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钟唯唯笑着,在他微薄的唇上落下一吻。

重华就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猫咪,全身的毛都顺了,微眯了眼,舒服地靠在钟唯唯的身上,只差没有“呼噜噜”。

二人不再说话,放开缰绳,由着乌云乱走乱逛,李安仁则远远地坠在后头,不敢相扰。

一阵细碎的哭声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凄惨阴森,冷风一吹,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重华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钟唯唯抚了一下胳膊,四处看看,认出这是韦桑、韦柔姐妹二人曾经住过的芝兰殿附近,便道:“这是芝兰殿啊,里头还有人住么?”

重华也是记不得了,睃一眼李安仁。

李安仁立刻狂奔而至:“回禀陛下,回禀大司茶,自萱嫔殁了之后,这里便封闭了,唯独有个萱嫔的乳母嬷嬷,当时被刺激得太重,疯了,陛下怜她忠心为主,许她住在这里,今夜哭的人应当是她。”

重华也就想起来了,和钟唯唯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经过:“给了我一只银盒子,说是福润宫害死的萱嫔,我让人查,的确也查到了福润宫,但是因为某些原因……”

因为他需要利用吕氏打压韦氏,且吕若素身份特殊,必须妥善处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是封闭福润宫,再不许吕氏,包括吕太贵妃和吕纯,去探望福润宫。

在那一桩事件里,最终得利的人是胡紫芝,胡紫芝一跃而起,掌管了宫务,从此能与吕纯分庭抗礼。

钟唯唯听明白了,便问李安仁:“那么,这位菊嬷嬷,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李安仁有些发愣:“约莫是真疯了吧,反正没看到她正常过,当时好多人明里暗里都在探查她,若她是假疯,那也不会活到现在。”

越是没有破绽,越是不正常,钟唯唯问重华:“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你我二人一起进去瞅瞅?”

重华不想去:“大好的夜晚,你放着其他风景不逛,要去逛这没人住的宫殿,里头一定又脏又臭,别败了兴致。”

钟唯唯的心思他知道,这里头扯到了吕若素,而吕若素,大概是当年的秋泽案唯一的知情人。

他还是不希望钟唯唯继续往下查,诚如苟老五所言,难得糊涂,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钟唯唯也没强迫他,笑笑:“那就去其他地方吧。”

二人便又由着乌云乱走,一直走到了西翠宫附近,重华命令乌云在一处荒废了的宫室外停下来,问钟唯唯:“你可还记得这里。”

那一年,他们俩刚和好没多久,她被韦氏、吕氏的人逼迫着去了芳荼馆居住,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重华与吕纯结盟,夜里经常带着她来“临幸”吕纯,做了许多荒唐事。

有一次,重华便是借口想要走走,把她带来这里……

她还记得此处草木疯长,和窗棂房柱纠缠成一片,屋顶正中有无数巨大的水晶薄片镶嵌在琉璃瓦中,站在屋里便可以看到璀璨的群星与月亮。

重华把她按在墙上,星光从房顶倾泻而下……

钟唯唯的脸红了起来,同时也察觉到身后的重华身体起了变化,便低声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我怎么就是登徒子了?你若不想,如何得知?”重华轻笑出声,跳下马去,伸手给她:“下来。”

钟唯唯一跳,刚好落到他怀里,他重重地拥了她一下,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你给这里起个名字吧,我打算把这里重建起来,将来给你住。”

钟唯唯很喜欢这里,却不喜欢在附近的西翠宫:“离吕纯太近了,不自在。”

重华不以为然:“让她另外挑一处好了,不管多大,多精致,只要她肯让就行。”

钟唯唯叹道:“不可以这样霸道的,她入宫是为了承宠,为了家族,什么都没得到,还要被赶过来赶过去的,她会恨透了我和陛下。”

重华趁机讨好她:“阿唯真是太温柔懂事了。但房子还是要修,偶尔过来住一住好了,把门关上,谁也管不着。”

☆、647.第647章 嫁给我

那间镶嵌了琉璃瓦的宫室仍然十分静谧美丽,与那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屋子正中,沐浴着星光的地方,还铺陈了厚厚一层丝毯,上面撒着清新洁白的茉莉花。

钟唯唯捂着嘴笑:“陛下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重华道:“不是,朕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一定是严储和李安仁那两个狗东西想讨好咱们,想出来的无聊点子。”

钟唯唯就道:“本是想要感谢陛下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谢陛下了,明日重赏严储和李安仁吧。”

重华轻咳一声,改口道:“仔细一看,也没那么无聊,很好,你过来。”

