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见他心事重重,好奇道:“公子这回立了大功,怎么这样闷闷不乐?”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问:“我要订亲了,你说我该不该高兴?”紫苏心里一沉,脸色在瞬间有些苍白,随即恢复,缓着声道:“当然应该高兴,娶妻是终生大事。”她水灵灵的美目看向宇文逸风,却见宇文逸风清冷的目光平视着前方。

“是郗家的那位小姐?”紫苏试探的问。宇文逸风没有正面回答,挑着眉反问:“你猜到了?”紫苏点点头:“小婵告诉我,郗公子说他妹妹对公子你一片痴情,你们两家又是门当户对。”“你们是不是都商量过了,怎么每个人说话都一样。除了门当户对,还有没有别的?”宇文逸风烦恼的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

紫苏看到他的脸色,就猜到他对这桩姻缘甚是不满,淡然一笑道:“郗家小姐我见过,这桩姻缘,我看除了门当户对,也没什么别的说辞了,之所以人人这么说,是因为人人都说不出别的贺词。”她这番话真正说到了宇文逸风的心坎里,他笑道:“只有你一个人明白我的心意。”

紫苏又是一笑:“公子到韶音坊来,就是散心来了,我又何必说些让公子添堵的话。”宇文逸风开怀一笑:“真是个妙人儿,如果让我自己选,宁愿娶你也不娶那郗凤藻。”他这话本是无心,紫苏听来却是心里一咯噔。她看了他一眼,他明亮的眼睛也看着她,两人有一瞬间的沉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一点点的漾开。

他并不是当真动了娶她的心,她心里明白,他只是在比较,觉得那个郗家小姐实在是不够可爱,比起她这样的乐伎都差远了。紫苏有点自怨自艾,不知怎么,在宇文逸风面前,她常常觉得自己卑微渺小。尽管她曾经有着一颗高傲的心,可是见了他,所有的矜贵都能放得下来。

“公子今日留在韶音坊用晚膳吧,你没来的这些日子,我琢磨了几道清淡的小菜,一会儿吩咐厨房去准备,做出来请公子品评品评。”紫苏适时的转移话题。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一言一行无不让人心里熨帖。宇文逸风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揽了下她纤腰。紫苏心里微惊,见他眼中有笑意,含羞垂下眼帘。

她白皙的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恰似春天最美的桃花,秀颜丽色让人心生怜爱,宇文逸风轻轻揽住她,在她红润的唇边一吻。紫苏心里一阵狂跳,有些羞怯又有些欢喜。宇文逸风见她露出少女之态,淡然一笑,放开了她。她虽是乐伎,他却也不想像其他来狎妓取乐的客人一般占她的便宜。紫苏和别的乐伎不一样,否则那时也不会坠楼受伤。

紫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公子人品贵重、卓尔不群,在紫苏心里,没有人能及得上公子半分。”宇文逸风叹了口气,苦笑道:“也只有你这样想,在某个人心里,我及不上她意中人半分。”紫苏听出他是有所指,心中升起的一缕柔情顿时被怅然替代。她知道,他时常想念他心里的那个影子,此时听他话里的意思,那女子像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他不过是替自己徒增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确切的说,本章应该叫拒婚“未遂”,小三目前还不是太后姐姐的对手,哦活活活~

算一算,发文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文也步入了瓶颈期。虽然早就拟好了大纲,但还是困惑往下的情节该怎么铺展。字数写得太多,剧情难免冗长晦涩,常有弃坑的冲动,终究不愿舍弃已完成的20多万字。

神啊,赐我一点灵感吧。

探亲

溪月从颖夫人那里回到竹雨斋,看到宇文长风的书房里亮着灯光,向着他的书房走去。见宇文长风正手拿竹简,在灯下阅读,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走到他身边跪坐下,靠在他怀里。下午宇文逸风在花园里的那个举动让她心中一直不安,此时看到宇文长风,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

宇文长风温和的轻握她肩胛,不解的问:“怎么不去房里歇着?”溪月嘴角一撇,幽幽道:“你整天不在府里,我想见你也见不到,官署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天天去不可。”宇文长风见她又使小性子,一脸幽怨的表情,搂住她道:“孩子不是陪着你吗?”溪月撒娇的哼了一声,道:“孩子和你能一样吗!”她捏了捏宇文长风的脸颊。

宇文长风叹了口气:“父王已经把虎符交还兵部,正式卸甲归田,我不接,咱们府里还有谁能接。太后又不能把兵权放到别人手上。”溪月温柔的枕在他肩上,心里幽幽的叹气。她既然嫁给了他,他的一切她都得承受。他要是和很多世家子弟一样整天好吃懒做,只知道风花雪月、寻花问柳,她还有生气的理由,可是他忙于朝政军务,她连生气的理由也没有。

自古以来,在世人眼中,做大事的男人应该以天下苍生为重,以忠君报国为重,妻子儿女只是个人私情。若是国而忘家,人们会说这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贤臣良将;若是因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则永远是被口诛笔伐的对象。

“我今天在花园里遇到三弟了,他跟我怄气,说一家人都碎嘴,把他和郗家二小姐的婚事传的人尽皆知。”溪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和宇文长风谈谈这件事。宇文长风抿嘴一笑:“三弟不喜欢郗家二小姐,说娶谁也不会娶她,可是我看这件事已然成了定局,他再反对也没用。”“如果换成是你呢,当初要是你遇到这处境,你会怎么办?”溪月看着丈夫的眼睛。

宇文长风思忖片刻,脸上仍是带着笑意:“我不知道,这种事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有感触。”“我告诉你吧,被逼着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很难过的。对未来一片茫然,心中没有着落。像是被发配异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期。”溪月由衷的说。宇文长风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溪月当然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深意,笑道:“你不用猜,我就是说你。你这坏人,跟那郗家二小姐一样。”

