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喝了口茶,轻声道:“庸王的一个侍妾刚生了个小王子,他高兴得很,大肆宴请。你是名义上的公主,也算这个小王子的姑姑,不得不去。但庸王府不是后宫,我们用过午膳便离开,你也不会累到的。”

提起庸王,书颜倒是想起了余素芊,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明日去看看也好,便点了点头,又倚进了祁渊的怀中,默不作声。

不一会而,连枝和翠袖就把晚膳摆了进来,祁渊埋头看怀中人儿似乎还在熟睡,也不忍心叫醒,让她们悄然退下,不用在一旁伺候。

连枝领了吩咐便下去了,翠袖看了一眼熟睡的许书颜,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祁渊察觉不对,疑惑的看向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翠袖点点头,福礼过去,压低了声音:“二爷,有些话奴婢忍不住。”

“说罢。”祁渊知道必是有关于书颜的,倒也没有阻止,朝翠袖扫了一眼,示意她开口。

翠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把乔若见过来的事儿告诉了祁渊,说她有意将身边的丫鬟送给他做通房丫头之类的。最后,说完还期待的望了望祁渊,疑问之意尽显。

祁渊听着,朗眉微蹙,最后听翠袖的意思仿佛是不放心自己在书颜有孕期间会不会找别的女人,无奈的笑笑:“你替主子操心是对的,但你主子都完全相信我,你就不用多费心了。”

翠袖听了他这番不算解释的解释,心中也踏实了,不好意思地告了罪,这才告辞而去。

恢复了安静的露台被赤红的霞光所笼罩,气氛特别安静。祁渊低头看着怀中娇妻,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心下暗叹:没想到乔若见竟如此不知好歹,当着书颜的面说了那些话。可这小妮子却对自己只字不提,不晓得她是全然不担心自己出去偷腥,还是太过相信他了。

章二百七十七 拘禁

这次庸王府的侍妾生了小王子,可是皇朝的第一个皇孙,皇上不但亲自下令封赏爵位,还赐下一座大宅,并给了那名侍妾一个侧妃的份位,皆大欢喜。

得了邀请,祁渊一早就叫醒了书颜,说是要亲手准备早膳给她用。

因为是喜事儿,连枝和翠袖帮着找衣裳,倒没挑那些个素的。最后,书颜换了一袭石榴红染了大朵杏黄色团花的裙衫,外罩一根沉纱半透的茜色挽带。翠袖又替她绾了个高高的百合髻,别上一支流云翡翠步摇珠钗,大红中一点黄色和碧色,倒是艳中透着股子清丽高傲的味道,很是符合她公主的身份。

亲自把熬好的粥品端上来,祁渊眼看着娇妻少有的艳色装扮,几乎傻了眼。未曾想书颜着了红竟有种别样的妩媚,一点不输于那些个贵族小姐们,脸上一喜,忍不住过去揽了她在脸颊上一亲,羞得书颜双腮愈加绯红,连枝和翠袖也赶紧知趣儿的退下了,顺带把门给关上。

被祁渊吻的七荤八素,书颜迷蒙间纤手推在了他的胸前,娇嗔道:“你这样平白吃了许多胭脂进去,小心中毒。”

