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唯唯往他怀里蹭了蹭,半闭着眼睛:“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一到晚上就出去,我很担心。”

她一蹭,小重华就蠢蠢欲动,重华苦笑道:“我有线报,说靖中国派了人潜入京城,我怀疑最近发生的蹊跷事情和他们有关系,事关重大,不能不谨慎。”

靖中国,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郦国人对靖中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彼此间也是多年互不往来。

钟唯唯沉吟片刻,说道:“你是说吕太贵妃那件事。”

重华道:“昆仑殿在京城的势力已被剪除得差不多了,吕氏、韦氏的影响力也再不复从前,就算吴王还有几个手下,吕太贵妃也有几分真本事,那也不能逃得如此顺利,无影无踪。”

还有突然消失了的何蓑衣——当然,这个事他并不打算告诉钟唯唯。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布局被人硬生生撕了一条口子,因此他是真怀疑靖中国在暗处使了大力气,就不知道那位靖中秘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钟唯唯道:“那你小心,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

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宫中妃嫔不受宠,怨气冲天,之前韦氏、吕氏、昆仑殿的势力掺杂其中,宫中人事颇有些混乱,几次清理都没有清理干净,不利于管理,还浪费钱粮。若要开战,到处都要花钱,我打算放一部分人出去,余下的全部打散了重新安排,这样应该清爽了。”

重华道:“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有一条,别累着。”

钟唯唯甜甜一笑:“你也是别累着。”她拖长了声音,喊一声:“孩子他爹。”

重华笑了起来,十分受用:“真是调皮,孩子他娘。”

和和美美地用过了早膳,钟唯唯送重华出去,因见他的大氅领口有些凌乱,便把他叫住,亲手给他整理。

忽听一人在台阶下方怯生生地道:“臣妾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

正是胡紫芝的声音。

钟唯唯从台阶上往下看,只见胡紫芝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裙,也没披什么狐裘斗篷之类的,素着乌压压的一头秀发,露出粉白的一截颈项,就这样跪在青石砖上,正是负荆请罪的样子。

重华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出声,而是把事情留给钟唯唯来处理。

大清早的来给人添堵啊,她是说过让胡紫芝今天早上来请安,可没让胡紫芝这么早来,而且还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想干啥呢?

钟唯唯叹了一声,问道:“惠妃你这是做什么?病才好呢,就只穿了这么一点点,跑出来跪在这庭院里,再冻病了怎么办?”

也不给胡紫芝开口的机会,命宫人:“还不赶紧把惠妃扶起来?”扭头再叫小棠:“去,把我那件红狐裘拿来给惠妃披上。”

宫人立刻上前,硬把胡紫芝扶起来,小棠也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飞快跑进去取了狐裘出来。

钟唯唯走下台阶,亲手披到胡紫芝身上,和气地道:“看吧,脸都冻紫了,快进屋去烤火。”

胡紫芝这几天听了许多皇后娘娘上任后烧的大火,以为钟唯唯怎么也得奚落整治她一番,却没想到钟唯唯居然这样做。

她心里自是明白得很,这是特意做给重华和她的父兄、以及其他人看的,好叫大家知道,钟唯唯宽怀大度,不和她这个小嫔妃一般见识。

胡紫芝憋屈得厉害,却只能行礼谢恩,作势要哭:“臣妾有罪,是特意来向陛下和娘娘请罪的。”

钟唯唯怎能让她哭出声来,立刻拿帕子把她的口掩住了,笑眯眯地道:“快别哭,大清早的,陛下还要上朝理事呢,咱们别影响他心情,也别让陈留侯担心。先送了陛下去上朝,咱们再屋里去说。”俯身行个礼:“恭送陛下。”

胡紫芝也只好跟着行礼,委委屈屈地道:“恭送陛下……”

重华淡淡点头,上了龙辇自去了。

胡紫芝目送着他的背影,有千言万语藏在心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真是后悔,当时不该和重华说那种“生个孩子来补偿”的话,但并不是不想生皇子,而是觉得自己蠢透了,时机不对,不该在那个时候提。

