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我怎么感觉现在的景承和之前我们熟悉的不太一样。”陆雨晴若有所思说。“他,他刚才还对我说谢谢,你们不认为很不可思议吗?”

“哦,这一点我可以解释,病患在患有解离性失忆症后,除了短暂失去记忆外还会失去固有的人格,简单来说,患者会遗忘掉之前的自己,从而产生一个全新的人格,新的人格会有新的记忆、情绪、行为模式、态度等,而且前后两者差异通常很大,好像两个灵魂住在同一个躯体身上。”

“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苏锦问。

“这个很难说,有可能几分钟或者几小时,也有几个月甚至终身。”

“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吗?”

“解离性失忆症属于心理疾病,需要引导和病患自身努力。”医生说。

陆雨晴说:“我认识好几个顶级的心理医生,要不我们带景承去看看。”

“你让景承去看心理医生?看什么?看他如何催眠心理医生?”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病患只是失去记忆和原来的人格,你们可以让他接触之前熟悉的环境和工作,这样有助于病患的恢复。”医生说。

“景承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我们查案吗?”苏锦面露难色。

“患者之前是警察?”医生问。

“不是,他是警方的顾问,协助警方侦破重大凶案。”陆雨晴解释。

“这个不会受影响,患者虽然失忆,但主要是失去情感记忆,但他固有的知识和能力不会被遗忘,患者在出院后完全可以胜任以前的工作。”

“如果,如果他无法恢复会怎么样?”我惴惴不安问。

医生坐回到椅子上:“这样的病例不是没有,如果患者无法找回之前的记忆和人格,那么患者常会离开原来的环境或工作,旅行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建立另一个我,即便被寻获后,患者已经有一个新的自己,但无法记起个人过去的重要资料,比如原来的姓名、家人、工作,而且新的我与旧的我并不会交互出现。”

“就是说他最后会成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医生默默点头。

离开医生办公室,我们一筹莫展,谁也没料到景承会失忆,而且还比失忆更麻烦的是他还失去了人格,如今的景承像一张白纸,我们却不知道该在上面写什么。

“凯撒还逍遥法外,要不,要不让景承回专案组继续追查凯撒?”陆雨晴深思熟虑半天说。“或许在熟悉的环境能让他恢复记忆。”

“暂时不要刺激他,先等他康复后看看情况再说,医生刚才说景承是因为受到重大创伤自我封闭了痛苦的记忆,如果强行让他接触过去只会加重他的病情。”我摇摇头。

“那现在该怎么办?”苏锦问。

“景承虽然失忆,但他终究还是犯罪嫌疑人,我们必须找出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否则景承出院后还是会被关押到看守所。”

我冷静下来,安排陆雨晴和苏锦开始调查燕栖大厦现场不见的监控存储设备以及枪,还有被调换的手机,我暂时留在医院陪景承。

第二章 失忆的混蛋

景承的身体并无大碍,他不习惯躺在床上,我拎着水果走进病房时他正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见到我露出谦逊的微笑,这样的笑容让我很不习惯。

“这里没人。”我关上门心里还有最后一丝侥幸。“别再装了。”

“装,装什么?”景承一脸茫然看着我,他手里端着为我倒的水。

我熟悉的那个景承是永远不会对我这样客气的,我在心里无力的叹口气,放弃了最后的希望:“没什么。”

“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景承坐回到床上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女法医,就是叫陆雨晴的那个女法医。”

“怎么了?”我一边削水果一边问。

“我,我……”景承支支吾吾半天,表情透着腼腆的羞涩。

“你什么?”我瞪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和她上过床?”

我一愣,水果刀差点削到手,抬头目瞪口呆看着景承:“你,你脑子坏了吧?”

“我脑子本来就坏了,没坏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没有,你怎么想着这些污七糟八的事?”