祁渊拥着娇人儿,品尝着娇妻檀口甘甜,哪里舍得放弃,愈发用力的吻着,留恋辗转,只想将她揉碎了往骨子里塞进去那般。

等两人一番亲热,书颜才补好了妆,将温粥吃下,埋怨似的瞪了祁渊一眼,仿佛是在抱怨,但嘴角偏又隐隐含了一丝笑意。

祁渊可顾不得那么多,继续搂着妻子喂她喝粥,眼底全是浓浓情意,一直腻在她的脸庞和小腹上,不曾离开半点。

就这样,等两人均收拾好出门,已是日上三竿,距离庸王府上的洗三宴已是时间不多,赶紧驱了撵车快些往王府而去。

幸而庸王府离得锦上园不过三条街的路程,不一会儿就到了。

门口的管家见撵车上绣了锦上园的字样,知道是贵客到了,赶紧迎了上去,说是王爷已经恭候多时,正在里面的花厅里招待客人。

将贺礼送上,祁渊揽着书颜往厅堂而去,远远就看到一袭锦袍的庸王殿下脸上挂着淡淡的喜色,邪魅间倒是有了初为人父的不同感觉。

“你小子可来了!”朗声招呼着,庸王迈步而来,上下扫了书颜一眼,闪过一抹惊艳的表情,拉了祁渊到一边:“你家素来清颜柔面的小娇妻怎么变得风情妩媚了许多,如今有了身孕,果然是不同于以前了,真是艳福不浅啊!”说完又朝许书颜朗然一笑:“弟妹好福气,想来不久后就会诞下麟儿,为祁家沿袭香火。”

“殿下羡慕什么,如今有了小王子,万事皆足了吧?”祁渊闷笑了一声,许书颜也回了礼,看着满厅堂的客人,里面好像还有几个京城里名相公馆里的角儿,个个看向御儊的眼神都是饱含着复杂的意味,心下也觉得甚有意思。

庸王却毫不扭捏做作,大方地仰头一笑,看来心情确实不错:“进来坐,御嵝已经来了,你们夫妻二人和他相熟,去陪陪吧。”

见画楼果然独自一人坐在主桌旁的首席上,祁渊道:“书颜,我过去和越王殿下商量三叔伯的事儿。”

“你去吧,我想到后院看看小王爷,顺便把这玉锁片给他母亲。”书颜已经怀有身孕,就算看到别家的小奶娃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再说祁渊和画楼谈正事儿,自己也不便在一旁影响。

只是离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画楼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书颜也回头朝他柔柔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看着书颜身子日渐丰腴,面色红润很是幸福的样子,画楼也扬起唇角笑笑,心下意味有些不同寻常,再看祁渊朝自己走过来,也没了往日淡淡的嫉妒感觉,朝他招手示意。

其实前厅的客人中,女眷大多数都已经去到内苑看望小王爷了。许书颜身边因为祁渊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连枝或者翠袖也没跟着过来,只好自己找个下人来询问。

一个宫女见书颜朝内苑而来,赶忙迎了上去:“公主殿下,您可是也来探望小王爷和侧妃的?”

“还请带路。”书颜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侧妃娘娘姓什么?”

宫女一边带路,一边恭敬地答道:“姓永,以前是王爷的侍妾,前日里才得了皇上的封赏。”

书颜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们的正妃,余妃娘娘可安好?”

那宫女却面露难色,抬眼看了看许书颜,或许知道那余素芊是从锦上园出来的,不由得支吾了起来:“余妃娘娘她…她…”

“你有话直说,怎么吞吞吐吐?”书颜心下一紧,总有种不大好的感觉,脸色一板:“据实直说,不可隐瞒。”

“奴婢…”那宫女咬咬牙,似乎不敢不对着公主身份的许书颜吐露真言,只好缓缓道:“余妃娘娘被殿下给拘禁了,但是何原因奴婢等也不知道,只晓得和永妃娘娘早产有关系。”

书颜一愣,却也明白了几分。

庸王喜获麟儿的消息来得突然,听说那侍妾原本是要三个月之后才到生产的日子。如今不足月就出来了,算是早产。难道是因为余素芊在这件事情上做了什么文章不成?

可余素芊毕竟是正妃,庸王借此事将她这个正妃给拘禁了,难道就无人过问一句?若不是今天自己无意中提及,喜庆之下谁还会在乎一个不受宠的正妃是否出席了小王爷的洗三?

想到此,书颜左右看了看,此时女客们估计全都聚在小王爷屋里,没人会四处乱走,便道:“余妃被拘禁在哪里?你带我过去探望她一下再去看小王爷和永妃。”

“这…”宫女急得额头冒汗,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书颜蹙眉:“那我问你,庸王可曾下令不许外人探望余妃?”

