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是什么意思?”苏锦很是茫然。

陆雨晴摇摇头下意识看向景承,他似乎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理想国》。

“除了这幅画外还有更奇怪的东西。”

“还有什么?”

“画里面包裹着一只蝴蝶。”

“蝴蝶?”

陆雨晴点点头:“我仔细检查过,蝴蝶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知道凶手把蝴蝶放在死者嘴里有什么含义。”

“凶手会不会是模仿作案啊?”苏锦突然认真说。

我疑惑问:“模仿谁?”

“电影,有一部电影叫《沉默的羔羊》,里面的凶手因为从小受继母的虐待,产生了一种变态的心理导致凶手想要变成女人,他尝试去做变性却被拒绝,所以专门猎杀和他继母身形相似的女人,并且在死者喉咙里放一枚蝴蝶的茧,蛾的特征是变,由虫变成蛹,又由蛹变成蛾,凶手也想像蝴蝶一样蜕变,直至自己成为女人。”苏锦一本正经对我们说。“凶手明显在情感上受到刺激,导致他心理扭曲,从他对女死者化妆的举动可见那个伤害他的女人对他很重要,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因为失去她所以模仿《沉默的羔羊》行凶。”

“凶手也想变成女人?”

“你正经点好不好,我是认真的。”苏锦白了我一眼。“凶手因为失去了那个女人所以愤恨,因此开始猎杀和她长相或者体型相似的女人。”

“凶手对女死者化妆是一种怀念的行为,他对那个女人的爱慕并没有因为这段关系的结束而演变成憎恨,相反凶手表现出来的是留恋和不舍,这和你的假设完全不吻合。”我摇头冷静说。

“你刚才说的这部电影里,凶手在受害者喉咙里放的是什么蝴蝶?”陆雨晴好奇问。

“鬼脸天蛾,身体的背面有骷髅形斑纹。”

“那应该不是模仿作案,因为我在死者喉咙里发现的是蝴蝶,而你说的电影里的鬼脸天蛾是蛾类,而且只是一个虫茧。”

“你发现的蝴蝶叫什么名字?”声音从窗台那边传来,我们转头看见景承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让同事找专家辨认过,是很普通的蝴蝶,叫蓝蝶。”

景承涣散的目光瞬间变的锋利,他合上手里的书走过来,从尸检报告中找到陆雨晴发现的蝴蝶照片,他的沉默房间的空气仿佛在凝固。

“怎么了?”我问。

“有一个传说。”景承放下照片坐到椅子上。“有一位很古老的神,在创世之前就存在,神拥有强大而且近乎完美的神力,但这位神对世界却充满了厌恶和绝望,神养了一只宠物留在身旁陪伴,宠物的名字sariel。”

“你,你是打算给我们讲神话故事吗?”苏锦一头雾水。

我被景承的传说吸引到:“然后呢?”

“然后sariel后来死了,至此神彻底的绝望,为了纪念自己的宠物神给自己取名也叫sariel,并且因为绝望开始了杀戮,众神都因为sariel强大的力量而怜悯受害者,到最后sariel成为杀手的化身。”

“这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因为sariel的宠物就是一只蓝蝶。”景承回答。

“这么说凶手也听过这个传说,他在死者喉咙里放蓝蝶是暗示自己是sariel了。”苏锦恍然大悟。

“通知梁定国立刻停止对中州湿地森林公园凶案的调查,这起案件现在由我们负责接手。”景承声音低缓。

我们全都一愣:“你不是对这起凶案不感兴趣嘛,何况赫部长指示我们全力追查凯撒,专案组不调查其他凶案。”

“我对凶手的侧写是错误的,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是绝望,这也是梁定国没有查到凶手之间犯案的原因,凶手从未停止过杀戮,但这些凶案都被凶手精心的掩藏,警方连受害者都没有找到过,是绝望让凶手改变了杀戮模式,没有什么比一个绝望的怪物更危险。”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决定调查这起案子?”景承的道德标准不是用死多少人去衡量的,相信除了凯撒之外根本没有能触动到他的事。

“还记得我们在杜织云画室里看见的羽翼吗?”

