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走后,宇文长风望着空荡荡的卧室,心中感慨万千。自从他和溪月成亲,这房里从未像此刻这样冷清。每天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她总会坐在梳妆台前拔下发间的钗环卸妆,而他看得早已平常。如今往事历历在目,却已人去楼空,才体会到相聚的日子是如此短暂。他们的生活刚刚开始,就接连遭遇变故。

溪月让他选择,他却选择狠下心带着女儿离去,她一定很伤心。可是他不得不那么做,他对妻儿有责任,对父母家庭也有责任。在没有把家里的一切安顿好之前,他不可能放下这一切。

溪月,你会等我吗?宇文长风黯然伤神,溪月的态度是那样平静坚决,丝毫不肯妥协,他不会勉强她,也勉强不了她。只是,他心底仍然希望她不会就此在他生命里消失。他们的命脉自从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紧紧相连。

他依然记得当年在洛阳上林苑那一晚,他第一次对溪月表白,却被她无声的拒绝了,他心里非常沮丧,又有些不甘心。天一亮,她就是别人的,永远也不会属于他。她睡着了,靠在他怀里,他那时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也不要结束。

溪月后来告诉他,他轻抚她脸颊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装睡是为了不让两人尴尬。他跟她开玩笑说,当时她真要是睁开眼睛,他就亲她。

现在想来,曾经共度的无数个甜蜜的夜晚都变成了回忆。凄雨冷风吹过,多少繁华如梦,曾经的欢爱宛如烟云,暮然回首,似暮春时节的纷纷飞花坠落,年华似水流走,不留影踪。

这座威严屹立的王府,还有多少隐秘没有解开?还会埋葬多少年轻的生命、多少鲜活的青春?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心底里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宇文长风立在窗前,遥望夜空,思绪纷乱。

作者有话要说:想去看钱江潮,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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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

这一日,璎璎去找宇文逸风替她送信给云飞扬。从宇文逸风的书房出来,璎璎想起来前一日午膳时看到凤藻好像胃口不大好的样子,便想着过去探望她。

凤藻正歪在贵妃塌上养神,听到脚步声忙坐起来。璎璎笑着走进来,示意她不必起来相迎。“我过来看看你,不必客气。”她坐到凤藻身边,打量她,见凤藻脸色苍白,关切的问:“你脸色不大好,找大夫瞧过没有?”凤藻摇了摇头:“这几天天气转凉,大概是着凉了,不碍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璎璎狐疑的看着她的脸,有点笑意:“是吗?我怎么看着不大像着凉。溪月怀月牙儿的时候也是你这般脸色,胃口不好、整天懒洋洋的。你不会是……怎么不让你夫君找个大夫进府来替你把把脉?”凤藻脸上微红,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万一不是岂不是很丢人。”

璎璎笑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子。你和三风没成亲那时,姐夫寿宴你到王府里来拜寿,对我和三风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你嫁了人反而扭捏了?我喜欢你那时的性格,直来直去。”凤藻黯然一叹,苦笑道:“可你侄儿总是说我没有女人样子。”

璎璎不屑的哧的一声笑:“你理他呢,你就是你自己,用不着故意讨好他。再说了,什么叫女人样子?”“大概就是像二嫂和紫苏吧。”凤藻的笑意中带着伤感。璎璎秀眉一扬:“总不能人人都像溪月和紫苏吧,那不是千人一面?像她俩就是女人样子?嗯,我明白了,就是说话细声慢语、走路袅袅婷婷。嘿嘿,还真是学不来。”

两人说笑一阵,璎璎提议道:“你既然不愿把大夫请进府来,那不如我陪你出府一趟,到外面找个大夫号脉,总好过你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凤藻思忖片刻,点点头。

两人很快坐马车出府,去了离齐王府最近一家医馆。大夫替凤藻诊脉之后告诉她,她怀了身孕。凤藻惊喜不已,有点不大敢相信大夫的话,急道:“大夫,你再替我好好把把脉,我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不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这么突然呀?”大夫捋须一笑,道:“夫人,老朽行医多年,不会连妇人是否怀有身孕都弄错。夫人腹中的胎儿已经快三个月了。”

这回凤藻不再怀疑,和璎璎相视一笑。璎璎拍手道:“太好了,三风知道后一定高兴坏了。咱们府里好久没有喜事。”大夫提笔开药方,又嘱咐凤藻几句,凤藻牢牢记在心里,想着回去首先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宇文逸风,然后再派人通知她娘家人。

璎璎跟着医馆的伙计去抓药,看到装药材的一格格抽屉,不禁有些好奇。她随手拉开一格,捏起两片草药问伙计:“这是什么?红红的?”那伙计正配药,扭头一看,才道:“那是红花。”

