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伙计跟在后边追:“哎哎,还没给钱呢——”

楚楚跑到酒馆外就被几个人围住了,双方迅速交起手来。

她连日被追杀身上带着伤,加上对方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京城治安虽然尚可,但当街打架斗殴的事时有发生,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也不算稀罕事,见到这一幕一些人急忙走远以免惹祸上身,更多人却迅速围成一个圈看起热闹来,又有少数有良心的人赶忙去喊官差。

“主子,咱们该出手了吧?楚楚姑娘要坚持不住了。”

郁谨摇头:“不用,就让对方得手好了。”

啥?

龙旦诧异看着郁谨。

主子啊,您这么不要脸忽悠人家一个大姑娘送死,这合适吗?

郁谨扶着栏杆面不改色看热闹:“你还没看出来,对方这次没有下死手,而是要抓活的。”

“所以呢?”

郁谨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了龙旦一眼:“所以就让楚楚姑娘被抓走好了,这样才好顺藤摸瓜。”

楼下,楚楚低呼一声已经失手,可直到被人捂着嘴拖走还不见有人出来。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酒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真傻,早就该知道宁可相信母猪上树,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第299章 收网

楚楚恨得要死,倘若郁谨就站在她面前,她大概会抽出匕首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狠狠划上七八刀再说。

可不管她怎么恨,那几个人还是带着她迅速离开了酒馆,穿过一条接一条巷子,越走越偏僻。

楚楚心底深处那点希望犹如狂风里的火苗,噗的熄灭了。

她实实在在被那个该死的男人给坑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凉意直往脸上刮,像是钝刀子割着柔嫩的肌肤。

带着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把她往地上一扔。

那一刻头晕目眩,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楚楚还没缓过劲来,头顶上方就传来男子的声音:“总算把这小娘们抓住了,还真是棘手。”

楚楚下意识抬头,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映入眼帘,盯着她的眼神凶狠如兽。

络腮胡子蹲下来,捏住楚楚的下巴:“那天听到的话,你告诉了谁?”

楚楚瞪着络腮胡子,眼神如刀,说不出的愤恨。

又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都要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络腮胡子手上加大了力气,少女白皙的面颊立刻被捏红了。

长衫男子轻咳一声:“你这么捏着她,让她怎么说。”

络腮胡子这才松手。

楚楚转头看向长衫男子。

比之络腮胡子的凶恶相,长衫男子气质儒雅,瞧起来是个读书人,可那眼神阴恻恻犹如毒蛇般冰冷,让楚楚的心彻底坠了下去。

凭直觉,这是个更加冷酷的男人。

心中没了侥幸的念头,楚楚露出冷笑:“我不认识你们,也没听到什么话,所以我猜你们是认错了人吧。只可惜啊,你们在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别想找到那个真正听到你们话的人了…”

“牙尖嘴利!”络腮胡子抬手打了楚楚一巴掌。

楚楚反而笑得更肆意:“那个人会把你们担心的事传扬出去的,我相信你们这些疯狗一定会倒霉的…”

只要那个人做的事是他们不愿看到的,那她情愿背锅,总之不能便宜了这些王八蛋。

络腮胡子看向长衫男子。

难道真的抓错了?

长衫男子露出毒蛇般的笑:“先用刑看一看到底是抓错了还是嘴硬。”

一盆炭火端了过来,络腮胡子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对着楚楚笑:“真的不说?”

楚楚眼中闪过惊恐,浑身轻颤,却知道躲不过了。

她也想说啊,可他娘的能说什么?

背了这么多年的锅,就这次的锅最沉,扛不住了。

仿佛感受到了灼热,楚楚闭上了眼。

惨叫声传来。

楚楚立刻睁开眼,就见络腮胡子正抱着脚跳,火钳掉在了地上。

长衫男子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转身便跑。

可惜已经迟了,龙旦如拎小鸡般拎住他的衣领,先把下巴卸下来防止自尽,这才笑道:“我还当有多大本事呢。对一个小姑娘这么狠,看把你们能的。”

络腮胡子无意间瞥见了窗外倒地的那些同伴,脸色骤变。

完了,被一锅端了!

