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和李尚交换了一下眼色,照旧装作不耐烦和很看不起李尚的样子离开了。

李尚站在小小的庭院中,看向宫城所在的方向。

夕阳如金,洒在高大雄壮的宫城上,令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之所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他握紧双拳,轻轻出了一口气,双目熠熠生辉。是时候了,他该回去了!

宫中,钟唯唯让钱姑姑给端仁长公主的宫殿里送果子,再让她绕过去问:“问问陛下要忙好了么?今晚是否回来吃晚饭。”

钱姑姑走出清心殿门不远,只见道旁站着一个小宫女,遮遮掩掩地往阴影里缩,便皱了眉头:“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会在这里?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惊了圣驾你吃罪得起?”

小宫女慌里慌张地就给她跪下了,一双眼睛乱转,语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奴婢,奴婢给大,大……大司茶请安。”

简直就像是根本没有调*教过的,谁是大司茶都不知道,乱跑什么?钱姑姑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宫人立刻上前将小宫女拽起来,拖到一旁询问。

过了片刻,回来禀告道:“说是从芝兰殿来的,想求见大司茶。”贴在钱姑姑耳边低声道:“菊嬷嬷清醒了,是她想见大司茶。”

钱姑姑一抬下巴,宫人就将那个小宫女捂住嘴,从传递杂物请夜香的小偏门里把人带了进去。

钟唯唯在检查又又的功课,见她们突然带了个满身汗味儿,邋里邋遢的小宫女进来,不由讶异地挑了眉毛:“这是谁啊?”

小宫女看到她,立刻瑟缩地往后面藏了藏,然而又眼馋地看着桌上的吃食,发出“咕咚”的口水声。

钟唯唯看到小宫女这馋猫模样,有心想给她些吃食,却又担心她会是别人送来找事儿的。

比如说,这小宫女之前在其他地方已经吃过不干净的东西了,再在她这里吃点东西下去,接着人就死了,就算不能把她怎么样,扯起来也是够烦的。

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听钱姑姑说完之后,淡淡地道:“有事儿趁早说,我还有事。”

小宫女给她磕头:“奴婢是芝兰殿里给菊嬷嬷送饭的,她今天下午睡觉起来之后,突然不疯了,问奴婢,您在哪里。奴婢就照实说了,她便让奴婢替她传话,想见您。”

钟唯唯冷冷地道:“芝兰殿离这里可不远,我竟不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粗使宫女,竟然可以跑到清心殿来了,那些管事嬷嬷、太监、侍卫们都是吃素的么?”

小宫女虽然没见过世面,却是个聪慧的,当即道:“菊嬷嬷在砖缝里头藏了银子,让奴婢拿给奴婢的干娘,让奴婢和干娘说,这边需要一个剪花的粗使宫女。干娘便使了人送奴婢过来的,他不敢靠近这里,推奴婢过来后就跑了。”

胭脂立刻喝问:“你的干娘是谁?送你过来的人又是谁?”

小宫女见她凶悍,吓得抖成一团,但好歹是把话说清楚了。

钟唯唯翘了一下手指,胭脂立刻让人把小宫女拖出去关起来,亲自去查问,等到天擦黑时,就把事情全都问清楚了:“基本属实,您要去见菊嬷嬷么?”

钟唯唯淡淡地道:“不去。”

胭脂和小棠都奇怪了:“昂?”为什么呀?

因为钓鱼的时候,都是要先下饵的,心急,鱼就跑了,还会把饵也吃光了。耐心等着,鱼儿反而更容易上钩,一抓一个准。

钟唯唯不告诉胭脂和小棠因由,听说重华不回来吃饭之后,决定带着又又去一趟玉明殿。

☆、651.第651章 人情往来

虽然钟唯唯气病了护国大长公主、陛下很生她的气,已经接连几天没有回清心殿,而是留在昭仁宫中的消息在宫中肆虐。

但她在这宫里仍然是头一份,所以她领着又又踏进玉明殿时,仍然得到了宫人们最恭敬的奉迎。

端仁长公主也在检查阿彩的功课,见她牵着又又来了,温和地道:“先坐,我立刻就好。”

倒是阿彩,急急忙忙走过去,先是笑吟吟地给她行礼问安,谢她送来的果子,说很好吃,很喜欢,再去拉又又的手:“我得了两个新奇的东西,给你看看。”

又又立刻要跟着阿彩去,钟唯唯不许:“你还未曾与姑母打过招呼,不许去。”

又又只好先去给端仁行礼问安,端仁立刻放了手里的功课,亲手扶他起来,递个果子给他,温柔地问他:“今天跟着先生学了什么?在学堂里可遇着好玩的事儿了?”

