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二哥是不是给你写信了?”紫苏有意问起。宇文逸风嗯了一声。紫苏这才道:“二嫂跟我说,二哥好久没有给她写信。这说不通啊,二哥怎么会只给你写,不给二嫂写呢?”见宇文逸风若有所思,紫苏适时的不再多话。把事实告诉他,至于真相如何,就让他自己去想好了。这府里秘密多,任何一点小事深挖起来,都是曲曲折折。

和璎璎商量过后,宇文逸风决定和她一同去探望溪月。这回无论如何要让她说些什么,他们都预感到,这件事绝不简单。

溪月正躺在床榻上睡着,见他俩来,轻轻叫了妩儿一声,示意她上茶。璎璎挥手让婢女们都下去,却向妩儿使了个眼色。妩儿会意,拿着绣活儿坐到房门口替他们守着门。

“溪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我都不能说吗?”璎璎瞧着溪月憔悴的面容,格外心疼。溪月表情凄然,仍是什么都不说。宇文逸风看了璎璎一眼,于是璎璎又道:“我不是宇文家的人,你有什么不好说的话,总可以跟我说吧。我一直当你是姐姐。”

溪月有些动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宇文逸风道:“我二哥走的时候,让我和璎璎照顾你,如今他不在府里,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上天要这么对我。”溪月哭起来,泣不成声。她的这个举动更加落实了宇文逸风和璎璎之前的猜测,溪月必定是受了委屈。

璎璎知道秘密已经到了溪月嘴边,只差一步就可以说出来,于是大胆推测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回小产是别有内情吧?溪月,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将来长风回来,难道你也瞒着他?”溪月一想起丈夫就心痛,无法遏止伤心,泪如泉涌。

“是谁……告诉我们……你在替谁隐瞒?”宇文逸风追问。璎璎向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不要逼的太紧,宇文逸风装作没有看到,他知道这种时候,只有刺激一下溪月,她才能把话都说出来。

“二哥前两天给我写信,说这次朝廷派去应战的兵马和前秦人数悬殊,前秦有八十多万人,他们只有十万人。”宇文逸风故意说起这事。果然,溪月眼睛里的泪水像是凝住了一样,怔怔的出神。兵马如此悬殊,意味着什么,她不可能想不到。这场仗并不好打,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二哥怎么办?在战场上,家里传来的任何一点坏消息对兵将都是打击。”宇文逸风沉着气说。溪月的泪水再次汹涌而下,嘴唇哆嗦了一下,显然是想说又说不出口。

璎璎注意到这个细节,忙道:“你告诉过我,孩子两个月了,太医说脉相很稳,好好地怎么会小产?”溪月抽泣一声,终于道:“是长公主……她让人送落胎的药骗我喝下去。”此言一出,那两人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长公主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媳妇。照理说,溪月怀了身孕,最高兴的除了她和宇文长风,长公主也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毕竟是她的亲孙子。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宇文逸风喃喃自语。在他看来,长公主为人虽然严厉,待人不够宽厚,这么多年却也不是个歹毒之人。转念一想,从以往的历次事件来看,长公主无疑对溪月有着很深的偏见。可偏见不过是偏见,还不足以对自己的孙辈下毒手吧。宇文逸风心中忿然,又有些好奇。

璎璎思忖片刻,向溪月道:“这事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说。你自己也别总是想着,其中肯定有误会。我们慢慢来查证。”她向宇文逸风递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告辞,嘱咐妩儿好好照顾溪月。

在齐王府花园里,璎璎道:“三风,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另有内情,长公主平时对月牙儿挺疼的,怎么会容不下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宇文逸风没有立刻回答,遥望着远方,半晌才道:“除非她怀疑这个孩子的血脉,否则是不会这么做的。很显然,有人刻意布了一个局,让长公主以为孩子不是二哥的,长公主的性子本来就急躁,遇到这种关乎王府声誉的事,不跳脚才怪。”

璎璎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长公主那时总和我姐姐说,要是溪月再生个男孩儿就好了,可见她很希望抱孙子。你说说,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的陷害溪月?”宇文逸风心情沉重,思索道:“要看一件事是谁在幕后捣鬼,最简单的辨别方法就是,谁能从事件里得到最大的好处。你姐姐已经去世了,那么剩下的……”他忽然冷笑一声,心中有些怀疑。

“这事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好好地提她干嘛?”璎璎不悦的哼了一声。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高兴,没有言语。璎璎并不知道菊夫人恋慕宇文长风的事,在璎璎心中,菊夫人是个称职的好姐姐。如今她人已故去,往事不必再提,宇文逸风叹息了一声。

“对了,我那天听妩儿无意中提起,李嫂来看过溪月好几次,神情都有点不大对劲。你猜她是不是就是替长公主送药的人?”璎璎想起这件事,告诉宇文逸风。“我看差不多。”