“哦?是治什么病的?”璎璎见这药材的样子依稀有点眼熟,多问了一句。伙计这才打量她一眼。璎璎瞧他目光怪异,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伙计笑道:“红花舒经活血,通常是妇人家服用的多,用红花泡酒对跌打损伤、散瘀止痛也是良药。怀有身孕的妇人却不能服用,不然存不住胎气。”

那伙计说完又打量璎璎一眼,璎璎更加纳闷,瞪着眼道:“你怎么又看我?我可没偷你的药。”伙计摸着后脑勺道:“姑娘长得很像以前常来医馆的一位主顾,只是那位夫人已经很久没来了。”璎璎脸色稍和,随口问:“那位夫人是哪个府里的?”“小人也不大清楚,她的穿着很华丽,出手也大方,看样子不是王府贵眷也是出身豪门。”伙计将配好的药材打包,捆扎好。

他的话璎璎也没有在意,付了银子后拿起药就走。伙计殷勤的替她引路,又拾起刚才的话题:“姑娘一进门时,小人就觉得眼熟。这时看来,姑娘比那位夫人年轻许多。”“人有相似,有什么好说的。”璎璎浅笑道。

“姑娘莫怪小人话多,实在是因为小人对那位夫人印象深刻。她每次到医馆来,必买红花,似她这般常年服用红花的女子实是少见。”伙计怕璎璎烦,赔着笑说了一句。

璎璎这才有点起疑,侧目看着伙计,问:“那位夫人姓什么,你知道吗?”伙计搔了搔头发,摇头道:“那些贵夫人的姓氏小人哪会知道,只依稀记得她手腕内侧有个不大的红痣。”

璎璎听了这话心惊不已,她姐姐菊夫人的右手腕内侧正有颗红痣。难道伙计提到的那位常买红花的夫人竟然是她去世的姐姐?想到此处,璎璎满腹狐疑,勉强支撑着,才走出医馆上了马车。

凤藻见她脸色有异,问候她一句。璎璎整了整情绪:“不要紧,天气热,我有点头昏,回去趟一会儿就好了。”

夜晚,璎璎辗转反侧睡不着,想起白天医馆伙计的话就觉得疑云重重。忍到下半夜,她终于穿好衣服走出院子。

月色很好,周围一片萧索,偶尔有夜枭凄厉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走进菊夫人昔日所居的院子,一阵冷风吹过,璎璎打了个寒噤。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居住,空荡荡的,斑驳的树枝随风摇晃,在墙上、地下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

想起已逝的姐姐,璎璎心中酸楚不已。姐姐死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关于她的死因,府中曾有种种猜测,但因长公主下了严令,再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此时想来,这件事只怕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谁……谁在那里?”璎璎似乎看到西南角有个人影闪过,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声音却因为害怕而颤抖。那人影看身形像个女人,璎璎心中大骇,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追上去:“姐姐,姐姐,是你吗?”她追得急,那人的脚步却放慢了,猛然一回头,把璎璎吓了一跳。

“紫苏,怎么是你?三更半夜不睡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璎璎见是紫苏,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睡不着的并非只有紫苏一人,姨小姐不也是。”紫苏穿着斗篷,月色下,她美丽的面容很平静。

“我想起我姐姐,过来看看。你怎么会……”璎璎疑窦顿生。紫苏叹息一声:“姨小姐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璎璎还真记不起来。紫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才道:“今天是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民间有习俗,要给死去的亡魂烧纸祭奠,让她们的灵魂安息。”

璎璎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东西,像是纸钱,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不到你和我姐姐倒是……也只有你记得她。”璎璎的眼圈一红。紫苏苦涩一笑:“我刚进这府里的时候,没有几个人瞧得起我,只有菊夫人待我最好。她死得……太仓促,我想起她,就觉得心里难过。如今给她烧点纸钱,也不枉相知一场。”

璎璎听她好像话里有话,有点疑心,但见她找了个僻静处蹲下,点燃了火折子,把纸钱一张一张的点着了,看着它们化成灰烬,便也蹲下身,和她一起往火里送纸钱。火光映红了彼此的脸,璎璎这才看到紫苏的面容中带着难解的惆怅。

“紫苏,其实你不必觉得自卑,我们都没有瞧不起你。况且,你想想,我和你的身世也差不了多少,我在这府上是寄人篱下,你好歹还是三风的爱妾。”璎璎想劝紫苏一句。青鸾那时在花园里嘲讽紫苏的话,想必是狠狠的伤了她的心。

“爱妾,哼!”紫苏冷冷一笑,带着不屑的语气。璎璎又道:“三风挺喜欢你的,为了你不是还挨过一顿打,差点中暑。”紫苏想起往事,也有点感慨,嘴上却仍道:“他喜欢的是凤藻。”璎璎皱皱眉:“你和凤藻都是他的妻子,你们俩他都喜欢。”“不,他只喜欢凤藻。以前他喜欢溪月,但是现在,他只喜欢凤藻。”紫苏坚决的说。