“杜织云幻想自己成为六翼天使路西法,我当然记得她用被害者人皮做成的翅膀。”我点头。

“杜织云自始至终只是恶魔的傀儡,你才是恶魔想要蛊惑成为路西法的人,但是最后堕入地狱的并非只有路西法,宗教中称之为堕天使,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路西法,但还有一个连路西法听到其名字都会畏惧。”

“sariel,sar……”陆雨晴在嘴里重复这个名字,突然吃惊的愣住。“昔拉!九大堕落天使中最危险的杀戮天使!”

我吃惊的瞪大眼睛:“凶,凶手和凯撒有关?!”

“路西法是恶魔最满意的杰作,因为那是恶魔成功战胜光明的标志,但昔拉才是恶魔最强大的武器,他的杀戮一旦被唤醒,我们将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景承点点头神情严峻。

“但不能因为一只蝴蝶就断定和凯撒有关啊,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凶手留下蝴蝶也有可能是其他含义。”苏锦说。

景承拿起装有画的证物袋:“我之前也没看懂这幅画,直到雨晴说出蓝蝶后我才知道画的含义。”

我表情凝重问:“画是什么意思?”

“你永远无法打败自己脑海中的敌人。”景承脱口而出,停顿了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这是凯撒的名言!”

我们三人顿时怔住,房间里气氛瞬间变的压抑,我一直在期待和凯撒的对决,把凯撒绳之以法是我在秦沈峰墓碑前的承诺和悼词,我转身声音坚定对苏锦说:“向赫部长汇报,发现凯撒踪迹专案组开始追踪!”

“恶魔会不断去蛊惑你,直至你成为他希望见到的那个人,这个过程注定遍布荆棘,会充满死亡和杀戮,他会不惜一切摧毁你的人性和信仰。”景承没有我那样兴奋,把尸检报告中的凶案现场照片摆在我面前。“你做好准备了吗?”

一年的沉寂和等待终于结束,我望向窗外飘飞的白雪覆盖了整座城市,犹如银装素裹的钢铁森林。

我记得景承说过,冬季是狩猎的季节……

第七章 旧地重游

中州湿地森林公园占地面积庞大,因为是开放性公园因此进出不需要门票,公园里除了大门其他地方没有架设监控设备,想必这也是凶手选择在这里行凶的原因。

但凶案现场距离公园出口距离有十来公里,我推测凶手要达到伏击地点需要交通工具,因此苏锦和陆雨晴通过公园大门的监控排查在案发时间前后出入的每一辆车辆。

问景承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当我站在歌山镇矿坡51号时,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景承的地方,我还记得当时所有的点滴,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很怀念。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被当成疯子关了两年吗?”

“因为你本来就是疯子。”我嘲讽的冲他一笑,但事实上景承的确引起了我的好奇,除非他愿意否则没人能把他关在精神病院,我猜这里一定有什么让他在乎的东西。

走进精神病院景承让我向院长出示证件,开门见山要求见6号房间的病人。

穿过病房时那些精神病患者用空洞涣散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仿佛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惨白的墙壁和他们身上条纹的病服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座被遗忘的监狱。

我跟在景承的身后来到病房第三层,在长廊最深处的房间停下,那是一间和警局一样装有双面镜的病室,景承一言不发矗立在镜前,我站到他身边看见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房间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们在外面能清楚听见房间中男女的交谈,我注意力在左边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干净的白大褂和一丝不乱的头发给人成熟渊博的感觉,他脸上始终带着谦逊的微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很容易让别人敞开心扉。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显得有些疲惫的倦怠,凌乱的头发随意低垂,淡黑色的眼圈加剧她的颓废,无精打采的精神和对面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需要休息,彻底的放松自己。”男人用轻柔的声音去安慰她。

女人搓揉自己长发:“我睡不着。”

女人表现出焦躁,手在衣兜里摸索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放在嘴角却忘记了带打火机,她愈发的躁动不安,男人的手就是在这个时候伸了过去,很温柔的捧住她的脸。

“尼古丁帮助不了你。”男人的笑容似乎舒缓了女人的紧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女人放下嘴角的烟和男人直视,情绪好像平复了一些。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困扰着你?”

“声音,一到晚上只要我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声音,我根本无法入睡。”

“你能听见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直这样重复。”

男人停顿了一下,用手抚摸女人的长发试图让她平静:“那些声音其实是你的幻听。”

“不,不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女人摇头,情绪又开始波动。

“看着我。”男人按摩着女人的太阳穴,动作和他声音一样舒缓。“如果你坚信那些声音的存在,为什么不试图去阻止。”

“怎么阻止?”