景承露出遗憾的表情:“说起来很奇怪,我能看出她很喜欢我,原来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笑了笑。

“我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当时她嘴角翘起,眼睑收缩形成鱼尾纹,她对我微笑的时候还眨眼睛,说明她对我的苏醒很开心。”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苏锦对你的苏醒不开心?”我白了景承一眼。

“不是的。”景承面带羞涩往我面前靠了靠。“她用手摸过我额头,当时我发现她瞳孔在收缩,而且她的手很温暖,不是比喻是真的有温度,这属于微表情的一种,说明她对我有性(和谐)欲,所以我猜我和她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如果有的话,那,那应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笑的前仰后翻,但现在我却高兴不起来,景承一直都清楚陆雨晴喜欢自己,但他心里真正爱的只有顾宛如,我永远不会相信景承会在失去顾宛如后谈论另一个女人,他是真的遗忘了过去。

“你还记得微表情?”这恐怕是唯一还能让我庆幸的事。

“微表情能揭示所有的谎言,但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表情只会停留五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只有极少数人能察觉到,很奇怪我就是其中之一。”景承目不转睛注视我。“比如现在的你表现出来的就是担心,你为什么会担心我?而且你一直都在刻意的掩饰,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吗?”

景承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像剥洋葱一样剥开一个人的伪装,在这件事上他乐此不疲,而我深受其害,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再一次被他剥开后我很开心。

“你还记得什么?”我问。

“时光,凭你多狠,我的爱在我的诗里万古长青。”景承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我一脸木讷。

“我记得莎士比亚所有的台词,按照时间顺序说出他所有的作品,还能背地质年表,按照大小说出所有河流的名字。”

我淡淡一笑,感觉身旁的还是那个熟悉的人:“看来医生说的没错,你的能力和知识都还在。”

以往这个时候景承会流露出高高在上的炫耀和得意,但我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拘谨礼貌并且透着疑惑的他。

“可我记不起关心我的人是谁。”景承看着我,声音充满愧疚和懊悔。

“你只是暂时失去了情感记忆。”我安慰他。

“能讲讲我遗忘的过去吗?比如,比如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景承彬彬有礼问。

说实话我很不习惯景承现在的人格,他的谦逊总让我感觉失落。

“你,你是一个……”我挠了挠额头,回想起和他经历的一切忽然想笑。“你是一个自负、傲慢并且张扬的人,你大多数时候都在惹麻烦,你还向我开过枪。”

“既然我对你开过枪,你现在还能陪着我,这么说起来那我们应该是朋友。”景承笑言。

我再一次愣住,景承的朋友很少,而我并不是其中之一,叹息一声:“我是你的同类。”

“我以前是不是很让人讨厌?”景承继续问。

“是的,很讨厌。”我不假思索的点头。“你是一个不能和人正常相处的怪物,你区分身边的人只有两种方式,天才和愚者,因此在绝大多数时间,你都是高高在上鄙视他人,我猜他们对你的评价用讨厌已经是客气。”

景承露出惭愧的表情:“我不介意,只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你不用保留和委婉,请实事求是告诉我。”

“你无礼,愚蠢还有自大,谁遇到你都是一种不幸,你对美德不屑一顾,对美好视而不见,对幸福嗤之以鼻,你还教唆我对自己开了一枪,就在被你射中的同一个处地方,你知道每到阴天我有多疼吗?你……”我和景承对视,心里莫名的畅快,第一次能当面控诉他的恶行。“你就是一个混蛋。”

“对不起。”

“你,你在向我道歉?”我哭笑不得,但还是有一丝驯服天才的得意。

“你应该很恨我才对,为什么?”景承指了指我手里还没削完的水果。“为什么还会对我这么好?”

“你拯救过我,当然是用你特有的方式。”

“我救过你?我是怎么拯救你的?”景承饶有兴致问。

“我曾经被人诬陷成为杀人凶手,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你,是你帮我洗脱了罪名,在认识你之前我是一个碌碌无为荒度光阴的人,是你让我知道了责任和使命还有如何去捍卫信仰。”我默默一笑。

“我怎么做到的?”

“你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苦笑一声回答。

“你也和我一样是令人讨厌的混蛋?”