她既然做了惠妃,是这后宫里的一员,那么要求陛下宠爱自己,希望自己能诞育皇子,那就是天经地义的,并没有错,错的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钟唯唯转过身,稳稳当当地往大殿里走:“惠妃,进来吧。”

胡紫芝连忙低下头,垂下眼,乖巧听话地跟着钟唯唯走,见钟唯唯上台阶时,还作势要扶。

钱姑姑和小棠岂能让她碰到钟唯唯,不动声色地将她挤开,一左一右扶着钟唯唯往上走:“皇后娘娘小心。”

胡紫芝垂下手,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终于坐上皇后之位了,她倒要瞧瞧这位皇后娘娘要怎么摆威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内,钟唯唯坐了,随意地招呼胡紫芝:“你也坐。”

胡紫芝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臣妾不敢。”

钟唯唯看了她一眼,笑了:“有什么不敢的,贵妃家里出了大事,照样在我和陛下面前说笑,你家里才立了大功,让你坐,怎么就不敢了?”

这话说得直接,胡紫芝再不坐,倒像是故意做作了。

☆、833.第833章 等着看笑话

胡紫芝只好坐下来,诚恳地道:“之前那件事是臣妾不对,冤枉了娘娘,请您降罪,臣妾一定不会有半句怨言。”

钟唯唯不回答,只管笑眯眯地看着胡紫芝。

胡紫芝先时脸上还有些不自在,渐渐的就无所谓了,钟唯唯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就是脸皮厚么?自己说两句违心的话,又算得什么!

“我并不想怪罪你。”钟唯唯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知道这中间的仇怨大概是没办法解了,也是有些难过的。

一直都怕走到这一步,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胡紫芝自是有她的理由和原因,但要钟唯唯拱手把丈夫让出来,和人分享,做什么贤良大度的贤妻良母,却是做不到。

只是话不能说得如此直接,不然又是一把小辫子等着被人抓,那些大臣天天闹着也是烦。

钟唯唯委婉地道:“我与陛下商量了,从神宗皇帝到现在,已经是第四任皇帝,几十年间,宫人只是陆陆续续放过两三批,每次人都不多,有好些宫人终老宫中,骨肉分离,十分可怜。”

胡紫芝捏紧了帕子,隐约明白了钟唯唯的意思,先放宫人出宫,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遣散宫妃了?

当初让自己留在宫中照料陛下和皇长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要遣散宫妃?这会儿坐上了皇后宝座,就想赶人?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胡紫芝咬紧牙关,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啊,的确很可怜。”

钟唯唯就道:“因此,在年前,要放出一批宫人去,之后还要再放出几批,那些没人住的宫殿也要封闭起来。稍后我会让人通知各宫,既然你刚好碰上,我便说给你听,你好有个准备,要留谁,不留谁,写个名册报上来。原则上是二十五岁以上的宫人都不留。”

胡紫芝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钟唯唯,二十五岁以上的都不留,那么那些年纪一大把,家里已经没有人的宫人怎么办?

难道要把人赶出去活生生饿死冻死吗?就算要省钱,想表现得这个新皇后节俭贤能,那也不能踩着别人的白骨往上爬吧。

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以为能做好大司茶,就一定能做好这皇后?还身兼两职呢,真能啊!

不过关她什么事呢?出丑的人又不是她,一个走得太过顺当的人,总得吃两回亏,才懂得好歹。

话已到嘴边,胡紫芝又咽了下去,带了几分讨好道:“娘娘贤能,这些事儿早前臣妾与贵妃协理宫务之时就没想到。”

钟唯唯把胡紫芝面上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照旧微笑着:“只是如此一来,你们使唤的人就少了,难免要吃些苦头,我担心好多人不赞同,不理解啊。”

“怎么会呢?这是造福于民、青史留名的好事、大事,大家就算暂时不理解,过后也会感激娘娘的一片仁善之心,娘娘只管放手去做。”

开了头之后,胡紫芝后面的话就说得很顺溜了:“臣妾回去后就把名册整理出来,长阳宫第一个响应娘娘的号召,若是有人不理解,臣妾也会劝解她们的。”

钟唯唯笑眯眯地道:“惠妃不愧于惠这个封号,果然贤惠聪慧,回去吧。”

胡紫芝礼数周到地告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

她的贴身女官没能跟着进大殿,此时见她喜气洋洋的,也替她欢喜:“娘娘遇到什么喜事儿了?”