“你怎么知道他以前喜欢溪月?”璎璎有些好奇,宇文逸风对溪月的感情当真人人都能看出来?紫苏没有立刻答话,望着红红的火苗,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他跟我说过,他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我曾经以为是你,后来才知道不是。有一次在花园里我看到他和溪月说笑,那神情一目了然。他一向敬重他二哥,因此对溪月的感情只能深埋于心。”

璎璎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的眼中有着难以捉摸的坚定,倒有些惊讶她的观察力。毫无疑问,紫苏是个非常聪明剔透的女人,她很容易就能看穿别人的心事。而紫苏在说起自己丈夫喜欢别人时的那种淡定的语气,让璎璎心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别再多想啦。三风……他要是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了。”璎璎心想,有时当个迟钝的人未必不好。“他只是可怜我罢了。”火光映照下,紫苏的眼睛里隐有泪光。

“嗨,你真是钻牛角尖。你俩孩子都快一岁了,还计较这些。”璎璎觉得紫苏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紫苏叹息一声:“我能计较什么?能守着孩子把日子过下去我就满足了。”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一堆灰烬。紫苏站起来抖了抖衣裙,裹紧斗篷远去。月华如水,璎璎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决定天亮就去找宇文逸风,好好和他谈谈。

对峙

翌日清晨,厢房里,凤藻歪靠在床榻上,宇文逸风坐在她身边,轻抚她的腹部,挑着嘴角道:“你说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糊涂的女人?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凤藻不以为然的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呀。你这当爹的不是也没发现吗!”凤藻心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就是怕弄错,不敢说而已。

“狡辩!”宇文逸风笑着在凤藻脑门上弹了一下。“你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凤藻饶有兴致。宇文逸风瞅着她腹部,笑道:“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想想又道:“呃……男孩儿吧。”“不对,我告诉你,是女孩。”凤藻咯咯一笑。

“你怎么知道?”宇文逸风狐疑的看着妻子。凤藻收住笑,动容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多过你喜欢我,所以这孩子肯定是女孩儿,要是你喜欢我多过我喜欢你,那么就是男孩儿。”“切,瞎说,要是生龙凤胎,怎么算?”宇文逸风不屑的反诘。

“那就是彼此感情相当。”凤藻凝望着宇文逸风的眼睛。“歪理。”他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凤藻坐起来,凑过脸去吻他。

水晶帘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人来了。宇文逸风整整衣袍,走过去撩开帘子一看,璎璎负手望天,立在堂前。

“恭喜你啊,又要当爹了。”看见他,璎璎捂嘴一笑。宇文逸风道:“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璎璎抿着嘴角,本想揶揄他几句,但想到凤藻就在内室,也就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我有事跟你说。”“好啊,去我书房。”“不,咱们到外面说。”璎璎说完往外走。

宇文逸风跟着她走到花园里,她一直不停下。快到菊夫人的院子,宇文逸风纳闷道:“来这里干什么?”璎璎回望他一眼,道:“来吧,给你看点东西。”宇文逸风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后院的一处空地,璎璎指着地上一滩黑色灰烬:“这是昨晚有人在这里烧纸钱给我姐姐,你猜是谁?”“谁?”宇文逸风有种预感,这个人肯定不是璎璎。如果是她,大可不必如此郑重的指出来。“是紫苏。”璎璎压低了声音。

“是她?”宇文逸风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她和菊夫人私交不错,给她烧点纸钱也没什么。”璎璎嗯了一声,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姐姐死得很蹊跷?前一天还好好地,第二天忽然就死了。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匆匆入殓。”

宇文逸风知道璎璎开始怀疑了,微微发怔,菊夫人的死因确有可疑,这一点他和宇文长风讨论过。璎璎又把她陪凤藻去医馆时伙计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更加惊讶。他在医书上看过红花的药效,猜得到菊夫人买红花是做什么用。

璎璎见他发呆,峻然看着他,嗔道:“你发呆的样子越来越像姐夫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要是想到什么,可别瞒我。”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这院子自从主人菊夫人死后,荒废了一段日子,已经有些萧条了,茂密的花木也没人修剪,杂草已经长的一人高。

宇文逸风和璎璎往院子深处走去,璎璎忽然哎呦一声。她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地上像是有只风干了的死猫,不由得紧紧攥着宇文逸风的衣袖。宇文逸风缓缓俯下身看了看,才道:“是张风干的猫皮。”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寒。

“昨天紫苏跟我说,她觉得你娶她只是可怜她,你是不是冷落她了?”璎璎想起这事,忽然问了一句。“没有啊。”宇文逸风轻描淡写的说。“三风,紫苏挺可怜的,我姐姐去世、溪月又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对她好点儿啊。”璎璎想起紫苏落寞的神情,心中终是不忍。

