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许书颜会愿意留在锦上园,即便这大家族里人脉关系复杂了些,需要面对的繁杂琐事也多了些,但有了如此美景,又有祁渊那样痴情的夫君,谁又会在乎呢?

一抹苦笑挂在唇边,余素芊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住进这拢烟阁也快半个月了,不但不似柳如烟说的可以常常和住在对面的祁渊说话,连面都未曾见过一次,不免有些懊恼。

看不出那个叫做许书颜的女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京城闻名的浪子回头,一心一意要娶她为妻。而这个浪子,当年自己来锦上园小住的时候,两人若早点儿见面,他又会不会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自持身份,余素芊何曾主动惦记过任何一个男子。看着祁渊和许书颜情深,一副容不得第三人插足的样子,她本想离开。可每每想起那晚祁渊护着许书颜的样子,冰冷的眼神里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就有些迟疑了。不禁想,如果他护住的人是自己,又会是何种幸福和骄傲的感觉呢?

经营矿山,不说富可敌国,至少在东北老家,余家势及,就连朝廷也要忌讳三分。身为余家的大小姐,余素芊不但身家丰厚,且相貌过人,自及笄以来几乎每天都有好几拨媒婆来说合。禁不住外公相逼,她也亲自悄悄瞧过几名甚有佳名的青年才俊。可那些不是酸腐书生,就是精明的过了头的商人,要不就是满面虚情假意的官家少爷…没有一个像祁渊那样,萧萧朗朗,气度分明。

或许,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放不下,余素芊有些认命了,想着趁许书颜不在锦上园的这段时间,放下身段好生接近一下祁渊,说不定,两人会擦出一丝涟漪吧。退一万步讲,权把祁渊当做平时运筹于商场的一件难题,若是自己能在许书颜守孝期间攻陷祁渊的心,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结局。若是不行,那她也没损失。

想到此,唇边玉箫音律愈发地轻松了起来,扬扬而去,回荡在整个碧湖之上,惹得湖面也随之泛起了点点涟漪,久久不复平静。

“我家小姐在吹箫,你们何事?”

一个暖橘色衣裳的丫鬟守在拢烟阁外的小花园,看到水清和芜雪一路过来,拦住了他们。

水清和颜悦色地拱拱手:“我们奉命给余小姐带话,劳烦你过去通报一声。”

“小姐说了,别打扰她。”上下打量了水清一眼,这丫鬟脸色微微有些红了:“请问你是奉了哪个主子的命呢?”

芜雪可将这丫鬟羞赧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脸一沉,上前一步挡在水清前面:“我们奉的是二爷之命,再耽误,小心二爷发火。”

“是二爷么?”那丫鬟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赶忙福了福:“奴婢这就去通报。”

看着那丫鬟迈着步子也不顾什么礼仪,飞快向露台那边跑过去,芜雪闷哼一声:“知道是二爷传话,瞧那丫鬟乐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主子,真没见过如此不知廉耻,那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女子,还像什么大家闺秀,哼!”

“好了,那余姑娘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但总归是客人,你这话要是让其他人听了也好。”水清劝道。

“我说的是实话,她们几个厚着脸皮住进来,二太太又日日的撺掇老爷设宴让她们好见者二爷给他灌酒,明眼人可都是晓得她们心里鬼主意的。”芜雪翻翻白眼,嘟着嘴连连抱怨。

“二爷可没给她们一点儿机会,你就别让翠袖写到送去越王府的信了去了,免得郡主担心。”水清只好继续劝说。

“郡主若知道,那是定然睡不好觉的,我们也不会乱说,放心吧!”芜雪故作老成的拍拍水清肩膀,点点头。

水清看着她人小鬼大的样子,故意叹道:“你这小妮子,平素里二爷不管你,我也管不着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小心长大了嫁不出去!”

“再不久我就满十四了呢,哪里是小孩子,哼!”芜雪正要狠狠地反驳回去,却看到先前那丫鬟匆匆回来了,只好给了水清一个眼神,暂时放他一马。

章二百二十六 反激

没想到祁渊会派人过来给自己带话,余素芊也是一惊之下颇有些暗喜,伸手撩开纱幔,仔细看湖岸对面,果然水阁二楼那儿开着窗户,心想难道是祁渊听见自己吹箫,终于留意到她了?