胡紫芝淡淡地道:“陛下与皇后娘娘宽怀大度,都不怪我,我自是欢喜的。”绝口不提要放宫人的事。

钱姑姑让人把胡紫芝用过的茶碗等物收拾了,小声道:“惠妃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应该是陈留侯府里给她带信了吧。”

小棠道:“我怎么没觉着她的态度转变了呢?瞧着倒像是怨气更大了。”

钟唯唯淡淡地道:“她是彻底恨上我了。”

小棠道:“何以见得?”

钟唯唯道:“关于放宫人出宫一事,她明显是有其他看法,以她的性情,若不是真的恨我,早就说出来了。不说,反而不停撺掇我,阿谀奉承,说什么利国利民,青史留名,让我放手去做,那就说明她在等着看我笑话,巴不得我越错越好。”

钱姑姑直叹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样的事啊,只要宫里还有妃嫔,就会越来越多,娘娘自己一定要心宽,你们呢,也要足够小心,无数双眼睛盯着交泰殿呢。”

钟唯唯下了命令:“从即日起,进出交泰殿的人都要登记,我与你们在这宫里说的话,不得我允许,不许传任何一个字到外头。”

几人凝神记下,各自去小心管束手下的人。

赵宏图进来禀告:“娘娘,秋爷、陈少明、简五姑娘来了,在殿外听宣呢。”

钟唯唯收拾了心情,高声道:“快叫他们进来!”一迭声让小棠她们去准备好吃好喝的,恨不得把好的都给这几人。

秋袤走在最前头,陈少明和简五跟在后面,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时不时地互相对视一眼,柔情蜜意半点不加遮掩。

钟唯唯夸张地打个冷战:“啧啧,甜得牙齿酥。”

简五晓得她是在打趣自己,大大方方地道:“眼红了吧?”

钟唯唯道:“谁眼红你了?我有我家陛下。”

陈少明却是微红了脸,正儿八经给钟唯唯行大礼,钟唯唯道:“咦,就算礼不可废,跪一下也就好了,这样又跪又叩头的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简五抿着嘴笑不说话,秋袤也笑:“还真是有大事要求姐姐呢。陈三哥,你自己说。”

陈少明清清嗓子,大声道:“请皇后娘娘做大媒,替臣向简氏提亲。”

这二人总算是要凑成一对了,钟唯唯很为他们高兴,故意刁难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俩自己跑来,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爹和娘自己来说。”

简五感激极了,钟唯唯这是在给她撑腰,让陈家二老亲自来请媒人,才能表现得足够重视,以后才不会被人挑剔。

☆、834.第834章 贪财的苏探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陈少明眼里,此刻最大的事就是快些把简五娶进家门,他笑眯眯的:“明天就来,这不是让我来探口风么?怕皇后娘娘嫌烦呢。”

钟唯唯道:“不嫌烦,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我最爱做了。”笑着调戏简五:“五姐姐不做女侯爷了?”

陈少明一听大急:“娘娘不能拖臣的后腿啊。”

简五正色道:“嫁人与做女侯爷没什么关系,总之我婚后还要继续出来做事的,谁要是不许,那就他一个人过活好了。”

陈少明连忙道:“我许的,我许的。”

钟唯唯见他二人感情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任命你为司茶使的旨意很快就下,做好准备没有?”