宫女忙答道:“这倒没有。”

“那你带我去也不算违背什么规矩。”书颜放缓了语气,劝道:“不过耽搁一炷香的时间,我瞧一眼余妃就离开,我不说,你也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那宫女脸色挣扎,却也不敢违背许书颜这个公主的吩咐,只好小声道:“那就请公主悄悄和奴婢过去,余妃娘娘正拘禁在她的寝院之中。”

章二百七十八 悲怜

自从余素芊搬出锦上园,许书颜倒是很久未曾过问此人的消息了。

当初见到她,那种惊艳的感觉仍旧清晰可辨的停留在脑海中。

身为北方大族的唯一嫡女,余素芊周身的气质孤绝傲立,一举手一投足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高贵雅致。若不是因为柳如烟的缘故,许书颜恐怕早就生出了结交之心。

但她的目标既然是取代自己成为祁家少奶奶,书颜就再也没有奢望过两人能成为朋友。虽然当初在御花园中对祁渊将余素芊抛给庸王有些顾忌,书颜也没有开口阻止什么,但心中仍有隐忧。毕竟庸王好男色之事外间人很少听闻,却是事实。余素芊一朵娇花嫁入王府,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书颜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好安慰自己,她要的是滔天富贵,庸王也要利用余家的财势,两相索取,最后结果如何,却也怨不得别人罢了。

可此时此刻,书颜在那宫女的带领下渐渐向余素芊所住的偏院走去时,心下却忍不住的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早知道庸王不过抬了她进门做名义上的正妃罢了,既没有摆宴,也没有诏告天下,只是给了余素芊在皇家籍谱上留了名罢了。却没想,庸王竟把余素芊安置在这么偏僻的一个院落,连门前的落叶都铺了满地,四下俱是一片缭乱。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余妃娘娘住的院子了,平时王爷下令奴婢等不得靠近,只有送您到这儿了。”

那宫女停下脚步,声音怯懦的说了上面一番话,不等许书颜开口,却已经悄然退下了。看来她心里也早已打定主意,送了许书颜到此处就借口离开,即便最后追究起来,其他人也只会以为是公主自个儿散步走进来的。

没理会怯怯离开的宫女,书颜抬眼看了看四周。因为是夏季,满是杂草在劲生着,冒得有膝盖那么高,当中一条石径小道也几乎被遮住。

正前方的院子看起来四四方方,旁边堆着些大缸子,看起来此处以前有可能是王府的储藏杂房一类。院子两边还有两颗高挺的槐树,此时枝繁叶茂,满地铺了厚厚的落泥,一阵风过一股子腥味儿。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书颜提步往小径而去,来到院子门口,看着灰白的墙和青色的瓦,禁不住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敲了敲这木门。

“谁?”

不一会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话音里尽是疑问。

“请问,余妃娘娘是否住在此处?”

书颜知道这个女声应该是余素芊的婢女之类,淡淡地答了。

“吱嘎”声响起,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有神,却掩不住有种慌乱的惧怕的神情。

“你是余妃娘娘的婢女吗?”书颜看着此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子骨好像有些弱,显得头很大,一双大眼睛也很是显眼。

那小姑娘摇摇头,复又点点头,露出疑惑的神情:“你是?”

“我是余妃娘娘的故友,今日正好来参加小王爷的洗三宴,就想着过来探望她一下。”书颜不疾不徐地将来意说明。

听到这儿,那小姑娘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恨意,却又赶忙掩饰住了,将木门敞开,侧开身子:“那请夫人进屋吧,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这小姑娘自称“我”,书颜觉得有些奇怪,想起刚才她听到洗三宴时的眼神,不由得对她和余素芊的关系有些起疑,想着或许是余素芊从老家带来的亲戚也说不定:“你和余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转身回来,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才道:“她是我表姐。”说完,又赶紧退到后面,许是准备茶去了。

没理会那个害羞惊疑的小姑娘,书颜看了看这个院子里面,倒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甚至还在角落种了好些个浅紫色的小花儿,和爬了满墙的青藤,别有一番韵味儿在其间。只是一边的银杏树下有个简易的灶炉,上面还坐着一个漆黑的瓦罐,一股子浓郁的药腥味儿散发出来,和屋外树下的泥腥味儿倒是有些相似。

又是不着痕迹地一叹,书颜这才往小姑娘指了余素芊所在的屋子走过去,也不敲门了,直接轻轻推开来。

“是谁?”

