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二章 鸳梦重温

“你口才那么好,这会怎么不说了?”楚略面色渐渐缓和,眼光愈发温柔,“浣溪,这个问题,就那么难回答吗?”

“我…”见他步步逼近过来,君浣溪避无可避,背部已经抵到墙壁,嗫嚅道:“楚略,你等下,先停下来,别这样…”

掌中的玉牌已经握得温暖,额上却是冷汗直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楚略的态度,实在是捉摸不透,芩儿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略止了脚步,轻轻叹气:“浣溪,你在怕我么?可是那晚我太暴躁鲁莽,伤到了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是,我都跟你说过了,是那个采药的丑女,不是别人--”君浣溪一跺脚,转身就要朝门口奔去,“楚略你头脑不清楚,我不跟你说了!”

“浣溪--”一双大手从背后扣住她的腰,男子坚硬的下巴磕在肩上,轻轻磨蹭:“我头脑清楚得很,就算芩儿不说,这一路上,我可都想起来了。”

楚略感觉到少年浑身一震,笑了笑,又道:“那花瓦儿的异术,真是害人不浅,若不是她与你交好,我非找她算账不可!”

“你…”

君浣溪心中骇极,掐指一算,眼儿媚消褪的时限,至少还有十天半月啊,难道是因为他的武功内力高于常人,硬生生将这时日提前了?

如果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么自己所作所为,真是愚蠢到极点,可笑的要命!

“楚略,你冷静下,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我不是…”呐呐说着,根本就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得咬唇呆站,半晌无语。

楚略大手落在肩上,将她扳了回来,拥入怀中,轻笑随之逸出:“还不承认,可是还在计较子婴的事情?”

子婴,宇文子婴…

轻轻一句,落入耳中,却是将心底的怨气全都激荡出来。

“楚略,你放手!你有你心之所系的女子,却还回来招惹我做什么?”

楚略微愕一下,失笑道:“不是早说过了吗,我只当子婴是妹妹…”

“妹妹?”君浣溪冷笑一声,眼眶生热,奋力挣扎着,誓要甩开那手臂腰间的束缚,“楚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浣溪,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走,你给我出去!”

胸中一口气憋得死紧,一心想要发泄,于是手脚并用,尽数朝他身上捶打蹬踢过去。

楚略并不躲闪,任她乱无章法,拳打脚踢,等她浑身力气用尽,无力靠在那宽肩上喘息,这才大手伸出,抚上她的泪眼,柔声道:“这下可是出了气了?”

君浣溪吸了下鼻子,抓住他的胸襟蹭了几下,哼道:“没有。”

“那继续再打?”

君浣溪扁嘴道:“我饿了,没力气了。”

“我等下就去做饭给你吃,不过现在,先让我抱一下--”楚略重新拥紧了她,满足轻叹,“浣溪,你都不知道,当我从芩儿那里得知,玉牌的主人是你,那一刻,我欢喜得几乎昏死过去!”

君浣溪咬牙道:“但是你现在活得好好的!”

楚略哈哈一笑,低头在她面颊轻吻一下,又道:“你难道没感觉到,从宛都到豫北这一路上,我忍得多么辛苦吗?我想时时看着你,想抱你,想亲你,又怕被你厌恶,不再理我,我每晚都想得睡不着,一直在纳闷我竟会爱上同性…你可知,每天上山采药,单独相处,却是我最盼望最期待的时刻!”

怪不得,那些日子,他问的最多的,却是一句:今天上山不?

君浣溪张了张嘴,心中酸涩不已,只喃喃道:“当初瓦儿误会我的本意,冲动将你们三人催眠,篡改了记忆,事情因我而起,事后也不知怎么弥补,只能处处遮掩,小心行事,希望你们在恢复之后会予以谅解。”

“浣溪,我不怪你。”

“还有,那晚,我一心救人,并未考虑太多,你不必耿耿于怀,我们便都忘了吧…”

话声未落,腰间即是一紧,手腕也是被他截住:“我已经印在心里,刻入魂灵,你竟说要遗忘,我绝不答应。”

君浣溪怔怔望他,实在不习惯他如此霸气的模样,半晌才道:“楚略,你又是何苦呢?”

“我不苦,我甘之如饴。”楚略略一低头,眸光深幽,唇瓣缓缓贴过来,“浣溪,你还不明白吗,我心之所系的女子,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最后一个字,吞入彼此相融的气息之中。

楚略,他竟然在吻自己?

