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叶离想,大概从她的手受伤之后吧,刘天青还是每天带着她去公司,但已经不会像使唤小妹一样,丢给她打量打杂的工作,倒是稍稍闲暇的时候,会把手边最新的一些策划案给她,让她品评。

“我根本看不懂,”第一次的时候,叶离就被那厚厚的一叠纸吓住了,不用说品评,她根本就不懂得,看着都觉得头痛。

“看看不就懂了,谁是天生会做这个。”刘天青在埋头翻手里更厚的一叠文件,好一会没等到叶离出声,才抬头看过去,瞧着叶离皱着眉,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的样子有些好笑,“还没让你照样做一个呢,至于这么苦恼吗?你把自己想成一个想买东西的人,看看这样的推销方式你是不是喜欢就好。”

“我买不起这个。”叶离撅嘴,小声说,她没想过这辈子她能买得起这个。刘天青丢给她的是一个别墅区的推广计划书,附有很多准备制作广告的别墅内外的彩色图片,应该是一天中阳光最美的时候拍摄的,到处洋溢着温暖甜蜜的感觉。别墅的小花园里种了大片的玫瑰,从照片的角度看,整个人好像正置身在花海之上,一阵风吹过来,都能闻到玫瑰清甜的香味一般。

“什么是你买不起的?”刘天青似乎忘记了他给叶离看的是什么文案,丢开手边的工作走到叶离坐的小沙发前,他一般不坐这只矮矮的沙发,叶离觉得是他的腿不能弯曲成适合的角度,总之,他径直走到沙发后,和这些天指点她看文案的时候一样,一只手扶着她的肩,然后弯腰下来,下颌轻轻压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伸过来翻页。

他们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叶离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暖暖的在头顶,一下一下,带来一种让人不知所措的羞涩,以及面红心跳。

刘夫人忽然推门闯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画面,刘天青眼尾唇角仍挂着柔和的笑意,叶离脸有些发红,从她的角度看,刘天青几乎算是抱着叶离了,在瞥见她进来之后,他笑意一收,冷冷的直起身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叶离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吓了一跳,和刘夫人见过几次面,她本能的知道这位继母对于继子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和善,但是她骤然这样闯进来,也很让人惊讶。

“刘先生,”紧跟着刘夫人,刘天青的秘书也追了进来,满脸为难的说,“对不起,刘先生,我们拦不住刘夫人。”

“知道,你先出去吧,”刘天青嗯了一声,一点一点挪回座位,在叶离看来,这动作比方才他走过来,居然艰难了很多。很缓慢的坐好,刘天青才对扔喘着粗气的刘夫人说,“什么时候您这么不顾忌身份地位了,办公室不是大宅,您这么闯进来,最好有合适的理由。”

“天青,”刘夫人开口说了两个字,又瞥向叶离,停住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刘天青翻开眼前的文件,叶离本来已经站起来了,但是被他随后的一句,“坐下继续看,一会告诉我你的感觉,”给重新压回沙发上。

“你让我说,那我就说了,”刘夫人的目光在屋里另外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径自拉开椅子坐到了刘天青面前,“你舅舅为了东区那块地,前期做了多少事情,你是知道的,那块地拆迁是老大难问题,不然也不会一直那么搁置着,现在好了,他花了多少钱多少心思,拆迁完成了,你怎么反而把工程给了别人?今天你舅舅来家里,你父亲和我都觉得很不过意,你父亲的意思是,虽然大家是亲戚,但是也不能让他白为咱们忙活一场,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刘天青冷笑一声,“我以为刘夫人今天来,门也不敲就闯进来,不是来问我的意思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这个……你的秘书太啰嗦,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进你父亲的办公室,也从来就是直接进的。”刘夫人略有些尴尬,呐呐了两句才又说,“我把你父亲的话带到了,你怎么打算?”

“打算?”刘天青一挑眉,“我没什么打算,工程已经有人去做了,这事在我这里基本就算告一段落了,现在项目进行一段时间,然后做推广,验收房子了。”

“那你舅舅就白忙一场了?”刘夫人声音微微一扬,“拆迁他请人花了不少钱,上面疏通关系,下面让那些漫天要价的老百姓点头,那么多活都白干了?”

