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郁谨与姜似。

“真的有臭味?”郁谨舀起一勺菜羹,放到鼻端嗅了嗅,却闻不出丝毫异味来。

“该不会是姜姑娘戏弄姜二弟吧?”郁谨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姜湛只是无意中帮了他一下,就成这丫头的出气筒了?

姜似视线在郁谨唇边的汤匙上落了落,点头:“嗯,我就是戏弄二哥呢。”

郁谨笑起来,唇微张想要把菜羹吃下。

姜似眯眼看着,却见他又把汤匙放下来。

迎上少女微讶的眼神,少年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在骗我。”

姜似不由咬唇。

敌人很狡猾,比二哥机灵多了。

姜湛返回来,扶着门框直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走过来。

“四妹,你该不会是逗我吧?这种玩笑你都开,二哥要生气了。”

看着可怜兮兮的兄长,姜似苦恼皱眉。

她也很想说这只是她的玩笑,可是那气味她太熟悉,前不久才闻过啊。

第95章 心意

看着姜似的反应,姜湛心一凉,一拳捶在饭桌上:“上等的素斋居然闹出这种幺蛾子,我去找那些秃驴算账去!”

“姜二弟,稍安勿躁。”

姜湛额角青筋直跳:“余七哥拦我做什么?他们的饭菜居然能吃出腐败的气味,这也太恶心人了,非要狠狠收拾那些秃驴一顿才解气。”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胃里又开始翻腾。

郁谨看了姜似一眼,似笑非笑问姜湛:“姜二弟能确定饭菜中的腐败气味是来源于动物尸体呢,还是——人?”

姜湛浑身一僵,好一会儿一张俊脸成了惨白色:“余七哥,乱开玩笑会死人的!”

“是呀,也许真的死人了。”郁谨往后一靠,懒洋洋道。

“等等,让我缓缓。”姜湛闭了闭眼,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把敞开的房门关上,靠着木门冷汗淋淋。

“四妹,我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姜湛揉了揉鼻子,看向郁谨,“余七哥,你呢?”

郁谨摇头:“我也闻不出来。”

他说完,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毫不犹豫道:“但我相信姜姑娘说的话。”

姜湛眨眨眼,就差痛哭流涕了。

该死的,他也相信!

“所以说,我吃了人的尸体泡过的水做的饭菜?”姜湛一副快崩溃的表情看着一脸淡定的宝贝妹妹。

“只是有这种可能。”姜似不忍道。

姜湛眼一亮,饱含希翼:“还有别的可能?”

“或许是猫猫狗狗的尸体…”

姜湛捂着嘴蹲在地上。

让他死了吧!

“别的饭菜呢?”郁谨突然问。

比起纠结吃了这些饭菜的恶心,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关键是他没吃——咳咳,这种不厚道的想法自然是不能流露出来的。

姜似夹起离着最近的一块烧豆腐闻了闻,随后放下来把其他饭菜一一嗅过,最后肯定道:“别的饭菜都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

郁谨舒了口气:“那咱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姜湛一张脸皱成苦瓜:“别提‘吃饭’这两个字,我只想吐。”

姜似却点头:“嗯,先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其他。

二人同时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

姜湛爬起来,一脸生无可恋:“你们慢慢吃,我出去静静。”

屋子里眨眼又剩下二人。

郁谨放下筷子:“打算在灵雾寺住多久?”

“不确定。”

“还是去客栈吧。”

姜似凉凉看了郁谨一眼,毫不客气道:“余公子这些话,交浅言深了。”

“交浅言深?”郁谨突然身子前倾,低声道,“那天晚上——”

“闭嘴!”姜似气得脸通红,“余公子,你这样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不顾人家姑娘的心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是你妹妹被其他男子这样轻薄,你会如何?”

郁谨定定望着姜似,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问:“你的心意是怎样?”

姜似因为他的认真,心情一时恍惚。

姜湛推门而入:“吃完了吗?”

姜似浑身紧绷,忙道:“吃完了。”说完才发现忘了把手抽回来。

桌面下,少女用力往回抽手,那只大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还没吃完。”郁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他心里却欢喜无比。

她的心意,他在那晚耍了一次流氓后就隐约懂了。

他不认为她这样有主见的姑娘面对没好感的男子动手动脚,真会如现在这样忍气吞声。

这丫头口不对心啊,承认对他有感觉会怎么样?

姜似瞪了郁谨一眼,仿佛猜到他的想法,心中冷冷说了两个字:会死。

不但因为犯傻动了心会伤心死,还会因为狗屁七皇子妃的身份不得好死。

“余七哥,我真服了你,都这样了你还能吃得下去。”

郁谨这才放开姜似的手,冲姜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就不吃了。”

姜湛呆了呆。

好好的笑这么撩人干什么?他妹妹还在这呢!