“至少我和你一起袭(和谐)警,还绑架过公安(和谐)部副部长,还有抢劫过银行,劫持过一架客机,并且试图让客机坠毁。”回想去过往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的怀念,不是和他经历的那些事,而是曾经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景承。“你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

景承瞠目结舌张大嘴,好像从我口中讲述的事让他匪夷所思。

“我做过这些事?!”

“在绝大多数时候,你是一个没有羞耻,习惯说谎,拥有反社会人格的混沌。”我无力的惨然一笑。“而我,越来越像你……”

“原来我以前是一个疯子。”景承仿佛难以接受过去的自己,他曾经引以为豪被别人称为疯子,因为在他看来,无法企及天才的愚者都会固步自封认为天才是疯子,而现在疯子明显在他的言语中变成贬义。

“但你也并非一无是处。”

“还有什么?”

“勇敢、智慧、坚定、果断还有不屈,你有着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可以感染同化身边的人,比如我,是你让我变的更好。”

景承一时间有些茫然,或许是因为我前后不一的评价让他矛盾。

“我,我到底是不是混蛋?”

“你当然是混蛋。”我很肯定的点头,嘴角的笑容透着信任。“但你也是英雄!”

“英雄?!”

“你一直在对抗黑暗和罪恶,你用坚不可摧的信仰拯救过很多人,虽然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你永远站在黑暗之中守护光明。”

“我真的是你说的这样?”景承充满矛盾,似乎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是罄竹难书的混蛋,后一刻却变成英雄。“我,我是怎么拯救别人的?”

我突然无言以对,我很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牺牲换来的,他牺牲了一生的挚爱,也把自己放逐到黑暗,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和承受的伤痛,我不愿意再提及。

我把削好的水果递到景承面前,试图岔开话题。

他却没有接,迟疑了一下一本正经看着我:我现在还不记得和你经历过什么,但我看得出你是我的朋友,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他无助的样子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同样也是这样绝望和无助,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身上。

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仿佛又回到和景承相识的起点,只不过这一次求助的人变成了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找回遗忘的记忆。”

“同类从不会丢弃自己的同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记起自己是谁。”我诚恳的点头,像是对他的许诺,现在轮到我去拯救眼前这个混蛋。

“我们该怎么做?”他似乎对我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和信任,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医生说熟悉的环境有利于你恢复记忆。”我自己咬了一口水果,若有所思说。“我得给你找点事做……”

第三章 谦逊的凡人

我带景承回到警局,他似乎对刑侦顾问这个身份很好奇,只是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寸步不离拘谨的跟在我身后。

刑侦一队现在是由梁定国负责,见我和景承进去,梁定国连忙起身迎了上来,不过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多半又是遇到棘手的案子。

“秦队,你怎么来了?”

“求你帮忙办件事。”我拉住去倒水的梁定国。

“瞧你这话说的。”梁定国愣了一下,平时大家天天见熟悉的很,可能是突然我郑重其事的客气让他很不习惯。“有事你直接说。”

“你应该认识他。”我指了指身旁的景承。

“认识,当然认识。”梁定国点头,不过我猜景承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神秘,到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景承的名字,但更多是对景承的佩服,以往景承在警局除了和我们,几乎不会接触其他警员,所以景承一直给人很孤傲的感觉。

“您好。”

……

当景承主动向梁定国面带微笑伸出手时,梁定国目瞪口呆,他的表情和见到鬼差不多,来回注视我和景承半天,木讷握住景承的手:“您,您好。”

“您好像认识我?我们是同事?”

梁定国更加茫然,舔舐嘴唇把我拉到一边:“啥情况?他,他这是怎么了?”

“脑子出了点问题。”我压低声音回答。

“我听说了看守所的事,难道是爆炸造成的?”

“人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失忆了,他记不起之前的事。”

“失忆?!”梁定国大吃一惊,绕过我又看了景承一眼,忽然笑了。“失忆挺好,现在的他感觉好多了,不像之前整天生人勿进似的。”

“好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协助警方破案吗?”