是余素芊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冷。

“是我。”

转身关上门,屋里的光线也随之一暗,露出了许书颜的身形,却也让许书颜看清楚了半靠在床榻上的余素芊。

原本骄傲内敛的她如今满眼俱是枯索之意,配上空洞的眼神和削尖的下巴,怎么也再难联想到当初那个如仙子般出现在锦上园的余素芊了。

或许是因为不怎么出屋子,她的脸色苍白到有些灰暗,隐隐透出一丝病态,薄唇也全无血色的抿着,一双凤眼也正在空洞地打量着门边的许书颜,也渐渐恢复了些异样的神采。

“许书颜?”她苦笑地问着,口气却是肯定的:“你是来看我怎么落魄的吗?祁家少奶奶!”

书颜却止不住心中泛起的一丝苦涩,话到嘴边,语气柔软中带着一丝怒意:“庸王殿下为什么会这样做?你好歹也是皇家籍册里记名的王妃,他怎么敢!”

余素芊有些意外地看着许书颜毫不掩饰的怒意,又是一声冷笑:“难道,你是来为我鸣不平的?”

书颜并未在意余素芊态度上的淡漠和敌意,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告诉我,小王子的早产和你没有关系,我这就出去找庸王,让他放你出去。”

“若我说有呢?”余素芊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一声嘶吼从嗓子里发出来,低沉,却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一般,惊得许书颜一怔。

“即便是庸王的古怪癖好我也能忍受,但我却无法忍受别人对我余素芊的不尊重!”余素芊眼中全是迷乱,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法抵挡的疯狂之中,奈何身子太弱,却只是一手支撑在床榻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庸王是不曾正眼瞧过我一次,也没有碰过我,但我却是皇上亲自指婚的王妃,是正妃!那个女人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妾,就算怀了孩子又如何,却妄图在我这个正妃面前指手画脚。我不过依律小小的教训她一下罢了,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却早产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失心疯”,这三个字随着许书颜的观察,终于还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被庸王拘禁在偏院。而她说的那些话,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让书颜觉得一阵无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余素芊的可怜却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想到此,门上一响,却是先前那个小姑娘推门进来了,手里托着一杯茶盏,一看到余素芊一副呼吸不畅捶胸的样子,赶紧将茶盏放在桌上,冲了过去帮她顺气。

章二百七十九 鱼儿

小姑娘低声说着什么,许书颜站的远听不太清楚,只看着余素芊在她的安慰下逐渐恢复了神智,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鱼儿,我没事儿了。”眼神黯淡的几乎没有一丝光彩,刚才的激动也仿佛透支了余素芊原本就几近枯竭的精力,这下彻底瘫软了下来,只幽幽地看着许书颜。

走进一步,书颜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等着余素芊,知道她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其实,我从不曾怪过任何人。”自嘲般地扬起唇角,只有在微笑的时候,余素芊的脸上才能找到当时的一抹风情:“当初我嫁入王府之前,也曾让舅舅帮忙打听过庸王的为人。更是从柳如烟那儿听到了一些传闻。舅舅劝我,说余家的女儿不用非要嫁给王爷不可,但我却还是在皇上第二次召我进宫的时候,答应了婚事。”

“咳咳”说着,余素芊似乎支撑不住,咳了两声。鱼儿赶紧取了茶盅过来喂到她的嘴边。

润了润,或许觉得可以了,余素芊又开口沉缓的道:“其实我们很像,为了自己的目的,心中坚持着信念。只是你比我运气好,得到了祁渊的爱,而我,却失败了。”

许书颜知道余素芊的意思,也明白两人其实何其相似,但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摇摇头,心中有股子酸酸的意味涌上来:“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之处么?”

