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殇然大惊,怎么凭空里伸出一只雪白雪白的,染着艳红艳红指甲的手就那么把银子劫去了?

定睛再一看,诶呀呀!

怎么这手的主人的一双眼睛,一眨一眨地倒像是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而后那眼睛的主人开口说话了,声音那叫一个轻柔那叫一个勾人那叫一个带着性感的沙哑和温润:“您可算是来了,进来坐坐?”

爱情有的时候是没有道理的。

莫殇然就这样陷入爱情的泥沼了,虽然过程是她如此不屑的一见钟情,虽然另一位,其实不过是个风尘男子——尘欢。

对于莫殇然,尘欢是唯一一个男人,说来可笑,她一向虽看似潇洒其实却自律得很,年至三十余却还是老处女一个。

对于尘欢,莫殇然却不过是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虽然这一个格外奇怪了一些。

尘欢的年纪大了一些,客人少,于是常常斜倚了门框招揽银子——没有客人,就没有银子,就没有饭吃。

莫殇然其人,丢着银子走路,在尘欢眼中,简直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大银锭子——这银子不仅大,而且还傻:一句话,就勾引进了门,而且花了许多银子,却真的只是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就走,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居然还日日都来。

日日都来,就不再是许多个中的一个,而是永远都会记得,总是会想起,难免会有所期待的那一个了。

尘欢努力不动心不动情,却依旧忍不住日日笑吟吟地。

尘欢交了好运了,人人都这么说。

莫殇然终于找到上天给她安排的那个人了,只有莫殇然自己这么强调。

白梅问莫殇然:“你真喜欢他?”

莫殇然痴痴地笑:“我要赎下他,给他自由,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俩的年龄怎么也还能再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孩子…就算没有也可以领养五个六个七个…”

绿殷不屑地翘着腿,指着莫殇然对白梅说:“那就是个傻帽!”

白梅弯起唇角,随后垂下眼帘抬起手帕遮住了自己的坏笑。

随后的几日里,莫殇然忽然过得水深火热起来。

尘欢问:“你晚上要不要留下来?”

莫殇然喜:“你希望我留下来?”

尘欢点着她的衣领子,那里有一片胭红胭红的胭脂印:“留下吧,既然来找我,何苦晚上又去找别人?”

尘欢笑:“好漂亮的玉佩。”

莫殇然乐:“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是我特别去订了的。”

尘欢点点头:“隔壁的嫣然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说也是个豪爽的客人特别订了送下的。”

尘欢哭:“你去找你男人去吧,不需要敷衍我。”

莫殇然茫然:“哪里有别的男人?我男人不是你吗?”

尘欢泪流:“有人都找上门来了,说是你男人,骂得好难听…你还说你只有我,就知道不过是戏语…”

莫殇然一时也只想泪流。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掉分子的话却只好在心里重复。

白梅奸笑:“叫你害我?现在也让你尝尝醋坛子被打翻的滋味儿。”

莫殇然的脸几乎苦成一只苦瓜:“白大小姐诶,我还约着要和你姐姐一块儿办喜事呢,再添乱下去你可就抱不着你侄女儿了!”

凤三翌站在白梅身后,眉毛一挑:“我下月是一定要把他娶进门的,你要是搞不定我可不等你。”

白梅鸡啄米一样地点头:“那是那是,谁敢耽搁本殿下抱侄女儿?莫莫你是希望尘欢那里再热闹一点儿不?”

莫殇然无语望天。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若是时光可以倒退,她绝不设计安平炎轩来给白梅捉奸。

虽然尘欢虽然小闹闹,其实很好哄,可是她会心疼尘欢的难过尘欢的自卑尘欢的…尘欢过得很累,不该在添上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

累?!

呜呜呜…她知道错了,原来是因为小白心疼皇帝劳累了,所以在整她?!

“最最亲爱的梅花儿啊,我去把那些贪官都砍了,将功折罪给你家皇帝赔罪,成不成成不成?”莫殇然腆着脸问。

白梅横她一眼:“用不着,结婚那天要让我们闹洞房。”

“好。”

“生出小莫莫不许藏着不让人见。”

“一定。”

“还有,若真是娶了,就好好对他。”

“废话!不然我娶他干啥?”

“嗯?”

