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冯妈妈带着人按到水池子里溺死了?

怎么每一个字她都知道,可凑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那两个杀千刀的小丫头定然是嫉妒她的红月在主子面前体面,才说出这样丧尽天良的话来咒她女儿吧?

肖婆子擦了擦眼角,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雅馨苑的正房门口。

“肖妈妈,这么晚了,你有事啊?”守门的丫鬟见是肖婆子,眼神闪烁。

往里日肖婆子在雅馨苑可以横着走,然而今日红月的死却让小丫鬟拿不准了。

虽然伯府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红月是自己跳进池子里淹死的,可老夫人不认红月的事都听闻了,目前瞒着的只有肖婆子。

“我要见太太。”回答小丫鬟的话时,肖婆子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端倪,可她藏在背后的手却抖个不停。

小丫鬟飞快进去禀报。

肖氏第一个反应是不见,可是很快就改了主意。

不管伯府对外怎么不承认,在府内红月的死是瞒不住的,肖婆子早晚会知道。与其让肖婆子从别人那里知道,还不如她亲口说,免得主仆二人离了心。

肖婆子进来后便给肖氏跪下了。

“肖妈妈,你快起来。”

肖婆子跪着不动:“太太,奴婢梦到红月了…”

肖氏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叹了口气,亲手去扶肖婆子。

“肖妈妈,本来早该对你说的,我怕你一时受不住,暂且瞒了下来…”肖氏避重就轻说起白日的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伤心,肖妈妈,你的心情我都懂。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将来无依无靠的。至于老夫人…你也别怪老夫人,她是为了伯府名声着想不能把红月认下,本打算先把侍郎府的人应付过去再悄悄把红月安置好,谁成想红月性子那么烈——”

话她已经说清楚了,肖婆子要怪也是怪老夫人。

这反倒是好事,肖婆子恨上老夫人,以后为她做事就会更尽心。

听了肖氏的话,肖婆子放声大哭,心底却一声接一声冷笑。

她恨下令害死女儿的老夫人,更恨冷眼旁观的肖氏。

她尽心尽力伺候了肖氏二十几年啊,唯一的女儿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明明是肖氏带女儿出去的,歹徒要劫的也是肖氏,就因为女儿是下人,天生贱命,所以最后所有人都没事,只有女儿丢了性命吗?

这不公平!

肖婆子用哭声遮掩住心底滔天的恨。

且等着吧,总有一日她要肖氏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

女儿的最后一面自然是没见到的,肖婆子抹着眼泪往花园的水池子走去。

郁谨带着二牛翻墙进来,一落地二牛就往一个方向飞奔。

郁谨一边追一边在心里骂:跑这么快干什么,不知道他是第一次翻墙来找阿似,还有点不好意思嘛。

然后羞涩的郁七皇子就被二牛带到了水池子边。

月光稀疏,树影重重,水池子泛着粼粼冷光。

肖婆子缓缓扭头,一张惨白的老脸陡然撞进郁谨的眼里。

妈的,回去他要杀了二牛这狗东西!

第302章 有一件重要的事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人一狗,肖婆子神情呆滞看了看,而后低下头去继续对着水池子发呆。

对正承受着丧女之痛的肖婆子来说,郁谨与二牛的出现就是眼花了。

郁谨糊涂了。

他正琢磨着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这婆子一脸无视是什么意思啊?

二牛见主人没反应,咬了咬他裤腿。

要不要把这婆子干掉,主人你可吱一声啊。

郁谨回神,冷着脸比划了一个圆圈的手势。

二牛立时慌了。

主人居然要罚掉一盆肉骨头!

大狗垂头丧气摇着尾巴向一个方向跑去。

郁谨抬脚跟上,走了几步转回来,抬手把肖婆子打晕了。

嗯,还是这样安心点。

二牛在前边带路,轻车熟路溜进了海棠居。

郁谨心里颇不是滋味:二牛居然比他还熟悉阿似的闺房,看来等把阿似娶进门来,还是把这家伙卖掉好了。

二牛完全不知道主人在吃干醋,跳过窗前芭蕉丛,抬起两只前腿啪啪啪砸窗,砸得那叫一个正大光明,理直气壮。

郁谨默默站在墙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人不如狗啊…

窗子立刻开了,隐隐传来阿蛮惊喜的叫声:“二牛,你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二牛利落跳了进去,一只素手伸出来准备把窗子关拢。

郁谨扬眉。

今天要是被一条狗比下去,那就别混了。

他几步走过去,伸手把将要合拢的窗子抵住。

突然出现的脸把阿蛮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余,余公子?”