他把她拽过去,让她坐在丝毯上,他也跟着跪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阿唯,以天为媒,以地为聘,日月星辰为证,嫁给我。”

重华并不是第一次让她嫁给他,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直白,这样深情,这样正式。

钟唯唯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笑道:“我不是早就答应了么?”若没有答应,她不会跟他如此亲密,在她心里,他早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重华摇头,严肃地道:“请认真回答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扯其他的。”

钟唯唯点头:“好,我嫁给你。”

重华勾起唇角一笑,握紧她的手。

他掌中有一件东西,硬硬地硌得她掌心疼,她低下头去看,看到一枚小小的金印,上头镌刻着“如朕亲临”。

那是她在九君城时,重华给她的,后来他又收回去了,现在给她这个,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么?

钟唯唯把金印抛了抛,邪邪一笑:“陛下,这可不是边陲小镇,您知道给了我这枚金印,若是我乱来,会有什么后果么?”

重华回了她一个自信而霸气的笑:“朕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朕清楚。给你,就不怕你乱来。给得起,就受得住。”

钟唯唯握紧金印,收了笑容,开始着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给你的,怎么办?”

“你已经给我了。”重华指指她的心:“命都肯给我,这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呢?”

钟唯唯终于是没有再要这枚金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在边陲,要建西京,无权无势没人听我的;现在京中,有你在,我用不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虽信我,我却不信自己,万一这东西落到别有用心之人手中,便要乱套了,陛下把这枚印章毁了吧。”

重华见她坚持,也不勉强:“改天再给你其他好东西,走吧,夜深了。”

二人互相依偎着离开了荒废的宫室,回到清心殿歇下。

皇宫某处,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月色下打坐吐纳调息,一枚细小的石子被人弹射过来,砸在她身边的地砖上,“哒”的一声轻响。

女子收功,并不回头:“回来了?”

一条声音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回答:“回来了,陛下和秋茗骑马夜游宫廷,去了芝兰殿,又在西翠宫附近的水晶殿停留许久,我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听见菊嬷嬷的哭声了。”

女子笑了一声:“陛下倒是比他那个死鬼老爹懂得风情,会讨好女人。既然是听到菊嬷嬷的哭声了,那就让菊嬷嬷坦承吧。”

川离选择用死亡来保守秘密,重华希望钟唯唯能忘却从前,钟唯唯似乎也有松动,但她不要。

隐忍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她年华渐老,重华越来越强悍,她再不想等下去了,再等就没有机会了。

“欠了我的,统统还回来……”

女子幽幽的声音,很快被夜风吹散,终于再也听不见。

第二天早上,钟唯唯没有去上朝。

因为川离的死亡,对于整个朝廷来说是一桩大事,即便大家都知道川离是因罪自尽,但他那些门生故旧并不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是钟唯唯咄咄逼人,逼死了川离。

还会认为,当年的事情,秋氏的确冤枉,但川离不该负主要责任,毕竟那是真宗皇帝亲自督办的案子,抓人、杀人,全都是真宗皇帝下的命令。

充其量,川离只能算是真宗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就连刀都算不上,真正的那把大刀是死去的杨达,川离是纯粹的倒霉,拒绝就意味着自己的前途和家人全都要跟着倒霉,他能怎么办呢?换了谁都只能顺从。

钟唯唯找真宗、杨达、吕氏泄愤都可以,川离这里却是应该适可而止。

现在川离死了,那一定是被逼迫得受不了,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不如爽快死掉比较好,免得拖累家人故旧。

朝臣们不敢公然议论这件事,各种小眼神和怪表情却是满天飞,隐隐都有对钟唯唯的不满。

重华考虑到这个因素,就没有让钟唯唯去上朝,而是留她在清心殿里,让尚衣局的人过来给她量体裁衣。

立后大典不是小事儿,单是准备凤冠、首饰、各色礼服,至少就要花上半年之久。

凤袍上的一片凤凰羽毛,就要用到将近一百种颜色的丝线,制图、配色、绣制,各种工序缺一不可,务必要精益求精,如此才能显示一个国家和皇室的赫赫威仪,才能显示皇帝陛下的重视。

钟唯唯一整个早上都消磨在这件事上,整个清心殿的人都在为她高兴,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热闹非凡。

钱姑姑快步进来,低声道:“大长公主殿下来了,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钟唯唯收了笑容,整一整衣服,迎了出去。

护国大长公主穿着素服,拄着龙头拐杖,由女官扶着,背对着她站在清心殿的庭院里,怔怔地看着房檐上随风旋转的铜风铃。

钟唯唯第一次发现,护国大长公主的腰背佝偻了,那个精神抖索的老太太,一夜之间,好像精气神全都被抽走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未及想好,已经不受控制地开了口:“您老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闻声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648.第648章 大长公主的请求(加更)

炎热的夏风在庭院里吹过,带来了一丝丝燥意。

钟唯唯坦然直视护国大长公主的眼睛:“殿下是为川离而来?”