“我们去问问李嫂吧。”璎璎像以往那样扯宇文逸风的袖子,忽然意识到不妥,她很快就放手,脸上有点红。宇文逸风看到她这个神情,有些好笑,却没有打趣她,只是道:“你问了她也不会说的,她对长公主忠心耿耿。”

“那你说怎么办?”璎璎望天一眼。宇文逸风想了想道:“你听过猫□没有?是不是很像小孩子哭啊?”“嗯?怎么忽然说这个?”璎璎好奇的问。话一出口,她就忽然明白了宇文逸风的意思。明着问李嫂当然不行,只能使诈。

“你不是有儿子吗,抱你儿子去她墙根下哭啊。”璎璎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笑道:“胡说,我儿子还小呢,万一把孩子吓坏了怎么办。”

“这倒也是。好,找野猫的事就交给我,剑庐后的山坡上一定有。干这个我在行,从小就喜欢撵鸡打兔子。咱们给李嫂来一出苦肉计,看她说是不是。”璎璎叉着腰,一副不追查到底不罢休的神情。

两人又仔细商量了细节,说完了分头行事。很快,璎璎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抓了一只野猫来,只等夜幕降临,就要上演一出好戏。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璎璎和宇文逸风换了便装悄悄溜到花园里,璎璎把猫装在布袋里,封上了猫嘴。长公主所居的院落很大,仆妇们住在离厢房很远的一处偏房里。李嫂因是长公主的心腹,单独住了一间,和别的仆妇并不在一处。

璎璎蹑手蹑脚的走到李嫂房间的窗下,蹲在花丛里,宇文逸风则在一旁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把猫放出来以后,璎璎掐着猫喉咙,猫凄厉的惨叫,像极了婴儿的哭声。折腾了一会儿,宇文逸风招呼璎璎回去。

“咱们多来几天,一定要把那女人的嘴巴撬开。”璎璎想起溪月所受的委屈,发狠道。宇文逸风嗯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道:“女人都迷信,做了亏心事必然心神不宁瞎疑心。等我想个主意,再给她下一剂猛药。”他忽然记起,那时他出征洛阳,伪装成萨满法师对付匈奴人的事,何不依葫芦画瓢,找舍人淳于熹再演一场好戏?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李嫂很快就经不起良心的煎熬,偷偷出府去道观里进香。而淳于熹按着宇文逸风的安排,伪装成道人模样,对李嫂连哄带吓,李嫂在三清神像前磕头如捣蒜,不停的求神灵饶恕她的罪孽。

淳于熹适时的问起李嫂的心病,李嫂有点犹豫,吞吞吐吐告诉他一些隐情,淳于熹假装捋须点头,心里却在盘算,怎么继续盘问这个女人。

“公主起先也不信,可是大少夫人拿来的书信里,是二少夫人的笔迹,太医又说她怀孕只有月余,长公主一比对,就确信不疑了。”李嫂苦着脸,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她心里,让她一直不能安生,晚上常做恶梦。

“你信不信少夫人会做出败德之事?”淳于熹试探的问。“我不信啊,少夫人斯斯文文的,模样儿又生的好,我们公子喜欢的不得了,她怎么会背着公子与人私通呢。”李嫂叹息了一声。

“这么说来,你只是奉命行事。”淳于熹思忖着,安慰了李嫂几句,叮嘱她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李嫂连连点头,说她咬死了不会再说给别人。

李嫂走后,宇文逸风从帷幕后出来。淳于熹和李嫂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可惜那女人不识字,她并不知道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不然的话,这件事就水落石出了。”淳于熹不无惋惜的说。宇文逸风冷冷一笑:“已经水落石出了。”

淳于熹知道他心里有成算,笑道:“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不要忘记提携小人。”他这话不知是讨好还是暗示。宇文逸风纳闷的看了他一眼,淳于熹道:“小人早年在匈奴时,曾学过相术。”宇文逸风不以为然的淡淡笑道:“好,借你吉言,将来我升官发财了,一定重重封赏你。”

回府的路上,宇文逸风思索着。李嫂的话传递了两个重要信息:其一,长公主看了溪月的一封信,对她起了疑,怀疑她背着丈夫和别人偷情,这是显而易见的。其二,这封信是由青鸾转交给长公主。

且不管信的内容如何,信上提到的那个男人很显然是存在的,而且长公主对这个人的存在也是深信不疑。除了云飞扬,宇文逸风想不到还有别人会令长公主起疑。

溪月真要是给云飞扬写信,就不会那么不谨慎,必然是亲自找人送出府去。信落在青鸾手里,这本身就很可疑。于是宇文逸风大胆的猜想,这封信是青鸾伪造的。青鸾为什么会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地位。她和溪月有过节,不是一朝一夕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情节太拖了,后面加快。

父女

回到府里,宇文逸风斟酌着,和璎璎说起这件事。璎璎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那日在谢府的花园里,溪月和云公子在一处说话,我和青鸾、凤藻遇上了她们。以青鸾的心细,她很可能会有所怀疑。还有,溪月的闺中密友谢惠芝的丈夫正是青鸾的堂弟。”

