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迫不及待:“那……”

护国大长公主嗔怪地道:“今日天色已晚,就算是要自首,也要留个时间给人回家去安排一下才好。人在我那里,你还怕会出事么?”

重华看到川离白发苍苍的样子,想起他这些年来也算劳苦功高,便退了一步:“也好。”

大长公主颤巍巍地往外走,叫上川离:“你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川离行礼告退,追上大长公主的步伐,只听重华在身后冷冷地道:“重审今日的行刺案,务必问出幕后真凶。”

大长公主和川离一前一后往外走,见川离总是小心翼翼落后她两步远的距离,不由叹了口气:“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还是这么计较。”

川离毕恭毕敬:“公主殿下在老臣心目中,永远高不可攀。”

大长公主停下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冷哼:“是么?因为本宫高不可攀,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避着本宫?”

川离轻声道:“您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川离只是边城来的布衣,好不容易官袍加身,您却已是圣女宫的圣女,您是天上皎洁的月亮,老臣只是地下的污泥。”

“啧……”大长公主挖苦道:“酸得掉牙!也罢,昔年的事咱不扯了,我来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见利忘义的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就不后悔?”

川离沉默许久,道:“上车再说。”

二人互相扶持着上了车,马车驶动,大长公主确认无人偷听,便道:“说吧。”

川离道:“这件事,秋泽的确冤枉,但也不是完全冤枉,他碰了不该碰的人和事。我的确不是害怕真宗的威逼与杨达的胁迫,更不怕吕氏的小动作,我只是答应了神宗皇帝一件事,哪怕是死,也要终其一生去做好这件事。”

秋泽案时,大长公主并不在京中,因此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闻言不由十分惊愕:“什么事?”

川离讳莫如深,看了一眼皇宫所在的方向。

“韦氏、吕氏实在是国之毒疮,皇兄当年之所以会下这盘棋,正是为了割疮。”

大长公主明白过来,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忌惮什么,但秋氏姐弟不是会被仇恨迷了心智的人,秋茗对陛下赤诚一片,她若为后,比其他人好太多,等她坐稳后位,便是咱们铲除韦氏、吕氏的最佳时机。只是委屈你了。”

川离轻轻摇头:“我不委屈,我说过,这条命是你的,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拿走。”

大长公主把脸转开:“素仙已经故去三十年了吧?”

提及亡妻,川离露出几分怀念:“她是个好姑娘。”

那一年,护国大长公主离开郦国,建圣女宫,甘为圣女,永不嫁人。神宗皇帝为断绝他的心思,强将素仙嫁给了他,婚后谈不上情投意合,却也过得温馨平和。

素仙病故之后,他便再未娶妻。一晃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大长公主难得惆怅:“到了,你下去吧。”

川离颤巍巍下车,回头问她:“我若身败名裂,你会看不起我么?”

大长公主很是认真地道:“我若身败名裂,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你。”

“我知道了!”川离哈哈大笑,仰头长歌而去,八十多岁的人,竟然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风采。

☆、616.第616章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暮色四合,侍女给钟唯唯送来了灯烛和饭食。

饭菜摆好,是两副碗筷。

钟唯唯以为是重华要来,便按着他的习惯,先给他盛了汤。却听门轻响一声,几个女官簇拥着大长公主而来。

钟唯唯对大长公主既敬佩又感激,这种时候也只有这个老太太肯收留照顾她们姐弟俩了。

她行了个礼,诚心诚意地上前去扶大长公主:“您来了,总给您添麻烦。”

大长公主看到桌上的汤,就笑道:“这是给我盛的?”

钟唯唯不好说是给重华准备的,顺水推舟:“若是您不嫌弃,那便是我的福气了。”

大长公主落座之后,让她也坐下:“陛下今夜不会来了。先吃饭,我有事儿和你说。”

听说重华不来,钟唯唯很有些失望,默不作声陪着大长公主一起用了晚膳。

侍女撤去饭桌,上了清茶,大长公主让钟唯唯坐下:“你今天受惊了,我以为这天下间的女人,被谋刺得最多的当属我了,没想到出了一个你,也不遑多让。。”

钟唯唯有些尴尬:“我是没想到,要我命的人竟然这样多。”

大长公主道:“因为你父亲当年那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了。你挡了太多人的道,人家当然想要取你的命?”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听她训话:“您说得是。”

大长公主沉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你做皇后,我是很喜欢的,无论是德才容工,你都胜出他人许多,更不论你的功劳和对陛下的真心,把陛下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也很满意。”

钟唯唯扯扯嘴角,这是又要拿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来说道了?