“让你放了谁?”

“我不知道。”女人揉揉额头长叹一声。

“这就是你的心结,你把很重要的记忆遗忘了,但潜意识里又迫使想让你记起,因为你一直在选择逃避,所以无法正视这段被你压制的记忆,因此才会产生那些幻听试图提醒你记起过去的事。”男人的神情变的认真,循循善诱开导着女人。

看到这里我大致已经明白作为医生的男人在治疗一名有精神创伤的女病人,只是不清楚景承为什么会带我来看这些,他站在镜前双目如刀一言不发。

“过去?过去的记忆?”女人有些茫然。

“尝试去回想一下,不用太勉强自己,就从你听到的声音开始。”男人不断引导她。

女人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似乎是按照男人的帮助去回想,但还是失望的摇头:“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们一步一步来。”男人捧着她的脸声音温柔。

女人点头。

“你听到的声音是让你放什么东西出去,说明你隐藏了什么,既然你选择隐藏可见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藏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你尝试回想一下,什么地方会让你感觉到安全?”

女人涣散的眼神慢慢在变的专注,嘴里说出一堆不连贯的词:“鲜花、零星的树木、河流、狮子……”

女人回想到一半神色开始不安,不断摇着头抓狂:“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声音!”女人惶恐的看着房间四周,仿佛看见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我又听见在对我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管男人如何再去安慰和引导,他已经无法再控制女人的情绪,这显然是一次失败的治疗。

景承看到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而是转身去了二楼的病房,长长的病房走廊里我听见撕心裂肺的吼叫以及从敲击铁门的声响,这些精神严重失常的病人让我很是紧张。

等景承停下脚步我才发现,这竟然是他曾经住过的病房,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但景承转身时我才看见他病房的对面就是6号病室。

景承走进病室坐在单人床上,停顿了良久深吸一口气:“我在追查凯撒的时候发现一起另外的凶案,因为无法确定和凯撒有关,因此这起凶案并没有收录在c档案中。”

我没有打断他,在这个时候景承突然带我来这里,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六年前我发现姜谨就是我要追捕的凯撒后,我独自去了他的家,是的,我承认自己打算亲自向姜谨复仇,等我见到姜谨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平静像是在等我。”景承对于这段回忆很吃力,或许是他不愿意去面对的原因,因此在他讲述的时候语速很缓慢。“在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在设想复仇的过程,每一步都很详细,我要把自己承受的痛苦无以复加的偿还在他身上。”

关于这段往事我从疯狗口中得知过,我想到c档案中那份被密封的信封,据疯狗的回忆那晚他们找到景承时,在姜谨的家里还发现三具烧焦的身体,经过核实确认是姜谨妻子和儿女。

“你,你……”我相信自己认识的景承不会是想黑暗屈服的人,但关于那晚的真相景承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你是想问我有那晚到底做了什么。”他再一次看透我的心思。

我沉默的点头。

“我闻到汽油的味道,发现整个房间里全是汽油,我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认为姜谨知道事情败露打算畏罪自杀,他变态的自负不允许自己接受失败的事实,直到我看见摆放在桌上的五副碗筷,那是他最后的晚餐,其中一幅碗筷是为我准备的,剩下还有三副是留给他家人,我意识到他的妻子和儿女也在家中。”

“我就知道不是你……”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景承神情凝重打断我。“我在卧室看见了已经死亡的她们。”

“姜谨在你去之前先杀了自己妻女?!”我大吃一惊。

“三人的死因都是窒息性身亡,妻子在床的中间,两个孩子在两侧,不同的是两个孩子被精心打扮过,女孩穿着美丽的长裙,身上戴着一套玩具首饰像一个熟睡的公主,男孩穿着大小合适的礼服,双手抱着万花筒,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安详而诡异的场面。”

“姜谨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追查了他七年,虽然到最后才知道他一直就在我身边,但这七年里我不断完善对他的心理画像,可以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客观分析他是一个严谨、睿智、沉稳以及老练的变态杀人狂,但在他的所有特质里并没有妥协,这意味着姜谨不是那种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凶徒。”

“他如果没打算妥协的话,就不该让你抓住,更不该杀掉自己妻儿,这和他的心理行为不吻合啊。”我眉头一皱。

“当时我并不知道姜谨并不是凯撒,他只是凯撒众多虔诚门徒之一而已,凯撒利用他来混淆警方终止调查,姜谨是被凯撒舍弃的棋子,要让这颗棋子心无旁骛的完成他的使命,就必须先割断所有和棋子有关的牵绊。”

“杀掉姜谨的家人,这样姜谨就没有任何牵挂!”我一怔瞪大眼睛。“在你赶到姜谨家之前,有另一个人杀掉了姜谨家人!”