掩住面上的喜色,余素芊理了理服色,端坐在露台中的软榻小垫上,等着丫鬟无霜带人过来。

不一会儿,纱幔动了,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半大姑娘,记得都是祁渊水阁里伺候的,余素芊笑道:“不知二爷有什么事儿,劳烦两位过来传话?”

水清鞠身,上前一步,表情平淡地道:“刚才可是余姑娘在吹奏玉箫?”

“正是我家姑娘,怎么了?”那丫鬟抢答道。

“无霜!”轻轻斥退丫鬟,余素芊莞尔道:“是我所奏,怎么了?”

水清点头,既然是确认了她乃吹箫之人,只好原话相告:“禀余姑娘,二爷让您莫要在大清早就吹箫,扰了周围人的休息。”

“什么?”余素芊一愣,脱口道:“二爷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芜雪见她脸色一变,也上抬起头来,补充道:“就是让姑娘顾忌着周围人的感受,要摆弄丝竹就关起门来自己弄,您在湖边这样吹,扰的二爷没法子休息了。”

总算弄明白这祁渊为何派了两个下人过来传话,原来竟是为羞辱自己而来,余素芊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口玉牙紧紧咬住,憋了半晌,冷声道:“无霜,你跟着这两位走一趟水阁,告诉二爷,我余素芊住在拢烟阁是客,客随主便,我可以不再吹箫。但若是真打扰到他了,请他亲自过来告诉我一声。但凭这两个下人,恐怕还不能左右我住在这儿的自由。”

“你”没想来这余素芊口舌如此厉害,芜雪没话说了,悄悄从后面提了水清一下。

水清其实也不太讨厌这余姑娘,如今她既然发了话,只好埋头道了声“告辞”,转身拉了芜雪一并离开,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那无霜不知该不该跟上,只好看了看余素芊的脸色。

余素芊本就有气无处发,见丫鬟傻呆呆的,闷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刚才我的话你没听见么?”

“奴婢这就去!”无霜吓得赶紧转身去追水清和芜雪。

“砰”的一声将玉箫绊在矮几上,余素芊一把挥开了纱幔,盯住湖岸对面的水阁,狠狠地道:“祁渊,你就如此不待见我么?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过来亲自说这些话!”

无霜一路慢慢跟在水清他们身后,想着平素里偶然见到那个祁二爷时的情景,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那眼神,只轻轻扫过自己一下都觉着有些背上发凉,无霜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主子非要留下来争那个祁家少奶奶的位置。人家未婚妻都有了,还是皇帝钦封的郡主,就算余家财势再大,顶死了小姐能做个平妻,不然只有做偏房奶奶地份儿,这又有什么好争的。

想到自己要去祁渊面前说那些话,无霜不由得额上渗出一抹冷汗,看着水清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请等一等。”

水清停下脚步,见无霜俏脸刷白,也有些明白她在怕什么,“等下你在门外就行了,我会去回禀二爷刚才余姑娘说的话的。”

“多谢了。”怯怯的点头,无霜松了口气,就不再跟上去了。

回头看了无霜一眼,芜雪有些不乐意:“水(清哥,)你干嘛替那人传话,让她被二爷吓吓也好。不然她以为咱们祁家人是好欺负的。”

水清无奈地笑笑:“算了,你看她那样子,要是真到了二爷面前,一定会被吓的不轻。再说了,好像是你欺负人家比较多一些,她们怎么又欺负我们祁家人了?”

“怎么不是!”芜雪气的用手撞了水清一下,虽然没弄疼他,却也推了他两三步远:“你们这些男人,看到漂亮姑娘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我才懒得和你说呢。小心回头我告诉芜菁姐姐,就说你看上那个叫无霜的丫头了,看你怎么办!”说着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地便走了。

水清最怕就是芜雪来这一招,要在芜菁面前说什么不好地话,赶紧跑上去追着她:“小姑奶奶,我和你一个鼻孔出气还不好么,千万别再芜菁面前编派我,要是以后我娶不到老婆,全怪你了啊。”

“哼,娶不到老婆活该!”芜雪还没气过,撒开腿儿就往水阁跑。

此时祁渊正好从水阁里出来,换了一身吹绿绸袍,外罩一件鎏银的月白披风,黑发束起在脑后,显得精神熠熠。一时不查,竟被芜雪撞了个满怀!

