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略低应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抬眼看一下窗外的夜色,忽然轻声道:“夜深了,我们就寝吧。”

“哦,好。”君浣溪答应着,朝榻前走出两步,蓦然怔住,连回头都是不敢,只嗫嚅道:“那个…你…你说什么…”

楚略看着少年涨红的俊脸,哈哈大笑:“从宛都到云川,这一路过来,同吃同住,时日还少了么,那时怎么没见你脸红?”

“那时,身份不同…”

“是啊,那时身份不同--”楚略接过话来,又道,“如今我们是未婚夫妻,自然应该比那时更加亲密,你说是不是?”

“你…你这个…”

想骂,又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对于这夜深人静独处一室的场景,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期待,因情生欲,由欲起念,这本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自己两世为人,却也不该故作矜持。

也罢,人生得意须尽欢,一切,如他所愿便是。

心跳如鼓,慢吞吞转过来,却见那男子正伏在地上,仔细铺上褥子,捻平褶皱,然后随意朝上一躺,叹道:“我这两日连续赶路,瞌睡得要命,却都不敢停留,这一下,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君浣溪咬着唇,看着那渐渐合眼的男子,真想一脚踹过去。

楚略,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绝不轻饶,绝不…

心中喜悦无限,半夜好眠。

夜风将窗户上的帘布轻轻吹动,并不觉得冷,面上却有温热的气息吹拂,说不出的束缚腻人。

君浣溪翻了个身,微微睁眼,想将环在腰间的手臂挥开,又觉舍不得那份温暖,正值迟疑,心中警铃大作。

手臂,男人的手臂!

“你醒了?”

月光下,男子英挺的俊脸凑了过来,分外柔和,煞是迷人。

“楚略…”放下心来,软软唤了一声,揉眼问道,“天亮了么?”

“天还是黑的,还早。”

“哦,那继续睡吧。”

“我已经睡够了--”他的声音,却是从她的胸口上方传出,含糊低语,“那晚我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不公平,这次该我全部讨要回来…”

“楚略…你…乘人之危…”

她的惊呼,她的挣扎,在他温柔而又激烈的攻势下,却是绵软无力,节节败退。

“楚略,不,楚略…”

口中抗拒着,双手却是不由自主勾下他的头来。

木头,终于开窍了。

“叫我略…”

“略…”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也极其火热,那一双大手,却自己记忆中一般,游走全身各处,点燃了心灵的火焰,让她情不自禁,朝着那火源靠近,相融。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次又一次的怜爱,抚慰了身心的渴望,造就了灵魂的合欢。

终于,楚略轻颤过后,拥着她满足低叹:“溪,我不想让你太累,放过你了。”

君浣溪已经瘫软不堪,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翻了个白眼,哑声控诉道:“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当坐怀不乱…”

楚略闷声一笑,低喃道:“浣溪,我只是在做我一直压抑难耐,朝思暮想的事。”

“你…”

自己,莫非是上了贼船?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十三章 山盟海誓

白日晴天,阳光普照。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好久没经历过了,面上有丝酥酥痒痒的感觉,恍然间,还觉得是在封邑的医馆之中,被调皮的白芷轻扯发丝,缓揉脸颊,本还想再眯一会,于是并不睁眼,一掌随意拍去。

“小屁孩,别闹我,一边玩去!”

头顶上扑哧一声,有人笑声刚出,立时停住,似是生怕惊醒了自己一般。

君浣溪心头微惊,彻底清醒过来,稍微动一下手,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一般,腿间更是酸楚得要命,睁开眼,对上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狭眸,昨晚的浓情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进脑中,面色微赧,不由恨声道:“坏人,都是你害的,我睡过头了不是?”

半宿欢爱,需索无度,男人精力太过旺盛,却也不是件好事啊。

楚略眨了眨眼,有些无辜道:“我已经很节制了,还是累着你了么?”

“你…”

君浣溪已经不想再与他争辩这个问题,拉高被褥,将自己颈部以下遮的严严实实,这才唤道:“我的衣服呢?”

楚略从榻边取了干净衣服过来,柔声道:“我一早便用温水给你身上擦浴过了,昨日那件衣服上沾了泥水,所以洗了,你换一套穿可好?”

君浣溪一眼瞥见那衣衫的花色,摇头道:“这件是被树枝刮破了的,不能穿。”

“我方才帮你整理衣物,已经补好了。”

哦,好生贤惠的男子!

君浣溪看他一眼,想到这段日子令得自己食指大动的饭菜,不由笑道:“似乎弄反了呢,这中馈女红之术,我一窍不通,你却是样样在行。”

楚略淡然一笑:“也没什么,我与师父在这里居住多年,这样事情自然该我来做,起初也是不会,慢慢就好了。”

“那个…”君浣溪看下窗外的天色,咬唇道:“你出去,我要起身了。”

楚略双手撑在榻上,俊脸凑近,笑意加深道:“我不必回避了吧,你全身上下,我哪一处没有看过?”