“不能生孩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陛下愿意临幸其他宫妃,留个种,生下来,养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你一定能将他们教得很好。只是……”

大长公主顿了顿,冷声道:“你可会有怨恨?会为你父母族人之死,而对皇家、对陛下、对郦国,心生怨恨?”

钟唯唯道:“要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双亲,族人师兄弟等也是朝夕相处的,他们无错,却要血流成河,一点感触都没有,那不是人。

但是先帝与陛下对我很好,也是明君,我不会把账算到他们的头上,更不会把账算到郦国头上。别人看不起我,我想的并不是要打他两耳光才解气,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做给别人看,让大家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相信你。”大长公主起身要走,意味深长:“你也要记得今天晚上说过的话。”

钟唯唯送她出去,试探着问:“我想去看看钟袤。”

大长公主道:“醒是醒了的,但情况有点严重,需要几个人轮流治疗,我年事已高,身旁也没什么擅长这方面的人。

已经给圣女宫去了信,让她们派得力的人过来。你不要担心,昆仑殿闹得太不像话,估计端仁也会来,一定能让钟袤醒过来。”

钟唯唯心里踏实许多:“会留下后遗症么?”

大长公主道:“这可不好说,总之尽力就是了。”

小棠看到钟唯唯进来,欢喜得跳起来,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几天总听说您的事情,可把奴婢吓坏了,想去看您,他们又不许出去。今天下午听说您被送过来了,我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去看,只看到您的背影。”

“不用担心,我很好。”钟唯唯拍拍她的手,走过去看钟袤。

钟袤已经睡着了,并没有消瘦,反倒白净丰润了些。

小棠道:“您走了以后的第三天就醒了,饮食也在恢复正常,就是爱犯糊涂,嗜睡,一天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的,醒来也只是坐着发呆,看着像是在想事儿,问他话也不回答,眼神是空的。”

钟唯唯心里一沉,拉起钟袤放在外面的手。

那只手比她的大了很多,指尖和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指甲也是奇形怪状,还有几道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小棠低声道:“太医说,他这手大概是扒过墙砖泥土之类的,所以才会这样难看。长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钟唯唯撑着下颌发怔,李尚和真堇帝姬都说,钟袤是自己走脱的,难道这孩子真的是悄悄逃走的?

突然钟袤抽搐起来,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双手在空中乱抓,钟唯唯赶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在,阿袤,姐姐在。”

钟袤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他的力气很大,钟唯唯痛得直冒冷汗,咬牙忍住了,学着阿娘哼起了儿歌。

钟袤渐渐安静下来,再次沉沉睡去。

忽听小棠不满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门口响起钟欣然怯怯的声音:“我,我来看看阿袤和阿唯……我……”

小棠厌恶地把门拦住:“还嫌被你害得不够么?我们姑娘没空。”

钟欣然哭起来:“阿唯,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好心,我并不知道会这样,阿爹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也没说过,我想不到的。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悄悄把他送回太傅府里去了,我只是想着你一直在找他,担心他嘛,所以……”

她哭得很大声,公主府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

钟唯唯起身,走过去,让小棠走开:“师姐,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她好心放你进来,你却在人家里哭哭啼啼,这不礼貌,师娘应该教过你。”

年纪大的人特别忌讳别人跑自己家里哭,谓之哭丧,是很不吉利的事。

钟欣然赶紧擦去眼泪,哽咽着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们,着急的。”

她急急忙忙去拉钟唯唯的手:“这几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好担心你的,一直想去看你,又进不去宫中,听说你去了诏狱,我花了好些钱打理,也没人理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唯唯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她的手,淡淡地道:“师姐不必自责,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617.第617章 生疑

钟欣然不明白:“你早就想这么做了?”身为罪臣之后,难道不是千方百计隐瞒吗?

钟唯唯道:“是啊,这样隐瞒下去不是事,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一个契机,可以向陛下坦白。只是一直机会都不对,幸亏师姐帮了这个忙。”

钟唯唯抿嘴笑笑:“若不是你帮了忙,我也不知道陛下会如此宽容,如此相信我,你看,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是么?”钟欣然的笑容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她本来就是听说钟唯唯出了诏狱,被送到大长公主府,特意来打探虚实的,一听钟唯唯这话,立刻想当然地认为,重华已经为钟唯唯翻案了。

要不然,怎么会从诏狱出来,住进了公主府,还能自由自在地在这里看望陪伴钟袤?