宇文逸风审视的看了璎璎一眼,想告诉她轩儿被毒死的真相,又忍住了。“我知道。”他说。璎璎这才一笑。走到菊夫人日常所居的厢房外,宇文逸风探过头去往房间里瞧,却见室内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异状。

“这里早就被打扫过了。”璎璎道。宇文逸风点点头,道:“有些事我现在还没法跟你说,等我证实了,再告诉你。”他和璎璎一起出了院子,去找宇文长风。

竹雨斋书房里,宇文长风听了宇文逸风的叙述,神情有点惶惑。宇文逸风坐在他对面,支颐道:“毫无疑问,菊夫人常年用红花泡水喝肯定不是为了治跌打损伤。她是……唉,也真是个痴心的可怜人。”菊夫人不愿怀孕,理由当然只有一个,不能和她心中所爱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愿替别人生孩子。

宇文长风却在思索,长公主对众人宣布说菊夫人死于小产后出血过多。这个理由当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好好的人怎么会小产,除非是她自己喝落胎的药,剂量大了药性太烈,才造成了惨剧。可是菊夫人身边仆妇、婢女很多,怎么会连大夫也不找?

“你想什么哪,这么出神,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追究。”宇文逸风若有所思的说。宇文长风叹息了一声。宇文逸风知道他是在惋惜菊夫人的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假如他知道一个爱着他的女人因他而死,就算平日里他丝毫不在意那个女人,听到她的死因,也还是会有点动容。

宇文长风调整了一下情绪,对宇文逸风嘱咐道:“菊夫人的死因你千万别说给璎璎知道,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宇文逸风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跟她说这个,说了的话,估计她在咱们府里也就呆不下去了。”

“紫苏肯定知道菊夫人的死因,不然不会三更半夜去烧纸给她。逸风,咱们上次商量的计策你考虑好没有,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宇文长风看了弟弟一眼。宇文逸风有点为难,愣了愣才道:“她毕竟是我儿子的娘,我对她下不了手。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万一真相并非如此,我怎么对得起她,咱们家已经把她害得这样惨,再来一次的话更是雪上加霜。”

宇文长风不是不能理解弟弟的顾虑,可是他越来越觉得,如果不赶快把这件事解决,府里还会发生变故。

“我要进宫去见太后,你去不去?”宇文长风站起来往外走。宇文逸风摇摇头:“我不去。”宇文长风回头一笑:“听说凤藻有喜,你是急着回去看她吧?”宇文逸风脸上也有些笑意。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宇文逸风本想直接往书房去,犹豫了片刻走到紫苏的房间,婢女却告诉他,小夫人去了少夫人房里。等宇文逸风走进凤藻的房间,却看到紫苏正坐在凤藻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像是要喂她喝药,他心里忽然一紧张,冲动的走过去拂开紫苏手里的药碗,药碗顿时落到地上摔碎了,药汁洒了一地。

两个女人都惊讶的看着他,他有些讪讪的。凤藻还在好奇,紫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最终,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少夫人好生歇着吧,我先回房去。”紫苏勉强说了一句,站起来走了。婢女进来把药碗的碎片扫干净之后,宇文逸风坐到凤藻床边,凤藻不解的看着他。“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宇文逸风不想说这件事,怕凤藻担心,影响胎气。“你是怕她下毒?”凤藻怀疑的问。宇文逸风默然。凤藻幽幽道:“今天你真是冤枉她了,那药是雪雁煎好了送进来,药太热我没就没喝,紫苏说放太久怕药冷了更喝不下,让我趁热喝了,才端给我。”她观察着宇文逸风的表情,见他神情有了一丝动容,心中一叹。

紫苏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想放声大哭,眼中却已经没有眼泪。哭泣,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最有效的发泄方式,可是她明白,她就算眼泪流的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心上的那道伤疤,已经深到无法愈合。

她走到内室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她的影子模糊。她一伤心,曾受过伤的肋骨就抽痛的不得了,每次都只能用手抵住,疼痛的感觉却依然揪心。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吧,紫苏已经觉得生无可恋。她的生活一天天活在绝望里,所有她曾经珍视的一切渐行渐远。

儿子活蹦乱跳的跑进屋来,扑到她怀里撒娇,令她暂时忘记了疼痛。“娘……”孩子忽然开口叫她。他还不到一岁,这是他第一次叫娘,虽然声音还有点含糊可笑,紫苏却是万分激动,抱着孩子狠狠亲他的小脸。

她还有孩子,她哪能去死?她要是死了,孩子岂不是无依无靠?紫苏抽泣了一下,搂住儿子。刚才宇文逸风那个举动绝不是偶然的,他心中必然已经有所怀疑,只怕自己昨晚和璎璎那番话,璎璎也已经告诉他了。对了,一大早不是看到璎璎来找他,两人一起出了院门,一定是这样。紫苏叹息一声,她本不愿和不相干的人为敌,可是她们偏偏要当她的绊脚石。既然上天这样安排,那就只有搬开。