“我跟郗凤藻一样,那你一定是和逸风同病相怜了,难怪他要跟你抱怨。”宇文长风知道溪月不过说玩笑话,顺着她的话调侃了一句。溪月向他眨眨眼睛,秀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慧黠之色,轻声道:“他跟我抱怨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管姻缘的月老。谁让他自己惹上郗家二小姐呢,那样难缠的女孩子。”宇文长风点了下头,溪月望着灯下他俊逸的侧脸,动容道:“如果世事可以重来,我一点也不后悔遇到你。”

溪月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依恋,他就像她的乔木,可以让她丝萝一般倚靠。他是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他在,她心里就踏实。他心里有一些秘密,她依稀能感觉得到,可是她不在乎,她也无意去触及。只因她知道,他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如此,她就非常满足。

宇文长风怜爱的轻抚着溪月的秀发,也陷入了深思。他忙于军务,对她有所冷落,她虽然只是浅浅的一说,可他却能洞悉她的心理。这府里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惊惧,既担心自己又担心腹中的孩子,情绪不太稳定。就像刚才她一进书房就扑到他怀里一样,幽怨的情绪里带着委屈,她并不是真的让他天天在府里陪她,她就是希望他来安慰她。

“我已经写信给岳父岳母,请他们来金陵探望你。”宇文长风终于把这个消息告诉溪月。溪月惊喜万分,凝望着他:“真的吗?我父母答应了没有?”宇文长风道:“还没有接到岳父大人的回信。我在信里还提到让他们举家迁到金陵来,洛阳兵荒马乱,已非久留之地。”溪月高兴的搂住宇文长风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你真是太好了。”

“我那时说要带你去洛阳省亲,一直也没有实现。此时你有孕在身,他们心里必然也很惦记你。”宇文长风看着溪月高兴的样子,心中一宽。溪月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多日不见的父母,心中期盼非常。

石俊夫妇很快举家迁出洛阳,但他们并没有选择迁到金陵,而是选择了钱塘。只因石俊夫人的故乡在钱塘,石俊又颇喜欢钱塘的风物山水,夫妇俩便带着全家将府邸安在了钱塘江边、西子湖畔。他们在钱塘安顿好府邸之后,就赶往金陵探望女儿女婿。

时隔一年多,亲家相见,彼此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石俊已经辞官,见到齐王夫妇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四老坐在一处谈起各自的儿女,竟然越谈越投机,石俊夫妇对长公主的看法也渐渐有所转变。

竹雨斋中,宇文长风向石俊夫妇问候施礼。石俊早就听说了女婿西征立了功、官职又节节高升,心中欢喜,觉得女儿终生有靠,总算是没有嫁错人。石俊夫人见女儿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关切问她孕期的状况,溪月和母亲说着话,眼光却不时瞥着丈夫。

溪月每次在家书中总是说,齐王府上下对她很好、宇文长风对她也很好,她在金陵过得很快活,石俊夫人总有些担心,怕女儿是报喜不报忧。此刻见到女儿女婿的情形,就猜出他们小俩口恩爱非常,总算放下心来,心中替女儿高兴。

“你姐姐一家这次也随我们迁居钱塘,本来打算一起探望你,又怕叨扰了你们府上,因此只有为父和你母亲二人前来。”石俊捋着胡须笑道。溪月替父亲斟茶,递给他:“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叨扰,姐姐何须对我这么多礼。”石俊夫人打趣道:“你如今是王府贵眷、将军夫人,当然要多礼。”“母亲这么说,不是折煞我了,我何曾自认为是将军夫人。”溪月笑嘻嘻的说。石俊夫人疼爱的点了她脑袋一下。

石俊夫妇在齐王府住了十多天才返回钱塘,溪月身子不便,没有相送,宇文长风独自送岳父母出城。石俊夫妇再三嘱咐宇文长风,让他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宇文长风保证一定遵照他们的吩咐。回府后他跟溪月说了情形,夫妻俩商议等孩子出生后,带着孩子去钱塘探望二老。

天气进了腊月里,一天冷过一天,王府花园里花木凋零、呵气成冰。宇文长风知道溪月怕冷,让人在房间里生了炭盆,让整个房间里都暖烘烘的。惠芝知道溪月在府中寂寞,命人送了一只鹦鹉给她。鹦鹉会说许多话,溪月喜欢的不得了,把鸟架子挂在廊下,每日亲自喂它吃食。

这一日是郗子祈成亲的好日子,齐王府的三位公子早早就出了门,去郗府道贺观礼。宇文逸风怕见到凤藻尴尬,拉了璎璎陪他一起去。璎璎本就喜欢热闹,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们三人一道出门。

外面刚下过一夜的雪,路上滑的很,众人都没有骑马,坐在马车里。宇文逸风和璎璎坐一辆马车,看到她穿着大红色的襦裙,用金线绣了梅花,纯白狐裘滚边,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金项圈,整个人晶莹可爱,不禁笑道:“穿的这样红,倒好像新娘子一般。”璎璎啐了他一口,秀眉微扬:“我爱穿这么红,你管得着吗。”“我又没说要管你,你这么凶干什么。”宇文逸风撇着嘴哼了一声。

璎璎这才嘿嘿一乐,瞅着他道:“待会儿要是见到你未婚妻,咱们怎么和她打招呼呀?”宇文逸风知道她存心逗笑,故意板着脸道:“你别再跟我提什么未婚妻,不然我再也不和你说话。”璎璎又是一笑:“我早就说她厉害,非得缠上你不可。三风,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妨放下偏见看她,没准也能发现她有许多可爱的地方。”

宇文逸风颇不屑的扭头:“要说可爱,她比你差远了。”“要说温柔可亲,比溪月差远了是不是?人跟人之间拿来比较的话,总有比不上的时候。她就是她,她不是别人。你干嘛拿她和别人比。”璎璎的见解很有道理,宇文逸风不由得侧目凝望了她一眼。

这样聪明剔透的女孩子,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她。宇文逸风和璎璎自幼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惜他们之间身份悬殊,感情也仅是兄妹之情。璎璎表面上虽然无忧无虑,渐渐长大了以后,也有了许多心事。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将会离开齐王府,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是女子,就逃脱不了嫁人的命运。但是璎璎不愿像姐姐菊夫人那样,委屈给人当侧室。当她懂事之后,就暗暗发誓,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绝不给人当妾室。哪怕是嫁到贫寒人家,也绝不当妾室。