又又很自然地靠在端仁怀里,说起了学堂上的新鲜事儿。

学堂里都是宗室子弟,他身份最贵,自然是没人敢欺负他的,但其他孩子打架是常事儿。

端仁温和性情好,他说得眉飞色舞,一点不怕会被骂。

钟唯唯点他的鼻头:“好啊,这些事都没听你和我说过。”

又又吐舌头:“那是因为唯姨太忙了啊,你要是想听,就让我说,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告诉你。”

端仁就道:“我们又又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啊,姑母最喜欢了。”语气里有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讨好。

钟唯唯听出来了,却不以为然,毕竟又又是重华唯一的“孩子”,端仁和重华姐弟感情深厚,会多疼这个孩子几分也是常事儿。

端仁又常年不回来,想和小孩子搞好关系,就得多夸多哄。

阿彩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被端仁、钟唯唯、宫人嬷嬷们群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的又又,眼神微黯,低下了头。

她的嬷嬷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赶紧漾起甜美的笑容,上前去讨好钟唯唯:“大司茶,我也想和殿下一起上学,可以么?”

钟唯唯道:“学堂里没有女孩子,你去了会很没意思,但若是你想去,我去和陛下说,只要他同意,就可以了。”

阿彩眨着眼睛:“陛下会同意吗?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呢?”

钟唯唯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放心吧,陛下会答应的。”

未来的下一任圣女,一辈子都要交付给这个国家,多给一点补偿和自在,是很正常的事。

阿彩就去拉又又:“我们一起去玩吧。”笑眯眯地和端仁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弟弟。若阿彩算是她的养女,那么又又就算是……端仁被这一句话彻底打动,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怜惜欢喜:“阿彩真乖。”

两个孩子说笑着出去玩,端仁和钟唯唯商量:“我打算请个客,阿彩离家太久,和家里的人都生疏了,这对孩子不太好,会让孩子变得孤僻小气敏感,爱钻牛角尖……”

这样郑重其事地打过招呼,哪怕阿彩的家里人还是不亲近她,也会慎重对待阿彩,不敢轻易给小孩子闲气受。

钟唯唯是真的觉得端仁很好:“阿姐太周到不过,需要我帮忙就让人过来说,我一定鼎力支持的。”

端仁笑笑:“我没做过母亲,见过的小孩子也太少,有些事儿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妥当,你到时候过来帮我的忙,提点我一下。是了,我还有一个客人要请,还想重重地感谢她一番,但不知什么礼物比较好,你给我出出主意。”

钟唯唯笑道:“谁啊?”

“说起来你们是认识的。是你的师姐钟欣然,她救了阿彩的命,这是大恩,不闻不问说不过去。”

端仁也是下过功夫打听了一番宫里的事,知道钟唯唯和钟欣然师姐妹之间不是那么和谐,也知道钟欣然在斗茶大会时丢的丑。

不过,在做姐姐的人眼里看来,这姐妹二人矛盾之所以大,还是因为都爱慕重华的关系。

她向钟唯唯征求意见,正是尊重钟唯唯的意思。

若是钟唯唯实在不乐意见到钟欣然,那也就算了,另外换一种方式补偿好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让家里人不舒坦。

钟唯唯有种“果然被猜中”的感觉,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救了阿彩的命,的确是大事儿,必须重谢的。阿姐想请客就请吧,我知道大师姐爱吃什么,稍后让人把菜单给你送过来。到时候我也会过来帮阿姐操持的。”

端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向钟唯唯的眼神更和蔼了:“阿唯,你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好姑娘。”

若是为了其他事夸她,那她当之无愧,若是为了她应允钟欣然入宫赴宴,那还是算了吧。

钟唯唯扯着唇角“嘿嘿”笑了两声。

端仁没看出来,热情地让她看给又又做的鞋袜和衣服:“我第一次做这个,做得不是很好,你看看大小合适不?”

