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未必,血月沉寂十几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寻找这名幸存者,刘煜对于血月来说如同一枚定时炸弹,血月想要安全就必须清除这枚炸弹。”我说。

“如果刘煜的存在对于血月是威胁,那血月为什么不用刘煜当契约的条件?血月的契约并不是在尝试,说明血月很肯定严处长会同意契约,那么就是说无论血月提出什么条件,严处长都会答应。”苏锦说。

“血月需要喘息的时间,如果血月用刘煜当条件,无疑是告诉警方刘煜的重要性,所以血月不会冒这个险……”说到这里我突然一怔,猛然一脚刹住车。“血月在最后一起凶案中一定留下了破绽,而且这处破绽对于血月来说是致命的,血月没有料到会有受害者侥幸存活,血月担心幸存者暴露这处破绽因此才停止行凶,目的是为了修复和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么说刘煜所目睹的行凶过程中就有血月的破绽。”苏锦立马来了精神。

“可是在刘煜的描述中,并没有特别重要的发现啊?”陆雨晴说。

“不,刘煜的讲述中有很多值得调查的地方。”我转过身看向后座的她们。

“调查什么?”

“严烈在临死前说过,血月在长达五年的行凶时间里一直在不断的进化,这一点从血月留在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就能看出来,最开始的案件中死者身上有多大几十处伤口,而且分布凌乱并且深浅不一,但到最后血月行凶变的果断准确,在死者身上只留下一处致命伤。”我不慌不忙说。

“刘煜也提到这一点,他亲眼看到过旁边受害者尸体,致命伤是颈部的一刀。”苏锦点点头。

“那为什么血月对刘煜却不是呢?”我用手指在身上画出刘煜伤口的分布。“他身上的伤口多达三十几处,而且按照刘煜的描述,血月双手持凶器刺向他身体,动作重复的袭击受害者这是一种泄愤的行为,这与血月的进化完全相悖,不符合当时血月的心理特质。”

“刘煜和其他受害者难道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陆雨晴说。

“不仅仅是伤口,在刘煜之前的受害者虽然被杀害,但尸检显示血月在行凶的过程中都没有虐待和折磨过死者,而刘煜是唯一被虐杀的受害者,这中间一定有其他原因,我推测刘煜应该在某件事上触怒了血月底线或者说是血月的法则中所禁忌的。”说到这里我看向苏锦。“你从这方面入手调查,刘煜的职业是记者,你调查他在遇袭前后一年之内所有的报道,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那我干什么?”陆雨晴问。

“血月是按照古罗马刑法惩处受害者,我在警校时对西方刑法简史有过研究,纵观西方刑法的发展史从未出现过对生(和谐)殖器切除的记录,只存在于个人行为的私刑之中,而且古罗马对身体有美学崇拜,所有的刑法中都没有宫刑。”我目不转睛看着陆雨晴说。“血月切除刘煜生(和谐)殖器这个行为很特别,在以往的凶案中都没有出现过,我猜想这个举动不仅仅是对刘煜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我明白了,我从这点去调查,看看能不能在古罗马刑法中找到关于宫刑的记录。”陆雨晴点点头。

“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苏锦问。

“景承不在很多事我们短时间无法得到答案,刘煜额头上的图案乔明川说来源于古罗马刑法,但刘煜描述血月行凶的房间布局是天堂,这印证了我爸对血月侧写中有上帝情节的分析。”

“既然血月有上帝情节,把自己当成神去惩罚罪人,你们说血月是不是在通过杀人完成某种仪式?或者是祭祀什么的?”陆雨晴问。

“我看还真有可能,受害者被血月当成了祭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血月祭祀的对象又是谁?”苏锦一筹莫展。

“既然把房间布置成天堂,而且还有金灯台,不用想也知道血月祭祀的是上帝。”陆雨晴回答。

“血月有完美主义情节,任何行为和逻辑都不会存在错误和混淆,但血月的行凶过程却充满了矛盾和不合理。”我说。

“为什么?”