这么前后一分析,两人都确信,陷害溪月的人非青鸾莫属。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么这么歹毒啊,这种损阴鸷的事她也能做得出来。不行,我要告诉长公主去,不能让她如此嚣张的害人。”璎璎义愤填膺的说。刚要走,被宇文逸风拉住胳膊。她回望他一眼,却见他眉头紧锁。

宇文逸风皱眉道:“你不要冲动,没有任何证据,说了也没人信你。况且,长公主一时气过之后,她自己会不会起疑还很难说。错已铸成,她就算知道,以她一贯的作风,也只会是哑巴吃黄连,将错就错。不然这件事闹大了,对齐王府也没有好处。”

“这样的话,溪月的孩子不是白白的没了。就算长风回来,溪月也不会原谅长公主的。婆媳的矛盾不化解,势必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璎璎撇着嘴角说,一副凝思的神情。

宇文逸风叹息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事已至此,溪月和长公主之间的裂痕永远也无法愈合。“三风,这件事的真相要告诉溪月吗?”璎璎见宇文逸风不说话,问他的意见。宇文逸风道:“别告诉她了,一个女人被怀疑贞节,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就算告诉她也没什么用,她和长公主之间的裂痕已深。”

“就这样看着那个女人嚣张,我可看不过眼!万一她再害人怎么办,我看不等长风会来,溪月就被她逼疯了。长风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给溪月报仇啊。”璎璎气呼呼的说,使劲的扯树叶子。

“二哥那个人,他就算回来也不会把大嫂怎么样的。难道提着剑去杀她?”宇文逸风嘴角一挑。“提着剑杀她怎么了?我要是他我就敢,看谁敢挡,谁挡我杀谁。”璎璎瞪着眼。

宇文逸风笑了笑:“你当谁都像你呢,天不怕地不怕,没有后顾之忧。太原王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族,咱们宇文家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树敌。况且,就算长公主不拦着他,他总要顾及大哥吧。小叔子杀嫂子,传出去成笑话了。”“那你说怎么办,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的,你兄弟俩一样。”璎璎没好气的说。

“大哥要是知道这件事,你看他会如何?”宇文逸风的目光有了一丝深邃。璎璎想想道:“我一直觉得,啸风心地很好,跟他媳妇不一样。那时为了茜雪,他不是差点把青鸾休了。”“休妻?好主意。对一个女子来说,把她杀了对她的打击远不及被夫家休了。”宇文逸风自言自语道。

“嗨,好男不跟女斗,你可别跟她杠上,借用你的话,小叔子杀嫂子,传出去成笑话了。男人是要做大事的。”璎璎以为他要动心思铲除青鸾,劝了一句。宇文逸风点点头:“是啊,这种算计人的事,还是你们女子在行。我跟着掺和什么。”

“我告诉你,有一个人,她能对付青鸾。阖府上下的女人,论心计,非她莫属。”璎璎歪着脑袋一笑。宇文逸风好奇的看她,问道:“谁?”“你的紫苏!”璎璎颇有深意的说。

“她?她连蚂蚁也不会踩死一只。”宇文逸风不信的说。紫苏温婉可人,哪里像是心计很深的样子。璎璎笑着点了下他的肩:“就说她能嫁给你,这份心计就不简单。我在府里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上上下下像她那么得人心的。你们三兄弟的媳妇儿,哪个能做到?”

“你不也很得人心吗?”宇文逸风不屑的笑。璎璎道:“我和她又不一样的。这府里除了你和长风溪月,又有谁真心对我好?不过是因为姐夫和长公主对我疼了点,大家觑着他们的面子。紫苏不一样,你爱信不信。我可不是说她不好,有心计也未必是坏事,起码可以少受欺负,你看溪月多惨,她就是天真烂漫的性子。”

“让紫苏对付大嫂,也亏你想得出。紫苏与世无争,她平白无故对付大嫂做什么。”宇文逸风笑道。璎璎抿嘴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人之间相互嫉妒很正常。青鸾那种人,无事还能生非,得罪人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她目前没遇到厉害对头罢了。嗨,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府里事情够多了,千万别再出事。”

她却不知道,她的话给宇文逸风提了个醒。宇文长风临行前暗示过宇文逸风,对紫苏要多加留意。因他说的含糊其辞,宇文逸风也就没放在心上。宇文长风一向很少议及别人的是非,对紫苏却总有怀疑之心,可见他有什么事瞒着没说。宇文逸风想到此处,心中寒意顿生。

也许,这是个试探紫苏的机会。

宇文逸风回到自己住处,看到凤藻正坐在西窗下刺绣,好奇的走过去看。难得见她拿一回针线,不知道在绣些什么。凤藻探头看到他,瞪了一眼:“你是属猫的?怎么走路都没个声音?”宇文逸风笑道:“我不像你,你是属猪的,走一路呼哧呼哧,声闻几里。”凤藻白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的揶揄。