宇文逸风走进屋时,看到紫苏正抱着孩子逗乐,捏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母子俩笑得十分开怀。他进来,她像是没看到他,理也不理他。宇文逸风叫奶娘抱走孩子,想和紫苏谈谈。紫苏站起来要离开,宇文逸风伸臂拦住她。

“紫苏,我有话和你说。”宇文逸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打翻药碗的举动伤了紫苏的心。紫苏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晚上说好了,这会儿我要去娘那里。”她刚要走,宇文逸风拉住她胳膊:“你不要再逃避了。紫苏,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我不知道你在忍什么!”

雷霆万钧的一句话在两人间像是炸雷一样,紫苏缓缓回头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没有按着宇文长风说的计策试探紫苏,他决心和她挑明。对她,他始终是不大忍心。

“我的身世?老陶那时告诉我,我姓刘不姓陶,中山王府是被梁王带人去抄家的。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根本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跟我说起过,也许老陶只是认错人了。”紫苏才不想和宇文逸风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离摊牌还远着呢。

宇文逸风见她一脸无辜,想着不知该如何跟她说。宇文长风跟他说过,他们的父王宇文松曾派老陶伪装成中山王府的侍卫骗紫苏,让紫苏误以为梁王才是她的仇人。

“那张白老虎皮呢?菊夫人没跟你说过来历?”宇文逸风绝不是好糊弄的人。紫苏怔怔的看着他,奇道:“白老虎皮不是公公去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吗?菊夫人只是跟我说公公当年是朝中有名的武将,曾经指挥无数次战役,拿回来的战利品不计其数。”

“你撒谎!菊夫人肯定告诉过你,这虎皮是从中山国带回来的。”宇文逸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紫苏忽然哭了,伤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审问我。我做了什么错事?就因为我是乱臣之后?我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要我交代些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杀了我好了,最好连孩子也一起杀了。”

宇文逸风见她委屈的大哭,心中又不忍,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劝道:“对不起,是我想多了。”紫苏靠在他肩上,真是伤心的要命。他亲口质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之间连起码的信任也没有了,却要勉强的维持现状。

紫苏缓缓抬起头,哀伤看着他道:“可能的话,我真想回到从前,在韶音坊那些日子,或许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放开他胳膊,忍住泪转身而去。她这句话让宇文逸风心里也一痛。如果当初不娶她,或许对两人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能一步步往前看。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WHO 怕WHO啊。

╭(╯^╰)╮

出走

宇文长风进宫后,拜见了母亲长公主,才去见太后。太后摒退左右,和他面对面坐着。

“那条秘道是你找人封起来了?”太后忽然开门见山的问。“是!秘道已经不需要了。”宇文长风没有隐瞒。

太后叹息一声:“看来你常去剑庐,不然不会发现那条秘道。”“有时会去。”宇文长风不动声色,太后留神观察了他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他的喜怒。

“以后不要再去了,剑庐寒气太重,阴森森的。”太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宇文长风直视着她的眼睛,她却一直没有抬头。

“溪月还不肯原谅母亲吗?她一直呆在娘家也不是个事,王府哪能没有女主人。”太后转移了话题。宇文长风这才抬起头,淡然道:“先让她在钱塘县住一段也好,最近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不是死人就是失踪,她留下我才不放心。”

太后听他话里似有深意,瞥了他一眼:“长风,你在怀疑什么?”“姐姐以为我有什么可怀疑?”宇文长风针锋相对的问。太后垂下眼帘,语气却是冷冷的:“不管你是不是在怀疑,最好打消念头,王宫里杀戮已经够多了,哀家不愿再见到杀戮。”

“意图行刺姐姐的匈奴刺客抓到没有?”宇文长风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太后站起来,峻然看着他,半晌才道:“抓到了,杀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出来害人……”话音未落,她就缓缓往昭阳宫内室走去。宇文长风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什么。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父亲宇文松的确是死了。

时近中秋,璎璎时常想起云飞扬。他曾和她说过,他每年都会去钱塘县看江潮,今年他也一定会去,要不要去见他?璎璎坐在醉风轩的凉亭里,想着心事。随手折了一朵菊花,放在手里扯。

“去?不去?去?不去?”她自言自语,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替自己鼓足勇气。

“你在念叨什么去还是不去?”紫苏抱着儿子出现在她身后。璎璎笑笑,没有答话,从紫苏手里接过孩子,抱在腿上坐着。

“这孩子长的真像他爹,虎头虎脑的。”璎璎点了下孩子的脑门。“没有他爹好看。”紫苏疼爱的看着孩子。“哪儿啊,我看比他好看。三风脑门上有道疤,小时候淘气从假山上摔下来磕的。”璎璎笑道。紫苏想了想才道:“没有啊,我怎么没看到?”