“他拿刘氏的工资,给公司做事,什么是白干,刘夫人,我真没弄懂你的意思。”刘天青把手里的文件一放,说,“我一会还要开会,您没事的话,还是先回家去吧,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

“你……”刘夫人气结,但是她的情绪变化似乎也非常之快,到了下一秒,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愤怒之色就全然不见了,“今天我不该来,天青,我也是被我那个不成才的哥哥给闹糊涂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先回去了,大概还赶得及陪你父亲吃午饭。”

“我的腿不方便,就不送您了,”刘天青微微欠身,看着刘夫人施施然的走了出去,许久没有出声。

叶离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几天后,又是一个雷雨前的下午,从会议室回来的时候面沉似水,破天荒的提前回了家,那个晚上,她才知道,原来刘天青全力支持的一个投资案被董事会驳回,而据说董事会之前,刘夫人和她的几个兄弟曾经分别找过那些刘氏的大股东。

正文第十八章劫(五)

“你有梦想吗?”入夜后,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叶离惟一能听到的,就是窗外隐隐的风声,间或还有闪电划破长空,雨云该还在很远的地方,雷声听得并不分明。她还记得上一个如此这样的晚上,刘天青失控的砸碎了他卧室里所有能砸碎的东西,所以在他徒然开口时,身子忍不住一颤,然后又听他用一种有些飘渺的声音说,“就是那种一定要实现的梦想,你有吗?”

“有过的,”叶离想了一会,她的梦想,她的梦想那么简单又那么不可实现,她现在已经很少会去想了,人总会屈从于现实,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也难以选择,梦想对她来说,是太奢侈的东西。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可是梦想总是太奢侈,很难实现的。”

“我也有梦想,”刘天青看了眼叶离,又将视线落在玻璃窗上,“我不觉得梦想奢侈,从小我就对自己说,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你都得到了?”叶离想,她问得其实该是很多余,刘天青是那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论他本人的优秀,只单说家庭,已经足以帮他实现所有的梦想了吧。

“没有,”出乎意料的,刘天青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几步来到叶离身边坐下,轻轻将手搭在叶离靠着的沙发靠背上,“奇怪吧,你一定想,像我这样的人,还说什么梦想没有实现,是件矫情的事吧。”

“也不会呀……”叶离对于他的忽然靠近有点不适应,最近刘天青似乎经常会这样忽然的,有意无意的靠近她,那样肢体透露出的亲昵,让她无所适从。

“傻孩子,”刘天青轻轻的叹了一声,将叶离拉近些,拢在了怀中,几乎与此同时,雨云到了城市的上空,电闪过后,雷声滚滚,叶离下意识的挣扎,“别动,让我抱一会,我讨厌这样的天气。”

叶离的身子于是僵住了,说不好那一刻的感觉,刘天青在她眼里强势惯了,但是这一会,他给她的感觉却很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了一样,有些无助。

雷声一直不断,刘天青渐渐的将头抵在了叶离的肩上,人在她的背后轻声说,“从小,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做父亲要求我成为的刘天青,也不做家族希望我成为的刘天青,只做我自己,然后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

“从小我就很努力,我总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就可以保护我的妈妈,但是,她没有等到我有足够的力量,”刘天青停了一会,用更加缓慢的语气说,“现在的刘夫人,是我父亲的一个秘书,很老套的情节是不是?年华渐渐老去的妻子,和风华正茂的女秘书,我的妈妈是那样温和的人,她没有想过会这样遭遇曾经深爱的丈夫的背叛,一病就再没有好转,然后那个女人就顺理成章的登堂入室了。你知道那年我有几岁?我十岁,你知道我有多恨?”

“我知道,”叶离感觉到刘天青的手臂收紧,紧到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她说,“我可以想象。”

“傻孩子,”刘天青松了松手,却说,“你没办法想象,你的世界太干净了,你没办法想象,那个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在她怀孕的时候,她的几个兄弟开始仗着她的关系进入刘氏,然后渐渐位居高职,而我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钉,刘氏的财产数目在哪里,我活着一天,那个女人的孩子就会少分一半的钱,那不是几千万,甚至不是几亿,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处境吗?”