她恨过川离,到现在也没有因为川离的死,而产生什么“人死账消”之类的想法。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不能体会那种失去亲人和所有的痛苦与委屈。

但护国大长公主若是要因为川离的死,来找她的麻烦,她还真不怕。

护国大长公主看到钟唯唯眼里的倔强与防备,疲惫地叹了口气:“小钟,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最好了。”钟唯唯请她入内:“外面暑气大,您请里头喝茶。”

护国大长公主往前跨了一步,居然踉跄着险些摔倒。女官锦云匆忙去扶,连带着也歪了一下,钟唯唯快步上前,用力扶住大长公主,道:“您慢些。”

护国大长公主沉默着,由她和锦云一起扶进了清心殿。钟唯唯明显感受得到,大长公主脚步拖沓,气喘吁吁,竟然是老态龙钟,行动不便的样子了。

短短几天,大长公主就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是因为川离么?钟唯唯看向锦云,锦云轻轻摇头,表示不便多言。

进了内殿,钟唯唯也不敢让人直接上冰盆什么的,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身体脾胃虚弱,乍冷乍热都会受不住。

她先拿帕子给大长公主擦了脸,再拿扇子轻轻地搧,同时递了一杯温温的茶,做这些事时,她始终温和平静,不急不燥。

“你倒沉得住气。”大长公主缓过气来,看看四周未来得及收起的布匹等物,道:“这是在为大典准备的?”

钟唯唯倒也没有瞒她:“陛下说该准备起来了。”

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又又呢?”

“跟着先生念书,要傍晚才回来。您要留下来用晚膳么?我让他们准备一下,叫又又下了学就回来。”钟唯唯见大长公主的茶喝光了,又给她倒了一杯,仍然是温温的,刚好合适。

“说正事儿吧。”大长公主开门见山,“听说你昨天去见过川离。”

钟唯唯不否认:“的确,但我还没见着人,他便已经殁了。”

大长公主严厉地道:“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询问往事。我怀疑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

钟唯唯紧抿着唇,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大长公主:“殿下可谓是郦国年纪最长的老寿星了,历经四代帝王,什么样的风雨都见过,您可否为我解惑呢?”

大长公主干脆利落地道:“我不知道!”

大概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些,她又补充道:“秋泽案发生之时,本宫并不在郦国,如何能知当时的事情?”

钟唯唯轻声道:“难道,川离老大人就没有和您提起过一星半点么?”

大长公主眼里顿时露出几分慌乱和害羞:“胡说八道,他如何会和本宫提起这事?你这小丫头,谁和你说,他会告诉我这个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到底是没有经过男女情事的人,随便一诈,就露了底。

钟唯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是殿下自己告诉我的。”

大长公主气道:“本宫还没有老糊涂!”

她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自己几十年的心事,都老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力气,真是的!

钟唯唯咄咄逼人:“您还记得么?这件事刚抖出来时,是您来替川离求情,让我体谅他的难处和不得已,原谅他,不要置他于死地。之后好几次,您提到他,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维护和赞赏。

前几天,我见到您,您还精神抖擞,走路不要人扶,不敢说大步流星,却是腰背挺直。今天,川离才殁去,您就垂垂老矣,路都走不动了!还有,您的眼睛是肿的,哭过了吧?”

“才没有。”大长公主立刻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眼睛一下,突然意识到钟唯唯是在诈她,立时炸了毛:“你大胆!”

钟唯唯静静地道:“川离也许是因为秋氏的案子而死,却不是我逼死的。真要算起来,也该把这笔账算到始作俑者的头上。您若是为他报仇而来,找错人了。”

大长公主默默注视了钟唯唯片刻,道:“你这性子,真是够硬够胆大!川离自己寻死,的确怪不得你。本宫今天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她看向钱姑姑等人,钟唯唯手一挥,所有宫人尽数退出,只留了二人在殿内。

“就算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川离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查了?”

大长公主握住钟唯唯的手:“只要你肯答应,我立刻收秋袤做关门弟子,把我平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他,给他安排一门好亲,我死后,所有的人脉、财产都留给他,算是给秋氏的补偿,你看如何?”