哑然地看着许书颜,余素芊摇摇头。身边的鱼儿也转身过来看着许书颜一脸恬静无扰的表情,眼神迷惑。

“说到心性,你我确实有些相似,与其他女子相比,也更有主见。”书颜顿了顿,才又道:“但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却全然相反。你要的是富贵,权势,傲视天下的高高在上。我却只想和祁渊相依相守,平静度日。”

余素芊冷笑一声:“难道你当初看上祁渊,是因为爱上他,而非因为他是祁家少主?”

许书颜淡淡地点头:“当初我甚至很讨厌他这个祁家的少主,你信么?”

茫然的看着许书颜,余素芊却并未摇头或者表现出不信的样子,只是这样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似乎在回忆和祁渊相处的过程,书颜声音轻缓却显得很放松:“若不是我无意中知道了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不会渐渐倾心于他。在我看来,外表桀骜不驯,风流不羁的祁家少主,骨子里竟是个深情如许的男子,也就有了与其携手一生的心思。只是他的身份是祁家未来的家主,更加让我坚定了和他在一起的心思罢了。这样的先后顺序看起来没什么,却和你选择嫁入王府有着根本的区别。”

“是么…”余素芊无奈的闷哼了一声:“看来,我知道的太晚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一把抓住身边的鱼儿,朝着许书颜有些激动地道:“有件事儿我求你。”

“什么事儿?”书颜问。

“虽然不怨任何人,但毕竟是你和祁渊把我推给御儊的,所以你们欠我。”余素芊咬咬牙,喘着气道:“鱼儿是我从老家带来的,她母亲是我的姨母,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本来想着嫁入王府,能带她到京城来有更好的生活,没想到却…”

“表姐,我不会离开你的。”鱼儿倔强的摇摇头,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舍和慌乱,打断了余素芊的央求。

没有理会鱼儿的拒绝,余素芊直直的盯着许书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在等着她的答案,眼底充满了期待的神色。

上下打量着这个名叫鱼儿的小姑娘,许书颜看到她一双白净的小手很是细腻,看得出从前并未做过什么粗活儿。但手背上明显是几个烫伤疤痕,却猜出是因为煎药的时候被溅出的药汁所烫。

再看她一身细布衣裳洗得有些发白,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小脑袋上的头发均束成了一根辫子搭在肩头,颇有些一丝不苟的味道。

看着看着,书颜终于还是点头:“我答应收留鱼儿,但今日她就得跟我离开,否则便没什么机会找庸王要人了。”

神情一松,余素芊显然很高兴,赶紧拉着鱼儿道:“你去把柜子里那套新衣裳拿出来换了,着就跟着祁少奶奶一起出去,尽量埋着头不要让人看见,表姐以后有机会定当去锦上园接你回来的。”

“表姐…”仿佛知道余素芊是在和自己永别一般,鱼儿一双大眼睛里涌出了泊泊的泪水,滴答滴答地往青石板上掉。

挣扎着将鱼儿搂进怀中,余素芊哄着道:“傻丫头,你跟着表姐只有手委屈的份儿,去了锦上园,那儿还有柳姑婆在,祁少奶奶也会好生待你。”

“二姨太那儿,应该没什么问题。祁家也会把鱼儿当成小姐一般的对待,你放心吧。”不忍看那种离别的场面,书颜抿着唇,转过身子:“鱼儿,我在门口等你,你快些换了衣裳出来吧。”说完,也没再看余素芊一眼,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鱼儿就推门而出,一身杏黄儿的衫子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妩媚,大眼睛仍旧露着怯意,却有种坚毅的神色在眼底。

书颜心底一叹:“鱼儿,这王府的下人们可都认识你?”