君浣溪睁大了眼,几乎站立不稳,感觉他大手轻扶着自己的腰,温热的嘴唇覆上,辗转吮吸,悱恻缱绻。

随着力道的缓缓加深,樱唇被轻轻撬开,男子的长舌滑了进来,略微笨拙,却是激情无比,卷上了自己的,一同舞动缠绵。

“浣溪,我的浣溪…”

唇舌相缠,呼吸相融,刹那间,忘了周遭一切,只盼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略才微微放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不住喘气。

“浣溪,我好快活,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楚略,我也是…”

“告诉我,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傻子,你同我一样傻,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的吻,微微偏离,落在自己的鬓边,忽然朝下,一口含住那玉雪粉嫩的耳垂,大手在纤腰上不住揉按着,似乎要将怀中之人一心融进自己的身躯。

君浣溪只觉得一股电流淌过,微微战栗着,全身绵软,心头却还保留着一丝神智,轻轻推他道:“楚略…”

“嗯,什么?”

“你说过,要给我做饭,我想吃野菜饼…”

“野菜饼?”楚略面上红潮未褪,深吸一口气,慢慢还原少年身上已经扯开的腰带,将之轻拥入怀,低声道,“让我抱一会,镇定一下,我等会就去做,一定把你喂饱。”

“好。”

把头埋入他怀中,聆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切如梦如幻,那般不真实,恍惚之际,有一句话,藏在心底早已久远,千回百转,此时终于明确问出:“楚略,你心里,是否真的有我?发自内心,无关恩情,确确实实爱我?”

“是,我爱你,比爱我的生命更甚之。”

他的声音真切传入耳中,眼神坦荡未有犹疑,君浣溪展颜微笑,泪水却是潸然而落,轻声道:“我以为,我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浣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伤心,让你吃那么多苦…”楚略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什么,微顿一下,缓缓道:“子婴的母妃,当年曾对我母亲和我有过大恩,我受母遗命善待于她,只有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君浣溪默然伸手,抓过他的手掌过来,凑到唇边,重重一咬,方才恨声道:“你护她,宠她也就是了,竟然还亲自为她吸毒,那伤口是在人家女孩子的小腿上啊,你就不知避嫌吗?你当我这太医署大夫是摆设不成?”

楚略忍了痛楚,低声道:“你身子弱,我怕你受不住那蛇毒,情急之下就抢先了。”

君浣溪斜睥他一眼,冷然道:“真的?”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好吧,我去看看太子,你去厨房做饭,我可是做梦都在想你--”君浣溪掩唇一笑,推门出去,并不忘补上一句,“做的饭菜。”

“你…”

看着那纤秀的身影翩翩而出,楚略微怔一下,即是大步踏出,满心喜悦朝厨房走去。

从宇文明瑞屋中出来,迎面碰上牵马过来的李远,一眼瞥见那马儿模样,全身似墨,四蹄如雪,却是卫临风那成名坐骑,踏雪无痕!

这马儿不是被沈奕安骑去了弘西报信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他也来了豫北?

“我刚出军营,就遇到了奕安,和他互换了坐骑。”

身后,是端着热气腾腾饭菜过来的楚略,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解释。

君浣溪看他一眼,笑道:“奕安真是大方,居然肯把踏雪换给你。”

“他其实是不太愿意的--”楚略走近两步,低声道:“那是我骗他说我要去执行紧急任务,而他则以为你在昌黎军营。”

君浣溪惊得张大了嘴,指着他道:“你…你居然对他撒谎…”

楚略垂下眼睑,苦笑道:“我也觉得对他不起,但是倘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说,我当时只恨不得能插上双翅,飞过来寻你,却哪里顾得上其他。”

字字句句,朴实无华,却真是甜的腻死人!

这惊天巨变,倒让自己有些不适应了…

君浣溪怔怔愣在原地,半晌,才慢慢跟进。

当晚的晚饭,就设在中间大屋之中。

宇文明瑞已经醒转,见得楚略到来,十分欢悦,嘱他坐在榻边,详细询问天子近况和昌黎驻军的情形。

楚略言明是奉天子之命,回返随行护卫,宇文明瑞得知天子身体无恙,心情大好,并不生疑。

从他们的对话中,君浣溪方才明白,原来那郑爽的军队不知何故,一直磨磨蹭蹭,缓慢开进,却在进入豫北边界之时,先遇悬崖落石,后又陷进沼泽泥潭,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伤亡并不重,军心却是散乱不堪,只好原地休整。

而天子一行到达昌黎后,徐诺顺利接管了洪琛的军队,以及当年铺路架桥的八万人马,还和临近的月诏国初步取得联系,月诏使者已经秘密进得昌黎,可谓一帆风顺,前程光明。

这样一来,原本紧张的局势骤然缓解,楚略也因此争取到时间,将天子托付于徐诺,又暗中安排颜三等人保护,自己全速返回,接到两人,一同前往昌黎。

宇文明瑞听得面露笑容,叹道:“苍天在上,这郑贼罪孽深重,必遭天谴!”