祁渊伸手将芜雪的脑门抵住,一手抖了抖衣角:“丫头,你横冲直撞干什么!”

“二爷小心。”翠袖也赶忙过去帮祁渊整理了衣裳,埋怨芜雪道:“也不看看路,冲撞了二爷。”

芜雪和水清闹惯了,可是历来都有些怕祁渊,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奴婢一时没瞧见。”

“罢了,也没什么。”祁渊看在许书颜的面子上,对她的人历来都比其他下人客气许多:“水清呢?”

“二爷,对不住,是小的惹芜雪生气了,她才跑的那么快。”水清见芜雪闯祸,赶紧过去解释。

“好了,我要出去一下,你跟着吧。”祁渊点点头。

“二爷,稍等。”水清赶紧叫住他,过去凑在耳边,低声将先前余素芊在露台上的话一字不漏,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祁渊听。

祁渊听着听着,眉头也越蹙越深,听到那句“请二爷亲自过来告诉我”时,一挥袖:“这个女人真不知道脸色,还以为这锦上园是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不成!”想了想,又道:“爷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厚的脸皮!”

翠袖看着水清匆匆跟了祁渊往拢烟阁那边走过去,不像芜雪那样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反而有些隐隐的担心。

这祁二爷别的不说,恐怕就是喜欢女人和他对着干。

当初他会注意自家小姐,不也是因为许书颜的倔强和坚持么。听了水清的话,这余素芊好像也不是个寻常的女子,知道激怒祁渊引他过去,翠袖赶忙拉了芜雪:“你去晓静苑看三姑娘回来没有,就说二爷去找余姑娘的麻烦,让三姑娘赶紧过去拢烟阁看看,别得罪了客人。”

“哦,奴婢明白。”芜雪虽然不太清楚为何翠袖看起来一副担心的样子,但从来都是很听她话的,想也不想就跑去了。

翠袖不放心,也赶紧提步跟过去了。

章二百二十七 挑斗

透过纱幔,远远就看到祁渊快步而来,余素芊赶紧转身,抬袖将早晨敷在面上的胭脂给擦掉,露出有些惨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复又摆出一副受了满腹委屈的样子,端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玉箫埋头作态。

祁渊一路而来,也不让丫鬟通禀了,直接踱步上到露台,一把撩开纱幔,本想会看到一个气势凌人毫不服软的余素芊,却没想眼前的她竟脸色苍白,娇软屋里地倚在榻上,手里捏着萧管,神色黯然。

一时间,原本想说的话系数都堵在了嗓子眼儿,祁渊憋了小半晌,眉头锁起,一挥袖,想着干脆离开不与这个女人一般见识,这次就这样放过她罢了。

哪知一转身就听得余素芊在身后幽幽地唤了声:“二爷见谅,我只是因为思念家母,才在每月的初二吹箫罢了。若您觉得吵了,以后我寻个远些的地方遥寄家母。”

从鼻端闷哼一声,祁渊勾起唇角,缓缓转身,看着余素芊半垂的睫羽,尖巧的鼻头,纤薄的唇瓣,叹道:“原本是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这堪人气吞声呢?”

“二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余素芊抬起头,水眸中闪着一抹不解。

“你思念亡母也好,亡父也罢,在山东老宅子里,谁有敢说你半句不是?”祁渊收起笑意,神色愈发显得冷意骤然:“偏偏你要呆在锦上园,吹什么萧,弄什么曲儿,扰了周围人的休息不说,还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想让主人家觉得愧疚,好纵容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这招,或许用在哪些喜欢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儿们身上有用,但对我祁渊,或许你指着鼻子据理力争我还会欣赏你两分。”

说罢,看余素芊的脸色越来越青,祁渊嗤笑一声,眼中有着明显的轻蔑:“有些话,既然爷过来了,不妨都说出来。你身为余家千金小姐,想嫁给什么样的人不行?就算进宫做妃嫔也并非妄想,可你却自降身价呆在我们祁家,怎么,你就这么想嫁给我祁渊做偏房侍妾?你就这么不知廉耻,明知道我已有未婚妻还要痴心妄想?以前爷懒得理会你们这几个表姑娘,想着你们自己会知难而退。可现在看来,你们的脑子还是有些不太好使,硬要拿了鸡蛋去碰石头,到时候撕破脸,别怪爷没有给你们面子!”