郁谨一声不吭,利落从窗户翻进去。

“哎呀,您怎么能这时候来呢。”阿蛮抱怨一句,迅速闪开,“姑娘,是余公子。”

同在屋内伺候的阿巧早已目瞪口呆。

对于郁谨的突然造访,姜似虽然意外却很快反应过来,示意阿蛮与阿巧退下。

阿巧迟疑不动,被阿蛮拽了出去。

隔着一道门,阿巧慌张不已,低低道:“怎么能留姑娘与一个男人独处呢?”

阿蛮老神在在:“姑娘心里有数。”

想到自家姑娘那张平静的脸,阿巧叹了口气。

好吧,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还未到歇下的时候,屋内光线明亮,大敞的窗有凉风吹进来,把郁谨的衣摆吹得簌簌而动。

二牛晃着尾巴扑向姜似,亲昵嗅着她的手。

姜似摸摸二牛的头,视线与郁谨的目光相碰。

郁谨凑过来把二牛挤到一边,解释道:“让二牛传信到底不太方便,所以我就来了。”

二牛不满低叫一声。

姜似坐下来,轻轻给二牛顺毛。

“今日你约我见面,是有给雨儿赎身之人的消息了吗?”

“这方面还没消息,约你见面是有两件事要说。”

姜似手一顿,等着他往下说。

“先前你不是猜测追杀楚楚姑娘的那批人其实是冲着你来的吗,今日我把那些人揪出来了,确实如此。”提到那伙人,郁谨剑眉蹙起。

那些人的来历不简单。

络腮胡子毫不犹豫赴死,长衫男子瞧着文弱,经历了严刑拷打却什么都不说,如今只剩下半口气在。

郁谨自己都纳闷,他一个不得圣宠的皇子,那些人图什么呢?

这种云里雾里的状况委实令人恼火,好在阿似近来对他软化了态度,抵过所有的坏心情。

姜似登时觉得过意不去了:“这么说是我连累了楚楚姑娘。”

哪怕是前世,她也是那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对于挑衅找茬的人不用客气冷脸顶回去,对于给予帮助的人即便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会尽力而为。

想到一个陌生姑娘差点因她丢了性命,姜似一阵后怕,郑重对郁谨道谢。

郁谨神色古怪盯着姜似。

“怎么?”姜似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阿似,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特意跟我道谢。”

万万没想到,他不但要跟男人争宠,跟二牛争宠,还要跟女人争宠!

姜似懒得和他贫嘴,叹道:“有机会还是和楚楚姑娘说清楚。”

“这有什么可说的,反正她现在也没事了。”郁谨觉得多此一举。

姜似皱眉:“害了别人还让别人把我当恩人,我可做不来。”

郁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们阿似真是个好姑娘。”

卖了人还让那人数钱,他觉得很好啊。

姜似偏头躲开:“第二件事是什么?”

楚楚这是一桩事,拜托郁七找人的事还没消息,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

郁谨突然凑过来,眼中满是认真:“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重要。”

“什么?”

少年黑亮的眸子里柔情万千,一字一字道:“我想你了。”

姜似莫名红了脸。

说来也是奇怪,他亲她抱她,她只想反亲回去,浑然不觉害羞为何物。可在这夜深人静的闺房,听他说着这些话,却陡然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悸动。

这种感觉让姜似有些慌。

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

少年的手还有些单薄,少女的手更加纤小。

二人的手交握,在灯光下如两块羊脂白玉。

姜似抽出手,佯作平静:“事情说完了,你就回去吧。”

“来都来了,总要让我喝口水吧。”郁谨打定主意多赖一会儿,端起桌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顿时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这是阿似用过的茶杯呢。

少女诧异的声音响起:“那是阿蛮喝剩的水。”

郁谨面皮一僵,咽下去的那口水仿佛一块炭火落入腹中,火烧火燎难受。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气个半死:“哪有这么没规矩的丫鬟,怎么能用主子屋里的茶杯喝水!”