钟唯唯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来,川离不惜以死封口,大师兄弹奏的广陵止息,苟老五的警告,太奉衣的提示,大长公主给的补偿。

他们一些人,逼着她往前走,让她去查,一些人却千方百计求她不要查,这到底是多大的事呢?

大长公主见钟唯唯迟迟不肯回答,急了:“小钟,我不会害你,我是为了你好,为了郦国好。倘若你父亲在,他定然也会赞同,放弃吧。”

钟唯唯道:“所以您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叹道:“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再查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像川离一样死去,对郦国和你都很不利。”

“停不下来了。”钟唯唯苦涩一笑:“您应该感觉得到,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即便我不想查,他也会把真相撕开揭露出来。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希望你适可而止。”大长公主叹息一声,央求她:“你能不管川离的身后事,和不打压他的后代子孙么?”

钟唯唯郑重允诺:“与此事无关者,与我无关。”

大长公主起身告辞,提醒她:“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今早有人告诉我,川离死后,陛下和你在宫中举行酒宴,欢歌乐舞,庆祝祸害终于识相地自己死了。”

☆、649.第649章 这个小妖精

这宫中,永远都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分明是重华怕她心生间隙,特意设了家常小宴,好和她开诚布公地谈心,却因为吕氏姑侄的加入,把宫中所有妃嫔都扯进来了,然后就变成了庆祝川离自尽的欢宴。

钟唯唯解释:“陛下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那种人。陛下头天夜里探访过川离,他怕我为此与他心生间隙,是以找个清净地方,和我说话。”

大长公主道:“我知道,风雨欲来山满楼,你好自为之吧。”

她的眼神一改之前的悲伤无力,变得睿智而精明:“今天我来,一是希望你心中有数,若能到此为止,那是最好;既然不能,那就要麻痹那些推波助澜的人。所以,我等会儿得被人抬出宫去,是被你气坏的。如此,狐狸得意忘形,才会把尾巴翘起来。猎人才好设下圈套,才好捕猎。”

大长公主的变化也太快了,刚还悲痛欲绝,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突然又变得如此犀利厉害。

钟唯唯有点适应不过来,心说,真正的老狐狸是您吧。

大长公主看穿了她的想法,哼了一声:“是不是在骂我?”

钟唯唯才不肯承认呢:“没有,是敬佩,觉着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姜是老的辣。”

大长公主微微有些得意,想起死去的川离,又格外难过,幽幽地道:“我愿郦国兴盛,再不受魑魅魍魉祸害……我愿郦国,再不需要圣女清心寡欲,也不再会有川离那样的人,咬碎一口黄莲,身败名裂……”

她自言自语地走出去,站到殿门口,四处看了看,突然大声道:“秋茗!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气死我啦!”

仰头往后一倒,刚好倒在钟唯唯和锦云怀里,一点没磕着碰着。

钟唯唯无奈地和锦云对视一眼,还得把戏继续演下去。

她惊慌失措地让人去请重华、请太医,又让人把大长公主抬进去。为了造成良好的效果,还特意遮遮掩掩,不许其他宫人进来,只留了小棠和锦云在一旁伺候。

大长公主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嫌弃道:“你也太不讲究了,虽说陛下和你好,不怎么分彼此,但你总得有个自己的地方,以便处理私事,待一下客吧?”

钟唯唯道:“太忙了,还没顾得上,我之前也有一间茶室的……”

大长公主嫌弃万分:“那个库房改成的小房间么?什么茶室,也配?我想想,这里什么地方合适……”

她眼睛一亮:“让陛下把三铭书屋给你吧!”

钟唯唯唬了一跳,三铭书屋和望梅轩分别处于清心殿的两侧,重华平时爱去望梅轩,后来郑刚中死在望梅轩之后,他就改去三铭书屋了。

把三铭书屋给了她,那他用什么啊。

大长公主不以为然:“他是皇帝,就在大殿里待着好了,想去哪儿都成,不比你没个地方。”

她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看上去啰嗦又爱管闲事,钟唯唯却从她的眼角看到了淡淡的泪光,便想到,因为川离的死,大长公主此刻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但她不能说出来,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好不停地说话,分散注意力,以便好过一点。

钟唯唯默默握住大长公主的手,温柔地听她唠叨,同时拿了扇子轻轻给她搧着。

她的温柔安宁,通过那只紧握的手,传递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眨眨眼,两大颗浑浊的眼泪滴落下来,然后就觉得丢人和愤怒,冲着她嚷嚷:“你把尘土弄到我眼睛里了。”

钟唯唯没说话,只拿帕子给她轻轻拭去眼泪。

大长公主瞪着她,气呼呼地翻身背过去,嘟囔了一句话。

钟唯唯侧耳细听,依稀听到她在骂,这个小妖精!