“绣什么呢?”宇文逸风凑上前看。凤藻撅了下嘴:“这都看不出来?给你儿子绣虎头鞋呢。”宇文逸风哧的一笑:“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将来不得叫你一声母亲?”凤藻瞥着他,有点悻悻的调侃:“又不是从我肚皮里爬出去的。”宇文逸风点了她脑袋一下。

他想起适才和璎璎的谈话,思忖着问凤藻对紫苏的看法。凤藻有点来气,没好气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啊,你整天跟她在一起,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倒来问我。”“当局者迷。”宇文逸风负手而立,习惯性的遥望天边。

“她是个锦心绣口的玲珑人儿,比我强多了,我笨嘴拙舌的。”凤藻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说了一句。宇文逸风回望着她,见她低头刺绣,想起紫苏有段日子总是精神恍惚,心情也不大好似的,为了一点小事和雪雁那丫头起争执,到现在互相还不理睬,难道那时紫苏是有什么心事?

宇文逸风往自己书房里去,雪雁拿着封书信来交给他。宇文逸风拆信一看,是他父亲宇文松自满城派人送来的家书。信中告诉儿子,他和宇文太后一行已经找到了中山靖王墓,就等开启墓室的那一刻。

虽然宇文松临行前并没有声张,只说是去辽东祭祖,可是宇文家三兄弟都知道父亲和姐姐这次出远门的目的何在,此时看他信上的意思,像是交代自己,务必对紫苏多加留意。

看完信,宇文逸风将信纸放在香炉里烧了,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惶然,父亲已经不打算再隐瞒紫苏的身世,也就是说,紫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另一方面,宇文松一行人行至靖王墓外,太后命人在墓室门外埋下许多火药,火药爆炸后,却只将墓门炸出一个不大的缺口,仅容两三人进出。

宇文松带着家人老陶跟在几个侍卫和工匠身后进入墓室,点起火把、鱼贯而入。太后和其余人等则等在墓室外。

靖王墓机关重重,阴森潮湿,好在工匠中有两人颇熟悉汉室宗族墓穴的构造,众人摸索前行,不到两个时辰就找到了通往主墓室的道路。

侍卫和工匠们眼见宝藏无数,莫不见钱眼开,争前恐后的上前抢夺珠宝,宇文松及时的拔剑斩杀一人,侍卫们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将一箱箱珍宝往墓门外搬。

趁着侍卫们搬运珍宝的时候,宇文松和老陶往另一墓室去。他们知道,靖王墓中陪葬的神兵利器必然不会和靖王夫妇的棺椁在一室。

在墓穴最深处的一间墓室里,有着好些石墩子,每个石墩子上皆陈列着一口青铜箱子。宇文松拔剑砍掉箱子上的锁,箱中的古剑赫然呈现在眼前。他抑制住激动地情绪,喊老陶上前来看。

“老陶——老陶——”他叫了两声,却没人答应。等他疑惑的回头,老陶已经把剑指向他背心。“老陶,你这是——”宇文松没想到一向忠心耿耿的老陶会有异心。

老陶面色如霜,冷冷道:“宇文松,我等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血债血偿。我不姓陶,我姓刘!”宇文松凝视着老陶的眼睛,有一丝不屑的笑意:“哼,就凭你?你的身份,本王早就知道了,收容你在府里,就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老陶丝毫不为所动:“今天我和你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走出这间墓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年中山王府被灭门,我忍辱逃生,改名换姓,就是为了这一天。”

宇文松面容澄定,听他说完,才又道:“江湖上似你这般武功的异人并不多,你隐藏的虽好,却仍不免有破绽。你说你善于用剑,可是你右手的虎口却没有茧,相反你的左手虎口却有极厚的茧,而你并不是左撇子,这说明你常年拉弓,善使的是弓箭而不是剑。你之所以要隐瞒,是因为怕被人知道,你就是中山王府的家臣之一,当年江湖上出名的神箭手刘珏。”

“你说的没错,我正是刘珏。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坦然受死吧,我要替中山王府无辜枉死的一百八十三条人命复仇。”刘珏在剑尖上用力,却忽然有种钝感,似乎那剑锋刺不出去。

“亏你跟随我多年,难道不知我一直穿着金丝软甲,这件宝贝还是从中山王府找来的。人人都知道,靖王刘胜将金缕玉衣带进坟墓,金丝软甲却留给了后人。”宇文松清癯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可是一点笑意也没有,表情有些狰狞。

刘珏并不理会他的话,两人恶斗起来,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墓室外,侍卫将一箱一箱的珍宝从墓中运出,却迟迟不见宇文松和老陶出来。王常侍问太后:“太后,要不要再派人进去找寻王爷?”宇文太后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着中山靖王的墓室大门,久久没有言语。

“传旨,封上墓门,回朝!”宇文太后漠然的吩咐了一句。王常侍当场惊呆了,他不敢相信太后会下这样的命令,她的父亲还在墓室里,生死未卜,她竟然下令封门。可是,在场的每一人,又有谁敢违抗太后的命令。