等阿似过了门,连二牛带阿蛮一道卖了。

姜似笑盈盈看着郁谨的气急败坏。

郁谨突然反应过来:“阿似,你哄我?”

居然拿这么恶心的事哄他,简直不能忍!

郁谨猛然把姜似拉了一把。

二人之间隔着桌几,桌上茶杯掉到了地上。

郁谨却不管这些,抓着姜似恶狠狠控诉:“阿似,你学坏了!”

“二牛还在呢,别动手动脚。”余光瞥见走过来的二牛,姜似警告道。

“不理它。”

反正二牛又不会说出去。

悄无声息来到旁边看了一阵的大狗犹豫了一下,一口咬在男主人屁股上。

第303章 进展

那一刻,天地都安静了。

郁谨盯着二牛的目光犹如利刃,估计要是姜似不在场,就要把这狗东西剥皮了。

二牛一脸无辜摇着尾巴。

怎么了嘛?

姜似几乎要忍不住笑,忙抿了一口水才保持住面无表情。

屁股被大狗咬得隐隐作痛,郁谨是没脸待下去了,黑着脸问:“阿似,你以后不方便出门了?”

姜似不以为意笑笑:“今日府里发生了点事,祖母才下了命令让我们安生留在家中,若是出门需要向她请示。”

“那我来想想办法?”

“不必。今天是祖母发话的第一日,还是老实些,过两日要是出门我自有办法。”说到这,她语气稍顿,看着郁谨道,“伯府上的事你就不必多管了。”

倘若连伯府里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需要仰仗别人的帮助,那她就不必奢谈改变亲人悲惨命运了。

“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用,要见我你就想法子通知老秦,他会传消息给我的。你以后也别大晚上翻墙过来,不像话。”姜似说着笑看二牛一眼,揶揄道,“没见连二牛都看不过去了。”

郁谨脸色又黑了一层,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阿似,就算在自己府上,夜里也不要胡乱跑。今晚我在你家花园里看到个疯婆子,对着水池子顾影自怜。”

疯婆子?

姜似一时想不到会是谁,忙问:“她发现了你?”

“没吧,我顺手打晕了她。”到底发现没发现,郁谨觉得这是个艰难的问题。

目送郁谨与二牛离去,姜似立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窗外天幕黑沉,点缀着暗淡的星子,月弯如钩,洒下凉凉月光。

晚秋的夜风越发凉了,已经带了令人略感不适的冷意。

姜似以手撑窗,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而她的长姐姜依就死在那样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里。

长姐被休,死得不光彩,她的婆母安国公夫人卫氏不满她回娘家奔丧,她第一次公然违了卫氏的心意回了娘家。

可东平伯府不见半点哀戚,那些下人们依然有条不紊做着往日的差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走到长姐出阁前的院子,她才见到了零星的白。

父亲沉默着站在院子里那棵老桃树下,摩挲着疙疙瘩瘩的树干。

长姐院子里的桃树每到春日就会繁花满树,灼灼其华,而这一年老桃树没有开花,只有一树的叶,到了这个时候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来年恐怕不会再发芽了。

因为长姐早已出阁,这院子久无人住,无人记得把这老树砍了去,而这棵枯死的老树仿佛早已暗示了今日的不详。

那时候,她忍不住想: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可怜,倘若他们母亲还在,即便长姐为人妻、为人母很多年,长姐院中的桃树枯死了,母亲定会记得早早叫人处理了。

她不是怪父亲,而是明白男人与女人在细心上到底是不同的,对一个连后院都很少踏足的男人来说,怎么奢求他会记着砍掉已出阁的女儿蒙尘的院子里一棵老树呢?