“当初跟着表姐进府,还是有些宫女见过我的。”鱼儿想了想,开口道:“但庸王殿下却是没见过我的,那些侧妃什么的也没见过我。”

点点头,书颜淡淡地道:“只要王爷认不出你就行了,那些宫女见你跟着我也不敢吭声。我这就带你直接出去,交给门口撵车的车夫,只是你最好一直埋着头,把领子拉起来挡住脸,以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交代完这些,书颜也就领着鱼儿从来时的路走出去了。

幸而前院客人众多,后院许多宫女内侍都到前面去伺候了,一路走来倒也没遇到什么人,就一个宫女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奈何鱼儿头埋得极低,许书颜又是公主身份,她倒是不敢上来盘问。

反倒是许书颜问了她侧门祁家的车撵停在何处,说是要让下人过去取一些物什,然后带着鱼儿直接出了庸王府。等安置了鱼儿呆在撵子里,书颜又嘱咐了外面守车的下人几句,这才回到了王府内,当做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又直接去了内苑看望小王爷和新晋的侧妃永氏。

章二百八十 秋庭

庸王的侧妃永氏,先前不过是宫里派下来伺候暖床的侍女,听说生得有些姿色,所以得了御儊的喜爱,常招来侍寝。

但许书颜眼前这个永氏,看起来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浓眉,阔脸,只是两弯晶亮的水眸显得有些女人味儿,更别说她明显有些高挑的身形和肩骨。若不是身着女装,一头黑发被绾成了利落的高髻,再加上生产后胸前丰满至极,不然还一看之下,竟有几分男子气,仔细看才能发现其阴柔的一面。

心下咯噔一声,环顾而看,好些个贵妇眼底都有些异样,只是不好当着她表现出来罢了,书颜也只好压住心里的不适,上前掏出玉锁片递给了永氏。

身边的宫女过来接了,永氏道了谢又亲自把锁片挂在了小王子的脖子上。因为习俗如此,小娃睡得熟,也没在意自己脖子上已经满满当当挂了不少的金玉锁片一类。

“公主请坐。”永氏裹着一件水月蓝的裙衫,肌肤柔滑如脂,扬手让宫女端上来一盏红梅脚凳放在首位,亲自起身来邀请许书颜坐下。

周围虽然聚集的多为一品二品的命妇,但比起许书颜这个宜德公主的身份还是要差了许多,自然都悄悄往下一些让开了主位。

书颜也不推辞,徐徐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红枣蜜茶,笑盈盈地问:“永妃觉得身子如何?”

“还好,虽然是早产,但看着小王爷如此健康,臣妾心里也是安慰的。”永氏说话也带着一股子豪爽气,虽然此时语气显得很恭敬,但听起来却愈加别扭。

“这还不是多亏永妃您平时舞刀弄剑的,身子骨本来就扎实。”一个二品命妇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一听,也都点头称是:“平时就听说庸王府有个能唱武生的宫女儿,却没想竟是永妃您呢,赶明儿个身子恢复了必定要在一众姐妹们面前露露脸才是。”

虽然是笑话,却也听的这个永氏脸色一白:“各位夫人这不是笑话妾身么,一点儿三脚猫功夫,花拳绣腿的,也上不了您们的眼。”

听着这些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许书颜也终于明白了这永氏的身份。感情她能唱戏,还是武生行当,也难怪能得了庸王的喜欢,着实是水到渠成啊。也终于明白她的长相隐隐有些男子气的原因是什么了。

不过看着永氏面色越来越尴尬,书颜知道这些命妇们聚在一起免不了口舌伶俐,永氏又只是个侧妃,身份始终不太高贵,她们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但得罪了永氏就不好了,便开口插话道:“不知小王爷的名儿起了没?”