众人很快起程,宇文太后端正的坐在车里,神情肃然,而跟随在马车左右的侍卫、随从、常侍,却无一不感到心惊胆战。古墓虽然阴森,却不令人生畏,真正令人心生畏惧的永远是人心。

父亲,您一生爱剑成痴,这座古墓就是您最好的安息之所。您就安心呆在这里吧。为了权力,女儿已经埋葬了整个青春,您这一去,已经没有人再能左右我。想到此处,太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凄凉的冷笑,美丽的脸因恨意而诡异无比。

葬礼

到了七月里,溪月的身体才渐渐好转,心情却仍是郁郁。石家派人送信来,告知溪月,她母亲石夫人患病,为防不测,希望溪月能回家探望病母。溪月惦念母亲的病情,打点好行装之后,也没有请示长公主,只派瑞雪送了封信给宇文啸风,就匆匆带着妩儿离开齐王府,往钱塘石家去了。

齐王府正堂,宇文啸风拿着溪月派人送来的信看,心中纳闷。照理说,溪月要回娘家探望病重的母亲,于情于理齐王府都不会有人阻拦,只需通报长公主一声,或者让代为理事的青鸾转告长公主。可溪月并没有那么做,她绕过了她们,直接向宇文啸风辞行。

这当然也说得通,毕竟这个家目前做主的是宇文啸风,可府内事务一向由长公主和青鸾掌管,不知会她们,她们会不会不高兴?溪月灵秀心细,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只能说明她根本已经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她是什么意思,也不跟府里说一声就回娘家去。”青鸾已经听说了溪月离开齐王府回家的事,一进门就不满的嚷嚷。宇文啸风挥手示意她不要罗唣,青鸾瞪了她一眼。

“你嚷嚷什么,她派人送了信给我。”宇文啸风扬了扬手里的信纸。青鸾接过去一看,纸上的笔迹龙飞凤舞,落款果然是弟妇石氏,冷哼一声:“你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单单写信给你?一家人都不知道她要走,却告诉你一个人。”宇文啸风不屑的嗤笑一声:“父王不在,母亲卧床休养,这家里就是你我夫妇管事,她要回娘家,派人通知我们一声难道错了?你不要总是无事生非。”

青鸾斜了她一眼,把溪月的信摔到他手里。宇文啸风又仔细看了一遍溪月的信,寻思着:若是溪月的母亲当真病重不治,齐王府作为姻亲,势必要派人前去探望,二弟长风远在战场,看来去石家的任务要落在他头上了。

“你想什么哪?”青鸾见丈夫只顾思索不理自己,没好气的问了一句。宇文啸风淡淡一笑:“溪月的字写得真是不错,金陵的女子无一能出其右。”“切!字写得好又怎样?女子无才便是德。”青鸾哼了一声。宇文啸风瞥了她一眼,笑谑:“所以我看你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他说完往堂屋外走去,青鸾起初还没回味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会称赞自己的才华,仔细一想才知道,他哪是夸她啊,他分明是讽刺她无德,气得直跺脚。

太后回朝的消息很快传到齐王府,就在齐王府众人忙着张灯结彩欢迎主人齐王归来的时候,一道太后懿旨让整个王府陷入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王府顿时乱了套。

太后在懿旨里宣布了齐王去世的消息,长公主听闻噩耗,顿时晕阙,宇文啸风忙让金管家去请太医来,青鸾和茜雪则跟着去长公主房里照看。太医还没来,颖夫人又哭得背过气去,众人又忙着安慰她。一时间,王府里人心惶惶,颇有点群龙无首的之感。

厢房里,长公主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太医替她诊脉。颖夫人则斜靠在贵妃塌上,凤藻和紫苏分坐两侧,照看她。宇文啸风和宇文逸风兄弟俩肃立一侧。

宇文逸风望着众人惨淡的景象,心里觉得奇怪,太后只派了王常侍出宫来穿口谕,说是匈奴刺客意图行刺太后,齐王为了护驾,和刺客恶斗,重伤不治,太后为此“甚哀”,请齐王府众人节哀顺变,朝廷将以国丧之礼替齐王发丧。这个口谕未免太潦草,哪里像女儿哀悼父亲的去世?理由也牵强的很,甚至可以说是疑点重重。

且不说他们这次的行踪非常隐秘,就算刺客事先得到风声,意欲图谋不轨,也没有这么容易得手的,那么多大内侍卫在,哪里用得着年过五旬的齐王亲自上阵。

和口谕一同抵达齐王府的,还有太后命人送来的一副棺木。太后在懿旨中下严令任何人不得开棺,说是不能惊扰逝者。这就更奇怪了,齐王就算真的去世了,妻子儿女想再看一看逝者的遗容,难道是惊扰?除非这棺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见王府里一片慌乱的景象,宇文家两兄弟只得打起精神,开始着手布置齐王的葬礼。宇文长风那边,已经派人送信过去,让他赶紧回来奔丧。同时,宇文啸风也派人去钱塘石家,通知溪月尽快赶回来替公公守灵。