而现在,同样失去母亲的嫣嫣正大哭着,小小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

面对大哭的外孙女嫣嫣,父亲站在老桃树下显得手足无措,并不敢靠近去安慰。

那时候她是有些气愤的,冲过去抱起了嫣嫣安抚着,可经历了一遭生死,她明白了父亲当时的心情。

青年丧妻,中年丧子丧女,那时候的父亲大概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怕把这份不详传给唯一的外孙女嫣嫣。

不知何时,阿蛮与阿巧蹑手蹑脚走进来。

阿蛮打扫着落在地上的碎瓷,阿巧则来到窗边,给姜似披上一件披风。

姜似攸地回神,脸色苍白如雪。

“姑娘,当心着凉。”阿巧轻声说着,心底悄悄叹息。

这几个月她冷眼旁观,早已发觉姑娘的不同,大概是退婚的打击太大了。

姜似双手交握,指尖冰凉,一步步向床榻走去。

这一世,哪怕拼了命也不要长姐重蹈覆辙,倘若真的查不到幕后之人——少女眼底泛着冷光,比惨淡的月光还要冷。

朱子玉,朱少卿夫妇,那就统统杀掉好了,大不了她偿命。长姐嫁到朱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被人设计,左不过那些人。

姜似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慢慢阖上眼睛。

一夜无话,转眼天明。

阿蛮一大早又带了消息回来。

“姑娘,今早上有个小丫鬟在花园水池子边发现了呼呼大睡的肖婆子,那小丫鬟还以为肖婆子死了,吓得尖叫。等一群人赶过去叫醒了肖婆子,你猜她怎么说?”

姜似昨夜竟睡得很安稳,此时精神饱满,头脑清明,听了阿蛮的话笑着道:“少卖关子。”

阿蛮吐吐舌头,眉飞色舞说道:“肖婆子说昨夜在屋子里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睡在水池子边了。当时那些人听了脸色就变了,现在府里都传遍了,说是红月的魂儿不愿意归地府呢,这才冥冥之中把亲娘引了过去,以后府中恐怕要不安生了…”

姜似默默听着,总算明白了郁谨昨夜遇到的是谁。

闹鬼的传言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以后稍加利用,说不定行事更加方便。

毕竟闹鬼了,夜里府上的人就不会乱逛了。

不出姜似所料,肖婆子夜宿水池边的事传到冯老夫人耳里,把冯老夫人膈应得不行,叫来二太太肖氏劈头盖脸一顿骂。

短短几个月的工夫,肖氏由春风得意的当家主母变成了精神不振的受气媳妇,落差之大恐怕只有当事人能明白其中滋味了。而红月之死到底让她心虚后怕,此后一连数日都睡不安稳。

东平伯府也在闹鬼的传闻中变得人心惶惶,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

这一日,姜似总算等到了郁谨传来的消息:给雨儿赎身的人找到了!

眼看姜似梳着最普通的双环髻,穿上海棠居小丫鬟的衣裳,阿蛮不死心问:“姑娘,您真的一个人出去啊?”

第304章 棺材

姜似毫不留情打消了阿蛮的念头:“如今不同往日,一个人出门才不惹眼。倒是你与阿巧要好好守着院子,若有人来便想法子遮掩过去。”

白日里就是这一点不好。

因为红月闹鬼的事正在府上传得热闹,姜俏几个被冯老夫人约束着不准出门,白日里去姐妹那里串门就多了,姜似昨日还招待过姜俏。

她今日不得不出门,倘若又有人来还真是件麻烦事。

知道阿蛮性子急,姜似临走前特意叮嘱阿巧:“海棠居的事就交给你了。”

“姑娘放心吧。”经历过几次大半夜等着姑娘回来给开门,阿巧突然觉得面对什么事她都可以淡定了。

不就是扮成小丫鬟白日溜出去嘛,不算个事儿。

想要出门对姜似来说确实不算个事。

她打扮成小丫鬟的样子,肤色微黑,眉眼平平,让人一见隐隐觉得面熟,好似府中随处可见的那种小丫鬟,但要说名字一时又想不起来。

面熟已经足够,谁会对一个小丫鬟的名字上心呢。

姜似来到角门,塞给门人一串铜钱说是想去货郎那里挑些头油脂粉,很顺利就出了门。

外面的天空瞬间广阔起来,不似在伯府中抬头只能望见巴掌大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