端仁的手工的确不大好,只是勉强可以看而已。

钟唯唯有些头大,难道亲戚之间相处,女眷们除了给彼此的孩子做针线活计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表达的方式了吗?

那她岂不是也得给阿彩做那么一两件衣服作回礼?想想就头痛。

端仁不知道钟唯唯的心思,欢欢喜喜和她商量许久,委婉地提起了她和重华之间的事:“陛下今晚还是不回清心殿么?”

钟唯唯和护国大长公主之间的秘密只有她、护国大长公主、重华三人知道,因此她略带了些落寞:“是。”

端仁就安慰她:“这些日子陛下太忙,东岭人爱出幺蛾子,那个新来的使臣也是滑不留手,你不要怪他。”

钟唯唯道:“我没有怪。”

端仁体贴的没有提护国大长公主的病情,只道:“我已然安排了手下的人去活动,东岭的宋太后和谦阳帝姬不和,只要略加挑拨,宋太后就会出手,届时,谦阳帝姬就不足为惧了。东岭那边割让了州城,再交了赎金,你的压力立刻就会变小。”

☆、652.第652章 因爱生恨(1)

等到钟唯唯从端仁长公主那里出来,宫里已经传遍“大司茶让人去求陛下回宫,然而陛下没有理她”的消息。

钟唯唯很满意,回去之后找个借口,骂了小棠一顿,小棠跑到墙角“抽泣着哭了一场”,于是谣言又演变为“大司茶要失宠了,心情不好,所以骂了最心爱的小棠”。

天黑之后,钟唯唯精心打扮一番,挑着灯笼去了昭仁宫,李安仁见她来了,连忙把她迎进去:“陛下等您好一会儿了。”

重华坐在书案后批折子,头也不抬地道:“立刻就好,等一等。”

钟唯唯随意在旁边坐下来,看到桌上摆了三四个食盒,都是没有动过的样子。掀开盒盖往里瞅,一看就笑了,各色精致的小碗装着卖相极好的补汤,不用猜也知道是各宫妃嫔送来的。

看来大家都知道她激怒了重华,失宠了,钟唯唯根据碗的品种来猜测:“我猜这只玉碗里装的补汤是贵妃送的。这只朴实无华的白瓷碗是惠妃送的,这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碗么,是陈谨嫔送的……”

重华道:“管它是谁送的,我又不吃。你喜欢都给你好了。”

钟唯唯道:“别人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扣着手在一旁晃,晃得重华眼睛花,索性放了笔:“几天没见着,你是想我了?”

钟唯唯道:“可不是么?我这是来求陛下回心转意的呢。”

重华就问:“那你是否悔改了?”

钟唯唯摇头:“没有。”

“那就走吧。”重华作势要再拿起笔来书写,钟唯唯立刻上前抱住他,恶意地将****在他背后蹭啊蹭:“陛下,不要这样嘛……明天你通知尚衣局,暂时停下制作皇后袍服吧。”

重华直叹气:“你又想出了什么花招?”

钟唯唯挨着他坐下来:“阿姐要请客,大师姐救了阿彩的命,让我作陪。我觉着,我越是凄惨,越是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重华也由得她:“你自己掂量着,别玩得太大了。”

钟唯唯几天没见他,确实是有些想念了,赖着不肯走,重华就哄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东岭人松了口,在交割文书上签了字,落了印,吴王明天出发,去代朕接受割地仪式。”

“总觉得不踏实。”钟唯唯跑到堪舆图旁,指给重华看:“元洲、泾川纳入我国版图之后,等同于东岭面对郦国的门户大开,对他们绝对无利,我以为,他们怎么都不会给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拿宾川换下元洲。”

重华气定神闲:“是啊,所以我让吴王去看,也让许翰不要闲着,那些才招来的新兵需要多练,粮草不够就问东岭人拿。”

钟唯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是想不出别的来,只好按下此事,和重华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告辞。

刚回到清心殿,外头就又传遍了:“大司茶厚着脸皮亲自跑去求陛下回清心殿,或是想留宿昭仁宫,却被陛下赶走了。”