太后派了宫里的侍卫,日夜守候宇文松的棺椁,停灵的堂屋,就算是齐王府的人也不能随意进出。青鸾带领府里的女眷们轮流在灵堂外替公公守灵,长公主和颖夫人悲哀过度,终日以泪洗面。

宇文长风赶回齐王府时,已经是丧礼的第三天。刚到王府里,他没来得及回竹雨斋,就有家人领着他去灵堂祭奠亡父。王府里处处白幡,灵堂外守卫森严,令宇文长风非常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命令,居然在逝者灵堂布岗。然而,更令他奇怪的是,所有家人都身着孝服守灵,却迟迟不见他的妻子溪月。

“二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可知你这一去,家里发生了多少事。”宇文逸风走上前,忍住泪叹息了一声。“怎么?出了很多事?”宇文长风的目光仍在寻找溪月。

“别找啦,二嫂不在府里。”宇文逸风打量他一眼。“什么?她去哪儿了?”宇文长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公公去世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在府里?就算真如她那时信上所说的怀了身孕,也不该不在府里啊。

宇文逸风见他一副不解的神情,纳闷道:“她没写信告诉你吗,你丈母娘病重,她回娘家探病去了。大哥已经差人去钱塘接她回府来,估计这一两天也就到了。”

他这话让宇文长风更加疑惑了,紧紧锁着眉,溪月怎么不把这事告诉他呢,难道是怕他在战场上担心?此时替父亲办理丧事要紧,也没工夫去想这事,等溪月回来,再问问她也不迟。

当晚,宇文长风和宇文逸风兄弟俩在灵堂内替亡父守灵。宇文逸风望着窗外的侍卫,忍不住道:“哥,你觉不觉得大家姐这次太奇怪。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四天,她还没有回府来拜祭父王。当然,她如今身份不同,是一国太后,要来的话必然兴师动众,恐怕她也不能轻易前来。可是,她派了这么多侍卫来府里布岗,就让人想不通了,她目的何在?”

宇文长风凝视着父亲的棺椁,缓缓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父王的死因大有蹊跷。”这话正说中宇文逸风的心事,于是他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疑惑告诉宇文长风。“依我看,父王根本不是什么因护驾而重伤不治,只怕这里头的隐情,只有大家姐一人知晓。”

宇文长风思忖着:“你说的有道理。姐姐派人来日夜守卫灵堂,我看根本不是守卫,而是监视!”他沿着棺椁转了一圈,手抚棺木,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加了一句:“她是怕有人动父王的棺木,更怕有人发现这是一座空棺!”

隔墙有耳,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足以敲打在宇文逸风心上。宇文长风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空棺,为什么怕人瞻仰逝者遗容?就算是遗体在运送途中已经腐烂,也没有怕给至亲家人瞧见的道理。真相只有一个,根本没有所谓的齐王遗体。齐王是失踪了,而不是去世。而太后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对天下人宣告了父亲的亡故。

“哥——”宇文逸风一直有这个猜想,但没有敢说出口,因此宇文长风一说,宇文逸风惊骇的脸色都变了。兄弟俩对视,彼此的眼中都有着愤怒的神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惊悸。

“大家姐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了。”宇文逸风长叹一声。宇文长风扶棺沉思,久久不语。兄弟俩都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阴谋,如果要深挖下去,齐王府必将付出惨烈代价。宇文太后很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慈爱的长姐了,在政治斗争中,她早已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成为各方力量抗衡的核心。

“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在战场上分心。二嫂这两天就要回来,我想还是提前告诉你好了。”宇文逸风想起溪月的事,也是一脑门子烦恼,不知该怎么和宇文长风说起此事。

宇文长风一听说和溪月有关,回头看了弟弟一眼:“什么事?”宇文逸风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激动。这件事,唉,是这样的——”他吞吞吐吐,宇文长风有点着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有什么说什么好了。”

“前阵子二嫂小产了,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卧床休养了很多天。”宇文逸风边说边观察着宇文长风的脸色,见他脸上虽然有了一丝无奈的动容,却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稍微放了点心。“难怪她一直不给我写信。”宇文长风幽幽一叹。

溪月啊溪月,这件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难道我会因此而怪你吗?孩子没了,能有多大的事,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病了那么久也不写信告诉我。宇文长风想到这里,心里一痛。

宇文逸风斟酌着要不要把溪月小产的真相告诉宇文长风,如今府里这么多事,哪样都要他操心,若是此时告诉他,肯定会打乱他的心神,令他和长公主母子起嫌隙,可若是不告诉他,只怕溪月会因此而受到更多委屈。他叹息一声,决定暂时还是不告诉宇文长风的好,等过了齐王的葬礼,再详细告诉他也不迟。