宇文逸风见璎璎默然不语,道:“今年你的生辰,我出征在外,也没机会给你庆祝,过年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璎璎摇了摇头:“这府里人人对我都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三风,你说,人要是一辈子不婚不嫁,是不是也挺好?”宇文逸风不知道她为何说起这个,答道:“不婚不嫁是不大可能的,关键是看娶谁嫁谁,若是娶个夜叉,我看不如不娶。”璎璎见他没好气,又抿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热,工作好累,挣钱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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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梅

虽是寒冬腊月,郗府里却是张灯结彩、一片辉煌灿烂。宇文家的三兄弟一同向主家道了贺,便被领着到后堂休憩,待宴席开时再到正堂饮宴。

怕遇到凤藻,宇文逸风有意没有在郗府花园里走动,和两个哥哥一道在后堂烤火取暖。他们正在吃栗子,一个女子的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怎么没见到你们,原来你们聚在这里,倒叫我好找。”不用说,这语气无疑是凤藻。

宇文逸风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剥着手里的栗子。凤藻瞟了他一眼,见他有些不自在,心中暗笑,随口向婢女吩咐了一句,命她多去拿些干果来给宇文三公子。那婢女知道他是凤藻未来的夫婿,笑呵呵的打量了他几眼。

“今天是你二哥的好日子,怎么也不去帮忙?”宇文啸风最先开口。凤藻向他施了个礼,笑道:“有我母亲和嫂子们在,何须我去帮忙。子祈不能亲自来照应你们,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宇文长风见她满面春风,就知道她心情愉快,笑着回她:“多谢凤藻小姐关心,贵府招待的很周到。”

凤藻向他嫣然一笑,想着自己和他总有一日要成为亲戚,往日对他的芥蒂早已放下了一大半,殷勤笑道:“听说尊夫人有喜,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道贺,借今天这个吉日向你道个喜。”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连说话的语气也委婉温和了。宇文长风向她点了点头。

婢女把各色干果端上来之后,凤藻接过去,亲自摆到宇文逸风面前,向那三人道:“我姐姐陪着姨小姐在另一室饮茶,我这会儿便要过去。大哥二哥三郎,小妹先失陪了。”她向三人拜了拜,带着婢女走了。剩下那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宇文啸风和宇文长风爆发出一阵狂笑,宇文逸风则气得脸色发白。

“大哥二哥三郎,小妹先走一步。哈哈哈,我以为她性子改了,却原来还是这般惊世骇俗。”宇文啸风先是学着凤藻的语气说了一句,后来忍不住失笑起来。凤藻尚未过门,就这样大胆的称呼他们三人,实在令他们匪夷所思。

“还好你我只是大哥二哥。”连一向沉稳的宇文长风也忍不住打趣起来。“什么三郎,谁是她三郎!这女人非把我气死才甘心,你俩更差劲,笑什么笑!”宇文逸风气急败坏的抓起栗子往他两个哥哥身上砸去。那两人笑着躲闪了。

凤藻走后,听到他们在房中放声大笑,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心想着他们必定是拿自己和宇文逸风打趣,心中忍不住一甜。她穿过花园,款步走到芷烟所居的厢房,却不见一人,有些纳闷,往花园里去找她和璎璎。

璎璎正在花园中和几个婢女一起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芷烟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紧紧拥着狐裘大氅,并不上前。雪人已经堆得差不多,女孩子们站在一旁看着雪人,商量着要给雪人安上眼睛和鼻子。璎璎向一个婢女道:“你去找根萝卜来,再找两颗炭球。”那婢女依言而去。

璎璎见园中有几株梅花开得极好,忍不住走过去想折几枝。她悄悄走近,攀着树枝折了两三枝红梅,拿在手里赏玩,那红梅在白雪的映照下分外艳丽夺目。芷烟和婢女远远的看着璎璎,心中不禁赞叹,银装素裹的晶莹世界里,她的红衣分外鲜艳,清秀的小脸粉雕玉琢,明晃晃的一枝金步摇插漆黑的云鬓秀发间。这小姑娘年纪虽不大,美貌中却透着少有的灵气,叫人见之忘俗。

璎璎折了红梅之后,转过身来,一抬眼,似乎看到宇文逸风的背影从花丛边闪过,她玩心大起,随手团了一个雪球往他身上砸过去。

谁知,那人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她,并不是宇文逸风,而是一位服色和他差不多的锦衣少年。那少年年纪很轻,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却很高。璎璎尴尬向他赔礼:“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少年面无表情,掸了掸衣服上沾的雪。璎璎打量了他一眼,才惊讶的发现,他长得非常好看,竟是平生从未见过的美少年。齐王府的三位公子才貌皆非常出众,然而和这少年一比,他们都没有他这般俊美。

璎璎见那少年神情漠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刚走了几步,忽然背心上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她吃痛的抚着背转身去看,却见刚才那少年正拍着手上的雪,那表情十足的挑衅。原来这人这样坏,报复心这么强,可把璎璎气坏了,她环顾左右,看到不远处有一大团雪,忙跑过去,脚下一滑,扑通坐在地上。那少年见状忍住笑,从容的往花园另一侧走去。

芷烟和两个婢女忙走上前扶起璎璎,璎璎跺了跺脚,问芷烟:“郗大小姐,刚才那人是谁?好生讨厌。我跟他道歉他不理我,转过头就拿雪团砸我。”芷烟微微一笑,正要答话,凤藻走过来插话道:“刚才那位公子你不认识?他父亲梁王爷你一定听说过,当年朝中和你姐夫齐王其名的武将。”“切,有什么了不起。他父王有名,又不是他有名,骄傲什么呀。”璎璎撅着小嘴道。

芷烟、凤藻两姐妹对视一笑,凤藻道:“一看你也是深闺小姐,不问世事,你去问问齐王府的三位公子,有不知道公子襄的吗?”“我管他香的还是臭的,那副德行看着叫人讨厌。比我们齐王府的三位公子差远了,凤藻你说是不是?”璎璎嘻嘻一笑。凤藻抿嘴一乐。

