,把先前在里面的事儿告诉了他。

水清听了芜雪的传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二爷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余姑娘师承本朝有名的丝竹大师,所奏乐曲也是极为悦耳的,怎么到了二爷的耳朵里,就成了扰人清梦的多余声音了,真是有够讽刺的。”

“水清哥哥,你带着我一起去吧,我想看看那高高在上,笑意温和的余姑娘怎么一下子变了脸色!”芜雪也兴奋的很,因为书颜的关系一直很讨厌余素芊,认为她假模假样,不过是想要撺掇祁家少奶奶的位置罢了。

“带你去也行,不过可不准插嘴。”水清点点头,伸手揉了揉芜雪的羊角髻:“另外,你得帮我给芜菁带封信。”

“看你,直接求二爷把芜菁姐指给你好了,我看你们倒是般配得很。”芜雪笑眯眯地,忍不住奚落起了水清。

“那可不行,芜菁说了,她是郡主的人,郡主回来做主她能嫁才嫁,若不让她嫁,她可不愿意的。”水清憋着,脸有些红红的。

“郡主那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若晓得你和芜菁姐情投意合,不但会立马点头,还会巴巴的送给芜菁姐好多嫁妆呢。”芜雪说起许书颜,不由得抬了抬胸,很是骄傲的样子。

“是,知道你家主子是个宽厚的人。”水清点了点芜雪小巧的鼻端。

“诶,水清哥这话说的,你我可都是二爷的人。”芜雪躲开,咯咯直笑。

“你呀,身在曹营心在汉,小心二爷发现你暗地里和翠袖盯着他的,回头罚你不给饭吃。”水清故意吓唬小丫头。

“到时候水清哥给我悄悄送吃的,我绝对不会让二爷发现,好么。”故作可怜地拽住水清衣袖,芜雪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熠熠光芒。

“你这样子,谁舍得你饿肚子。走吧,等会儿到厨房替二爷拿茶点,你想吃什么告诉一声就是。”水清无奈地摇摇头,拉了芜雪就走。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八宝香糕,糯米玉粽,酒酿丸子,还要吃梅子干”

拢烟阁,临水露台。

冬季的碧湖虽然萧条了些,却别有一番趣味。余素芊在这儿住了小半月,倒是有些喜欢了这个居处和这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