“失忆你该带他去看医生啊,找我干什么?”梁定国一脸茫然。

“他只是情感失忆,医生说他原来的知识和能力不会受到影响,但我想看看他到底还剩下几层功力。”我揉了揉额头忧心忡忡说。“我手里的案子暂时不能让他接触,担心会让他受到刺激,你这里可有什么案子,让他参与看看情况。”

梁定国指着桌上的卷宗:“全是结案报告,我手里最近没有还未破的案子,天天写报告我都快憋死了。”

“不成,我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你这儿没有,我去二队找赵队问问。”

“等等。”梁定国叫住走到门口的我。“悬案没有,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宗凶案,凶手还没抓到,到现在也没有线索和进展。”

“什么情况?”我问。

“死者是一名18岁少女,叫杨晓佳,根据死者父母反映的情况,她平时很听话乖巧,而且性格活泼开朗,最近也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死者在半月前失踪,直到昨天尸体才在水库被发现,法医尸检结果证实,死因是溺水身亡。”

“谋杀?”

“是的。”梁定国点点头。“死者是在放学后失踪,和她同行回家的同学反映,在岔路口和杨晓佳分别,那也是最后有人看见死者,但死者的家距离水库有十几公里路程。”

“死者在和同学分别后遇到熟悉的人,并且这个人把她带到了水库。”

“对,我们也是这样推断的,法医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争执和捆绑的伤害,排除死者被胁迫的可能性,说明带死者去水库的是她认识的人。”

“熟人作案而且还是谋杀,这个范围很小容易排除啊。”我说。

“奇怪就奇怪在这上面,我们排除过所有和杨晓佳熟悉的人,都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梁定国愁眉不展。

“把杨晓佳带到水库,说明凶手是预谋行凶,凶手就在死者认识的人当中而且很信任对方。”我让梁定国把凶案档案找出来。“有怀疑的嫌疑人吗?”

“没有。”梁定国摇摇头。“我现在得去死者的家,把消息通知死者父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

我提议和梁定国一起去,顺便带上景承或许能从死者父母身上挖掘些线索,梁定国见识过景承的能耐,欣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在路上梁定国向我们详细说明死者的家庭背景,杨晓佳父亲杨正是一名公务员,工作能力和口碑都很好,最近马上要被提拔成局长,母亲张春兰是外企高管,因为工作原因需要经常出差,为了照顾杨晓佳特意请了一位保姆,专门负责杨晓佳的饮食起居,算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保姆叫什么?”我职业性的询问。

“宋苗。”梁定国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揣测,摇摇头说。“我们之前也调查过宋苗,她照顾杨晓佳已经有六年,杨晓佳父母工作都很忙,因此宋苗和死者接触的时间最多,但在案发当天宋苗因私事在外地,我们已经核对过,证实她没有作案时间。”

“串谋作案呢?”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按照你所说,死者家庭条件殷实,有没有可能是宋苗伙同其他人作案,目的是绑架勒索钱财?”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死者失踪后并没有接到勒索电话,而且……”梁定国加重声音郑重其事说。“而且通过调查了解,宋苗因为陪伴杨晓佳时间多,两人情同母女感受深厚,所以警方排除了宋苗作案的可能。”

“你有什么看法?”

“啊?”

我转头问身旁的景承,以往他总会一针见血找出破绽,可如今景承反应迟钝而且一脸茫然注视我和梁定国,他和我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疯子相去甚远。

“你对案子有什么看法?”我重新问了一次。

景承显然有些拘谨,反复搓揉双手露出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走神,你们说的我,我没有留意听。”

我和梁定国对视,一时间感觉景承的存在仿佛很多余,他好像完全游离在我们对案件的讨论外。

我曾问过自己最讨厌景承什么,答案有很多。

我讨厌他的自大、狂妄、张扬以及傲慢,因为这些让景承看上去如同高不可攀的神,事实上他只要出现在凶案现场的确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我身旁的神已经陨落。