芷烟向身边的婢女看了一眼,那婢女忙上前把怀中的暖手炉交给她,她淡然一笑,把暖手炉给璎璎:“公子襄是梁王的独子,自幼聪明绝顶,有一回,太学里那些才高学富的博士轮流和他清谈辩论,竟没有一个人辩得过他。众人都说,公子襄是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之后,朝中最有名的才子。”“最有名的才子不是我们家二公子吗,怎么变成他了。”璎璎想起公子襄刚才的态度,仍是不屑。

“公子襄才十六岁,宇文二哥比人家大了好几岁呢,而且宇文二哥现在已经是骠骑将军,哪里还在乎这些虚名。”凤藻中肯的说了一句。璎璎笑道:“果然你快成我们家的人了,也向着我们家说话。你自己也说是虚名了,以后也不用觉得刚才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凤藻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没有答话。

中午,在郗府的前堂,宴席摆好之后,宾客们纷纷落座。璎璎跟着凤藻一同进堂屋,看到满屋都是男宾,悄悄问凤藻:“女眷是不是在另一室?”凤藻点了点头:“我带你去。”“等会儿,我先去和我们家的三位公子说句话。”璎璎向宇文家的三兄弟走过去。

宇文逸风看到璎璎,向她招手:“这大半天你跑哪儿去了?”璎璎笑着坐下:“我跟郗家的两位小姐堆雪人去了。”宇文逸风听说她和芷烟、凤藻在一起,不屑的移了目光。璎璎心里一笑,向宇文长风道:“我在另一室和女眷们一同饮宴,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叫我啊。”“不会忘的,你这么大个人,把你丢了怎么成。”宇文长风笑道。璎璎耸了耸鼻子,站起来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公子襄百无聊赖的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心中不屑,白了他一眼。公子襄看到她瞪自己,认出她就是刚才在树下折梅的那位身穿红衣的美丽少女,只哼了一声就侧过脸去。璎璎走出了门,他才又看了她一眼。

酒宴散后,宇文家的三兄弟向主人家告了辞,带了璎璎一同离开。凤藻见宇文逸风来去都不和自己打招呼,心中有些不满,想不理他,又有些不甘心。跟在郗子祈身后送他们到府门口,见宇文逸风和璎璎上了一辆马车,她走过去和璎璎话别:“姨小姐有空的时候,常到寒舍来走动。”璎璎向她眨眨眼睛:“多谢。我若是有机会出来,一定来。”

璎璎见凤藻和她说话,眼光却有意无意的瞟着宇文逸风,心中一笑,轻轻踢了宇文逸风一下,示意他也说一句。宇文逸风却装不知道,没有理会。凤藻有些失望,想和宇文逸风说句话,又有些说不出口,幽幽叹了口气,咬着嘴唇转身而去。璎璎见她的背影远去,才向宇文逸风摇了摇头。

春节过后,就是最热闹的元宵节。元宵节又叫上元灯节,宫里宫外照例要摆花灯庆贺。这一年,为庆贺新君登基后的首个上元灯节,宫里下令举国欢庆三日。

溪月怀孕后,一直在府里没有机会出门走动,此时听说秦淮河畔有灯市可看,央着宇文长风带她出府去赏灯。宇文长风初时不同意,拗不过她一再相求,只得答应带她出门去,但是只能去宫中看灯,不能到人多热闹的秦淮河。溪月也怕人潮拥挤会伤到腹中的胎儿,答应了他的条件。

府中各房用过晚膳,各人纷纷收拾好乘马车出门赏灯。宇文逸风怕又遇到凤藻,没有跟随众人一道出门,独自去了韶音坊。齐王夫妇和两位夫人去宫里拜见太后,璎璎跟着宇文长风夫妇进宫,宇文啸风夫妇则和王家的人约好了去秦淮河畔赏灯,一家人四散而去。

金陵皇城里,永巷的宫女舍人早已把一盏盏花灯挂满了整个皇城,到处缤纷一片,花灯下人影憧憧。宇文长风小心的扶着溪月,夫妻二人缓缓的走在灯下,观赏着一盏又一盏精巧的花灯。“金陵的花灯会,比起南阳的,要气派的多。”溪月紧紧的依偎在丈夫身侧,不时的驻足观望。宇文长风笑道:“秦淮河畔的灯会更热闹,只可惜你今年去不了,以后一定带你去看。”溪月抿嘴一笑。

璎璎带着妩儿在另一侧赏灯。妩儿不时的发出赞叹声,璎璎笑道:“你倒像是没见过这些。”妩儿道:“奴婢那时在南阳,灯节时也看过灯,只不过比不上这里好看,让人眼花缭乱。”“是啊,眼睛都看不过来了。”璎璎挽着妩儿的手,怕被看灯的人群冲散了。

两人走到宫内一处城楼,璎璎站到高台上,眺望皇城中的景色,美景尽收眼底。“你看此处,真是个观景的好所在,处处的花灯都能看清楚。”璎璎指着远方,转头向妩儿道。妩儿趴在栏杆上,放眼望去,笑道:“我要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到小姐和姑爷。”

璎璎见她伸着脖子张望,挑着嘴角一笑,向另一侧走了几步,踮着脚尖往高台的栏杆外望去。“喂,你挡着我的视线了。”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璎璎有些惊讶,扭头去看。黑暗中,一个身穿白狐皮长袍的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台子上,若不是他出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璎璎走过去看了他一眼,依稀认出这人正是公子襄。

作者有话要说:温巨侠笔下的公子襄是我最喜欢的温派人物之一,高贵潇洒的处世态度、对爱情深情而无私,让人钦佩无比。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于是我在小说里也借用这个名字写了一个人物,仅仅是同名的巧合。

至于三风对凤藻的态度,我想他是个在大事上非常有礼有节的人,有贵公子的气度,是绝不会在人家府中没有礼貌的,他表达不满的方式也顶多是不理不睬。

花灯

月色下,公子襄面容清冷,俊秀的眉目如画。“这宽敞的大路人人走得,什么叫我挡着你啊?你要看灯,下去看个清楚就是了。”璎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公子襄冷冷道:“我不喜欢看到那么多人,熙熙攘攘的。”真是怪人一个,璎璎没有理他,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了一把杏干来吃。