翌日晌午,宇文长风正在灵堂守灵,婢女小蝶跑来告诉他,少夫人已经回府来。宇文长风从灵堂出来,匆匆往竹雨斋去。

溪月正在换孝服,一转身看到丈夫,心中感慨万千,有点呆住了。见到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心情复杂,眼泪涔涔而下。宇文长风走上前抱住她,问:“回来啦,岳母大人病情如何?”溪月轻叹,勉强道:“一直没断喝药,大夫说病情不怎么乐观。”她低着眉,心情十分沉重的样子。

“怎么一直也不给我写信?小产了也不告诉我?”宇文长风想起这事就觉得奇怪。溪月无法言说,这种情境下,她也无心说起这件事。

“我没保住孩子……”她的泪珠儿一滴滴下落。宇文长风用袖口擦了擦她的泪,安慰她:“别哭,这会儿咱们先别说这事,去替父王守灵要紧。”

夫妻俩久别重逢,原本是会好好亲热一番,可此时府里愁云惨雾,两人心情也都不好,只抱了抱就携手往灵堂去了。

齐王出殡的日子,仪式非常隆重。齐王府的两位夫人、三位公子、三位少夫人都跟在送殡的队伍里。长公主身体欠安,李嫂和另一个仆妇一左一右扶持着她,以免她在行进队伍中昏倒。

紫苏没有出府,在房里带孩子。齐王是她公公,也是她的仇人,本来她心里还有些矛盾,是跟随出殡队伍,还是留在府里。阖府全都出动了,孩子没人照看也不行,她不是找不到理由留在府里。可偏偏是青鸾趁着长公主和颖夫人都无心理家,三位公子又忙着操持葬礼的各项事务,私自出了个荒谬的主意,这次的出殡礼只由三位少夫人参加,公子们的妾室均不得参与。

青鸾出这个主意,很显然是冲着茜雪去的。宇文啸风宠爱茜雪,青鸾一直恨得牙痒痒,可逮着报复的机会了。紫苏比茜雪身份还低,茜雪好歹是正式的妾室,紫苏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只是侍妾,一字之差,有着相当不同的待遇。正式的妾,就像颖夫人,是可以受封诰的,侍妾则永远没有这个待遇。

因此青鸾的主意一出,就无意中得罪了紫苏。紫苏心想,她并没有刻意争名分的心,事实上,当宇文逸风的妻还是妾,她已经不大在意,看到这家里乱成一团,她还挺幸灾乐祸,尤其是齐王的去世,更是解了她心头之恨。可是青鸾这么明着欺负她,就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嫁祸

齐王的葬礼过后,齐王府一切归于平静,宇文长风送溪月去钱塘石家后,仍返回军中。齐王去世多日,宫里并没有依照惯例传出圣旨来任命新任齐王,王位一直虚悬着。众人猜测,是因为宇文长风有军命在身,不在王府里,太后是想等他得胜回朝之日再加封赏。

长公主听说溪月返回石家,心里虽不高兴,也无心理会。她一直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痛里,终日茶饭不思。太后派人接她进宫住了些日子,她的心情才渐渐的平复了一些。

秋去冬来,很快到了第二年正月里,元宵节这一天,因为长辈故去,长公主和宇文长风夫妇又都不在府里,家宴格外冷清。众人聚在花厅饮宴,颖夫人和璎璎坐在上首,其余人等分坐下首。

溪月不在,月牙儿便跟着璎璎坐在一处。月牙儿吃饱了饭,嚷嚷着要去花园,璎璎只得搀着她的小手往花园里去。

紫苏和茜雪也带着儿子在花园里玩耍,月牙儿看到弟弟们,飞快的跑上前和他们一起玩儿。孩子们遇到一起,顿时在花园里嬉闹起来。

紫苏的孩子尚未满周岁,还抱在怀里。茜雪的儿子和月牙儿年纪相仿,都快四岁了,蹦蹦跳跳的往假山跑去。青鸾的儿子孝儿已经一岁多,和哥哥姐姐一起蹒跚着在草地上跑,奶娘追在后面直喊:“小少爷,慢点儿,慢点儿!”

忽然,一阵孩子的哭声从花园深处传来,紫苏和茜雪、璎璎听到声音,忙跑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孝儿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脑门上磕破了一块皮,流了许多血。

茜雪忙吩咐奶娘去请大夫,奶娘慌慌张张去了。青鸾已经听到消息,从花厅赶过来,一看到儿子头上血流不止,顿时心疼不已,向众人喊道:“你们是怎么看孩子?一个个都是死人啊,才一岁多的孩子,那经得起这样一摔。”

璎璎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众人发火,心中不忿,软中带硬道:“孩子还小,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这会儿也不是你发火的时候,赶快抱孩子去看大夫吧。”青鸾这才抱起孩子。茜雪的儿子看到弟弟头上都是血,好奇的想上前看看,被青鸾一把推开。

茜雪有点不悦,随手拉过自己儿子,孩子委屈的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青鸾见茜雪不大高兴的样子,气道:“都是你,非要带孩子出来玩,带出来又不好好看着。我告诉你,孝儿要是有什么,我绝不放过你!”茜雪咬着嘴唇,不敢言语。