叶离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汗毛好像都竖起来了,手指忍不住抓住环在身前的刘天青的,很用力。

“别担心,我没事的,”刘天青反而笑了,叶离抓他抓得很紧,他想明天手腕上大概会多几个指甲的痕迹,“那场杀人见血的纷争,我并没有输,但是也没有赢,不过好歹,我活下来了,不然,今天我们也遇不到了,这算是冥冥中的定数吧。”

正文第十八章劫(六)

“你相信命运吗?”那天,叶离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刘天青。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叶离总是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神情,他曾经那么傲然的说,“我信我能够主宰的命运。”

人真的能主宰命运吗,不止是自己的,还有其他人的,当时叶离是迷茫的,在许多年后的当她真的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别人的命运时,她才能够体会,当时刘天青的心,他的心里大概不止有傲然,更多的还是苦涩。

当然,当时她还不能体会那其中的千回百转,只是觉得刘天青似乎无所不能。

那一晚他说了很多话,他在美国读书时的步步杀机,他的车祸,而她到后来竟也说了很多,从童年时偷听到家人说话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后来在谢家的寄人篱下,说得太多了,好像恨不能把这些年不知道该对谁说的痛苦一股脑倾倒出来。

“没有人有权利这样伤害别人,”临睡前,叶离听着刘天青用一种平静似湖水的声音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把这些别人欠我们的东西讨回来。”

讨得回来吗?叶离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她动心了。

……

大学报道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临近了,刘天青始终不提让叶离去上学的事情,白天照旧带着叶离去公司,晚上又相携离去。公司里自然还是流言四起,到后来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了,叶离是刘天青花钱买来的玩物这样的消息,于是只要叶离离开刘天青的办公室,就无论走到哪里,都脱不开那种无处不在的鄙夷目光。

这期间,在公司里,叶离曾经又遇到过几次刘夫人,她总是行色匆匆,不是来找刘天青的,叶离自然也不知道她来事做什么事的。倒是刘夫人有一次叫住了她,左右看看无人后将她拉到了顶楼的天台,竟十分心痛似的摸摸她的脸说,“这孩子,最近我就总想问你,是不是天青欺负你了,怎么一次见你比一次更瘦?”

“没有,”叶离摇头,眼中隐隐有些晶莹的东西,她连忙用力眨了眨眼,头也垂得更低了。

“哎!”刘夫人叹了口气,“前几天我看天青待你还好,最近这是怎么了,和我说说吧,虽然天青不大听我的,但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和老爷子说,总不能看着你这样自己憔悴下去,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刘家就是仗势欺人呢。”

“夫人,”叶离似乎想了很久,才小声说,“夫人,当时你答应过我的,到了天青身边,我还可以继续读书。”

“是呀,”刘夫人头点得很干脆,“你高考成绩不是不错吗,我听说录取通知书也寄过来了,谁也没说你不可以继续念书呀。”

“可是……”叶离欲言又止。

“天青不愿意你去?”刘夫人似乎很惊讶,“不会吧,真的吗?”

“嗯……”叶离微微的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啪的一声,落在了衣襟上。

“天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会忽然说不让你继续念书呢?”刘夫人眼珠微微一转,拉着叶离的手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多大点事情,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将来要站在天青身边,陪他伴他,什么世面不得见,总这么哭哭啼啼的,天青可不会高兴了。”一行说着,一行拉着叶离下天台,“我带你去找他,问问他这又是唱哪一出。”

“我……我不去……”叶离赶紧用力挣扎,呐呐的说,“他发起火来很吓人的,我不要去。”

“怕什么,”刘夫人笑了,“小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还怕他不成,何况还有我呢,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继母,走,去找他。”

就这样,刘夫人拖着叶离走两步,叶离就要退一步,好半天,两个人才进了刘天青的办公室。

“有事?”刘天青埋头看文件,好一会才抬头瞥了眼面前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然后目光落在刘夫人拉着叶离的手上,“我倒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不是……”叶离眼中有些惊恐,赶紧用力缩手,刘夫人只觉得自己的指甲一痛,担心再用力会折断,才松开了手,然后视线在刘天青和叶离身上轻轻一转,刘天青还是一副冰冷面孔,眼中透出不耐烦,而叶离却连头也不肯抬了。

“是有点事,”收回视线,刘夫人说,“我刚刚在外面遇上叶离,当初送到你身边可是好好的女孩子,圆润着呢,我这一瞧,怎么几天不见,她就瘦成一张相片的样子了,人家谢家把孩子送来,咱们也不能不把她当人看,今天幸好是我看到了,明天别人看到,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刘家呢。”