她似乎想起什么,转身问公子襄:“你吃不吃啊?”她故意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瓜子。公子襄看了她一眼,皱眉问:“你是哪一家的?”“你管我是哪家的,我又不会谋害你。”璎璎撇着小嘴。公子襄看了眼她手里的瓜子,又问:“这是……什么东西?”“天哪,你不会是从西域来的吧,瓜子都没见过。葵花子炒熟了,可以磕着吃。”璎璎伸手把瓜子递给他。

公子襄接过去放到嘴里,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难吃死了。”他刚要把瓜子还给璎璎,见璎璎拿起一颗瓜子放在嘴里一磕,也学着她的样子磕了起来。璎璎笑着指着他道:“居然还有你这样孤陋寡闻的人,连嗑瓜子也不会,整颗塞到嘴里。”“我父王从来不让我吃这些。”公子襄磕了几个瓜子,有点无精打采。

“还有别的好吃的吗?”公子襄问璎璎。璎璎坐到他身侧,拿了几颗杏干给他。公子襄接过去放在嘴里嚼着:“酸酸的……”“这是杏干,当然酸酸的。你不会除了一日三餐,别的什么都没吃过吧?”璎璎看了公子襄一眼。公子襄不服气道:“一日三餐只是为了果腹,又不是为了口舌之欲。”

璎璎不屑的冷哼一声:“孟子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难道孟子不是圣人?”“什么孟子,是《礼记》里告子说的。”公子襄笑了一下。“哎呀,反正不是孟子就是告子,这些老人家就爱拽文,说些空洞的大道理,我可不爱拽文。”璎璎笑道。公子襄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前朝有个名士嵇康,非汤、武而薄孔、周,你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璎璎思忖片刻:“嵇康是不是那个柳树下打铁的名士?我小时候听二风说过,说他是个傲世王侯、视浮名为粪土的名士。”“哦,你知道啊。二风是谁呀?”公子襄好奇的问了一句。“是我们家……是我姐夫的儿子,你说他应该叫我什么?”璎璎狡狯的一笑。公子襄没有正面回答,随口道:“瞧不出,你人不大,辈分还挺高。”“那当然,金銮殿坐着的那个小皇帝比我矮两辈呢。”璎璎不无得意的说。

公子襄思忖片刻,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人,难怪了。”璎璎见他低头不语,落寞的神情像是想着心事,也不问他,从台子上站起来要走。“我要走了,这些好吃的都给你了。”她解下腰上悬着的荷包,放到公子襄手里。

公子襄看那荷包绣的非常精致,有些好奇,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干果,抓了一颗杏仁放到嘴里咬,还挺脆,他笑了一笑,问璎璎:“你姓什么?”璎璎回头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我不告诉你。”公子襄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脸上有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从来没和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有点不同,女人在他看来都言语无趣,只有她,让他不知不觉就能笑出来。一转眼,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隐去,又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情。

秦淮河畔,灯影缭乱。宇文逸风带着紫苏漫步在如潮的人群中,观赏着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灯。她紧紧的牵着他的手,跟在他身侧,生怕人群把他俩冲散了。二龙戏珠灯、麒麟送子灯、和合二仙灯、鸳鸯双飞灯……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这一晚是紫苏十岁之后最高兴的一晚。十岁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十岁之后,她被卖到韶音坊当乐伎,从此开始了悲惨的命运。如果不是她父亲获罪被抄家,也许此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而不是教坊司的官妓。

“你喜欢这盏莲花河灯吗?我买一盏给你放河灯。”宇文逸风边说边从衣袖里取出碎银子扔给店家,拿了一盏最漂亮的河灯给紫苏。紫苏高兴的接过去,和他一道走到河边,将河灯放到水里。流水浮灯,河面上点点烛光闪烁,恰似夜空中的繁星。紫苏望着河灯远去,有些莫名的伤感,害怕这河灯就是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终将燃尽光彩。

一回头看到宇文逸风俊朗的侧脸,月色下他的视线落在远方,看到紫苏晶莹的美目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扶她站起来。“累不累,你要是走累了,咱们就回去。”他问她。她摇摇头,多希望这旖旎暧昧的夜晚永远不要结束。

宇文逸风随意的坐在河边,紫苏坐到他身侧。“今天你怎么想起来去韶音坊看我?不和家里人团聚?”紫苏看了宇文逸风一眼。宇文逸风淡然道:“我家里人都进宫拜见太后去了,我不想进宫。”紫苏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夜晚的冷风吹起她的裙裾,宇文逸风替她拉好狐狸毛的披风领子。

青鸾和宇文啸风跟王家的人坐在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上,远远看到宇文逸风和紫苏。“夫君,那不是三弟吗?和一个女子坐在一起。”青鸾悄悄指给宇文啸风看。宇文啸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宇文逸风和紫苏。“你眼力真好,这么暗都看得到。是三弟,那女子是韶音坊的乐伎紫苏姑娘。”

“三弟当初就是为了她得罪河间王,还挨了打的吧?你还说他俩没私情,我看他俩好得很。”青鸾微微撇着嘴角。宇文啸风不屑的一笑:“他俩好不好,又不关你的事。你啊,少操别人的心。”“三弟都要订亲了,还老去韶音坊厮混,真是不成话,颖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生气。”青鸾嗔怪的说。

“他只是去散散心,你回去别乱说。”宇文啸风当然明白宇文逸风对和凤藻的姻缘相当不满,去韶音坊找紫苏只是为了排遣一下心情,嘱咐了青鸾一句。青鸾淡然一笑,回望了宇文逸风和紫苏一眼:“知道啦,你们手足情深,怕我这外姓人多嘴替他惹麻烦。说起来,三弟也挺可怜的,他的心事啊,只怕不是去几回韶音坊就能排遣的。”宇文啸风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追问,免得她又东拉西扯的说出什么怪话。