“不是废话不是废话,梅花儿你说得就是真言就是真理就是…”

白梅忽然撂下正喝着一半的茶,起身:“不和你瞎侃了,轩轩差不多批完折子了,我要看轩轩去。”

探病(上)

太安静了,安静得可以听见窗外麻雀被春日里第一场雪冻得直抖翅膀的声音。

安静或许正常,但是在白梅存在的地方,在一个清醒地没有睡觉的白梅存在的地方,这么安静显然是不正常的。

轩轩瞥小白一眼,小白勾起唇笑笑。

轩轩回过身提着笔刚要继续批折子,却忽然又顿住,猛地转过身,依旧看见小白勾着唇冲他笑。

轩轩却皱起了眉。

——白梅的眼中黑幽幽一片,依旧温柔,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怎么了呢?”轩轩问。

“怎么了呢?”白梅其实也在自问,她最近的心情忽然沉闷了。

轩轩被白梅无辜装傻地反问噎得一怔,转了话题:“你这几日,和永琰处得还好?”

白梅眨了眨眼:“那孩子和我一样任性,和你一样较真。”

“…什么意思?”

“那孩子真是咱俩的亲生孩子呀!越看越是亲啊!”白梅捧着脸,忽然变得幸福而陶醉。

安平炎轩无语,扭头继续披他的折子。

——白梅也会心情不好?那纯属误会,她要是真的不爽,恐怕只会恶整回去,怎会独自郁郁。

白梅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安平炎轩的身后,轻得声不可闻。

“梅花儿,”莫殇然也叹息:“你又有多久,没关心过你白府里,把你当作主人,倚靠你而存活的那些人了。”

“你为什么会不安,是因为你最近虽然过得快乐,可是这快乐是虚的,是建立在对很多事情的忽略之上的。”

“有一日你隐隐约约记起了其它的事其他的人,如何能依旧安心?”

“你和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你年轻,漂亮,有权势,有能力,你可以不在乎别人的风评。可是,你还有你的亲人,还有你的孩子——哪怕她们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毕竟是你认下的,你名义上的孩子。”

“你喜欢的人不在乎你的权势,他信任你不会威胁到他——我们权且假设他是真的如此信任着。但是还有太女,不知道你身份的太女有一日长大会如何看?还有这朝廷上下的百官,这皇城内外的百姓,会怎么看?”

“苏彦,我知道,你对他足够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办?是就这样一辈子孤老下去,守着这个名义上的身份,替你操持?还是,他原本也该有他自己的幸福?他也是人,一个年轻的男人,需要的不仅仅孩子,不仅仅是可以活下去。”

“你的幸福,太自私。”莫殇然说。

“不过其实我们都情愿你活得自私一点。”凤三翌打断莫殇然的话,插口道。

莫殇然瞪她,凤三翌苦笑却依旧坚持:“妹妹你活得太辛苦,放松一些,自私一点又怎么样?你不欠任何人的不是么?”

莫殇然狠狠地跺了下脚,看着目光尤且茫然中的白梅。

凤三翌却依旧在继续她的意见。

“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你应该得到幸福。无论是爱情还是对幸福的追求,都不是罪过,而是上天赐予每一个人的福泽。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你牺牲你应得的快乐。”

“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如此说,你不是,我也依旧会这么说。”凤三翌顿了顿,笑得似乎轻松了一点:“至于其他人,他们有他们的命,不该是你的责任。”

白梅愣了愣:“你说得对,莫莫,我有时的确太自私,而这自私,的确不好。”

“至于过得辛苦不辛苦…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活得不辛苦?我也有我的命,但是当初你…”小白犹豫一下,盯着凤三翌,继续说:“三姐你,还有四姐依旧要想方设法地找到我,你们难道不辛苦么?辛苦不是抛弃伙伴和家人的理由,只是推卸责任的借口。”

“那怎么一样?你是我的亲妹妹。”凤三翌反驳,虽然她对于苏彦有很好的印象,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希望白梅为此过于犹新,对于她而言,这种时候还是要偏心于自己的妹妹的。

“在我身边的人,姐姐,都是我真的从心底认可,当作朋友和亲人,诚心希望他们能幸福的。诚然,他们有他们的命,但是这命运早已和我的羁绊在一起。”小白闭了闭眼,笑:“莫莫你提醒得对,我会仔细思考的,我绝不会再这么轻忽我的家人。”