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一声暴喝,抡起铁头棍向冷影打去。

二人瞬间打成一团。

“能起来吗?”少年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楚楚愣了愣,瞥见那张五官分明的俊脸,怒火腾腾往上冒,跳起来就甩过去一耳光。

郁谨皱眉躲开,沉声道:“够了,你以为我不打女人?”

“你…你个骗子…”楚楚气得浑身抖。

郁谨冷笑:“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楚楚没了话说,可一想到刚刚的恐惧乃至绝望,就想大哭。

她招谁惹谁了啊!

咔嚓一声响,络腮胡子的一只手断了。

他惨叫一声,可下一刻抡起的铁头棍没有打向冷影,反而砸在了自己头上。

就听噗的一声,络腮胡子的脑袋好像西瓜被开了瓢,红的白的全都涌了出来,浑浊的液体四溅。

楚楚脸色苍白别开了眼。

冷影低头看看,对郁谨道:“主子,人死透了。”

郁谨走了过去,避过地面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打量着络腮胡子的尸体。

这是个魁梧的汉子,那般决绝自尽,来历绝不简单。

打量片刻,郁谨吩咐道:“把他衣裳剥光了检查一下。”

冷影一言不发开始动手,楚楚看向郁谨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是个变态吧,人死了还要扒衣裳?

眼看着冷影已经扒下络腮胡子的外衣,楚楚咳嗽一声。

郁谨看了她一眼,毫无诚意道:“抱歉,忘了你是女孩子,你可以先去院子里等。”

楚楚翻了个白眼走出去。

很快络腮胡子就被扒了个干净,冷影检查一番,对郁谨摇头:“主子,没有任何标记。”

郁谨有些失望。

追杀楚楚的这批人果然就是阿似不小心惹上的人。这些人知道他倾慕圣女的谣言,定然与南边有关,而南疆那边的人大多数都有纹身的习惯,特别是男子,可络腮胡子身上却没有纹身。

郁谨看向被龙旦控制的长衫男子。

还好有个活口,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这里收拾一下。”

交代完,郁谨转身走出去。

楚楚站在院子里,看着一院子东倒西歪不知死活的人有些茫然。

那个余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让人送你回松子巷。”

楚楚回过神,迎上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神,心头一凛。

他刚刚还让人扒了尸体的衣裳…

“既然麻烦已经解决了,我就不叨扰了。”

“不行。”

楚楚一愣。

“楚楚姑娘就这么走了,我无法向未婚妻交代。”

楚楚皱眉:“余公子可以装作不知情,就当我不辞而别了。”

她本来就运气不咋地,离这种一看就是大麻烦的人还是越远越好。

郁谨一脸诧异:“楚楚姑娘这是教唆我对未婚妻撒谎?”

楚楚:“…”算她倒霉!

姜似记着郁谨的叮嘱没有出门,焦急不安等着消息。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无论赎走雨儿之人还是雨儿兄长的下落,都只能等郁谨与阿飞的消息传回来。而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还需要一点运气。

接到郁谨的信儿,姜似急忙收拾出门,却遇到了麻烦。

陪着二太太肖氏去白云寺上香而失踪的大丫鬟红月被人送回来了。

第300章 薄命

送回大丫鬟红月的是礼部侍郎府的管事。

礼部侍郎府的管事站在东平伯府待客的花厅中,侃侃而谈:“说来也是巧了,小人那不争气的儿子昨夜去逛金水河,在一艘花船上遇到了这位红月姑娘,结果这位姑娘哭着求救,说是贵府二太太身边的丫鬟。犬子一时心软就把人赎了出来,若真是贵府的丫鬟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管事说着扫量着花厅中的几个主子,笑着道:“老夫人与太太认一下人,瞧瞧是不是贵府丫鬟?”

二太太肖氏面色极为难看,倘若礼部侍郎府的管事不在,恨不得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这个该死的丫鬟,落入金水河那种腌臜地方怎么还有脸回来,就该一头扎进河里死了才干净。现在被人领着找上门来,传扬出去别人该怎么想她?