紫苏看着河面上的一盏盏河灯渐渐飘得远了,站起来远眺,河灯飘着飘着烛光也就渐渐黯淡。“公子,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可好?”紫苏征询的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站起来拍拍长袍:“好啊,这会儿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两人并肩去了一家茶寮。

谁知,从茶寮出来,竟然猝不及防的遇到了郗家兄妹。郗子祈带着新婚的妻子萧氏和妹妹凤藻一同来逛灯市,走得累了,也到此处休憩。几个人照面,说不出的尴尬。凤藻的脸色在瞬间苍白,神情中全是委屈和愤恨。宇文逸风看也不看她,和郗子祈客套一句之后,牵着紫苏的手就走。他连头也不回,紫苏倒是回头看了凤藻一眼。

郗子祈看着妹妹的脸色,见她像是呆住了一样,心中有些痛惜:“凤藻——”他想劝她。凤藻定了定情绪,忍住伤心道:“哥,不要紧。他这样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儿,不要扫了你和二嫂的兴。”说着她挽着二嫂萧氏的胳膊往茶寮里走。萧氏疑惑的和丈夫对视,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那是宇文家的三公子。”他这么一解释,萧氏才明白刚才那弱冠少年正是凤藻未来的夫婿,可他身旁竟带着另一个女子,而且两人态度亲密的很。萧氏这才明白凤藻为何伤心,同情看了小姑子一眼。

宇文逸风和紫苏走了几步,紫苏松开他的手。宇文逸风诧异的看着她,紫苏道:“你这样对她,她很伤心,难道你没看到?”“这是她自找的,我从来就不喜欢她。”宇文逸风不以为然的说。紫苏看着他,见他的脸上有一丝烦躁之色,嗔道:“公子,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狠心的人。今时不同往日,她和你的亲事已经订了,你再这样对她,于情于理都不合。难道你俩就这样一辈子彼此折磨?”

“你别跟我说这些!”宇文逸风终于有些不悦,脸色难看起来。紫苏却不理会他,针锋相对道:“我偏要说。你这是折磨别人,也是折磨你自己。”宇文逸风绷着脸,定定的看着紫苏的眼睛,紫苏毫不畏惧,两人对峙了片刻。

宇文逸风叹息着移了视线,紫苏这才重新握着他的手,动容道:“公子,紫苏愿做公子的知己,但是不希望公子利用紫苏来打击别人。”宇文逸风侧望了她一眼,轻轻颔首:“你说的对。我不该利用你,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紫苏这才欣慰的一笑:“你说这话又见外了,我不是怕牵扯进来,而是不想因为我,令郗小姐伤心。”“你总是替别人想这么多,当真是个好女子。”宇文逸风赞了她一句,轻轻在她脸颊上一吻。紫苏秀美的脸上起了红晕,默默的跟在他身侧。

她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番话,在他心中起了一阵波澜。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从这一刻起,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渐渐起了变化。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回暖。溪月的身子重了,除了每日午膳,不再步出竹雨斋。自从她那次和宇文长风说过之后,宇文长风便经常抽出时间在府里陪她。两人共同憧憬着孩子的出世。

这一日正是春分,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后都要带领妃嫔、贵妇在宫中的采桑所行亲蚕礼。小皇帝尚未立后,这年的亲蚕礼仍由太后亲自主持。一大早,宇文家的几位有品级的贵妇在长公主的带领下一道坐马车去宫里的采桑所。溪月没有去,宇文长风去兵部后,她一直在房里睡着。

晌午的时候,瑞雪告诉溪月,府里的几位夫人中午留在宫里陪太后用膳,要到下午才能回府。“今日午膳还在花厅里开吗?”溪月坐到西窗下的竹榻上,随手拿起针线活儿来做。她想替未出世的孩子绣一件小肚兜。“开啊,王爷和几位公子都要去用膳的。您要是不想过去,可以不去。”瑞雪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绣活儿。

“最近我很少出门,你那里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子没有?”溪月问了瑞雪一句。瑞雪忙道:“奴婢前两日从茜雪姐姐那里拿了几幅花样子,她那里还有更好些的,都是菊夫人和大少夫人从城西的绣坊拿回来的。”溪月点点头:“你去茜雪那里替我拿几幅过来。”她微一思忖,想起自从青鸾小产后,她和青鸾再无来往,恰好此时青鸾并不在府里,于是道:“这样吧,我和你一道去看看。”

谁知,到了宇文啸风夫妇所居的院落时,并没有看到茜雪的人影。青鸾每回出门通常会带上自己陪嫁的婢女绮霞,留茜雪和其他几个婢女在府中照看。照理说,茜雪这会儿应该看着仆妇们洒扫庭院,却不知她去了哪里。

溪月站了一会儿,吩咐瑞雪道:“我去姨小姐那里,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若是茜雪回来了,你让她把花样子拿过去给我们瞧瞧。”瑞雪应了一声。

齐王府的花园很大,林木幽深、曲径通幽,外人要是没人指引,很容易迷路。溪月嫁到齐王府好几个月后,才渐渐摸清了花园的道路布局。璎璎的住处离菊夫人的住处只有几步之遥,是齐王府中一处非常僻静的所在。再往远处走,就是齐王宇文松的剑庐。

溪月穿过花园,在湖边走了一会儿,走的有些累了,想找一处荫凉的轩榭休息一会儿。聆雨轩就在不远处,溪月想起这轩中悬着的那幅匾额“晴耕雨读”正是她夫君宇文长风的字,想着过去看看,顺便休息一下。

聆雨轩有二层,轩后有一间耳房,平日并无人居,因此终日锁着门。溪月在轩中坐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一阵响动,心中忽然有些害怕。这园子这么大,就算是藏了贼人也未可知。她强自镇定,放轻了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声音自聆雨轩后的耳房传来,是一阵男欢女爱的嬉笑声。溪月走得近了,听到那男子的笑声似乎很熟悉,她心中惊讶无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一幕是自己不该看到的,慌忙往聆雨轩外跑去。

耳房中的床上铺了又软又厚的兽皮,床上几乎赤/裸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窗外的动静,仍忘情的抱在一起缠绵,不时发出呻吟声和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无意中撞破别人的私情,怎么办?