第八章 白蚁

景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我很快意识到这起凶案更深的用意,姜谨故意引导景承发现他,所有人都知道景承对凯撒的仇恨,即便连疯狗也承认,如果他是景承在面对姜谨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那么姜谨一家三口被烧焦的尸体就顺理成章归结在景承的身上,可偏偏景承不会去解释,因为他清楚除非找到真凶,否则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洗脱众人心里的质疑。

“是凯撒安排的这一切,他太了解你,知道你不会为自己辩解,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姜谨案中还有一名没有被绳之以法的凶徒。”

“行凶手法可以反应出凶手的心理状态,房间的三具尸体中,妻子的尸体被处理的很随意,身上还穿着家居服,颈部有明显的淤痕,说明凶手是直接将其掐死,过程简单粗暴,但对于两名孩子凶手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什么方式?”

“他们在被杀之前被精心打扮过,而且整个过程并不急促,甚至为他们梳理过头发,凶手仿佛很享受和孩童相处的过程。”

“凶手有恋童癖。”

景承点头冷静说,凶手杀害妻子时表现出的暴戾说明厌恶女人,对孩童的关注反应凶手缺乏安全感,可见凶手性格胆怯、懦弱,无法和成年人建立正常的社交关系。

对女性的仇视说明凶手在童年曾经遭受过来自女性的重大精神打击,导致凶手没有应付危机的能力,不敢面对现实希望退回到童年,把注意力转移到孩童身上,在凶手心目中,把孩童幻化成给其造成心理阴影的女人形象,从而通过对孩童的杀戮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是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凶手做出的心理侧写,如果凶手满足以上特质的画,那么凶手为两名孩子换衣服这个举动就有更深的含义。”

“性快感!为孩童换衣服的时候会触摸到她们的身体,这可以让凶手得到心理上的性快感和性满足。”我脱口而出。

景承再一次点头:“相信凶手不会在现场留下指纹,整个行凶过程都会戴着手套,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嫁祸到我的身上,可这里面有一处凶手无法抑制的破绽。”

“凶手要触摸孩子的身体,但戴着手套会妨碍凶手的性快感,所以……”

“所以凶手在为两名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一定脱掉了手套,我在男孩手里的万花筒镜面上发现了一枚指纹,在我准备继续收集线索时姜谨点燃了房间,所有的一切瞬间付之一炬,赶来的疯狗他们把姜谨和我带了出去,我看见他对我笑,我直到一年前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他被抓到并不是我七年追逐的终结而是开始……”

“你既然在万花筒上发现了指纹,为什么没继续追踪下去?”

“我并没有放弃。”

我一愣:“那你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

“姜谨虽然被抓获,但我一直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在我面前暴露,所有的细节让我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让我发现,可姜谨在被捕后承认了一切,c档案也因此尘埃落定,可在姜谨交代的所有罪行中唯独没有提及关于他妻儿的事,我总感觉他妻儿的死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我顺着在万花筒上提取的指纹开始追查,让我发现了一个和指纹吻合的人。”

“你找到这个人了?!”

景承点点头,但神情依旧严峻深吸一口气:“我抓到姜谨的那个晚上,在卧室里我发现女孩戴着的首饰里少了一个玻璃耳环,根据我对凶手的侧写,耳环应该是被凶手当成战利品带走,在我找到那个人时我发现了那枚耳环,从而证实了我的推测。”

“姜谨是凯撒的门徒,能杀掉姜谨妻女的人也应该是凯撒的人,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是我太大意,过于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没想到凯撒早就在这个人潜意识中安置了催眠节点,只要我提到凯撒,这个人的记忆就会自我封闭,这种情况和你潜意识中的记忆监狱类似,凯撒拥有强大的精神统治力,足以封闭一个人的记忆,除非凯撒自己否则没有人能解除。”景承舔舐一下嘴唇。“或者还有一种情况下能窥探被催眠者的记忆片段。”