重华先于太医赶回来,他顶着烈日急匆匆跑来,顾不得君主的风范,走得又急又快,满头大汗,只恐钟唯唯真的把大长公主气出毛病,那就真是要出大事儿了。

他一口气冲进内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大长公主躺在榻上呼呼大睡,钟唯唯在一旁给她打扇子,根本没有什么要死要活,要出人命的情况。

重华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钟唯唯小声把经过说了,重华皱起眉头,并不赞同:“计谋虽好,你却要受委屈,不行!”

大长公主立时醒过来:“怎么不行?戏已演了一半,难道要半途而废?总不能是你把我气死的吧?”

重华是皇帝,他站稳了,钟唯唯就能站得稳,若是他也跟着犯混,那就不好办事了。

钟唯唯道:“我自愿的,我可不想被人当猴子耍。”

重华看着这一老一小,只好点了头。

过了没多久,太医赶到,含含糊糊下了结论,说什么大长公主是年老体衰,急怒攻心云云……虽未明说,但大家都懂的,就是被钟唯唯气的嘛。

为了表示歉意,重华用自己的宽大龙辇送大长公主回去,因为大长公主被气坏了,只能平躺,不然就会出大问题!

同时还让钟唯唯陪着一起,让她照顾大长公主。

于是宫里宫外,谣言四起,都觉得重华这是为了让钟唯唯记住教训,同时也是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帮钟唯唯洗白。

也有坚定不移地站在钟唯唯这边的人驳斥,大长公主性烈如火,倘若真是被钟唯唯气坏的,那她肯定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钟唯唯,被强迫着,只会病情加重。陛下知道大长公主的性情,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钟唯唯并不掺和,也不上朝,每天的日常就是,先去公主府看大长公主,再去司茶署处理紧急公务,然后就在宫里猫着。

三天之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在街上拦住了她。

谦阳帝姬仍然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听说你气坏了护国大长公主?我有特效药,你要不要?”

钟唯唯掐指一算,应该是许翰的兵马开始演练了,所以东岭人有些发急,想从她这里下手。

便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是骗人的吧。”

☆、650.第650章 他该回去了!

谦阳帝姬轻笑:“是不是骗人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钟唯唯犹豫许久,还是拒绝了:“还是不要了,你的价码太高,我付不起。”仿佛害怕谦阳帝姬再劝她似的,急急忙忙地走了。

谦阳帝姬微微一抬下巴,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钟唯唯的马车。也不靠近,只保持平行,须臾回来,惟妙惟肖地学给谦阳帝姬听。

“姑娘为什么不要谦阳帝姬的药?如今陛下怪责您,其他人误解您,过得太艰难。哪怕就是她要价高,也可以先听一听嘛。”这是小棠的声音。

钟唯唯的声音:“因为大长公主的事,陛下已经对我很不满了,我再和东岭人做交易,陛下就更不会原谅我了。错误可以犯一次,不可以犯第二次。”

“那怎么办呢?”小棠很焦急害怕。

“也许,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是唯一的办法吧。不论如何,我不能不管,不然我爹娘就算白养活我了。”钟唯唯很无奈,同时还充满了恨意和斗志。

听手下学完这段话,谦阳帝姬笑了起来:“看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这丫头报仇心切,不但逼死了川离,还气坏了大长公主,这对咱们来说,是好机会。”

她回了住处,修书一封,交给手下:“想办法送去驿馆,交到王彦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办。”

王彦是当初跟随东岭使团,前来郦国斗茶的鸿胪寺少卿,自李尚失利之后,他便独挑大梁,夺了李尚的权,遇事只由他和梅询出面。

而梅询又是不爱沾染这些事的性子,于是王彦大权独揽,虽然并没有什么权。

傍晚时分,一封信送到了王彦手里,王彦急速看完之后,低咳一声,左右看看,板着脸道:“郡王爷在做什么?”

手下道:“郡王爷在和自己下棋。”

李尚自从被钟唯唯打了一顿之后,就被郦国人单独“请”到了一个院子里住着,事无巨细,全由郦国人管照,理由是,李尚是杀人嫌犯,是人质,不能交给东岭人。

王彦想了想,走到李尚的院子外,向看守的人提要求:“保平郡王的家人托了口信过来,让我传给他知晓。”

看守请示之后,允许他和李尚隔着门说话。

王彦一脸不耐烦地道:“王妃问,听说郦国这边的秋凉来得早,要不要提前给您准备秋装和冬装么?”

李尚笑了笑:“有劳母妃挂怀,那就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