“你没仔细看吧,就在他右脑门,疤不算长,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估计是长大以后疤也长平了。”璎璎打趣的说。

紫苏微有些笑意,打量了璎璎一眼,见她笑语晏晏,有意道:“前两天娘让我替她绣一幅画屏,说是亲戚家的孩子娶亲,要当成贺礼送去。我那里的花样子都不大好,你有没有好的绣花样子?”璎璎笑道:“你看我是喜欢绣花的人吗?以前府里绣活儿好的人很多,可惜都不在了。”她叹息了一声。

“是啊,我知道菊夫人和二嫂的绣工都很了得,尤其是菊夫人。你看,我儿子穿的这件肚兜就是她绣的,童子采莲,栩栩如生。”紫苏撩起儿子的小衣服给璎璎看,璎璎点了点头。

“她出事前一天我在花园里遇到她,她还好好地,谁知道会……可惜公公去晚了一步,不然也不会耽误了时间。”紫苏不无惋惜的说。“你说什么,姐夫知道姐姐身体不舒服?”璎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紫苏思忖道:“娘说,那天公公在她房里休息,金管家来回报说菊夫人腹痛不止,她本想跟着去看看,公公说天太晚了,就没让她去。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菊夫人去世了,想来是没来得及请大夫。娘一直为这件事自责呢,跟谁也没提起过。她说,要是她跟着去看看就好了,男人家遇到这种事多半搞不清楚状况,延误了时间。”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璎璎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嘴角轻挑,一抹笑意泛在唇边。璎璎显然是明白了她的话,所以才会有此等神情。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菊夫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宇文松根本没有替她找大夫,他眼睁睁看着她死,见死不救。所以这件事上,宇文逸风也吞吞吐吐,他想必已经猜到什么,只是不愿说。

宇文松会是这种人吗?璎璎怎么也不相信,一向和蔼可亲的姐夫,怎么可能是那么冷血的人呢。自打璎璎有记忆起,这府里最疼她的人除了姐姐就是姐夫。大概是因为女儿们都出嫁了,璎璎年纪又小,他一直把璎璎当女儿看待,也因为这样,府里上下才对璎璎另眼相看,无人敢怠慢。

联想到菊夫人买的那些红花,璎璎有些明白了,因为一些原因,菊夫人不愿生孩子,私自买红花常年服用,却不料还是怀孕了。那一晚想必姐姐又喝了红花,所以才有了小产的征兆,宇文松看到了这一切,对她起了杀心。

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夫对你那么好,一直照顾我们姐妹俩,你却要打掉他的孩子,也难怪他会生气。现在看来,姐姐一直不怀孕是有原因的,而姐夫发现了这一点,盛怒之下,采取了极端的手段。璎璎明白,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有多么可怕,尤其是姐夫这样自视甚高的男人。

璎璎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心中矛盾不已。姐夫就是她心中慈父的影子,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绝情。这座王府还要给她多少可怕的记忆?

从溪月被逼喝落胎药开始,璎璎就开始觉得这个她很熟悉的王府人心难测,每个人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一向敬重的宇文松和长公主,面目也狰狞起来。难怪溪月不愿回来,这里令人窒息,足以把一个好好的人逼疯、逼死。

反复想了好几天,璎璎决定离开齐王府。她写了两封信给宇文逸风和宇文长风,跟他们告别,她不愿见到他们,也不愿再在这个府里呆下去。

宇文逸风看到璎璎的信,赶到长江渡口时,璎璎已经上了船。孤帆远影,宇文逸风遥望着她远去,心中叹息不已。璎璎虽然辈分比他高一辈,但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挚,她更像是他的妹妹。

如此红颜知己,人生难得再有,她这一去,只怕有生之年再难相见,令人扼腕。曾经的齐王府多么热闹,一家人也很和睦,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江面上风大,又起了雾,好像下雨一般,将宇文逸风的衣襟打湿了,他也没有在意,站在渡口,久久没有离去,直到有人在身后替他遮起一把伞。他回过头去,看到凤藻单薄的身影,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脸上带着温婉的关切和眷恋。

“你还记得那一年端午吗,我们在江边看龙舟。”宇文逸风望着雾霭沈沈,雨洒江天,忽然提起往事。“记得啊,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到温泉时不是也下雨了,我哥看到我吓了一大跳。”凤藻抿嘴一笑,那时她还是个顽皮的少女,他也只是个倔强的少年。

两人对视片刻,宇文逸风向凤藻淡淡一笑,从她手里接过伞,与她携手离去。

“天气不好,你怎么出府来了。”宇文逸风小心翼翼的扶凤藻上马车。凤藻道:“我听说璎璎走了,想来送她一程。”“你怎么会知道?”宇文逸风有点好奇。“二哥告诉我的,他本来也要来送璎璎,兵部有急事请他去,他不得空,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两人并肩坐着,都有些无言的情绪。