大司茶署中,一把手是大司茶,副手是司茶使。

钟唯唯做了皇后,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不能像当初那样每天去坐班蹲衙门。

陈少明功劳不够,一时半会儿的又不能让他直接做大司茶,因此只能先提拔了做司茶使,代理司茶署的一般事务。

等到将来他立了大功,那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大司茶。

双喜临门,简五很高兴,见陈少明还傻呆呆地站在一旁,就戳了他两下:“要升官了,还不赶紧谢恩?”

陈少明这才回过味来,正经八百地给钟唯唯行礼,一句花哨的话都没有,只道:“哪怕就是臣死了,也不让陛下和娘娘丢脸。”

钟唯唯正色道:“记住你的话,梅询被羁押在驿馆里,他参与的政事不多,你有空时不妨去关心他一下,与他交流茶道之技,对你也能有所提高。”

然后几人说到了茶政改革的事,钟唯唯之前做过一批茶,交给简五去卖,很是卖得了一批银钱,但那不够,打仗是最烧钱的。

她要求简五和陈少明:“之前黑茶的制法已经成熟,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要把茶叶卖出好价钱。此外,陛下在春天时曾经要求发展桑蚕,听说靖中的桑蚕很好,可以派人过去学一下。”

“是。”简五对此心知肚明,所谓的学习桑蚕,其实也就是派人趁此机会刺探情报,官方派人过去肯定不合适,由民间商人来做才好。

钟唯唯再提了一个要求:“我要遣散清退一批宫人,年老的宫人牵扯的人事太多,留在宫中是祸害,赶出去若是家里无人供养,又是死路一条。我有想法,但需要一个擅长庶务的人来帮我,你们可有好的人选?”

秋袤跃跃欲试:“我呀,让我来!我如今很擅长处理庶务了。”

秋袤自从恢复之后便是自己当家,读书的同时也参与简五的生意经营,人情往来、生意合作他都处理得很不错,简五也赞同:“既可磨练,又放心,可以让袤弟来做。”

钟唯唯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件事牵扯的太多,你不合适,安心读书,等着考试。先有了出身,再做很多事就省力了,以后有得你用力的时候。”

秋袤无可奈何,却也知道钟唯唯说的很正确。

陈少明沉吟片刻,推荐道:“苏琼,这个人很不错。”

钟唯唯笑了:“我倒是不知道苏翰林擅长庶务,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书呆子呢。”

陈少明道:“那是您不知道,他是寒门子弟,早年一边读书一边做小生意的,不但把自己供出来博得功名,还供养寡母和弟妹,风光嫁了妹妹,替弟弟娶了好人家的女儿。

这几年他跟在陛下身边,长了见识,就更不得了啦,听说盘了好几个铺子,生意做得很兴隆,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苏财神。

书读得好、会做生意并不算什么,那一年东岭人以您的病要挟陛下,用药换亲的事儿您还记得么?”

钟唯唯点头:“不能忘。”当时她病得快要死了,又遇到这种破事儿,真是气死了。

“当时那个破书生在国子监门口自焚而死,事情闹得很不好听,苏琼写了上万字的芳茗馆主传,由董瑜花重金请了那位有名的词曲大家李穆改编成曲,传唱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了您的大义之举。大家都觉得苏琼很好,对不对?”

秋袤道:“当然啊,这么有才华还正派义气,当然很好。”

陈少明神秘兮兮地一笑,低头喝口茶,示意简五:“你来说。”

简五道:“你们想不到的,他那篇芳茗馆主传,可是给他挣了不少钱。李穆改编成曲之后,各处传唱,都要给李穆钱财,李穆又给他抽成,加上陛下的赏赐,他至少赚了一万两。”

秋袤变了脸色:“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贪财的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贪财。”

钟唯唯倒是想得通:“他写那篇芳茗馆主传的时候,一定没有想着要赚谁的钱,是出于义愤,后来么,有钱不赚是傻子。对吧?”