“大嫂,消消气,孝儿跑的太快,奶娘和我们都没追得上。孩子流了不少血,你还是赶快回房去等大夫吧。”紫苏见青鸾和茜雪像是要起争执,温和的劝了一句。

青鸾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领情,柳眉倒竖:“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大嫂。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教坊的乐伎,还以为自己多有面子。”她说完就抱着孩子走了。紫苏呆立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怀里的孩子的怔怔的望着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青鸾,实在是太过分。自从她掌管王府事务,府里就没个清净的时候。”璎璎对着青鸾的背影哼了一声,回头去搀月牙儿的小手,带着她离开。

回到房里,紫苏抱着儿子坐到床边,眼泪才潸然而下。多年的教坊生涯,她早已学会隐忍,可是每次遇到青鸾这样口不择言的人,心里总免不了伤感。她搂紧儿子,眼泪一颗颗落在孩子的小脸上。孩子用小手抹了抹,打个了呵欠。

紫苏低头看着儿子,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父亲,眉清目秀。轻抚着孩子的小脸,紫苏自语道:“孩子,这府里都是子以母贵,娘到现在也没有名分,可是娘不会看着你也跟娘一样的命运。将来,你会是这王府里唯一的继承人。”她轻哄着孩子入睡,脑子里飞快的想主意,一定要让瞧不起她的人付出代价。

宇文逸风在花园里遇到璎璎带着月牙儿回住处,问她:“听说孝儿磕破了脑袋,是不是啊?”“擦破了点皮而已。”璎璎说起这事,很有点不屑。

“青鸾一上来就骂这个怨那个,倒不会怪自己儿子调皮,上蹿下跳的。”璎璎冷哼道。自从知道青鸾陷害溪月,璎璎觉得青鸾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宇文逸风淡淡一笑:“小孩子懂什么,你们大人别吵起来就好。”璎璎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别笑,快去哄哄你媳妇儿,青鸾数落她的话尤其难听。”“我媳妇?凤藻?她说凤藻什么了?”宇文逸风有些不解,凤藻一直在花厅里,跟着去看看情况而已,怎么青鸾会连她也骂上。

璎璎侧望着他,嘴角有一抹笑意:“看不出来,你还挺想着她。你媳妇又不是只有凤藻一个。”宇文逸风这才恍然,她说的是紫苏。“她说紫苏什么?”

“嘲讽她的身世呗,说她出身卑微,不配叫她大嫂。”璎璎哼了一声。宇文逸风眉头一皱,青鸾这么说紫苏,他心中也不高兴,于是道:“我都没嫌弃,关她什么事。况且紫苏其实……”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本来他是想说,紫苏贵为汉室的郡主,比青鸾的出身不知高了多少,她凭什么瞧不起紫苏,只是这话跟璎璎又如何说得出口,这是个关系到齐王府安危的秘密。

“王青鸾眼高着呢,这府里就没几个她瞧得上眼的。也就凤藻和她家门第相当,或许能入她眼。”璎璎见宇文逸风不语,笑着调侃他一句。宇文逸风凝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转身走了。

璎璎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笑意。月牙儿看到她的表情,扯了扯她衣角,好奇道:“三叔走了,姨婆,咱们也走吧。”“什么姨婆啊,把我叫的那么老。我不是说过了,叫姨娘就行啦。”璎璎笑着抱起月牙儿,往自己的住处去。

厢房里,紫苏正哄孩子睡觉。宇文逸风走进内室,往她身后来,在孩子的摇篮前蹲下。“孩子睡了?”他问。紫苏没有看他,低声嗯了一声。宇文逸风看到她眼睛有点红肿,知道她哭过了,揽着她的肩安慰道:“大嫂说话一向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紫苏这才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可这样无力的一句话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紫苏,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不要藏在心里。”宇文逸风轻按着紫苏的肩胛。紫苏眼圈一红,眼泪又涌出来,哽咽道:“我只盼着将来孩子不要因为我而受到轻视。”

宇文逸风知道她在自怨自艾,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娶她进门时答应过凤藻,不会给她任何名份,所以她现在在府里什么地位都没有,连婢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也难怪她总是心情郁郁。宇文逸风仔细的想过这件事,隐隐觉得那时父王同意她进门,也不过是看中她还有些利用价值,一旦目的达到了,就觉得她碍眼,欲除之而后快。

“你放心吧,将来这孩子和嫡出的一样,我绝不会亏待他的。”宇文逸风凝望着紫苏的眼睛,看尽她眼中的惆怅和凄楚。紫苏以袖拭泪,轻轻靠在他怀里,仍在委屈的抽泣着。

哼,和嫡出的一样,那是因为嫡妻尚无所出,等她有了儿子看看。紫苏用余光瞥着宇文逸风,心情矛盾不已。他对她不好吗,不是。事实上,他对她一直很好,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这种好,已经不像从前在韶音坊时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