“祁渊,你不要太过分了!”余素芊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缓缓起身来,胸口因为太过激动而起伏地厉害:“你以为你是天神下凡,是个女人都会往你身上扑吗?我之所以愿意留下来,不过是看在姨母的再三劝说和央求之下罢了。再说”

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余素芊上前一步,眼角上下扫量了一番祁渊,冷冷一笑:“再说了,你祁家二爷确实也是个值得我争取的人,怎么,你还怕了不成?”

“爷怕什么?”祁渊仰头一笑:“难道爷还怕你?”

“若是不怕,那为何二爷步步紧逼,还以主人身份欺压我这个客人呢?”余素芊丝毫不相让,顺了顺先前有些急促的呼吸,往祁渊身前又跨了一步,仰头盯住他:“二爷身为祁家未来的家主,每日应该许多事情要操心不是么?为何偏偏在意湖对面这小小的丝竹之声呢?还亲自赶过来教训了一番,言下之意俱是想要让我们知难而退,离开锦上园。可咱们是客,二爷却并非是邀请我们过来小住的那个主,若是姨母想我们姐妹离开,自会知会,哪里需要二爷您来插手赶人?这不是怕了我们又是什么呢?”

“好一张利嘴,就是用错了地方。”

祁渊淡淡地扫过余素芊的脸,察觉出她微微抽动的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激动,反而愈发放松地仰头又是一笑:“爷还真是有些怕了你们这几个表姑娘了,打个比方,你刚拿了碗吃饭,却突然飞来一群苍蝇,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它们败了自个儿的胃口却不顾么?若真有那样的定力,除非是佛祖。爷不过是个凡人罢了,自然会怕的。”

“苍蝇是么?”余素芊也随着冷笑:“苍蝇最喜欢什么,还不是那又脏又臭的软黄金,二爷又何苦自比呢。”

祁渊的耐性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愿意和她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一挥袖:“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爷懒得理你!”

“二哥!”

急急赶来“劝架”的祁玉悠远远就瞧着露台中人影微动,祁渊竟抬起手来,看情形好像要打人似的,只好提了裙角赶紧进来:“二哥你冷静些,可不能动手!”

祁渊不过是恼了,重重地挥挥衣袖罢了,没想到竟让祁玉悠误会,只好闷声道:“我犯得着动手么?她还不配!”冷冷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余素芊,祁渊连三妹也懒得理会,转身出了露台,招呼了水清,又看了一眼翠袖,直接离开了。

祁渊一离开,余素芊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释放了出来,捂着胸口,总觉得刚才那般,两人争吵下来竟有些暗暗的畅快,总比之先前老是被他无视要好太多。

玉悠过去扶了余素芊回到软榻坐下,又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递上:“对不起,我二哥有时候脾气急了些,素芊你千万别见怪。回头我让他过来给你道歉!”知道自己也没法说动祁渊真的来道歉,只好又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惹得他到这儿来寻你麻烦?”

“其实也没什么,二爷恼我在湖边吹箫,或是觉得吵了他休息吧。”合着热茶,心里总算平复了些,余素芊抬眼看着祁玉悠,忍不住问道:“三姑娘,二爷的脾气那样暴虐,郡主看起来那样温柔婉然的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

祁玉悠一听,忍不住笑道:“你别看书颜一副娇弱柔软的模样,对二哥可从未让过步。也是因为二哥平日里净是遇到怕他的女子,书颜不卑不亢,也不畏惧,反倒让二哥上了心吧。他们两个一交锋,书颜绵里藏针,二哥那个急脾气根本讨不了任何的好处,反倒被书颜拢住了,一门心思只想娶她回来,再继续关上门斗呢!”