“楚略!”君浣溪气急败坏低吼,小心撑坐起来,恨恨道,“你别以为…我…其实有法子治你…只不过…不过是…”

“溪,别生气,我只是逗你而已,我太开心了,真怕是在做梦--”楚略大手过来,将她连人带被一把抱住,轻轻圈在怀中,低喃道,“溪,你说,我楚略何德何能,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够跟你在一起…”

“傻子楚略…楚略…略…”靠在他坚实的胸前,倾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满心都是欢欣雀跃。

夜里枕臂入睡,一觉悠然,好梦到明;清晨唤名醒来,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自己所要的幸福,原来如此简单。

相拥片刻,想到那中间大屋之人,方才松手问道:“太子醒来没说什么吧?汤药服下没有?”

“我告诉他你有些风寒症状,需要好生休养,不能同屋服侍,他很关心你,让我们好好照顾你。”楚略说着,顺势将她放倒在榻上,温言道,“我一早起来煎了药,已经喂他服下了,你不用担心,昨晚累着了,再睡一会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君浣溪全身酸软,此言正中下怀,只笑道:“有你在,我睡不着。”

楚略无奈叹道:“可是我舍不得走开,怎么办?”

“我也没要你走啊,你陪着我说说话吧,我正好有事问你…”

“问吧,我听着呢。”

君浣溪想了想,直言道:“就在你们走后第四日,你师父,裴老先生回来过。”

“师父?”楚略惊得站起,急声问道,“他说了什么,可有对你不利?”

君浣溪摇头道:“他似乎对你效忠陛下十分不满,扬言要将你抓回来,没停留一会就离开了,估计你们在路上错过了。”

楚略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坐回原位道:“我回来是走的大道,师父却爱走小路,也许真是错过了。”

见他似乎并不愿提及这位授业恩师,自己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之人,尽管心有疑惑,也不再问,蹙下眉,又转了话题道:“芩儿都跟你说了什么?莫不是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芩儿和我一样,从来言语甚少,怎么可能如此聒噪?”

楚略得意笑了笑,道:“说来也巧,我那晚迷糊中摸到你脖子上的玉牌,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无意识给扯了下来,一直带在身上,这个你当时不知道吧?”

她当时也是昏昏沉沉,当然不知道,事后时间仓促,只来得及为他套上长裤,却无暇穿好上衣,更不用说去检查他紧握的手掌,却原来,掌中藏有此物!

难怪,他当时有个低头查看的动作,自己觉得有些奇怪,不想竟是如此缘故。

君浣溪瞪他一眼,叹道:“我一直以为是那晚捣药,掉在了溪水之中,你走后,我还回去找过几次,一无所获。”

楚略笑了笑,又道:“我认定玉牌是那晚女子留下的信物,一直戴在身上,在昌黎的时候,我也是心血来潮掏出来看,正好芩儿也在一旁,一眼瞥见,张口就问,几时将他姑姑的贴身饰物得手了,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我又是震惊,又是狂喜,仔细盘问,他便什么都说了。”

“这个黄芩!绝对是故意的!”君浣溪听得咬牙道,“吃里扒外的臭小子,等我看见他,我非要好好收拾他不可!”

“童言无忌,实话实说,芩儿是我的大恩人,你可不能责怪他。”楚略轻按住她,笑道,“还有,就算不是芩儿当时说明,不是我后来骤然清醒,你那漏洞百出的蹩脚谎言,骗得了我一时,难道还想骗我一世么?”

君浣溪微怔一下,嘴硬道:“我那故事剧情合理,对答如流,哪里漏洞百出了?”

“合理?”楚略嗤笑一声,脸庞凑到她的颈间,闭着眼睛一副翕着鼻子吸气的模样,“你天天采药捣药,身上却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尤其是那一阵正好给太子配药,更添了还魂草根的香气,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见她怔然不语,轻笑道:“你那晚用了什么蒙住了我的眼睛,可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的模样?不过你却不知,这双目受阻之人,其他感官便是异常敏锐,我虽然意识迷糊,却记住了你身上的味道,时间越久,脑中越是清明。”

“你呀--”君浣溪在他鼻子上轻按一下,蹙眉道,“这鼻子,怎么比我家旺财还要灵敏?”

“旺财是谁?”

“在封邑医馆的时候,杨管事收留的流浪狗。”

“你--”楚略咬住嘴唇,大手倏然一动,从被褥的缝隙伸了进去,抚上那柔润细腻的娇躯,不住摩挲,“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略,好了,我开玩笑的,不来了,哎,真的不来了!”君浣溪低低笑着,左躲右闪,抓扯间,被褥却是滑至腰际,露出一大片玉肌雪肤来,其上点点红痕,却如雪地艳梅,争奇斗妍。

楚略骤然住手,眸光幽暗下来,手指轻抚上去,嗓音里有着心疼的意味:“我昨晚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弄痛你了么?”

君浣溪摇了摇头,告饶道:“我不痛,只是有点累,你就别闹我了,好不?”

楚略点头,帮她拉上被褥:“好,我不闹你了,你饿了不,我去给你做吃的。”

“别去,我不饿,你陪着我就好。”君浣溪想了想,又道:“继续说吧,我还有哪里露出马脚了?”

那体味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不过,这漏洞只不过才一处,怎么能叫百出呢?