众人一听,也就止住了话,纷纷看着永氏,都好奇这小王子的名字起的什么。

永氏感激地朝许书颜一笑,这才道:“等着皇上亲自赐名,不过庸王殿下倒是赐了个小名儿,因为原本应该在秋日里出生的,却早早出来了,王爷怕他受不住,所以叫秋庭。”

“倒是个风雅文致的好名字。”书颜倒觉得庸王不像表面上那样只知酒色不问正事,但是这个赐名儿就雅韵风致,很是不俗。

“御秋庭,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其余贵妇也开口附和着,屋内气氛转眼间好了不少,大家都把注意力又集中回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奶娃身上。

而那小娃竟突然醒了,看着周围一群衣着华丽的女子围着自己打转,不意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逗得众人惊喜非常,纷纷又掏出了些打造成小动物的金裸子塞到着小子的袖口里,让他大大的赚了一把。

看着永氏和小王爷,书颜不禁想到了自己将来生下孩子的情形,恐怕也是会如此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吧,不禁脸上笑意更浓。

洗三宴过了,祁渊推脱书颜身子软,提前告退。庸王也没挽留,拉着他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放了他们夫妻离开。

来到门口,许书颜悄声告诉了祁渊余素芊托付鱼儿的事儿,惹得祁渊惊异之余却有些不高兴。一来,余素芊怎么说也是庸王的正妃,她的表妹怎么好悄悄就被带到祁家去。二来,余素芊在祁渊的心目中是个极为讨厌的人,想也未曾想过会与其再有什么瓜葛,如今书颜摆了个她的亲表妹在园子里,少不了将来会有走动。

但书颜的好言相劝,又说带回园子就交由柳如烟收养,那余素芊也不可能从王府过来探望,保证不碍着祁渊的眼,这才让他妥协了。只是一路上看着撵子里多出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让祁渊一路无话,似是还在生闷气。

回到锦上园,书颜也顾不得安慰祁渊,叫来了祁玉容亲自把鱼儿交给了她,示意她直接把这小女娃交给柳如烟就好。也别让园子里其他人知道这是余素芊的表妹,免得传出去引来庸王府那边的怀疑。虽然余素芊被拘禁,但好歹是名义上的庸王妃,她们家的亲自被送来祁家养着,总归不好。

祁玉容也知道一些余素芊缘何被指婚庸王,又听许书颜侧面讲述了她在王府里见到余素芊的情形,虽然不甚清楚,但也知道如今庸王是怎么对待这个正妃娘娘的,再说看着鱼儿也算乖巧讨喜,便亲自带着她去了柳如烟那儿。

只是走之前祁玉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婚期将近,想把手头上的事情多交一些给莹玉和常玉两位姑姑。许书颜自是不会推脱,还是要亲自帮忙办这场喜宴,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玉晴嫁妆上的事儿,这才一齐离开了宝月楼。

交代完诸般事宜,书颜已是浑身疲乏,在连枝和翠袖的搀扶回了拢烟阁,却不见祁渊的人影,听说是带着水清去了点墨书院处理公务。

原本还想问问祁渊和画楼谈得如何,到底画楼在这件事儿的态度里是不是向着咱们祁家的,看来,也只能等祁渊回来之后才详细询问了。

章二百八十一 夺权(一)

白雪飘簌,寄冷人心。又是一年的年关过了,京城的百姓都在悄悄议论发生在祁家的两件事儿。

一是祁家庶出的晴姑娘远嫁山西。看着绵延到城外好几里的猩红毯子,京城百姓都称道这乔家果然大手笔,当年送来聘礼之时就足都大家震惊的了,没想来,这祁家送亲的队伍更是气派十足,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下了旨意并赐封了十二抬的嫁妆,再加上祁家本身为祁玉晴准备得六十四抬,就这样随着祁家送亲的队伍气派热闹的出了城门。

二是祁家少奶奶,当今宜德公主怀胎九月就早产诞下一名女婴,名唤巧娘。祁家男嗣单薄,对少奶奶此胎极为重视,奈何并非男婴,坊间流传祁家有可能要为祁渊纳妾,以早日生下男婴,稳定祁家人心。但庆幸的是,刚新婚不久的祁玉容也是身怀六甲。因为新姑爷是招赘为婿,不久后祁玉容若是一举得男,将会冠以祁家之姓,也算让众人从失望中看到了一丝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