“我很忙,没事您就请便吧。”刘夫人一口气说完之后,刘天青面色更沉,重新有翻开一本文件,不愿多谈的样子。

“我知道你日理万机,也不差这几分钟吧,”刘夫人有些挂不住,声音微微一提,“我来事听叶离说,你不准备让她读大学了,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和你解释过?”结果刘天青犀利的目光立刻盯住叶离,“怎么,找到靠山了,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他和你说了,和你说什么了?”刘夫人一愣,也转头去问叶离。

“我……”叶离呐呐的,半天没有说出来。

“我和她说,女人读大学无外乎是为两种目的,一种是想在事业上大展宏图,一种是想给自己增加身价嫁户好人家。”刘天青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对于我的女人要求不高,但是绝对不是一个事业上有野心的女人,既然这样看来,那她读大学就只能是为了增加嫁人时的身价,那我想她完全没必要浪费四年的时间呆在大学里,跟着我,难道还能少了她什么不成?”

正文第十九章戏(一)

刘天青的话让刘夫人一愣,她又看了眼叶离,见后者头垂得越发低的站在办公室的角落,心里有了计较,她说,“天青,我没大听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想要娶叶小姐?”

“我娶谁不娶谁,似乎不用得到您的同意。”刘天青哼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但是天青,我得提醒你,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老爷子是不会同意你娶她的,哦,当然,我也不是说叶离不好,只是她并没有足以与我们刘家相匹配的身份地位。”刘夫人说。

“是吗?”刘天青懒洋洋的应着,“如果单看身份和地位是否匹配,那您似乎也不该进刘家的大门。”

“天青!”刘夫人豁然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绿,“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用得着这样处处针对我吗?我家是不如刘家显赫,我们借了你们刘家的光,但我现在说的是叶离,她是我找来给你的不假,但她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不能因为讨厌我就毁了她,你真的能娶她吗?你要能娶她我不说什么,但是你能吗?女孩子没有好的家世,如果自己连学历也没有,你就没有为她想过,将来你不要她的时候,她要怎么生活?”

“我不要她的时候,自然也会给她一笔钱,让她能生活得很好,现在,既然她是我的,那我就有权利要她不许离开半步。”刘天青面沉似水,“刘夫人,我说过了,你只要照顾好老爷子就行了,公司的事也好,我的私事也好,你最好少操心。”

“你……”刘夫人气急,一跺脚,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叶离的手,“你也和我走,别在这里让人觉得你碍眼,他不让你去上学,我让你去,走!”

“我……”叶离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身不由己的拖了出去,刘夫人拉着她乘电梯下楼,又拉着她到了楼下的一家咖啡厅,然后就盯着她看来看去。

“天青比我想的要在乎你呢,你看,一说你要上大学,得有四年不在他身边,他就急了,”许久,久到杯子里的咖啡已经没有一丝热度了,刘夫人才忽然笑了出来,然后握住叶离的手说,“天青呢,外冷内热,你对他的好,他都知道的,现在他也很紧张你,我猜,他不让你去读大学,十有八九是怕你这四年在学校里,遇上什么出色的男生,他呀,因着腿的缘故,总是有些自卑的。对了,我方才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就是试探他一下,我看,他要娶你的事情怎么也有八成是真的,咱们女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嫁个好男人,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大学什么的,不上也就罢了。”

“夫人?”叶离张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您不是说可以让我读大学吗?为什么……”

“我是可以让你读大学,”刘夫人招呼侍者换了杯咖啡才说,“可是天青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有多强硬,刘家现在是他做主,我又是当继母的,什么事情做深做浅的,别人的口水就能把我淹死。”

“那就是说,我不能去读大学了,我就只能在他身边当个玩具?”叶离瞬间泄了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我自己想得太美了,我是什么人,怎么能要求太多?”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打扰夫人了,我得上去了。”

刘夫人眼神微微闪烁,终究没有说什么。

到了傍晚,窗外一直下着大雨,她的电话响起,一个人说,“您让我盯着的那个女孩从咖啡厅出来就站在刘氏的楼下,一直淋着雨,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整个人昏倒了,保安该是通知了楼上,我看见刘总的车将她带走了。”