余素芊听着,反而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心中暗笑:怪不得他先前说什么“若是我与他争论,还会另眼相看几分”。原来,这祁渊喜欢的竟是泼辣有主见的女子。看来先前自己故作柔顺娇软全是白费力气了。

章二百二十八 求缘

看余素芊眼波流转,似有深意,祁玉悠也知道她和其他表姑娘来锦上园小住,其实是别有用意的。

柳如烟的手段并不高明,祁玉悠也很讨厌她,但这个余姑娘,却不同,让人讨厌不起来。

从她住进园子,也只是每日陪着祁老爷说说话,闲暇时四处走走,和祁玉容与自己都相交不错。连梅子林那边住着的几个表姑娘也和她走得很近,难得的相处融洽。至于祁渊,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祁玉悠自然不会担心她真把书颜未来嫂子的位置给夺了去。

可今日看此情形,她竟惹得二哥动怒,祁玉悠隐隐有些担心。

若她对祁家少奶奶的位置并无期冀,又何须如此争锋相对,让祁渊严词斥骂,闹个不欢而散呢?以她的性子,随意在拢烟阁住着,耍耍乐就好了,何必去招惹一个根本就不喜欢她的人呢?除非,她真是想要留在祁家。

微微一叹,祁玉悠伸手轻轻托住了余素芊的柔荑,劝道:“素芊,二哥和书颜均是重情义的人,虽然一时分开了,但婚约已定。你喜欢在锦上园里住,我也是乐见的,但你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我只有劝你莫要妄想了。”

余素芊抿了抿薄唇,知道祁玉悠和许书颜交好:“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些心思,玉悠,你告诉我,许书颜到底有什么绝妙之处,让你二哥如此死心塌地的喜欢她?”

“原因先前我也说过了,或许她的性子和普通女子不一样,毕竟敢带着两个丫鬟就千里迢迢过来投靠咱们家,这样的胆色也是少见的。”祁玉悠明白余素芊的探问之意,偏不想说的太清楚明白,起身来,幽幽望了望她一眼:“你若执迷,以后我便不会和你再相交。毕竟他们一个是我二哥,一个是我将来的嫂嫂,没道理,我和要拆散他们的人做好友。你好自为之吧,要知道,我二哥也并非是个普通男子,非女色和计谋能让他轻易落网的。你也可以打听打听,从前有个婢子想要以色诱她,反而落得个什么下场,就明白我所言非虚。”

说着又是一叹,祁玉悠没再理会余素芊那张迷惑不解的美颜,转身离开了。

“正因为他并非普通男子,我才想要一探究竟啊。”余素芊何尝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每每想到放弃,脑中就会浮现出祁渊那张冷漠却又含着两分邪魅的俊颜,让人怎么也抹不去。

从前看过的男子太多,他们无一不是对自己谄媚献好,生怕说一句重话,处处讨好,偏没了一点儿个性。只有祁渊,他越是不想理会她,就越让余素芊觉得想要得到他的哪怕一点关注,半句软言。

纤指紧紧握住了丝帕,余素芊转头看着被纱幔隔开的水阁,咬紧了一口玉牙。不知到底该知难而退地放弃,还是趁着许书颜没有嫁入祁家的这段日子再试试,看能不能打动祁渊。

且说祁渊在拢烟阁和余素芊一番争执,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去水阁换上一套外出的服色,正要出去,却听得翠袖在外面颇有些惊讶地叫了声“冷姑娘!”

祁渊也是有些意外,这玉冷可是鲜少踏足他的水阁,看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迎了她进屋。“玉冷,你怎么来了?”

看了一眼在祁渊身边伺候的水清还有翠袖,祁玉冷淡淡地道:“二哥,我有事想和你私下说说。”

“你们都退下吧。”祁渊挥了挥手,转身坐到海棠雕花的广椅上,示意祁玉冷也过来坐,又亲自拿起温在炭火小炉上的铜壶,斟了杯热茶递给祁玉冷。

“多谢二哥。”祁玉冷双手合抱着茶盏,也不觉得烫,反而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稍微没了先前来时的那种忐忑心情。

“有话就直说吧,虽然你我并非一母同胞,但也是血缘兄妹。”祁渊也自顾斟了杯茶,看了看祁玉冷。

对她,还有玉晴,祁渊平素里倒是不怎么关心的。只因她们的母亲都是姨娘的缘故,祁渊总觉得若是自己对她们太过亲近,对亡母有些不太公平。除了年节之时的家宴,一年到都可能连十句话都说不上,大家也习惯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并未强求什么兄妹之宜。所以今日祁玉冷破天荒的来水阁寻他,祁渊自然会觉得有些奇怪。

“二哥可认得之砚书坊丹青院的新师傅,接替二皇子的连鹤公子?”祁玉冷咬咬牙,抬起头来,眼中流淌出一丝别样的柔情:“他诗画双绝,性格豪迈,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可惜性格颇有些不羁,未能进入皇家画院,只得流落书坊做一个教书先生。”

看着祁玉冷淡然的眼眸中经闪着从未有过的光彩,祁渊立马就明白了她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你喜欢连鹤?”