这可是叛国逆贼的女儿诶,当年也是斩首的人犯之一,犯了那么多的欺君大罪,怎么能这样子呢?太不公平了!

钟唯唯故意要恶心钟欣然,微笑着道:“当然是真的了,陛下和我说了,阿爹是阿爹,我是我,他不会负我的。”

难道她真的反而帮了钟唯唯的大忙?钟欣然嫉恨交加:“那就好。”

钟唯唯抬手去掀钟欣然脸上的面纱:“一直要去看望师姐,都没空,那天也急,忘了问你,脸上的伤好些了么?”

钟欣然猛地爆发出来:“阿唯,就算我揭穿了你们姐弟俩的身份,给你添了麻烦,你恨我,也不要这样羞辱我吧?”

钟唯唯学着她的样子,装得受伤又吃惊:“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说我羞辱你呢?”

钟欣然被恶心得不行,觉得自己再停留下去,真的要被气得破功了,便讪讪地道:“我只是……”

王嬷嬷立刻替她辩解:“我们姑娘脸上的伤还没好,最忌就是别人碰她的伤,还请秋姑娘见谅。”

钟唯唯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理应互相关心,就没想那么多,我是好心,并不知道会这样,师姐也没告诉过我。”

这话正是之前钟欣然说过的,现在钟唯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给她,听上去格外讽刺。

小棠“嗤”地一声笑出来:“既然都是误会,那就好了,天晚了,大姑娘回去吧。”

钟欣然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忍了又忍,深呼吸,挤出一个笑容来:“阿唯,我还会来看你们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太傅府永远都是你们的家,我会尽力照顾你们的。”

钟唯唯淡淡点头:“我不方便出门,就不送了。”

等到钟欣然走远,小棠气呼呼地道:“就像一只绿头苍蝇似的,怎么都赶不走。您不知道,这几天啊,天天都往这里来,一会儿拎着汤来,一会儿熬了粥,有天还要代替奴婢照顾大爷。这脸皮得多厚啊。”

钟唯唯姐弟俩出了事之后,钟欣然到处哭诉,说自己不知情,早知道会这样害了钟唯唯姐弟俩,她死也不会这样干。

又到处说钟唯唯姐弟俩的好话,还去求人帮忙,一会儿送这一会儿送那,博得许多人的好感,说钟唯唯居心叵测,这个师姐却是有情有义,实在太难得了。

在小棠看来,这是踩着钟唯唯和钟袤的血肉博上位,真正恶心可恶到了极点。

钟唯唯淡淡地道:“你没有去和公主府的人说,不许她进来吧?”

小棠闷闷不乐:“没有,奴婢想着,奴婢身后是姑娘,一举一动,人家都要算在姑娘头上的。我若是去说了,人家就会说姑娘自己做错了事,还要迁怒于人,小气,就被她比下去了。”

“你做得很好。以后她爱来,就让她来,别让她沾钟袤的事就行了。”钟唯唯陷入沉思之中。

倘若钟袤真的是自己跑出来的,那他知道她在京城,定然会赶往京城,以便不让她担心。

他自己知道长相酷似阿爹,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所以应该是遮遮掩掩的。

同时,他还对钟欣然有所警觉,不会去找钟欣然。

任何一个人,只要和她有仇有关联的人,抓到钟袤,都会视为肥羊,不会轻易丢弃,而是要留着换取好处。

既然这样,他被钟欣然“偶然”间发现,就显得太不合常理了。

唯一的可能是,钟欣然早就掌握了钟袤的行踪,并且知道她们姐弟俩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挑了那么一个热闹的时刻,以那样热闹的方式,把这件事当众捅破。

联想到钟夫人之前的死因,钟唯唯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那个懂得摄魂术的人,其实并不是钟夫人,而是钟欣然?

想到这个可能,她再也坐不住,打发小棠:“明早,你告诉之一,让他去一趟大雁帮的分舵,找到董瑜,让他去查这几件事……”

安排好这些事之后,钟唯唯又去看了一下钟袤,和公主府的人说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推开门,就见重华在灯下抬起头来看向她。

钟唯唯惊喜地抿紧了唇,急急忙忙把门关好,走过去:“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重华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你遇到这种事,朕再怎么忙,也要过来看看你才踏实。”

钟唯唯想到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委屈地抱紧他的腰,低声道:“吓死我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蛇。”

重华好脾气地安抚她:“给你做蛇鲊吃,吃下去压压惊。”

钟唯唯摇头:“不要,想着就觉得背脊凉幽幽的。”

重华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摸着她的背脊:“不吃就不吃。”

二人依偎了一会儿,钟唯唯记起来:“您吃过饭了么?”