“我要先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一定要想出来…”她喃喃。

白府啊,白梅连白府现在究竟有多少人,只怕都不清楚了——这可真真是失败。

不过,哪怕是白梅,也知道白府有两个人,两个不可或缺的人。

一个是白府的男主人苏彦,另一个…哈哈,就知道你要猜错!不是女主人白梅,却是白府的管家。

话说这白梅每日里上朝入宫,常常在外留宿,虽每日也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在家中,却也不过是抱着那一对儿粉雕玉琢的孩子傻笑痴笑狂笑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内事问苏彦,外事找管家。

白梅?她那任性不顾后果的法子,还是不要来捣乱比较好。

然而终于这一日,在白梅想出处理方法而敢于正面应对苏彦之前,白梅就偷不得懒了。

因为管事儿的病了。

白管家是卧床高热不起,苏彦则更是要命,干脆烧得昏迷不醒。

管家没有了还有副管家勉强支撑,苏彦却是两个孩子外加这一干老小的主心骨。

白梅大怒!

又没有什么流行难治的重症,不过最早只是感冒,怎么会闹成这样?

一面抱了两只小小白柔声哄问,一面恶狠狠盯着手忙脚乱的御医们忙里忙外。

一群废物,干什么吃的?!白梅心里极度烦躁。

御医辩解:“心病难医,病情才会加重,或许需要更多的休息和静养。”

白梅瞪眼:“你是在暗示本侯的正君心有不轨?”

御医瞬间消音,冷汗连连,许久才勉强应承:“不敢,不敢。”

直闹到两个孩子含着泪睡熟了,苏彦才略略有些要清醒又像是病得更严重一样,含含糊糊地呓语起来。小白握住苏彦的手,把耳朵凑近他移动的唇,却只听见他一遍遍重复俩孩子的小名儿。

白梅弯起唇角勉强笑笑,轻声安抚这个她躲避许久的男人:“孩子们都好,都好,只是要爹爹,你要早一点儿好…”

后面的声音却忽然噎在了白梅的嗓子里。

她听见苏彦嘴中冒出了另一个含混,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不能,不能爱,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孩子…白侯她也,也不能容…我只能…”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别的人住进了苏彦的心里了么?

又是从什么时候,苏彦开始如此疏远而规矩地叫她“白侯”或“妻主”,再也不曾称呼她的名…

白梅愣住,忽然觉得自己的指尖有点冷,难怪会觉得苏彦的体温那么烫,烫得她的心都感觉疼起来了。

探病(下)

可怜的白管家见了白梅,哆哆嗦嗦感觉自己病得更重了。

白梅面色僵硬地瞅着她,瞅了半天,白管家哆嗦得更厉害了,白梅却感觉有些无聊了,为自己之前太过吃惊而造成的无措。

“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么?”白梅问。

管家哆哆嗦嗦从床上爬到地上,跪趴下来。

白梅没有去扶,她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跪着也许会更自在一些,但是当她眨了五次眼,都没有等到管家开口时,只好再次干巴巴询问:“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管家低得几乎贴上了地面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可惜白梅看不见她绝望的表情,只看见管家摇了摇头。

“主子,人是我带来的,麻烦也是由我而起的,只求你看在,看在…看在这些年的份儿上,给他留条活路。”

窗外的阳光很灿烂,是冬季里难得的好日子。

可是管家却觉得天气很冷。

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白梅手中,此时被白梅拔出了鞘,锋利的刃闪着光芒。

白梅的眼睛低垂着,盯着管家的后脑勺,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谁都知道,白梅护短,尤其是宠爱苏彦,苏彦的要求,几乎没有不答应的,哪怕她平日里和苏彦再疏远。

所以出了事情,白梅才不会去处置苏彦,只会…

会怎么样呢?

莫殇然呆愣愣躺在屋顶,绿殷踹踹她的屁股,问:“什么事儿闹得你失魂落魄的?”

“苏彦他…”

绿殷叹息,摇摇头:“他和管家一起病的。”

“嗯。”

“相思病?”

“差不多。”

绿殷又叹息:“主子怎么说?”

“梅花儿找管家单挑去了。”

“…”

“…你觉得会怎么样?”

绿殷:“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怕主子伤心。苏彦是什么眼光啊,居然不抓住了主子居然喜欢上那管家。管家虽然还算年轻也没娶亲,但可没咱家主子漂亮也没咱家主子能干更没咱家主子有钱…”

“…”莫殇然无语半晌,问:“谁告诉你苏彦喜欢上了管家?!”

“你刚不是还说…”绿殷瞪大了眼,怀疑莫殇然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