小棠和胭脂不服气:“这些人都是闲的,不如和陛下说说,压缩今年秋冬的开支,每个人都要做事才能有衣穿,有饭吃,看她们还有这个空不。”

钟唯唯笑而不语,自顾自地睡下了。

次日清早,一切如常,到了下午,又有人来找她,这回抛出了诱饵:“请大司茶过去,会告诉您有关秋泽案的消息。”

钟唯唯这回一点没耽搁,急急忙忙去了芝兰殿。

菊嬷嬷被关在一间耳房里,耳房向阴,终年不见天日,芝兰殿的管事太监才开了门,一股恶臭就扑鼻而来,差点没把人熏晕死过去。

钟唯唯捂着口鼻往里瞅了瞅,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她。

往仔细了看,的确是当初伺候韦桑的菊嬷嬷,便道:“把人简单的梳洗一下,再带到偏殿里头来。

管事太监应了,三下五除二洗涮干净菊嬷嬷,把人往钟唯唯面前一推:“您请。”

菊嬷嬷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沉稳气度,瑟缩又惊恐,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总是控制不住地四处乱转。

她要求钟唯唯把其他人赶走:“老奴要和您说的这个事儿,是绝密的事儿,若让别人知道,老奴就活不下去了。”

钟唯唯从善如流,却不放心她:“万一你又想不开,突然跳起来给我那么一下,我可不划算,所以要委屈你了。”

菊嬷嬷没懂这个“委屈你了”是什么意思,讨好道:“老奴不会的。”

话音未落,已然有人上前将她扑翻,四马攒蹄绑起来,拎着往钟唯唯面前一扔,再退了下去。

钟唯唯这才道:“你可以说了。”

菊嬷嬷眼里露出几分怨恨,却是一点不肯隐瞒:“萱嫔娘娘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谋害……”

钟唯唯曾听重华提起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此只是淡淡的。

菊嬷嬷见她不感兴趣,急了:“您还不知道吧,福润宫为何为一只银盒子大动干戈,非得要弄死萱嫔娘娘,那是因为那只盒子牵扯到了您的父亲,秋老司茶。”

钟唯唯闻言,冷冰冰地注视着菊嬷嬷:“说!”

菊嬷嬷却不说了,提条件道:“老奴这一辈子都在漂流奔波,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原以为靠着萱嫔,再不济也可以安老,却没想到这人倒霉啊,喝口水都塞牙缝……这么着,老奴可以什么都告诉您,但也要请您高抬贵手,拉拔老奴一把。”

钟唯唯勾起唇角:“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太过分。”

菊嬷嬷道:“五十两黄金,一张路引,送老奴出宫,咱们无冤无仇的,想必这个开价不算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钟唯唯对着菊嬷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菊嬷嬷这才道:“当年秋氏一案,皆因福润宫吕若素暗恋秋老司茶,求而不得,心生怨恨,所以出手害了秋氏满门。那银盒子里装了一束用红丝线系着的女子秀发,便是当年吕若素向秋老司茶示爱之物……”

☆、653.第653章 因爱生恨(2)

钟唯唯曾经检视过那只银鎏金荷花茶盒,里头的确装了这么一束头发,重华和她说起,大概是吕若素和什么人有奸*情,被韦桑知道了,所以要杀人灭口。

重华还说,那头发看着年代久远,不是近年的事,吕若素始终是真宗皇后,涉及皇室名声,往下深查对大家都不好。

因此他只是下令严加看管福润宫,轻易不许吕若素主仆与外界通传就算了事。

没想到这个事情,居然是和阿爹有关。

钟唯唯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无论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该觉得奇怪”的准备,此时仍然心潮起伏。

若是真的,这也太荒唐了!

因为一个女人的自尊和爱情没有得到满足,导致一个家族灭门,一个国家的茶道人才断代,百姓陷入苦难之中,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影响仍未完全消除。

上位者因为一己私利,便随意让人家破人亡,那么,秋家人,乃至许许多多的人,不顾一切、付出所有,只为“忠君爱国”值不值得?

真宗皇帝无论如何都要弄死阿爹,是因为知道真相,嫉妒生恨?还是不知真相,被蒙蔽在鼓里?