一个勋贵家的太太,贴身丫鬟陷身青楼里了,别人的议论有多难听可想而知。

万一再挖出她曾被劫的事…肖氏打了个激灵,恐惧从心底升腾而起。

这一年不知走了什么霉运,真是处处不顺。

冯老夫人的脸色比肖氏还要难看,透过礼部侍郎府管事那张堆满笑意的脸,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嘲讽与幸灾乐祸。

原来肖氏被劫的祸事还不算完,不,或许这才刚刚开始…

冯老夫人心中突兀闪过这个念头,越发坚定了想法。

她伸手端起手边的粉彩茶盏,吹开漂浮的茶叶喝了两口,又把茶盏慢慢放下来,语气不悦:“一个花船上卖笑女子的胡言乱语你们也信?这个人我们不认识,我们伯府也不可能有丫鬟卖到金水河去,请速速把这位姑娘带走吧。”

对犯了大错的下人,叫来牙婆卖出去不算稀奇,但正经人家是不会把人往那种腌臜地方卖的,那么做既没规矩又无德,会让人背后说闲话。更何况红月还不是被卖到青楼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肖氏的名声。

无论如何,人不能认回来!

冯老夫人一开口,肖氏高悬的心暂时落下来。

人确实不能认,可这话由她来说不合适。

事情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避嫌还来不及,何况红月还是肖嬷嬷的独生女,她今日开了这个口,肖嬷嬷这个陪她多年的心腹恐怕就要离心了。

跪在地上的少女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冯老夫人,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老脸,连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无情。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跪着向肖氏扑去:“太太,婢子是红月啊——”

肖氏绷着脸一言不发。

冯老夫人拿拐杖重重顿了一下地:“把这胡言乱语的女子打出去!”

两个婆子立刻冲上去,捂住红月的嘴往外拖。

红月拼命挣扎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肖氏。

肖氏默默别开了眼。

礼部侍郎府的管事笑笑:“没想到是误会了,小人给老夫人赔罪了。”

“无妨,令公子也是做善事。”冯老夫人心知对方是来打脸的,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对方拿捏着红月,要是闹大了,对东平伯府来说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知贵府下人把那位姑娘带到何处去了?人是犬子买下的,既然不是贵府的人,那小人还是带回去吧。实不相瞒,犬子对那位姑娘还挺满意,出身金水河那种地方当妾不合适,收个通房倒是无妨…”

冯老夫人勉强笑笑,对身边婆子道:“去把那位姑娘找回来吧,既然是侍郎府的人买下的,在咱们府上有个磕碰就不好了。”

收到冯老夫人递来的眼色,婆子心中一个咯噔,脊背瞬间爬满冷汗。

“嗯?”

婆子回神,道一声是快步走了出去。

礼部侍郎府的管事面带微笑等着,落在冯老夫人眼中分明就是看伯府笑话。

冯老夫人心底一声冷笑。

想用红月拿捏住伯府看笑话,算盘未免打得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白着脸道:“老夫人,那位姑娘突然挣脱了人跳进了花园的池子里,等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冯老夫人连连摇头,对礼部侍郎府的管事无奈叹息:“这可真是可惜了。不知令公子花了多少钱把人赎出来的,人既然是在伯府出的事,就当伯府把人买下了…”

管事暗道一声老太婆心够狠,皮笑肉不笑道:“老夫人客气了,银钱小人可不能收,人也不带走了,就当给那位可怜姑娘的丧葬费吧。小人告辞。”

“慢走。”

等礼部侍郎府的管事一走,肖氏那里发出一声响,是不小心碰倒了手边茶盏。

冯老夫人睇了肖氏一眼,深深拧眉:“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好,别再闹出笑话来!”