重华道:“没吃,等着你一起呢。”

钟唯唯其实吃不下去了,忍着没说,等李安仁布置了饭菜,硬逼着自己陪重华用了半碗。

照看她的嬷嬷见状,有意讨好重华:“秋姑娘真是好胃口,才陪大长公主用过膳,这又陪着陛下用了半碗饭,这是福气啊!”

“赏。”重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钟唯唯:“的确是很有福气。”

☆、618.第618章 陛下的私心

嬷嬷领了赏钱,千恩万谢地退下去,重华朝钟唯唯伸手:“过来。”

钟唯唯警觉地道:“干嘛?”

重华长臂一伸把她拖过去,不由分说按在怀里,将手摸上她的肚子,圆滚滚的,便道:“听说你喂了一只狗,叫做滚滚?”

钟唯唯道:“是。陛下是要把它接进京来与我作伴么?”

重华一本正经地道:“朕已经有了一只滚滚,何必再多一只?”

钟唯唯明白过来,捏起拳头往他身上捶:“你骂谁是狗呢?”

重华按住她的手,笑道:“你摸摸自己的肚子,圆成什么样子了。”

被捏了那几下,钟唯唯忍不住想打嗝,从重华身上跳下去,跑到门口打了个嗝,回过头来:“我乐意。多吃一点好压惊。”

重华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她只是觉得,他那么远,那么晚,特意来陪她吃晚饭,她怎么也得陪着他一起才行,投桃报李,这是她的心意。

“你若真的把我当成丈夫,当成一家人,就别算得这么清楚。”重华很认真地道:“我希望你过得自在一点,不然长此以往会很累。”

钟唯唯忍不住微笑:“知道了。”

重华要她:“说大声些!”

“知道了!”钟唯唯大喊出声,重华这才满意,把她再次拉入怀中,狠狠地夸了一通。

夸她机智聪明,了不起,身手了得,有决断,把钟唯唯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不要再夸了,多亏了那个苟老五。刺客那里,陛下有没有问出点什么来?”

重华皱了眉头:“这个苟老五,从前也是先帝面前十分得用的,后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我问皇祖父,皇祖父说他出任务时死了。直到朕登基之后,翻看诏狱犯人名册,才又看到他的名字。”

苟老五的罪名是忤逆,欺君。具体怎么个忤逆和欺君法儿,却是没有写,神宗起居注中也没有提及。

因为他对苟老五印象不是很深,事情也太多,就没有去管,任由其关着。既然这人救了钟唯唯,那又另当别论,查一下当年的事,能宽让的就多宽让几分。

至于那个行刺的暗卫,先是瞎扯韦氏,后来居然又扯出了昆仑殿,说自己和同伴都是昆仑殿派了潜藏在十三卫里的人,昆仑殿覆灭之后,再无人联系他们。

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平平安安渡过了,谁知前几天,突然有人找到他们,要求他们去做这件事。若是不肯,就要把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昆仑殿向来都是准进不准出的,若不执行任务,全家人都会死得很惨;若是执行任务,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蛇是安排他们暗杀钟唯唯的人提供的,他们没有见到那个人,只知道那个人身份不低,是昆仑殿里的长老之一。

重华想到这个就火大,昆仑殿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一会儿又出来显一下存在感,防不胜防。

御林军和十三卫的人不知排查了多少次,也是收效甚微。

钟唯唯道:“我听大长公主说,她已经给圣女宫去了信,很有可能端仁长公主殿下会回来。也许到时候会好些吧。”

重华揉揉眉心:“但愿吧。”突然想起何蓑衣来,不由愤愤不平:“你可知道大师兄的真实身份?”

钟唯唯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是去了东岭么?这次钟袤的事情我也没找他帮忙,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重华一言不发,半垂了眼睛盯着她看,钟唯唯莫名多了几分心虚,突然想到,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凭什么要心虚啊?

立时抖起胆子,理直气壮:“陛下总是在我面前反复提及他,是怕我忘了他么?”