简五微笑不语,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方便说,那就是这位苏探花,一直都没有成亲,各种场合无限推崇钟唯唯,皇帝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

那是酱油都能尝出三分醋味儿来。

居然能容忍长得那么俊俏有才华的苏探花一直留在身边,还提拔他做了翰林,去给又又等人授课。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苏探花太聪明了,先义愤填膺写一份芳茗馆主传,帮了陛下和钟唯唯的大忙,博得了民心;再转手赚点钱,显得他对钟唯唯的倾慕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如此,皇帝陛下才能忍得他一直近距离留着啊。

所以这苏探花,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钟唯唯道:“他私德如何?”

陈少明回答:“这个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不好的地方,一家子人都没有恶名,多得邻里夸赞,有钱了也不见显摆,十分简朴的。”

钟唯唯就拍了板:“那就是他了!陈少明你去替我私底下传个话,问问他的意思,我也和陛下说说,这事儿耽搁不得,年前就要放一批的。”

陈少明和简五高高兴兴去办自己的事儿,钟唯唯让秋袤坐近些:“说吧,什么事。”

☆、835.第835章 大师兄的绝笔信

秋袤看了小棠等人一眼。

钟唯唯屏退左右,笑着和他开玩笑:“这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不让人知道?”

秋袤低声道:“我收到一封信,说大师兄死了。”

他本不想给钟唯唯添堵,但这事儿不得不说。

钟唯唯出嫁之前,董瑜曾经找过她,说何蓑衣失踪,她便把这事儿交给他来办。

他动用所有的关系,让之一等人私底下悄悄地找,找来找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何蓑衣这么个大活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恍若泥牛入海无消息。

直到前天夜里,他读完书,回到房里准备睡觉,突然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何蓑衣的字迹,放荡不羁的狂草,说是倘若见到这封信,那就说明自己已经死了,让他不要怪罪重华,他们天生是对头,生来就是要做敌人的,怪不得谁。

还让钟唯唯好好过日子,让她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地把孩子生下来,她体内余毒已尽,其实对胎儿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她身体不好,还是需要悉心调养才行。

末尾是一首诗,写的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秋袤把信交给钟唯唯,想说点什么,却是无话可说。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纸张和笔墨芳香,是何蓑衣亲手所书没有假。

钟唯唯看到后面,忍不住红了眼睛,两大颗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出来,砸在信纸上。

秋袤唬了一跳,连忙道:“别哭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看。”

钟唯唯摆摆手,哽咽着低声道:“应该告诉我的。”

她对何蓑衣的感情一直非常复杂,既感恩于他对她们姐弟无微不至的照顾,又觉得他不应该做那些事。

可是从始至终,她对他都恨不起来,就算想赶他走,想和他一刀两断,也不过是不想这样纠缠下去,让他不好过。

按照她的理想,是希望他能忘了她,遇到一个对他真心好的女子,大家皆大欢喜。

“我总想着能大家都好,和平共处,我觉着这应该也是师父的想法,现在看来是我太贪心,太蠢。”

钟唯唯使劲擦掉眼泪,回归理智:“这信突然出现在你的桌前,当时是谁守夜,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么?”

她想,也许又是大师兄故布疑阵呢。

秋袤见她很快控制住情绪,提着的心总算放回去了些:“是之六守夜,他是后头补上来的,加上我当时不在卧房,而是在书房,所以防守难免疏松了些。我既担心是真的,又怕是大师兄故布疑阵。”

原来的之六已经在韦氏叛乱攻打芳荼馆时死掉了,后来补了一批人上来,怎么也不如当初的那一批。

故布疑阵,姐弟俩想一块儿去了。

钟唯唯捏一捏眉心,说道:“这事儿问谁都没有用,只能问陛下。你不要找了。”

秋袤担心得很:“那你别和他吵。”

“放心吧。”钟唯唯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秋袤,钟唯唯原本是想安下心来做事的,奈何心里不平静,什么都做不下,索性出去闲逛散心。

宫里太气闷,转来转去都是那些破事儿,她索性亲自去找苏琼。

苏琼刚下课,正坐在专供先生休息的屋子里喝茶润喉呢,就见赵宏图颤巍巍地走进来了:“苏翰林,在喝茶呢?”