“我刚才想了想,既然别的饭菜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要么就是熬制菜羹的水有问题,要么就是浇灌野菜的水有问题。”姜湛认真分析着,“你们说呢?”

郁谨点头:“姜二弟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关咱们何事?依我说,既然饭菜不合口味,早早离开这里是正经。”

姜似难得附和郁谨的话:“是啊,二哥,既然这里的水不干净,咱们还是去住客栈吧。”

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并不愿节外生枝。

姜湛皱眉:“你们就不好奇吗?万一真有人死了呢?”

二人齐齐摇头。

“那行吧,四妹你睡个午觉,等下午咱们就走。”见无人赞同,姜湛只得妥协。

姜似起身:“那我回去歇息了。”

郁谨亦起身:“我也不打扰姜二弟了,你刚才吐成那样,喝些热水休息一下吧。”

“别提水…”

姜湛没心情叫小厮阿吉过来收拾一桌子狼藉,待二人一走,直接躺倒在床榻上,郁闷闭上了眼睛。

有动静传来,姜湛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湿漉漉往下淌水。

“你是谁?”姜湛吃了一惊。

女子抬起苍白的手撩开挡住面部的长发,露出惨白浮肿的一张脸,对着姜湛狰狞一笑:“你喝了我的洗澡水,要对我负责的…”

姜湛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阳光明媚,正是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可是他仿佛腊月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内到外冒着寒气。

纠结了许久,姜湛翻身下床。

不行,他得去探个究竟,不然以后别想睡安稳觉了。

走出屋子,看着其他静静关拢的房门,姜二公子抹了一把泪。

他们又没喝女鬼的洗澡水,当然心安理得走人啊!

此时的寺庙中依然很热闹,姜湛往外走着,正好看到提着食盒给别的香客送斋饭的僧人。

姜湛迎上去,对菜羹一番赞不绝口哄得僧人眉开眼笑,趁机问道:“除了野菜本身好吃,莫非熬汤的水也有讲究?”

僧人矜持一笑:“就如咱们寺中招待贵客的茶用的山泉水,这熬制菜羹的野菜是专门用后山挖的一口水井浇灌的,所以野菜口味才这般好。”

姜湛心中骂了一句:娘的,今天的野菜肯定没洗!

第96章 井水

大晌午的时候,灵雾寺的后山见不到僧人的影子,只有一洼绿油油的青菜没精打采晒着太阳。

姜湛站在空旷的山野中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菜地不远处有一口水井。

他快步走过去,扶着冰凉的井壁鼓了鼓勇气,探头往内望去。

井内深而黑,看不清其中情形。

姜湛用力抽了抽鼻子。

没闻到什么味道啊。

他视线落在井架上。

莫非要打一桶水上来看看?

姜湛伸手握住了手柄,却忽然跳起来转过身去。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僧人。

姜湛脊背发凉,面上却扯出讨喜的笑容:“师父站在我背后,吓了我一跳。”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冲姜湛一揖,问道:“施主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后山不对香客开放的。”

“呃,是吗?”姜湛不着痕迹往一侧走了几步,拉开了与年轻僧人的距离,“中午吃了贵寺最有名的的菜羹,齿颊生津,实在是太好吃了。问了一位师父,师父说熬成菜羹的野菜非要种在贵寺后山且用专门水井的水浇灌,才能种出那种味道来。”

姜湛满心戒备,面上表情却很自然:“师父不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吃。被那位师父一说啊,这心里就痒痒得不行,这才忍不住跑到这里来想看看那野菜生的什么样子,井水喝着是什么滋味。这样的话,等我回去说不定也能买到呢。”

年轻僧人笑了:“这种野菜是我们师叔多年前从深山中找到移植此处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卖,施主恐怕要失望了。”

姜湛果然大失所望的样子:“这样啊,看来以后想吃这一口只能再来贵寺了。”

年轻僧人更是自得:“很多施主隔些日子就来上香,除了寺中香火灵验,也是为了这道菜羹。”

姜湛悬着的心悄悄放下一半。

假如井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与眼前僧人有关联,此人应该顾不上得意。

这就好,至少此刻不会有都想把对方灭口的苦恼。

想过这些,姜湛越发放松,干脆与年轻僧人说起闲话来:“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师父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到这里来了?”

俊秀非凡的少年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无疑很惹人好感,年轻僧人忍不住抱怨道:“这野菜最娇贵,到了这个时候就要浇水…”

姜湛一听乐了。

闹半天这年轻僧人也是个受排挤的,专干这苦活累活了。

“施主早些离去吧,小僧要做事了。”年轻僧人走向水井,熟练摇着手柄。

咯吱咯吱的响声传来,不多时一桶水被打了上来。

姜湛不由伸长脖子瞧。

“施主?”