夸大其词,辱己威名,她可不依。

“当然还要,你可记得,对我说你一早骑马送那女子离开,因为骑技不精,中途还不慎摔了一跤,所以走路姿势才如此不对劲…”

“不错,我是这样说过,若非骑马出谷,时间便是对不上,当时情形之下,我只好如此解说,却又是哪里不对了?”

“芩儿,我定要好好感谢他--”楚略看他一眼,微微笑道,“这回遇到他,却从他口中还知道了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姑姑医术高超,聪慧过人,却压根不会骑马,且从来就没有自己爬上过马背,更不用说什么骑马送人了。”

“无知小儿,又出卖我!”君浣溪一拍床榻,咬牙半晌,方道,“继续说吧,你还发现了什么?”

“其他倒是没什么了,不过,在赶回来的路上,不知怎的,有如醍醐灌顶,很多画面记忆一下子连在一起,所有的事情便都想起来了。”楚略轻叹一声,将她拥的更紧,“浣溪,我一心想要给你最好,没想到,却是因此伤害到你,我在回返的路上每每想到,都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没事,你只要以后好好待我就行了。”

君浣溪心满意足,伏在他胸前,哪里还有睡意,细述别后情景之后,又轻拥闲聊一阵,不觉住了口,撑起身来,叹息道:“好了,我该起来了,等下陪我上山去一趟。”

楚略急忙伸手相扶,帮她理好衣衫,微诧道:“不是觉得累么,今日就好好歇着,明日再去吧,我骑着踏雪路不停息,也就是想与你在这里多待几日,不用太过着急的。”

君浣溪别他一眼,嗔道:“你当然不会担心着急…”

顿了下,又正色道:“等我三日,这三日当中,我自当尽力为太子续好手足经脉,然后我们便一同前往昌黎,说实话,我有些担心陛下。”

楚略闻言一怔,扳住她的肩膀,肃然道:“浣溪,你对我说实话,陛下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何总是头痛目眩,经久不治?”

“陛下的病,有些严重…”君浣溪略一沉吟,见得对面焦虑不安的俊脸,还是说了实话,“陛下头颅中生了一个肿块,正是它压到陛下脑中血管经脉,所以会有如此症状。”

“你,是否能治?”

感觉到他手上力道微重,君浣溪不由笑道:“若是我哪日也是病重,你会不会也如这般紧张?”

“浣溪,我是说真的!”

“是,知道你对陛下忠心耿耿,全心全意,我又何尝不是!”君浣溪抚上他的手臂,安慰一笑,“你放心,我当时连同许医令和老师一起会诊,对陛下采用保守治疗法,汤药与针灸并行,那肿块只是初期,我会慢慢将其打散,用法根除,只费些时日而已,却无大碍。”

楚略听着,眼里的担忧逐渐被喜悦所代替,唇边笑意分明:“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浣溪,我真要谢谢你。”

君浣溪气得捶他一拳:“去,我们都这样…你,还当我是外人么?”

楚略也不躲闪,只拥了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妻?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这样笃定了?

楚略理好床榻,便是推门出去,去拿她的洗漱用具,君浣溪立在榻前,伸手探向枕下,却没有摸到昨夜睡前放好的物事,不由微微一怔,挪开枕头慢腾腾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楚略端了一干洗漱物事进屋,拎了温热的布巾,朝她递了过来。

君浣溪接过,一边擦脸,一边奇道:“我那玉牌怎么不见了,我昨晚睡前明明放在枕下的。”

楚略笑了笑,手指抚向自己颈项,从衣领中拉出那条链子来,小小的玉牌映入眼帘,晶莹生光:“没掉,在我这里。”

君浣溪低呼一声,却是奔去欲夺:“女人家的东西,你拿去戴什么,还不快些还给我?!”

楚略慢条斯理将玉牌收入领中,摇头道:“你收了我的明珠,这玉牌自该是给我的回礼,怎么可能强行要回?”

君浣溪张了张嘴,心中不知是嗔是喜,也懒得出言反驳,任由他去。

洗漱完毕,自在柜上取了木梳,对镜梳头。

那一头柔长如墨的青丝,昨晚被他全然放下,一宿过去,却微微有些纠结,自己力道并不重,稍微梳了几下,就见木梳上夹着数根断发。

尚未有下一个动作,就见一只大掌过来,将断发小心捻起,木梳亦是随之而去。

“你动作这样重做什么?让我来给你梳。”

“你会梳?”君浣溪侧过头去看他,好笑道,“楚略,做饭洗衣都不必说了,你还会梳头?”

楚略点头,木梳轻插发丝,小心翼翼朝下移动,动作轻柔如梦,边梳边道:“我母亲过世之前,我也是经常给她梳头的,她的头发,没你这样好…”

君浣溪听他提到亡母时依恋缅怀的语气,自己也忍不住有丝好奇,更多却是仰慕,一时也不知当说什么,半晌,才轻轻问道:“你长得有几分像你母亲?”

楚略摇头:“并不太像。”

那想必是像父亲了,如此俊朗出众的男子,他的父母,想必也是一对璧人。

“楚略,你的母亲,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