重华颤了一下眼皮,冷笑:“朕是怕你不知好歹,被他给骗了。你敢说你求的那两道金牌,有一道不是给他求的?”

为什么每次说着正事,他总是能歪到爪哇国去呢?

钟唯唯百思不得其解,将手抱住重华的头,使劲抬起来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没错儿!许将军的确提醒过我,我也有所怀疑。但我的的确确欠他一条命!免死金牌,便是了却恩情!除了多管了些我俩的事儿之外,也没听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陛下还有问题么?”

重华悻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过去:“拿去!小的那块是他的,遇到他就砸给他!”

钟唯唯打开荷包一瞧,里头两块金牌,一大一小。

大的那块明显做工更细致,有龙纹还镶嵌了宝石,上头刻了三朵花。

小的那块个头重量都才有大的一半,什么花纹宝石都没有,只是大大地写了个“一”字。

钟唯唯不解,抬头看向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道:“大的那块是钟袤的,可以有三次机会,每用一次,就划掉其中一朵花。”

不言而喻,给何蓑衣的就只有一次机会,用完就没了。

帝王之权虽大,却不能滥用,免死金牌也不是可以反复用的。重华对这方面向来自律,能满足她的要求,已是非常难得。

与其说是给钟袤和何蓑衣的宽容,不如说是对她的一片心意。钟唯唯小心收起金牌,抱住重华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重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哼哼:“也就是你了。记好了,阿唯,我不负你,你也勿要负我。”

钟唯唯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低声道:“人生并没有几个八年,我不想再和陛下蹉跎。”

“明天一早赶回去好了。”重华并没有回去的意思,非得要她伺候他盥洗,很是感兴趣地道:“床小,挤着好玩。”

钟唯唯十分无语,默默地伺候某人躺下。

一朵乌云飘过,将月牙遮住,整个京城陷入黑暗之中。

皇宫某处,一条人影站在窗前,淡淡地道:“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也没有杀死钟唯唯,她真是福大命大。”

此人身形凹凸有致,声音柔和低沉,显然是个女人。

☆、619.第619章 自作自受

窗外,另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低声道:“都怪苟老五,要不要杀了他?”

女人轻笑一声:“杀他做什么?知道他还活着,我不知有多开心呢。你觉着,陛下会相信是韦氏搞的鬼么?”

阴影里的人有些为难:“恐怕有些难,陛下心眼太多,那个活着的人性情也比较软弱,十三卫的手段花样太多,张翼又狠辣,估计会把咱们供出来。”

女人道:“既是这样,那你这段日子就别出去走动了,安心待着吧。虽说他们没见到你的脸,但也要防止万一。咱们谋求的事情还不到时候,你千万要谨慎小心,别把自己扯进这摊烂泥之中。”

“是。守一阁那边的事,您知道了吗?”

女人惬意地捂着嘴笑起来:“当然知道了,听说韦氏那个老妖婆快要吓疯了,是不是?”

“这就叫报应,疯了还是便宜了她,当初那么对待您和……”

女人微微皱眉:“别扯远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各自散去。

与此同时,太傅府中,钟欣然在乱发脾气,把屋子里的陈设全都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鉴于她的坏脾气,王嬷嬷等人全都躲在自己的屋里不敢管,整个院子死沉沉的,就只能听见陶瓷碎裂的清脆声响。

钟欣然砸得累了,抬眼瞅到大摇大摆躺在床上看书的慕夕,心里由来一阵不甘和痛恨,冲过去掐住慕夕的脖子,嘶声道:“你还管不管我?”

慕夕不耐烦地把她推开,冷声道:“你闹够了么?疯子!”

钟欣然自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哭着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却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慕夕猛地攥住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你倒是说给本座听听,你今晚是为了什么发脾气?”

当然是因为钟唯唯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打击,还被那段“陛下就是宠我,感谢师姐帮了大忙”的话给刺激到了。钟欣然生气地道:“还不是钟唯唯那个贱人!”

慕夕冷笑:“真是只是因为钟唯唯吗?你不过是嫉妒眼红她拥有你没有的罢了,比如说,皇帝的宠爱看重。”

她的脸已经毁了,重华又不喜欢她,钟唯唯很可能要翻身,慕夕是她唯一的机会,钟欣然打了个寒颤:“我不是……”

慕夕将手狠狠刮着她脸上的伤疤,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本座是瞎子!你为了别的男人嫉妒发狂,还妄想本座怜惜疼爱你,你当本座是什么?你信不信,本座把你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