这个肖氏,真是越来越晦气,长孙与二孙女的不幸说不准就是她妨的,看来这个家不能再交给她管了。

把管家权交给三太太郭氏,冯老夫人是想都不想的。

肖氏再不好,好歹二儿子是亲生的,而老三却是庶子,看来给老大续弦的事不能再拖。

冯老夫人心中再次升起这个念头,吩咐心腹婆子把府上主子都喊到慈心堂来。

阿蛮是个消息灵通的,姜似早就知道了前边发生的事,来到慈心堂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有些烦。

这么一来,出门都耽误了。

见人差不多齐了,冯老夫人开了口:“近来府上是非多,从今天起你们几个都好生待在家中不要再出门了。实在有事,跟我请示了再说。”

姜似暗道一声糟糕,随着姜俏几个应下来。

红月一事外边还是起了传闻,好在死无对证,人们都当了笑话在说。

有些人信,有些人则嗤之以鼻。

冯老夫人虽恼伯府又被世人挂在嘴边嚼,却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心中又把肖氏恼了一遍。

姜二老爷回府后听了这事,先恼过肖氏,又恼上大房。

都是姜湛惹来的麻烦,以礼部尚书府为首的那几家看来是把伯府视为眼中钉了。

心情极差的姜二老爷直接去了书房。

而肖氏的心腹肖婆子到底知道了女儿丧命的事。

第301章 祸根

自从红月失踪,肖婆子就心神不属。肖氏面对肖婆子也不大自在,就放了她休息。

人一闲下来就越发胡思乱想,精神就越发不好了。

礼部侍郎府的管事带着红月上门的事肖婆子原是不知道的,更不知道女儿没了的事。

许是母女连心,她没吃晚饭就睡得昏昏沉沉,突然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女儿就是那日陪二太太出门时的穿戴,特意在鬓边别了一朵新绢花。女儿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里上下沉浮,每当冒出头就对她哭:“娘亲,红月冷…娘亲,红月想回家…”

肖婆子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额头冷汗淋淋,心头狂跳。

“红月,红月…”肖婆子越想越怕,趿着鞋子推门出去。

天比夏日黑得早了,此时已夜幕沉沉,天边最后一抹橘红也消隐。一弯残月静悄悄挂在空中,冷霜洒了一地。

凉风吹进肖婆子脖子里,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停下了去往雅馨苑正房的脚步。

这些日子二太太心情也不好,她要是去说多了,万一二太太恼了,女儿岂不是更回不来了…

尽管知道女儿回来的希望渺茫,肖婆子心底还是存了一点奢望,而这个梦则让她乱了心神。

女儿生下来就胖乎乎的,脸盘子又大又圆,一瞧就是有福气的,所以才取名叫红月。

她的红月这么有福气,才不会出事呢。

肖婆子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里,往花树边一跪,对着月亮磕起头来。

“月神娘娘保佑我女儿红月平安无事,无论她遭遇了什么,只要能活着就好…”

拜完了,肖婆子直接坐在地上,靠着花木失魂落魄想着心事。

没了女儿,那个屋子她一点都不想回。

不知过了多久,夜更黑了,花园子里处处都是暗影重重,好似鬼魅。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肖婆子醒过神,下意识往里边躲了躲。

很快脚步声就在离她不远处停下,飘来小姑娘的哽咽声:“姐,我怕——”

肖婆子竖起耳朵听。

“我看到了…今天那个人就是红月姐姐…”

另一个声音急急把她打断:“快闭嘴,让主子们听到你议论这个,定会拔了你的舌头!”

“姐,我真的怕呀…”

“怕什么,不管那是谁,掉池子里淹死了是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姐,我亲眼看到了,是伺候老夫人的冯妈妈带着人把红月姐姐按到水里溺死的…万一,万一以后我们犯了错,会不会也这样…”

“真的?”

“真,真,真的…呜呜——”小姑娘的嘴被捂住了。

“要死了,这话你给我烂在心里一辈子,不许对别人提一个字!”

咔嚓一声响传来,在这黑暗寂静的花园里显得分外清晰。

很快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远了。

花木后,肖婆子手腕上的玉镯子断成了数截,被她死死攥在手中,而她的脸色比天上的冷月还要惨白。

红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