两个字

跑啊~~~~

私情

溪月跑了几步,有些吃力,怕伤到肚里的孩子,只得放慢了脚步,心中仍在砰砰乱跳。这府里的人都怎么了,平日里都是道貌岸然,却藏了这么多秘密。远远看到齐王宇文松和看守剑庐的家人老陶往聆雨轩的方向来,溪月心中更是心惊。

他俩是要去剑庐还是要到聆雨轩?怎么办?通知不通知耳房里那两人?溪月心中矛盾不已。按理说,这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那两人的私情若是被撞破,府中必有一翻风波。男子也就算了,女子必然逃不了凄惨的下场。朝中的风气虽然开放,偷情却仍是为人所不耻的败德之行。

溪月焦急万分,正在踌躇,宇文松和老陶走得越来越近。溪月心生一计,故意迎着宇文松走过去。“儿媳拜见父王。”她主动和公公打招呼。宇文松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你行动不便,要多注意,不要在园子里乱走。”溪月嗯了一声,见宇文松和老陶正要转身往聆雨轩去,忙假装体力不支要昏倒。

“少夫人——王爷,少夫人要昏倒了。”老陶无意中看了溪月一眼,见她摇摇欲坠,忙告诉宇文松。宇文松回头一看,溪月扶着腰,一脸痛苦的神色,忙走过去扶着她。“你这孩子,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乱跑,果然应验了。老陶,快去通知金管家和二公子,让他们请大夫。”老陶依言而去。

溪月被送回竹雨斋时,宇文长风已经回府。大夫替溪月诊脉之后,说她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开了安胎的方子给她,让她好生休养。宇文长风这才松了口气,派人去回报给宇文松,让他不必担心。

溪月躺在床上,宇文长风有些心疼,又不得不责备她:“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吗?”溪月一肚子委屈,又不好和他明说,只得撅着嘴不语。宇文长风以为自己语气重了,惹她不高兴,叹了口气。溪月坐起来,拍了下他的肩,没好气道:“你都不知道今天是出了什么事,就这样数落我。好了,我也懒得告诉你。你们家的人啊,一个赛一个的古怪。”“我们家的人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宇文长风回了一句。

溪月见他皱眉,忍不住道:“你大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大哥?他……是个好人。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宇文长风狐疑的看着妻子古怪的神情。溪月想了想,始终觉得这事难以启齿,侧着脑袋低语道:“不告诉你。”“不告诉我也行。不告诉我的结果就是,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出门,只能在竹雨斋里呆着,直到孩子平安降生。”宇文长风故意激她。

溪月没办法,只得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宇文长风先是一脸惊讶,渐渐的有些笑意:“这么说,要不是你急中生智,替他们掩护过去,今天非东窗事发不可。”“我看就算不东窗事发,也是危险了。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啊?要是给大嫂知道,她不活活气死才怪。”溪月愤愤不平的说。

看着她歪着脑袋不满的神情,宇文长风淡淡笑道:“大嫂没嫁进来之前,茜雪就已经是大哥房里的丫头,若不是碍于大嫂,早就给她侍妾的名分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这事你装不知道吧,大哥有他的难处。”“啊?”溪月揪着他的耳朵,气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房里的丫头……哼,我嫁进来之前,你和瑞雪小蝶是不是也……你最好别给我知道,不然我……”

宇文长风揉揉耳朵,故意道:“你怎样?”“我……我打你的孩子,我天天打他。”溪月笑道,轻抚着腹部。“我跟小蝶、瑞雪可没什么,你别瞎猜。”宇文长风笑着把手按在溪月的手上。

“惠芝的叔叔谢安想纳妾,怕他夫人不同意,找了惠芝的几个哥哥当说客。惠芝的三哥说,女子当如《诗经》里所说,以不妒为美德。结果谢安夫人说,《诗经》是周公所编,男人当然向着男人,要是周婆所编,一定不会这么包庇男人。这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溪月笑着和宇文长风开玩笑。

宇文长风笑道:“这件事一听就是谢氏子弟拿谢安来取笑,《诗经》何曾是周公所编?谢安的刘氏夫人是名士刘惔之妹,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溪月冷哼一声:“我觉得刘夫人说的很对。今天大哥这件事,就算我不说出去,你瞧着吧,大嫂迟早也会知道。”“别人我不管,你可不要说。”宇文长风嘱咐了一句。溪月知道他的顾虑,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长公主回府后,听说溪月差点在花园里昏倒的事之后,心里非常担心,派了两名仆妇来问话,确认溪月和胎儿都没事之后才放心。

次日午膳时,溪月再见到宇文啸风夫妇,忽然觉得有点别扭。表面上,他俩是那样恩爱,可私底下呢?男人趁着妻子不在府里,和婢女偷情。虽说他俩的关系时日已久,可真要让青鸾知道了,只怕以她的个性,未必能接受。溪月看了青鸾一眼,不知道该是同情她,还是担心茜雪的命运。

她又看了宇文啸风一眼,见他正替妻子布菜,俨然一副好丈夫的样子,心中不禁失笑。她对宇文啸风的印象不坏,一直觉得他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可自从闻知他在朝堂上斩杀河间王司马虢,又撞见昨日那不该撞见的一幕,对他的印象渐渐模糊起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叫人难以捉摸。

溪月的担心在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证实。茜雪怀了身孕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青鸾发现后,气愤的狠狠打了她一顿,要将她逐出府去。绮霞看着茜雪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忍,忙劝道:“小姐,不能再打了。茜雪姐姐受不了了,再打会出人命。”青鸾这才扔掉藤条,命人将事情回报到长公主那里。

茜雪跪在齐王府的斋堂里,无论众人怎么盘问,什么都不肯说。颖夫人和菊夫人心里有数,却不敢贸然开口。长公主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好直接质问宇文啸风,毕竟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宇文长风和溪月听说了这事,都有些担心茜雪的命运,碍于青鸾的面子,也只能沉默。