重重地抿了抿唇,强忍着一股羞赧之意,祁玉冷点了点头:“我是喜欢连鹤公子,连鹤公子也喜欢我。今日我来,就是求得二哥,帮我们想想办法,如何才能结成秦晋之好。”

“按他的身份,要娶你太难了。”祁渊叹了叹,喝下半盏温茶,“而我只是你二哥,并非长辈,根本无法做主的。”

祁玉冷好像早就料到祁渊会有此说辞,忙接了话:“我和连鹤公子,已然想到一个法子,如今相求,就是请二哥出手相助的。”

祁渊抬眼看了看她,“说吧,什么法子。”

“若连鹤成为皇家画师,就有功名在身了。到时候遣了媒人过来下聘,也算于礼相合。”祁玉冷说着顿了顿,看了祁渊的脸色似乎并无所动,又道:“但宫廷画师并非人人可以当的,所以我便来求二哥,您在朝廷人脉广博,不管是庸王还是越王,总有一个可以帮连鹤进宫成为皇家画师,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来求我?”祁渊接过话,“可你们这样私定终身,就算我帮连鹤成为皇家画师,我也不知道父亲和三姨太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总会有法子的不是吗?”祁玉冷语气哀求,面带忧色:“二哥都能让许书颜以郡主之尊再风光地嫁入祁家做少奶奶,我本是个无人问津的庶出姑娘罢了,想来父亲不会为难的。至于母亲那边,只要我愿意,她就不会不答应的。”

“也罢,我只帮连鹤成为皇家画师,其余,就靠你们自己了。”祁渊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祁玉冷的请求。

章二百二十九 冬赏

要为连鹤求得功名,祁渊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画楼。

画楼和连鹤同属丹青名家,两人在宫外时就诸多交集,连鹤甚至还知晓画楼的另外一个身份,不过他却守口如瓶。从这点看,祁渊对于连鹤还是颇有两分好感的。

可没有什么由头,祁渊不敢频频去往越王府,毕竟皇帝让他和书颜在守孝期未满之前别再见面,上次是因为画楼新纳了侍妾,大家凑到一起吃酒,如今可没什么借口直接就去了。

想来想去,祁渊还是先递了牌子到宫里求见庸王,让他传个话,引画楼一叙。

很快宫里就有了消息,说是越王和郡主正好都在御花园陪皇上和祁贵妃赏花,让祁渊直接过去就行了。

没想来还能见一面书颜,祁渊意外之中倒是有些惊喜,不由得步子也加快了些,匆匆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

深冬时节,说是赏花,不过是祁含烟寻个法子邀来皇帝聚聚罢了。

因为腹部隆起,行走也不太方便,祁含烟很久没有出过寝屋,也许久没有见过皇帝了。听得燕官打听,这段日子皇上都在淳妃处歇着,还顺带赏赐了不少东西给淳妃,大有专宠之势。林妃也偶尔到自己跟前诉苦,说是皇上本就乏力,还日日和淳妃欢度春宵,眼看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怕龙体耗损,有辱内廷之风。

虽然这些都是借口罢了,可祁含烟又怎么忍得下去,只好借着御花园里的粉茶开放,让燕官去请了皇帝来赏花,顺带一叙。

正好皇帝在召见越王和宜德郡主,也就一并相请了。

御花园的茶花种的不多,亏得有一品红、小苍兰、佛手掌这些冬季开放的花儿,倒也显得不冷清。

和外间的凉风骤冷全然不同,赏花的高亭被一层薄纱笼罩,四角均燃了银丝炭,显得春意融融。宫女们烹着茶,摆上各色糕点鲜果,矮几当中还放置了一盆盆白瓷如玉的水仙花儿,一股股馥郁香甜之味盈盈而起,愈发让人不觉这光景是冬日里头。