“知道了,”刘夫人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叶离这场病却是不轻,受寒引起高烧,高烧引起急性肺炎,这期间刘夫人去看过她几次,但是刘天青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病房。

每次,只要有人推开病房的大门,叶离总会转头去看,但是进来的人不是来换吊瓶的护士,就是来查房的医生,有时候则是来这里照顾她的特护,一天又一天,她的病没有起色,总是反反复复的是坏时好,唯一的变化就是下颌越发的尖了,而眼神里的光芒也渐渐湮灭,刘夫人遇到几次,就问她,“想天青了?”

“想或不想,有什么区别?”叶离恹恹的,有气无力。

“这孩子,心也狠了点,多大的事情,你病了竟真的不来。”刘夫人叹了口气,不准备把她知道的告诉叶离,这些天叶离在医院住着,刘天青几乎是夜夜都来的,只是不进病房,就坐在病房门口。

……叶离没有出声,只是尽力的将头侧向一边,一行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落。

正文第十九章戏(二)

这样的病榻缠绵,时好时坏,到了叶离基本康复的时候,已经接近十月,大学自然是早已开学,这天刘夫人又照例来医院探望,透过玻璃窗就看见叶离对着一本杂志怔怔的掉着眼泪。那是省内一家杂志社旗下专门针对大学生推出的杂志,这一期的主题就是新生军训,满眼的绿色军装,到处的风姿飒爽。

“你病成这样,天青还没有点头?”刘夫人自叶离手中抽走杂志,“算了,这也是命,跟着天青,你后半生也不会缺什么,大学不念旧算了吧。”

“是命吗?”叶离忽然抬起头,她很少这样抬头直直的盯着人看,眸光里清冷一片,“我就这么命苦吗?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人,被人在一个家里推到另一个家里,然后还要被当成货物卖出去,我没有什么梦想,如果这是我的命我也就认了,让我做什么我都不能反抗,我就只想多念一点书,你们去吃顿饭的钱都比我的学费贵,我什么都忍受着,但是你们就连这么点微薄的施舍也不肯给我,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狗都不如吧?”

“天青也是不想和你分开。”刘夫人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这也是……我想帮你,但是我真的拿他没办法。”

“你真的想帮我?”叶离似乎自动过滤掉了刘夫人其他的话,只牢牢的盯着她,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肯帮我?”

“当然,毕竟你是我带到刘家来的,当时我也答应你可以继续读书。”刘夫人笑了笑,“但是你现在时天青的人了,我插不上手,何况要是我说得太多、做得太多,以那孩子多疑的个性,我怕到时候不但帮不上你的忙,反而害了你。”

“别骗我了,”叶离的眼中希望到失望的转变几乎是瞬间的,她重新又垂下头,冷笑道,“你们是一家人,你怎么会帮我,都是骗我的,我早就知道的,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玩意,我根本不该自作多情,你出去吧,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了,我一无所有,在我身上,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

“你真的就这么想读书,宁可不要天青也可以?”刘夫人没有走,反而坐在床边,握住叶离的手,力气很大,不容她挣脱。

“所以说你一直都是骗我的,”叶离病后一直很虚弱,这会有些坐不稳了,虚虚的靠着枕头,再抬头时,苍白的唇色让刘夫人一惊,“我是什么人,一个父母不详孤儿,他是什么人,刘家的继承人,我们可能吗?我不是谢依菡,相信什么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现实生活里,王子都是要娶公主的,灰姑娘最好也不过是个情妇二奶什么的,我有什么值得舍得舍不得的?这世上,我唯一能依靠就是我自己,这我很早就知道,所以无论在谁家,我都努力的学习,想着有一天至少可以自己吃上一口饭,不用再出卖自己,看别人的脸色,这些当然你都不懂,但是我自己懂。现在我连个学历都没有,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有了的希望轻易就被你们碾碎了,你们还这样惺惺作态,看着都让人恶心。”

“你真的这样想?”刘夫人沉默了许久,一直盯着叶离的脸,到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原来的笑容,“你这样对刘家存着怨恨,你不怕我们捏死你,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随便吧,反正我也这样了,与其将来刘天青厌倦了一脚把我踹开,现在死了,还落得个干净。”叶离把眼一闭,唇边依旧挂着冷笑,“我知道你们有钱人什么都能干出来,随便吧。”