青鸾向长公主道:“母亲,这贱人做出了丑事,还一心要维护那男人,若是不把她逐出府去,咱们齐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搁。”长公主有些为难,叹息了一声。

这时,宇文啸风走进斋堂,朗声道:“孩子是我的,你要把她赶到哪里去。”青鸾瞠目结舌,惊讶的久久无言。她不敢相信,她这个老实的丈夫能背着她和婢女有了私情。最终,她指着宇文啸风的鼻子道:“宇文啸风,你好样的。算我王青鸾看走了眼!”见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青鸾恼羞成怒的跑出了斋堂。

宇文啸风看到茜雪胳膊上都是伤痕,心中一痛,走到长公主身侧跪下:“求母亲成全,儿子要纳茜雪为妾。”长公主看着他坚定地神情,叹息道:“你啊!唉,如今木已成舟,本宫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茜雪已经怀了宇文家的孩子。你快些去安慰你妻子青鸾,不要让她闹起来。”“她要闹,就随她去闹。我忍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宇文啸风有些厌烦的说。

青鸾盛怒之下,很快回了娘家。王夫人见女儿哭哭啼啼的回来,心中纳闷,问明了缘由,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女儿啊,这事有多大,值得你这样跑回家里来?你嫁过去一直无所出,你夫君要纳妾这是人之常情。你快些回去,不然给人耻笑我们王家教女无方。”王夫人苦口婆心的劝女儿。

“我不是不让他纳妾,是气他一直瞒着我和那个小贱人勾勾搭搭。齐王府上上下下那些人的态度很明显,他们早就知道他和那个小贱人的事,只瞒着我一人。宇文啸风他欺人太甚。”青鸾气得直抹眼泪。

“如今窗户纸捅开了,你就想开一点吧。男人都这样,没有不偷腥的。与其他在外面胡来,找个家里的,起码你还能应对。”王夫人劝慰女儿,思忖片刻又道:“只怕那丫头在你嫁过去之前已经是你夫君房里的通房丫头,女儿啊,是你自己眼力不够,别人心知肚明的事,你竟然没有瞧出端倪”。

“那个小贱人要是生了儿子,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母亲,我忍不了!她只是个婢女。”青鸾想起茜雪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没想到却和自己的丈夫暗度陈仓,心中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王夫人知道女儿正在气头上,只得劝道:“你回来住两日也好,免得和你夫君再争吵。可有一条,母亲必须提醒你,他要是来接你,你不许任性,一定要跟他回去。”青鸾听了这话委屈万分,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一连三天,宇文啸风始终没有来接青鸾回府。青鸾既着急又气恼,觉得他是存心要给自己颜色看看。想着他要是来了,自己一定不能服软,一定不能给他好脸看。可自己要是始终不回去,岂不是便宜了茜雪那丫头。母以子贵,她不日就可以被纳为宇文啸风的妾室。按家规,正室不在,妾室可以代为理家。要是茜雪趁此机会收买了人心,她再仗着有宇文啸风替她撑腰,自己岂不是白白把少夫人的位子让给她。

她忽然想起那时宇文啸风说,有个人看到她和菊夫人、溪月一同在花园中散步,并揭发她嫁祸溪月的事,难道竟是茜雪告的密?是了,一定是那个小贱人。难怪宇文啸风对那小贱人的话笃信不疑,平日里对她说话也总是轻声慢语,原来他俩暗中早有往来。青鸾越想越恨,暗怪自己看走了眼,竟然早没发现茜雪那丫头一直在她身边作怪。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绮霞从门外跑进来,告诉青鸾。青鸾一听说宇文啸风来了,心里一阵焦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宇文啸风面无表情的走进厢房,冷冷道:“母亲叫我来接你。”他这是什么态度,一副被人逼着不情愿的样子。青鸾非常不满,别过脸没有理他。

“你来接我做什么?我这碍眼的不回去,你不正好把那小贱人扶了正。”青鸾气恼的说了一句。“王青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心肠歹毒,我一忍再忍,没想到你把茜雪打的差点要小产。”宇文啸风沉着声说了一句,脸色阴沉。

青鸾听了这话,气得火冒三丈,看到丈夫的脸色,又有些心虚,哭道:“我又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我以为她不守规矩,和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你们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们的事,可谁跟我说过?只瞒着我一人,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你们都把我当傻子。”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委屈的不得了。

宇文啸风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在她肩头一按。青鸾满腹委屈,抽泣的肩膀不停地起伏。宇文啸风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她才缓缓抬起脸,嘴角微撇,秀美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你可真是自作自受。”宇文啸风嗔怪的说了一句。他把青鸾揽在怀里,青鸾又抽泣了半天才忍住泪。夫妻俩一同回了齐王府。

几日后,宇文啸风正式纳茜雪为妾。茜雪有了身孕,因此只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按着规矩,茜雪向几位长辈和宇文啸风的夫人青鸾敬茶。青鸾心中虽不喜,碍于众人之面,也只得隐忍。宇文啸风虽有官职,但茜雪不是他正式的夫人,因此没有封号,府中人只能按着名字称呼她为茜夫人

生女

一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初夏,溪月即将临盆,每日里都在自己的住处用膳,不再步出竹雨斋。青鸾因为宇文啸风纳妾后,觉得他对自己没有以前那么疼爱,心里常常生着闷气。偶尔见宇文长风和溪月夫妻恩爱,又见宇文啸风对茜雪也是呵护备至,心理又不平衡起来。

这一日午后,妩儿端了一盘新鲜杨梅到内室给溪月吃,溪月倚在床边,一颗一颗把杨梅塞到嘴里,轻轻一咬,酸酸的杨梅汁四溢,那甘沁的滋味齿颊留香。

“小姐,姑爷说,不让你吃太多酸的,怕你的牙受不了。”妩儿笑嘻嘻的望着她。溪月捏起一颗杨梅给妩儿,笑道:“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妩儿接过去,放到嘴里。“呀,真酸!酸的牙都要倒了。”妩儿皱着脸道。溪月轻声一笑,又吃了一颗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