“什么情况?”我追问。

“催眠节点就如同一把锁,任何锁都需要对应的钥匙才能打开,凯撒就是这把钥匙,但一把锁不一定只有一把钥匙,凯撒会设置另一个节点,当这个节点被触发时被催眠的人记忆会随之恢复。”

我重重叹一口气,景承自己都承认在精神统治力方面他不是凯撒的对手,所以即便他找到那个人也无法得到任何线索。

“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好奇问。

“恋童癖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心理创伤障碍,加之被凯撒封闭记忆会直接导致精神失常,一个重症精神病人你认为该去什么地方。”景承反问。

我猛然回头望向对面的病室,我终于找到景承为什么被关在精神病院两年的原因,他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因为那个知道凯撒秘密的人也在这里,而且就在如今我们所在的6号病室。

“我用了两年时间试图从这个人身上找到能解开我疑惑的答案,我几乎每天都和这个人朝夕相处,我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想从这个人已经错乱的言行中找到线索,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景承遗憾的摇头。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三楼病房中看见的那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和凯撒有关。

等我刚想问什么时,那张憔悴焦躁的脸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愕然的注视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女人,她很淡定的坐到景承的旁边,样子依旧疲惫不堪,手在身上摸索出烟放在嘴角点燃,深吸一口后才抬头打量我。

“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当时你还是一名通缉犯。”女人在缭绕的烟雾中用很平淡的语气对我说。

“你,你见过我?”我大吃一惊。

“怎么,你认为从精神病院带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女人不苟言笑。

我望向景承,感觉面前这个女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精神失常,而且很好奇她怎么会知道关于我们的事。

女人的目光也转向景承:“好久不见,二哈。”

我再一次愣住嘴张的更大,除了当年参与c档案专案组的人之外,没有谁知道景承的绰号。

景承和我对视,应该是明白了我的质疑:“你该不会认为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不是她?!”刚才在病房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面前这个女人的举止和精神失常重症病人并没有两样。

“在你第一次来找我时,她就把情况向赫楚雄报告,四年前我们能躲过警方的围捕不是侥幸,而是赫楚雄的安排。”景承指着女人给我介绍。“她叫白蚁,也是专案组成员。”

“白蚁?”我很难把这个绰号和面前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是最优秀的审讯专家,如同白蚁一样,再坚固的堡垒只有被它找到一丝缝隙就能从内部瓦解崩塌。”景承向我解释。

“我已经接到赫部长的指示,继续对卢平审讯直至从他口中挖出凯撒的线索,你离开这里四年我一直都没有进展,最严重的是卢平的精神创伤每况愈下,出现意识错乱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他把自己当成了医生,而把我当成他自己,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思维和逻辑会彻底崩溃混乱。”白蚁忧心忡忡说。

我这才想起在病室里看见的那个男人,没想到他才是真正的病人。

“我离开后卢平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行为?”景承问。

“没有,但有一点值得关注。”白蚁一脸冷静说。“我尝试融入他的角色来换位治疗,在他引导我回想过去的时候,他提到耳边听见声音,我推测声音源于他内心的恐惧,应该和他谋杀的孩童有关,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景承认真问:“什么事?”

“我一直告诉卢平,自己睡不好是因为耳边听见声音,但他的回复是问我们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你用的是单数,而卢平回复中提到的那些是复数,说明卢平听见的声音不止一种。”我在旁边沉稳说。“可见卢平恐惧的根源有很多,说明,说明他谋杀的孩童不止一个。”

白蚁回头重新打量我一眼,嘴角露出赞许的浅笑:“卢平还提到一线零散的词,鲜花、树林、狮子还有河流,但我不明白这些词代表什么意思,我推测和藏尸地点有关。”

“藏尸?什么藏尸地点?”我大吃一惊。

景承对我说:“我们根据指纹锁定了卢平,在他家里发现很多孩童的物品,但却没有发现这些孩童的下落,白蚁留在这里另一个原因就是试图从他嘴里得知卢平藏尸的地方。”

“凯撒封闭了他的记忆,他脑海里只会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闪而过,他说的这些词很可能和藏尸地点有关,这四年我尝试找到开启他记忆节点的密码,所有和他有关的词我都试过但对卢平都没有任何作用。”白蚁深吸一口烟声音有些无力。

“你真的该休息一下了,卢平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吧。”景承宽慰她。

“休息,我也想休息,其实我并没有对卢平说谎,我是真的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是那些孩子的哭喊声,一天不找到这个畜生藏尸的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安心,何况他是现在唯一知道凯撒线索的人。”白蚁揉了揉倦怠的脸,目光变的坚毅。“我是警察!和罪恶战斗到底是我的天职!”