君浣溪笑了笑,暗中却是和身边之人交换一个眼色,目光对上,后者点头,趁着给她夹菜的时机,压低声音道:“不错,是当年我让临风弄的机关没想到这会竟能用上,也全靠颜三哥他们帮忙,佯装流寇,诱敌深入。”

“你们两个,莫非是未卜先知?”

楚略淡然一笑道:“我只是觉得那地势不错,拉了临风去看,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天下能工巧匠奇人异士甚多,卫临风也许是个中翘楚,但是真正的强者,却是将这些糅合贯通,使在妙处之人。

他,到底有多少事情,多少才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君浣溪眯眼看他,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越加接近,越是觉得心思缜密,深藏不露。

“楚统领,月诏王到底怎么说?”宇文明瑞微微侧头,瞥见两人相互凝望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头倏然不悦,不由轻咳几声,又问道,“月诏王,是否愿意借兵?”

楚略俯首答道:“我临行之日,月诏使者刚到,只匆匆打了个照面,月诏王的想法,尚不得知。”

宇文明瑞应了一声,见李远与赵谦过来收拾物事,忽然唤道:“浣溪,楚统领回来,就住你那间小屋吧,你搬过来与我同住,这回就不要再推脱了。”

“殿下--”

楚略面色一冷,正要说话,衣袖却是被人轻轻一拉,别眼一看,但见那少年咬住下唇,朝他微微摇头。

“殿下,浣溪遵命,等下就把物事搬过来。”

夜风清冷,寒意凛冽。

君浣溪替那榻上之人盖好被褥,转身吹灭油灯,抹着额上的薄汗,缓步走出房间,去厨房舀水洗漱。

一切弄妥,打了个呵欠,慢慢踱回自己的小屋,推门进去。

屋里,一灯如豆,那道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我回来了。”

楚略应了一声,并不转头,只低沉道:“回来收拾,搬移铺位?”

君浣溪怔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走到他背后,轻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木头也会吃醋…”

“你还笑,还好意思笑!”一声低喝过后,男子骤然转身,强壮的手臂环绕过来,将她一把搂过去,按在怀中,渐渐收紧,“我方才没有听错吧,你竟然答应他,搬去与他同住!”

“哦…楚略…放开…我快没气了…”

不公平啊,男人与女人的力气悬殊,拼尽全力,都没法掰动他一根小手指。

头昏目眩之际,温软的唇瓣袭了过来,在那柔软的樱唇上轻轻啃咬,将满心的烦闷送入她的檀口:“浣溪,我不答应--”

“唔…不答应什么…”

刚一开口,他的舌就探了进来,带着火一般的热情,攻陷城池,肆意作为。

这是秋末冬初啊,身心却如一汪春水,被艳阳暖照,欢欣醉人。

一吻过来,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只软软靠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襟,随意扯弄。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浣溪,听着,我不准你搬过去。”

“我当然不…”想着他沉闷且坚定的语气,心头微喜,只是好笑道,“你不准?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君浣溪睁大了眼,诧异道:“我几时订下了亲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楚略扬眉一笑:“当日受邀赴宴,我们几个可都是送上了聘礼的,老师不置可否,一律收下,只说一切由你来决定,这回我问过芩儿,他说我那对南海夜明珠,是唯一进了你闺房之物,你自己应下的亲事,可不许反悔。”

君浣溪惊了一跳,指着他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看那明珠实用,这才放在房里,可什么都没答应。”

堂堂南医公子,不至于为了贪图那照明的珠光,就把自己给卖了吧?

“你还说没答应?”楚略轻叹一声,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木已成舟…”

“我,我那是救你!”

楚略唇角上扬,笑意愈发浓重:“你舍不得我受苦,我知道,这几日,我一想到那晚的情景,心里就欢喜得很,可惜我记得不多…”

君浣溪面上发热,别过脸去,低叫道:“别说了,以后不准再提!”

楚略抚上她的脸颊,好笑道:“脸红了是么,你都大着胆子以身相许了,这会却不好意思了么?”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是得了便宜,我得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上天怜我前半生之苦,如今厚待于我,我感激不尽。”

君浣溪听他说得萧然,不禁道:“楚略,你…”

楚略回神,眉目又自舒展:“好了,反正我是决不让你搬过去的。”

君浣溪微微笑道:“我先前早就拒绝过了,此时又怎会傻得再往里跳?你放心,太子那里,我已经安顿好了。”

一点安神的熏香,足以应付过去,自然不过拂逆病者意愿,逞那口舌之能。

楚略闻言皱眉道:“我这次回来,倒是觉得太子对你有些不同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这个,,连他也感觉到了吗?

君浣溪点头道:“你放心,这个是雏鸟心态,我刚来…刚遇到老师的时候也有过,以后慢慢就会消退的,等他身子好些,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