钟唯唯是怎么走出芝兰殿的都不知道,她不想回清心殿,便去了那天和重华烤肉的水榭,斜倚在鹅颈椅上想事情。

此时天空一碧如洗,池子里的荷花已经盛开,淡淡荷香随风袭来,有几只鸳鸯在水里嬉戏,偶有鸣蝉声声,却不让人觉得聒噪,反而更添静意。

她渐渐冷静下来,退一万步讲,就算阿爹和秋氏满门的确死于这个荒唐的原因,那也不至于让川离那样的人以死保密,不至于让太奉衣被人暗杀,不至于让护国大长公主求她放弃追查当年的真相。

钟唯唯起了身,告诉赵宏图:“去禀告陛下,我要去福润宫,拜会一下吕皇后。”

赵宏图领命而去,钟唯唯也回了清心殿,换衣梳洗,精心打扮。

等到收拾好,赵宏图也回来了:“陛下说,您想去就去吧,只是切记不要冲突,多听多看,还有,让您别忘了,凡事都有他在,更别忘了曾经答应过他的话。”

不要隐瞒,开诚布公。

钟唯唯记得这个承诺,因见赵宏图精神不大好,以为他是年纪大了,暑天来回奔波受不住,就道:“老赵你去歇着吧,不必跟我去了。”

赵宏图摇头:“不成,老奴不放心,还是得跟着您去。”

钟唯唯就叫他两个小徒弟来把他扶下去:“有梁兄、钱姑姑在呢,我不会冲动乱来的。”

福润宫距离清心殿极远,装饰虽然豪华,但宫室大小、人气都不能和其他地方比,毕竟是退位的皇后,身份尊荣,却什么都没有。

几个强壮的宫人守在宫门处说闲话,见着钟唯唯的肩舆立刻上来问话:“做什么的?难道不知此地不许闲杂人等游逛吗?”

钟唯唯耷拉着眼皮子不吭气,钱姑姑倨傲地道:“你们管事儿的呢?叫他来见我。”

一个管事模样的宦官从阴影里狂奔而出,嘴角上还沾着没有研碎的茶叶末子,未语先笑:“钱姑姑,您老怎么来啦?要来之前也不让小的们来说一声,好去前头接您。”

边说眼睛边往肩舆里睃,钱姑姑骂他:“眼睛往哪里瞅?不想要眼珠子了是不是?开门!”

管事宦官点头哈腰:“不是奴婢不懂事儿,只是这当初陛下有严令,见不着他的令牌,不许人随便出入,不然发现一次,就要取小的们狗头……”

钱姑姑手一扬,亮出金牌,管事宦官这才吩咐手下的人:“再去把你杨爷爷、马爷爷请过来。”

过了没多久,两个宦官过来了,也都赔着笑,要求验证钱姑姑手里的金牌,这才拿出各自的钥匙,上前开门。原来那宫门却是三道锁,缺一不可。

的确是戒备森严,管得挺紧的。

钟唯唯也不下肩舆,直接让人把肩舆抬了进去。

福润宫中从前住得有真宗皇帝的其他的妃嫔,封闭宫门之后,这些妃子也被迁到其他地方去了,因此偌大一座宫殿里,只剩了吕若素和伺候她的人。

听到动静,廊下站了一排看热闹的宫人,看到钟唯唯从肩舆上下来,紧张又激动,想上前讨好又不敢,不知是谁带头,跪了一地。

钟唯唯还未来得及让她们起来,就听长廊深处传来一声冷笑:“不想在这待着只管走好,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紧接着,吕若素身边的近侍女官姝语缓步而出,憎恶地扫视了众宫人一眼,看向钟唯唯,倨傲地微抬了下巴:“我道是谁这样大的排场呢,钟彤史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棠纠正她的称呼:“大司茶……”

姝语冷冷地斜睨着小棠,指桑骂槐:“还是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

钟唯唯笑笑,回头问钱姑姑:“姑姑,宫规第三十二条是怎么说的?”

钱姑姑毕恭毕敬:“宫中侍者有不敬大臣者,视其情节轻重,掌嘴十到四十下。”

钟唯唯同是倨傲地微抬了下巴:“那么,实施惩戒吧。”

钱姑姑就问:“您是想听个脆响呢?还是想图个清净?”