我顿时对身旁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肃然起敬,她和疯狗一样默默兑现着自己的誓言,他们都脱下了警服,但依旧坚定不移捍卫自己的信仰,我停直腰在这个狭小昏暗的病室里向面前这个没有名字的英雄敬礼。

白蚁嘴角的烟抖动一下,或许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但我相信这是对她忠诚最好的嘉奖,我看见她嘴角慢慢扬起的微笑,透着欣慰和满足。

“你很快就能睡一个好觉了。”景承轻轻拍在她肩膀上,手伸到病床下,等再拿上来时在他手中多了一个铝盒,景承的目光就落在上面。“我终于知道开启卢平记忆节点的密码是什么了。”

……

第九章 蓝蝶

我和景承回到之前那间病房,景承特意让白蚁没有同行,我听见身后景承反锁门的声音,卢平看见我们进去目光很快落在景承的身上,嘴角依旧是充满亲和力的微笑。

“你不是已经出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卢平应该是认出了景承,这一点他和我很相似,我们都无法记起被封闭的记忆,但之后的记忆却是正常的,只不过卢平的意识错乱导致他忘记了自己是病人。

景承坐到椅子上十指交叉:“我在这里认识一个病人,和其他患者不同的是,这个病人表现出友善、温顺和阳光。”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说明病患活着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卢平很专业的解析。

“这个病人让我特别感兴趣,所以我用了两年时间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

“什么爱好?”

景承从衣兜里拿出在6号病房床底找到的铝盒,摆放在桌上那刻我明显注意到卢平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那份平易近人的微笑荡然无存。

“他喜欢收集东西,而且只收集一样东西。”景承一边说一边在卢平面前慢慢打开铝盒,我看见里面装满了蝴蝶,有一些已经腐烂干枯,可见这些蝴蝶被放在铝盒的时间不短。“我很好奇这个病人为什么会对蝴蝶如此的在意。”

卢平的头间隙性抖动,牵扯着脸部的肌肉抽搐,只是眼睛死死的盯在那些蝴蝶尸体上,如同一个被恶灵附身的躯体。

“这个病人性格懦弱胆小,面对成年人,特别是成年女人时会表现出愤怒和暴戾,但却没有勇气宣泄自己的仇恨,因此病人将怨恨转移到比他弱小的孩童身上,这也充分反应出病人的心理缺陷。”景承把一只只蝴蝶尸体摆放在桌面。“就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导致病人病态的崇拜力量和杀戮,他需要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人来保护自己,当然,这个人必须是男人。”

卢平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些蝴蝶上移走,景承摆放在他面前的越多,卢平的情绪越是躁动兴奋。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蝴蝶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景承把最后一只放在卢平的眼前。“蝴蝶代表着美丽、魅惑以及梦幻,但它终究是脆弱的生物,即便是风雨都能摧毁它们的生命,在关于蝴蝶所有的形容中唯独没有那个病人所需要的力量和毁灭。”

卢平如同中了魔邪一般继续抽搐着身体,他抖动的头和时而笑时而阴沉的脸让他看上去格外狰狞。

“除非蝴蝶对于这个病人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可惜我用了两年时间都没有想到。”景承慢慢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卢平。“直到昨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蝴蝶是一个符号,代表了那个可以给病人安全感的男人,蓝蝶,随处可见弱不禁风的昆虫,但却被赋予了另一个令人畏惧的名字。”

景承的声音突然停止,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他的目光依旧锋利只是嘴角在缓缓上翘,那笑容似乎能轻而易举摧毁对面的怪物,直到我听见从景承喉咙里发出的低吼。

昔拉!

在听见这个两个字的瞬间,他抖动的身体突然僵硬,之前一直紧紧攥住的拳头也在缓缓松开,低埋的头看不见他的表情,昔拉这个简单的词汇仿佛对于卢平具有某种魔力,等他重新抬起头的那刻,站在旁边的我心里骤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