“你这孩子,电影看多了吧。”过了会,刘夫人忽然又笑开了,拍拍叶离的手,“别把我们想得跟刽子手似的,刘家可是守法的商人,不过,你要想离开天青,重新回去上学,倒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离过了会才睁开眼,有些半信半疑的防备。

“天青他对你不像是假的,你不会后悔吗?将来他彻底继承了老爷子的事业,那身价可不是几个亿几十个亿,你即便不能嫁给他,他给你几千万也不过是玩一样轻松,那些钱,你读了大学,一辈子也是赚不到的。”刘夫人试探的问。

“你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说什么。”叶离疲惫的合了眼,放平身子躺下去,不肯再说话。

“你也是倔强的傻孩子,大概天青就喜欢你这个,”刘夫人这回站起身来,对叶离说,“我是真心想帮你,但要想离开他,还是得你自己努力,我只能说,他一天在刘氏当家作主,我或是你,就都不能违逆他。”说完这些,刘夫人就真的走了,病房的关门声让叶离长长的出了口气,她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只觉得浑身颤抖,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终于汹涌而出。是的,她有些后悔了,她有些害怕了,她后悔不该答应那对她来说是如此艰难的事情,她也害怕眼前的自己,那几乎不是她了,但那又是她,她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正文第十九章戏(三)

会再次在医院这样的地方遇到谢依菡,叶离自己也不能不说,简直巧到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天她总算在医生的首肯下可以出院了,上午的时候,刘天青的秘书过来替她办理各种出院手续,她实在厌烦了无处不在的消毒水的味道,就独自一个人提着装有手机、钱包的小提包在医院的花园树下等候。

入秋了,风一阵凉似一阵,树叶绿到极致后,渐渐透出红色,树叶的边缘也开始发黄,叶离想,也许下一场雨后,这些叶子就会在某个无人知的深夜飘落,零落成泥,到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记得,它们曾经那样鲜活的在风中摇曳过。

“叶离?”站了一会后,身后有人迟疑的叫了声她的名字,那声音曾经在叶离的脑海里回响过几万次,熟悉到令人心头颤抖疼痛,她匆匆回身,就看见秦朗站在几步之外,微微蹙着眉。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离觉得不知所措,自从上次她非常有骨气的拒绝了他之后,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后悔也只能咬牙挺着,她在他面前是那样一无所有,这点仅存的自尊,是说什么也不能抛开的。

“该我问你才是,”秦朗点点头,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奇怪的说,“你怎么又跑到医院来了,你不是该开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又受伤了?”

“我没有报道,”叶离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能让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出现太大的浮动,她缓缓低下头,又习惯性的去看地面,“我大概不会继续读书了?”

“为什么?”秦朗很惊讶,“我明明听说你考得不错,已经被大学录取了。”

“是呀,那又能怎么样呢,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叶离有些自嘲,“你到这里来,菡菡又来体检?”

“你怎么知道?”叶离发誓,她真的就是随口一问,结果秦朗却说,“你遇到她了,她说了什么了没有?”

“没有,我就是随便一说,”他这样的反应,叶离反而觉得不知所措了,心仍旧微微的痛,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能问,“她不是夏天的时候刚刚体检过,怎么又体检了?”

“她最近总是感冒,”秦朗说了半句,唇边忽然浮起了微笑,叶离转身,就看见谢依菡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看见叶离之后,欢喜得几乎扑到她身上。

“叶离姐姐,又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谢依菡笑着抱住叶离的肩,奇怪的是,这几个月,她居然也瘦了,两个人抱到一块,几乎是骨头撞上骨头,都有些痛,赶紧放手,稍稍拉开距离,“叶离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秋天天气有些凉,我们说,今年的冬天怕是会来得很早。”叶离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后,自己也微微一惊,什么时候,她说起谎话来,已经这样流畅了。

“才刚刚十月份,你们就说冬天了,真是……”谢依菡想说杞人忧天,但想想这样说似乎不恰大,就把话吞了回去。

“未雨绸缪总好过有些人总是不知道添衣服,然后时时的感冒发烧,”秦朗宠溺的拍拍谢依菡的头,“冷不冷,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