又走了一个人,凤藻心里怅然,问宇文逸风:“她怎么忽然走了?”宇文逸风思忖片刻,才道:“她在信里没有说,只是说她牵挂云飞扬,要去找他。”凤藻忽然笑了:“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好事一桩,可她也不该不告而别啊。”宇文逸风淡然道:“可能她觉得不好意思吧。”

回府后,和宇文长风说起这件事,两人都有点奇怪,璎璎走得仓促而古怪,甚至没有跟府里的人道别。宇文长风道:“璎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她姐姐的死因?”宇文逸风道:“很有可能,她那天带我去菊夫人先前住的院子,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见这件事一直盘亘在她心里。”

“走了也好,我现在总是觉得,只有离开王府才是安全的。璎璎去找云飞扬,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璎璎虽然没有在信里交代清楚,但宇文长风也猜得到她会去哪里。假如不是去找溪月,就一定是去找云飞扬。

宇文逸风点点头:“她走的是水路。”“哦,那她一定是去钱塘县。”宇文长风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宇文逸风怀疑的看着他。宇文长风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云飞扬会去钱塘县观潮,她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去找他。”

“哥,你看他俩的姻缘能成吗?”宇文逸风对这一点始终有点不放心,他隐隐觉得云飞扬那淡泊的个性,很难担负起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宇文长风抿嘴一笑:“这就要看璎璎了。能和云飞扬那样的人在一起的,必定是个豪迈女子。只是璎璎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齐王府了。”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宇文逸风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始终觉得,她和公子襄还是很般配的。如今梁王早已病逝,他二人间再无障碍,却不料璎璎又遇到云飞扬。”宇文长风笑笑:“姻缘一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对璎璎来说,也许豪门王府的锦衣玉食远远不如江湖漂泊的随意自在。”“要这么说的话,她和云飞扬还真是一对。”宇文逸风笑道。

“公子……公子……”婢女雪雁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宇文逸风回头一看,胖丫头雪雁拿着一封拜帖进来,递给他:“公子,谢府派人送来帖子,请你过府饮宴。”宇文逸风接过拜帖,逗雪雁道:“拜帖放我书房里就好了,怎么想起来跑到竹雨斋来送帖子,你几时变这么勤快了?”

雪雁撅了下嘴:“是少夫人差奴婢送过来,说不知道公子和二公子要谈多久,怕误了你的事。”宇文逸风站起来,问雪雁:“少夫人在做什么?”雪雁这才一笑:“少夫人的姐姐和两位嫂子来了,姑嫂们正说话呢。”宇文逸风点点头:“郗家来人,我得回去招呼一下。”向宇文长风告辞之后,和雪雁一同离去。

璎璎坐船沿江而上,两日后到达钱塘县。她没有去钱塘石家,而是独自在城中找了一处干净的客栈住下。时近中秋,往来观潮的人络绎不绝。璎璎每日往江边去,没有遇到云飞扬,却遇到了公子襄。

彼岸

乍见之下,恍如隔世。公子襄相貌清俊,举止彬彬有礼,和往日无异,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英气。“程姑娘怎么会一人来到此处?”异乡相见,又见她孤身一人,公子襄不免有些诧异。

璎璎嫣然一笑:“久闻钱塘县江潮乃是天下一绝,我来看江潮。怎么,女子来不得吗?”公子襄见她性格爽朗,和当年并无二致,也是一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前来观潮。”璎璎也不隐瞒,直言道:“我来找云公子。”

“哦,云飞扬也在钱塘?”公子襄听她提起云飞扬,想起那时在江陵遇到他二人和刘伶。那时看两人的态度,就有点奇怪,今日她再次提起,可见她和云飞扬果真有点情意,心中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我还没找到他,已经等了好几天。”璎璎不无烦恼的说。公子襄沉吟片刻道:“我家在这附近有座别苑,姑娘如不嫌弃,到寒舍小住几日,我写封书信差人送到云公子府上,请他到寒舍来,你们很快便可相见,好过你每天往来江边苦等。”

璎璎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看穿他的真实目的,却见他坦然的看着她,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公子如今已是梁王,小女不便叨扰。”她客套的说。公子襄却明显感觉到了她态度中的疏远,心中一痛。

璎璎瞥见他有点讪讪的,于是一笑:“公子诚心相邀,本是却之不恭,然而公子想必也明白,我如今孤身一人,住在贵府实是不便。若是云公子……”她这么说,公子襄立刻会意了,她是怕云飞扬误会。想来她和他曾有婚约的事,她告诉过云飞扬,假如她此番住到公子襄家里,只怕云飞扬心里会不痛快。