苏琼连忙站起来行礼:“赵公公怎么来了?”

赵宏图笑眯眯地道:“皇后娘娘出来散步,从这附近经过,听到朗朗读书声,就想来看看孩子们。走到门口又怕惊动大家,就让老奴来问是哪位先生在授课,询问一下孩子们的情况。”

苏琼心跳如鼓,急忙迎了出去:“娘娘实在太过谨慎了。”

钟唯唯安然受了他的礼,站在窗外悄悄观看课堂上的情况。

只见又又端然而坐,听课听得十分认真,不远处的阿彩则在低头写字,似乎是在做笔记,其他孩子们也很投入,课堂气氛非常好。

钟唯唯示意苏琼:“苏翰林若是有空,不妨陪我在这附近的小花园里走走?”

苏琼求之不得:“有空,有空,下官非常有空。”

钟唯唯实在不能把他这害羞实诚的模样,和那特别会经营赚钱的商人联系起来,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几眼,然后微微笑了。

苏琼原本脸就有些红,被这莫名一笑,更是笑得耳朵根都红透了,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道:“娘娘有何吩咐?”

钟唯唯笑道:“边走边说。”

先问又又和阿彩在课堂上的表现,知道又又很好很上进,阿彩最近也一改之前的骄狂变得踏实低调,她非常满意。

再问伴读的勋贵子弟,以及其他宗室子弟有没有刁难不听话的,苏琼带了些骄傲道:“小孩子么,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当然难免淘气些,不过微臣家里有幼弟幼妹,早年为了讨生活也曾坐过馆,办法还是有一点的。”

“你很好。”钟唯唯话锋一转,“之前你曾托我,向陛下恳请还回去做起居郎,因为各种原因,我没和陛下提。但是目前有个机会,我要做一件事,需要一个精通庶务的人帮忙,你可愿意?”

苏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这样的好机会?也不问是什么事,忙不迭地点头:“愿意的,愿意的。”

钟唯唯道:“那可都是一些杂务,办不好还可能拖累名声,吃力不讨好的,比不得你做翰林清贵,你要想好了。”

苏琼兴致勃勃:“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跟着娘娘总没错!”急急忙忙要去收拾东西:“臣这就去准备,娘娘稍等。”

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钟唯唯的心情因此好了许多,让胭脂追上去:“你告诉他,先不着急,我还没禀过陛下呢。”

回了交泰殿,钱姑姑就迎上来:“陛下来了。”

钟唯唯慢吞吞走进去,果然看见重华搬了一堆折子坐在窗前批,便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重华抬眼看向她:“去了哪里?”

☆、836.第836章 醋坛子翻了

钟唯唯在重华身边坐下,接过钱姑姑递来的手炉暖手,说道:“去散步,找苏琼说了几句话。”

重华的眼里有不动声色的亮光闪过:“谈什么呢?”

钟唯唯知道他的脾气,不说不高兴的事情,先说正事:“听说苏琼很擅长庶务,想让他来给我帮忙,安置即将遣散的宫人。”

她简单的把初步构想说了一下,重华认真听完,赞同地道:“很不错的想法,若是人手不够,再添两个,我给你找人。”

钟唯唯道:“够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干系着你我的名声民心,却是后宫的事儿,一个翰林来做已然是屈才,再多,就要说陛下里外不分,眉毛胡子一把抓,也要说我这个皇后无能了。”

“随你。”重华放了朱笔,把她的手炉拿走,捂着她的手道:“为什么不高兴?是谁给你添了堵?”

“也没什么。”钟唯唯心想,既然他来了,那就想想怎么问他这事儿比较好。

却见重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很肯定地说道:“你哭过。”

钟唯唯情不自禁伸手去摸眼睛:“有么?”

重华眼里已经有了几分冷意:“你还不知道?你只要哭过,眼睛就会很肿,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消下去。若是头天晚上哭,次日一整天都是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