这也是宫中的暗语,若是想听个脆响,那便是要当场行刑,每一下都要打得脆响无比;若是想图个清净呢,那就把人送到慎刑司,打乖了再送回来。

钟唯唯道:“天怪热的,叫着倒是脆了,未免让人心烦,还是图个清净比较好。”

钱姑姑微微颔首:“知道了。”

手一挥,几个壮实的宫人立刻上前拽住姝语的胳膊往外拖,姝语急得大叫:“放手!谁敢碰我?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尚宫女官,要动我得有皇后娘娘的懿旨!”

钟唯唯充耳不闻,向着吕若素所居的正殿而去。

有受过姝语闲气的宫人挖苦她:“还皇后娘娘身边的尚宫女官呢?皇后娘娘在哪里?尚宫女官在外头好好儿的呢,懿旨?你没睡醒吧!”

☆、654.第654章 请叫我秋茗

姝语凶狠地骂那宫人:“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不得好死……”

宫人们见她失势,挨挨挤挤地笑起来,嘲弄道:“不知道谁不得好死呢……”

互相比着谁的嘴更毒,只盼着能借机讨好了钟唯唯,就能跳出这被封闭已久的福润宫。

小棠最恨宫中捧高踩低的风气,小声叮嘱胭脂:“记住谁的嘴最毒,最不要脸,关她一辈子。”

说话间,钟唯唯已经站在了正殿门外,早有宫人替她推开殿门,门“吱呀”一声响,露出了里头的吕若素。

吕若素端坐在书案后写字帖,不曾抬头,冷冷地道:“今非昔比,恭喜。”

钟唯唯稳步入内,淡淡地道:“别来无恙。”左右看看,笑道:“皇后娘娘的字写得不错。”

吕若素有些讶异,抬头看向钟唯唯。

她身居皇后之位多年,气势极盛,方才那一句“今非昔比,恭喜”便是用尽了气势威严,若是普通的女子,少不得有些担忧不自在。

钟唯唯却是闲庭信步一般,和她闲话家常,气势、心性,不输她半点。这可真是脱胎换骨了。

吕若素轻笑一声:“看来你这两年混得很不错,不再是丧家之犬了。”

钟唯唯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回敬道:“皇后娘娘自己是丧家之犬,因此看谁都像是丧家之犬。”

吕若素神色微变,有些想发作,却又忍了,低下头去继续写字:“你来做什么?”

钟唯唯道:“叙旧。”

“本宫与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能有什么旧可叙?本宫赏花观月之时,你在臭泥里刨食;本宫……”

吕若素讽刺的话未说完,就被钟唯唯打断了:“你在处心积虑红杏出墙之时,我在父母怀中安享幸福?”

吕若素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奉劝你一句,行事说话要有分寸,会影响皇室声誉的话不要乱说。”

钟唯唯勾起唇角:“所以,我与皇后娘娘叙的是十多年前的旧。看来你被关这些时候,关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不姓钟,我姓秋,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孤女,而是前任大司茶秋泽的嫡长女。所以,你在赏花观月之时,应当记得,有人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吕若素手一顿,死死盯着钟唯唯看了片刻,突地将笔一扔,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呢,你的茶道之术为何与秋氏如此相似。你是长得一点不像你父母,除了这里……”

她指指头:“一样的蠢,愚不可及。”

钟唯唯不明白:“什么意思?”

吕若素道:“你既然说了红杏出墙这种话,想必那只银鎏金荷花茶盒是在你手里了吧?那不是我的!你以为你阿爹是什么?蠢货而已。富贵不及先帝,聪慧不如我,我会贪恋他这种人么?天大的笑话!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钟唯唯气定神闲地吹了吹指尖:“人证物证俱在,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么?你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么?我也觉得是天大的笑话。”

吕若素道:“是,你得势,你有理,所以说你蠢。”

钱姑姑适时插话:“皇后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姝语想一想,她毕竟跟了您那么久,死心塌地的,您忍心她被毁掉一辈子么?”

吕若素面无表情:“她既然跟了我,就该有这个觉悟。”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钟唯唯原本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把这件事搞定,左右姝语已经落到她手里,慢慢来就好,吕若素比她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