坐在厚厚的羊羔绒垫上,许书颜只是默默地吃着香酥杏仁佛手茶,侧眼看着薄纱外那一片有些刺目的一品红,并未注意皇帝和祁含烟在说些什么。

对面的画楼也是随意应酬着皇帝,偶尔瞥了一眼许书颜,见她神色淡漠,眼底清明,心中微微一叹,又别开了眼。

“父皇,祁渊有事求见,儿臣让他过来一叙,可好?”庸王倒是神色轻松,身边人禀报说祁渊求见,立马开口就问皇帝。

“恩,他也不是外人,允了!”皇帝点点头。

许书颜听说祁渊要来,转头看了庸王一眼,有些欢喜,半含着笑又继续欣赏起外面的景色,此时心境却全然不一般了,只觉得冬日里这些迎风盛放的花儿愈加顺眼。

看着许书颜的神色改变,画楼举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原本香甜馥郁的杏仁茶却带着点点涩味儿,只好无奈一笑,将其放回了桌面。

祁含烟则一直在悄然观察着画楼的表情,见他并无什么异状,想起钱嬷嬷打听之事,不由得蹙眉。他看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难道他向皇上请求收许书颜做义妹,仅仅只是为了帮助祁渊,而非另有私心。

单单猜测也没什么用,祁含烟举起杯盏,遥遥对这画楼笑道:“越王殿下,听说前日里你纳了一房美婢做侍妾,这杯本宫敬你新欢之好。”

“多谢贵妃娘娘。”画楼也举起杯盏,饮下一口:“本王得此佳人,还多亏了宜德郡主从中撮合,贵妃娘娘不可不敬郡主。”

“书颜,亏得你贴心,一来就给义兄纳了新嫂,是该敬敬。”祁含烟娇然一笑,头上珠钗也微微颤着。

“这是书颜该做的。”举起杯盏,书颜柔柔一笑,饮下半杯,一抬眼正好对上了画楼那双清润无染的眸子。

自他坠马昏迷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如此面对面坐着吃茶赏花地相处情形了,偶尔在王府碰见,不过是礼貌地点头打个招呼,谨守了他们先前定下的约定。虽然许书颜心中清楚,他不可能很快就放下一切,但事已至此,除了避而不见,并无其他方法再可以化解尴尬了。

此番一齐入宫,也是因为皇帝想要见一见画楼,顺便叫上了自己。正好在王府里清净了好些日子,书颜权当散散心罢了,并没有多想,更没料到能有机会见到祁渊,自然面上笑意轻松。

“本宫那个侄子也是好运气,左等右选,挑了个书颜如此贤惠的女子,想来是个有福的。”祁含烟倚在皇帝身旁,吹了一口软气在他耳畔,眼波却挑了挑许书颜这边,隐隐有些不快的神色:“只可惜本宫原想给郡主寻一门更好的婚事,如今要郡主下嫁祁家,真是委屈了。”

许书颜权当没听见她话中深意,婉然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书颜谢贵妃娘娘的厚爱,只是缘分天定,半点由不得人。”

毕竟在婚嫁一事上,许书颜坚持己见,没有听从她的意愿,也没能给祁家带来什么实惠,反而成了祁家未来的少奶奶,祁含烟有些不愉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许书颜已经达到了目的,自然懒得与其再起争执。

“爱妃,你们祁家女儿都是如此进退知礼,可见家风甚卓。”皇帝对许书颜也很满意,笑着点点头。

“虽然书颜姓许,也不是咱们本家姑娘,可皇上这一夸,咱们祁家人脸上也有光。”祁含烟说着,唇角微微扬起,似有深意,喝了口热茶,又道:“今儿个,正好有个表姑娘进宫给我请安,皇上要不顺带也见见?”

“噢?”皇帝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祁含烟这样说,倒是有了两分兴致。毕竟看看美人,总比看着一园子半红不绿的花草要好得多。

祁含烟得意地扫了许书颜一眼:“这表姑娘虽是商贾之女,可知书达礼,颇有贤明,通身地气派,怕不比郡主逊色多少呢。若皇上有兴致,臣妾这就传了她过来好了!”

许书颜一听,便大概知晓了祁含烟口中那个表姑娘是谁,心下一沉,面上表情却并无变化。

章二百三十 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