“姑娘现居何处,若是我有了云公子的消息,也便于通知你。”公子襄道。璎璎把自己住的客栈名字告诉他,又道:“烦请公子不要把遇到我的事告诉齐王府的人,我不想再见到他们。”公子襄一怔,看着她:“姑娘和齐王府莫非有了什么恩怨?”璎璎淡然叹息一声:“没有,只是我已决心不再回去,所以和他们没有任何关联最好。”公子襄嗯了一声。

三日后的清晨,璎璎正在客栈中梳妆,店小二拿着一封书信给她,说是梁王府派人送来的信。璎璎展信来看,公子襄在信里告诉她,云飞扬已经到了钱塘县,前一日已经和他见过,并且提起了她。璎璎欣喜不已,忙收拾好了去往江边。

离观潮的最佳时日还差两天,江边游人不多,璎璎一眼就看到了云飞扬。他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袍,身长玉立,站在江边衣袂飘飞。璎璎走过去,拍了他一下。他回过头来看到她,淡淡一笑,看来是早料到会遇见她。

“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天?”璎璎撅了下嘴。见到他,她心里激动不已,却只是淡淡的抱怨了一句。自那时在金陵分别,她心里常常想起他,每次给他写信都会写上很多页纸。

云飞扬没有正面回答,问她:“你怎么一个人?”璎璎望着他:“你不也是一个人。”“我听公子襄说你离开齐王府了,并且再也不会回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云飞扬对这事很是好奇。

璎璎叹息一声:“我终究不是那府里的人,迟早有走的那一天。对了,你从哪里来?”“会稽。”云飞扬道,打量着璎璎,时隔近一年,她美丽的容颜依旧。而她已经离开齐王府,对他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消息。她钟情于他,他心知肚明,一直无法对她言明,就是顾虑到她和齐王府千丝万缕的联系。

和溪月的前尘往事,早已释怀,如今和溪月相见,心里都非常坦然。可是对于齐王府,他父母却一直心存芥蒂,因此之前他担心璎璎微妙的身份很难获得他父母的认可。现在这样,反而化解了一个难题。想到这里,云飞扬心情爽朗了许多。

“溪月也在钱塘,你知道不知道?”璎璎忽然云飞扬。云飞扬点点头:“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去过石府探望溪月的母亲。”璎璎咬了下樱唇,幽幽道:“她不肯和她夫君回齐王府,你也知道?”云飞扬又点点头,带着点笑意。他当然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很显然,她对他和溪月之间是否还有情愫仍有顾虑。

“你觉得她会回去吗?”璎璎试探的问。这回,云飞扬摇了摇头,璎璎心里一紧。云飞扬嘴角一抿,浅笑道:“虽然她不会回去,但是她丈夫会去找她。他们一家总会团聚。我知道你来找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是吗,是公子襄告诉你的?”璎璎听他这么说,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云飞扬嗯了一声。璎璎这才走上前道:“我这回来找你就是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都跟着你,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我都跟你一起去。江河湖海,哪怕是上天入地我都不怕。”云飞扬向她一笑,笑容虽然仍是淡淡的,却多了一份往日没有的眷恋。

两人站在江边遥望,璎璎指着远方,问云飞扬:“你说,江那边是什么?”云飞扬思忖片刻:“不可预知的未来。”璎璎脑袋一偏,叉着腰道:“不对,不是什么不可预知的未来,是同舟共渡之后终将到达的彼岸。”云飞扬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两人执手而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些人的爱情轰轰烈烈,有些人的爱情平淡绵长,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心心相印。人生里的缘分大多如此,不是情深缘浅就是有缘无分,不是你的,怎么想抓也抓不住,是你的,永远也不会失去。公子襄远远望着云飞扬和璎璎的背影,带着一丝落寞的笑意,终于转身而去。

秋去冬来、时光荏苒,众人再听到璎璎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以后。宇文长风从府外回来,看到宇文逸风扶着凤藻在花园里散步,不禁一笑。

“二哥,璎璎给你写信没有,她和云飞扬已经成亲了。”宇文逸风看到宇文长风,忙不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宇文长风点点头,莞尔笑道:“溪月给我书信里提到过此事。”宇文逸风有点狐疑,望着他:“二嫂还经常给你写信?”“写的不多,有时一两个月才写一封。”

兄弟俩在花园池塘边站定,心中都有些感慨。宇文逸风看着平静的湖面,想起那时溪月把他的鞋子扔到湖里,也不知后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沉到湖底,有些笑意;宇文长风的视线却落在湖对面的醉风轩,曾经多少次他从官署回来,都看到溪月在亭中观景,其实是为了在那里等他。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日日思念却总不得见,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没想到公子襄是如此重情义的人。”宇文长风忽然提起这话。宇文逸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宇文长风知道他不明实情,娓娓道来:“溪月在信里提到,璎璎随云飞扬去见云家二老,云家很快就应允了婚事,你猜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