变成一个谦逊的凡人,仅仅今天早上我已经听见他说出很多次对不起。

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最讨厌的就是听见从景承口中说出这三个字,让我感到陌生和疏远,从未像现在这样怀念那个疯子。

梁定国重新把案件背景和调查情况叙述一次。

“哦,我,我是这样想的。”景承尴尬的挠挠头。“如果作案动机是绑架要挟钱财,那么挟持者应该将杨晓佳带到隐蔽的地方,水库显然并不适合囚禁,可见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对杨晓佳行凶。”

“我不是问你这个。”或许是习惯景承特有的心理侧写能力,我希望从他口中得知凶手的心理画像,而不是没有建设性意见的推断。“你有没有怀疑的目标?”

“没有。”景承摇头苦笑。“连警方都无法锁定凶案嫌疑人,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知道谁是凶手。”

我无言以对再次和梁定国对视,如果说曾经的景承是一把锋利的足以削铁如泥的刀,那么现在这把刀已经锈迹斑斑。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景承应该是看见我和梁定国沉默不语。

“你以为总是能第一个发现凶手的破绽和纰漏,现在……”梁定国努力让自己笑的自然。“现在你需要多休息。”

我默不作声开车,从后视镜看见景承不知所措的茫然,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默默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恢复记忆。

“你确定带上他没问题?”梁定国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不知道。”我第一次对景承失去信心。

到达杨晓佳的家,开门的是保姆宋苗,看见穿着制服神情凝重的我们,估计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蠕动几下后慌慌张张喊着张春兰的名字。

后面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有些麻木,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房间,两个女人相互搀扶抱头痛哭,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并且在沉默中感受这种生离死别的悲痛。

我注视到在房间里走动的景承,他专心致志看着屋里的陈设以及照片墙上的照片,这是幸福的一家人,至少从那些洋溢着笑容的照片中就能看出来。

我在景承的脸上看到了悲伤,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在他的世界观中既然不能更改结果的事无须再去纠结,所以他向来对生死离别看的很透彻,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他分明在尝试去体会死者亲人的悲痛。

哭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但充斥在房间中的哀伤却并没有消减丝毫,景承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沙发上的张春兰,宋苗去打电话通知杨正赶回家。

我认为今天跟梁定国来这里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也不认为现在向死者亲人询问案情是合适的时间,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景承端着倒好的水坐到张春兰旁边。

“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谈谈……”

第四章 一针见血

我听不见张春兰的哭泣声,但她的眼泪从未停止过,那应该是一名母亲哀伤到极致的表现,景承把纸巾递到她面前,还伸手握住张春兰的手。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你能理解?”张春兰接过纸巾打量景承,用颤抖的声音反问。“你有孩子吗?”

景承摇头。

“那你根本就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张春兰泪流满面。

“我能,我真的能。”景承很肯定回答。

张春兰抿嘴摇头,口中喃喃自语:“你走吧,你们都走,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

“你知道我的事?”张春兰眉头微微一皱。

“我知道你喜欢深蓝色,喜欢吃粤菜,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挪威,你想卖掉这套房子,因为隔壁邻居让你很讨厌,你想辞退宋苗,因为你妒忌杨晓佳对一个保姆的感情,还有你工作不是很顺利,将面临一次重大的人事调整。”景承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还有,我知道你喜欢上自己的上司……”

“你,你到底是谁?”张春兰微微张开嘴吃惊看着景承,从她的反应看景承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猜想她最想问的应该是景承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对此并不意外,这才是我熟知的景承,只是以往他剥开一个人秘密时总会表现出刻薄、尖锐和锋利,而现在他的表情和张春兰一样的吃惊。

景承回头看向我:“为,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我摊摊手很无奈的回答:“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我问你的。”

景承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目光聚集到张春兰的身上:“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我能看出很多事和真相,所以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她有隐瞒?”梁定国有些吃惊。

“不光是她,这屋里的气氛太压抑。”景承偏头看向打完电话回来的宋苗。“每一个人都在刻意隐瞒一件事。”

我意识到景承应该是觉察到什么:“她们,她们和凶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