“师父,这大热的天你一个人打水多累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浇水吧。

“这怎么成?”年轻僧人提起水桶走向菜地。

姜湛锲而不舍追上:“师父可别拒绝,这可是我对佛祖的一片诚心,说不定佛祖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今日许下的心愿很快就能灵验呢。”

一听这个,年轻僧人不好拦着了,遂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佛祖明鉴,不是他偷懒啊。

看起来黑黝黝的水井打上来的水却很清亮,怎么也闻不出异味来。

一洼菜地浇了十之八九,累成狗的姜二公子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喘气。

他想和四妹好好谈谈人生。

“今日多谢施主了,施主快些回去休息吧。”

见姜湛还要逞能,年轻僧人笑道:“施主的脸都要晒脱皮了。”

姜湛:“…”

见确实没发现异样,姜湛掸掸身上的尘土站起来:“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还不知道师父如何称呼?”

年轻僧人冲姜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四空。”

“四空师父,咱们有缘再见。”姜湛对年轻僧人颇有好感,笑着拱手道别,心中却知这种客气话只是说说,待离开灵雾寺,与这寺中人定然不会再有交集。

“再会。”年轻僧人目送姜湛离开,坐在地头休息了一阵,向水井走去。

他今日来得比往日要早许多,又有热心施主帮忙,看来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经过休息恢复了力气的年轻僧人很快就把一桶水打上来,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提着水往回走,反而盯着水桶目露震惊之色。

七八分满的水桶中,井水依然清澈,可是却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鞋子。

井里怎么会打上鞋子来?

年轻僧人神情惊疑不定,想到某种可能面露骇然。

莫非是哪位师兄失足落水?

不对啊,今晨做早课时并没听说哪位师兄缺席——

年轻僧人放下水桶,脚步沉重上前一步,扒着井沿向下探去。

“四空,你在看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落在年轻僧人耳中却觉毛骨悚然。

姜湛悄悄离开后山,却发现姜似等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郁谨。

姜湛笑着迎上去:“咦,四妹这就午休好了?”

“二哥去哪儿了?”姜似沉着脸问。

“随便转转啊。”姜湛抬眼望天,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凑巧遇到的,发现姜二弟在做好事,就没打扰。”

姜湛大为尴尬:“你们都看到了啊?”

“离开这里再说吧,晌午过了,很快往这边来的人就多了。”姜似板着脸道。

三人回了客房,姜湛狠狠灌了一壶水才停下来:“四妹,你不高兴啥呢?”

姜似挑眉:“二哥还好意思问。一个人胡乱跑到人家后山,就不怕有个意外?”

姜湛还没说什么,郁谨却轻笑出声。

这丫头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是哪个大半夜跟踪醉汉的。

不过——这大概证明姜湛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吧?

关心则乱。

郁谨睇了一脸委屈的姜湛一眼,忽然心里泛酸。

“四妹不知道,你们走后女鬼给我托梦了!可后山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我与那和尚轮流打了几十趟水,连根鸟毛都没捞上来。”

“所以二哥就不要操心这些了,等天再凉快些咱们就走吧。”

姜湛只得点了点头。

可外面的日头依然刺眼,寺庙的钟声却响了起来。

第97章 再出意外

悠扬的钟声在灵雾寺中回荡,惊得飞鸟展翅离开树枝。

香客们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到了下午香客已经不多,很快就有僧人前来安排众香客离去。

郁谨第一时间推开门。

晨钟暮鼓,这个时候响起钟声一般意味着有突发情况。

很快姜似与姜湛分别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三人站在廊芜下,向外望着。

一位僧人快步走来,到了三人近前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寺中突发状况,几位施主暂且不要四处走动。”

郁谨扬眉一笑:“师父这话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们是香客,来贵寺不是坐牢的,为何自由还要受到限制?”

僧人一怔。

寺中出了事,他奉命前来提醒暂住的香客,怎么还有这种不好说话的?

灵雾寺虽小,却远近闻名,香火鼎盛,僧人当然不会凶神恶煞损害寺院名声,最初的错愕后耐心解释道:“施主误会了,小僧知会几位施主此事,是因为现在寺中有些乱,怕冲撞了几位施主。”

“呃,原来如此。”

姜湛趁机问道:“不知道贵寺发生了什么事啊?”

僧人又是一怔,再看三人年纪这才恍然。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有此一问不足为奇。

僧人正迟疑的工夫,姜湛吃惊道:“莫不是不好对外人言?”

僧人:“…”知道还问!

但已经被人问到这里,若是不说还真容易引人胡乱揣测,而像他们这种接待信女最多的寺庙是最忌讳这个的,僧人便道:“有位师弟圆寂了。”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触及对方视线,她匆匆移开,心中难免懊恼:莫不是哥哥太不靠谱,遇到事情才下意识想看看他的意思?

姜湛“咦”了一声:“圆寂?师父看起来就好年轻,你的师弟应该比你还年轻吧?这样年轻就功德圆满啦?”

僧人嘴角一抽,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化解了瞬间化身斗战胜佛的冲动,解释道:“师弟是因意外丧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