“据我所知古罗马的宗教是吸收希腊宗教和神话才形成的,但其中并没有天堂的概念,血月一边信奉自己的神,一边用采用另一种宗教的刑法,我认为这说不通,所以关于血月图案的来源恐怕还有其他解释。”我条理清晰对她们说。“因此我打算去找一位对宗教熟悉的人重新调查血月图案的来历。”

“我们身边除了景承之外,好像没有谁对宗教熟悉啊。”

我抹了抹嘴深吸一口气:“我刚好认识这样一个人……”

第十二章 红龙

再次见到杜织云是在监狱的特殊监区,这里关押着重度精神病罪犯,看守等级甚至远远超过重刑犯监区,这里的监室和设施都有别于监狱其他地方,主要的原因是防止罪犯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自残。

而杜织云从服刑以来一直都是单独关押,负责看守她的狱警告诉我,杜织云恐怕是这里最危险的犯人,没有之一。

透过监视的观察窗我见到背对着我的杜织云,事实上首先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她,而是监室墙上那些血红色的画,在光线中勾画出图像的血红线条发黑,但画作不管是构图还是比例都堪称完美,只是画面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

那副画像倒立的沙漏,一共由十三层组成,我不是那种有耐心去阅读和神学有关书籍的人,所以景承曾向我讲述过但丁的《神曲》,他向我描述了但丁去过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苦难和痛苦的地方,如同一个大漏斗,中心在耶路撒冷,从上到下逐渐缩小,越向下所控制的灵魂罪恶越深重,直到地心,恶魔掌管漏斗顶端。

画家波提切利通过但丁的描述画出流传于世的名作,而如今这幅画作就被杜织云画在墙上。

地狱!

杜织云最向往的地方。

她在监室里一言不发凝望画作,像一尊快要融入地狱的雕像,只不过她在我眼中的样子有些诡异,我只能看见她的头,身体其他地方被束缚衣所捆绑,看上去杜织云就像一个粽子。

“罪犯的意识形态极其混乱,她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狱警在一旁向我解释。“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她会咬破手腕然后用手指沾染鲜血在墙上作画,考虑到罪犯的自残倾向严重,所以我们才对其采取特殊关押。”

“她不是自残。”看着杜织云的背影我冷冷说。“她是在朝圣。”

“朝圣?!”狱警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这时画作下方奇异的图案引起我的注意,我见过地狱图所以很确定这个图案并没有在画作中出现。

“下方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我们咨询过专家,得知这个图案叫死灵之门,在邪教中是通往地狱的入口。”狱警说。

我让狱警打开监室的门,并强调要单独与杜织云交谈,等狱警离开后我走到杜织云的身边,她的目光从墙壁移到我身上,瞬间我发现她专注而混沌的目光变的兴奋和狂躁,甚至还透着期盼。

我心里很清楚杜织云想要什么,我没有避开她的视线,我记得景承对她说过:

……你会失去自己的名字还有你所谓的荣耀,你信奉的神不会去救你,你会在被遗忘中老死,到那时你会如愿以偿堕入地狱。

是的,杜织云如今就变成景承描述中那样,她在我眼里如同一块腐肉,而且还是有编号的腐肉。

583720。

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所有她信奉的神。

比起死亡来说,我相信这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我围着杜织云走了一圈,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我身上,我身上拉了拉束缚衣,她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摆动,滑稽而可笑。

“你好像已经适应了这里。”我的声音带着嘲讽。

“他们只能束缚我的身体,却束缚不了的灵魂。”杜织云表现出不屈,甚至有些得意,突然意味深长问我。“你看我像不像一个茧?”

我用蔑视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你不会有破茧成蝶的时候。”

“不,不是蝶,当我从茧中离开时,我会变成一条龙。”杜织云说到这里目光望向墙上的死灵之门。“变成能让我进入圣地的龙。”

在西方宗教中龙是邪恶的化身,同时也是恶魔的仆从,看来我低估了杜织云的意志,她被关押在此这么久并没有丝毫悔改,念念不忘的依旧是追随她所信奉的神。

“你会喷火吗?”

“……”

我很满意杜织云刹那的呆滞,我浮现在嘴角不屑的笑意让她无所适从,然后我解开了她的束缚衣,仍然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喷两口给我看看,或者展开你的龙翼扑腾两下。”

杜织云的幻想如果镜子般被我轻易的击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和迷茫,她始终活在自己构想的世界中,看守所的狱警不敢松开束缚衣,因为担心杜织云会自残危及生命。

但这个举动在杜织云的意识中变成对她的敬畏,她认为狱警是害怕她的蜕变,我从刚才狱警的语言中发现,他们竟然真的有些畏惧杜织云,而这正是杜织云想要得到的。

或许所有人都会对这个女人感到害怕,但我是唯一,并不是我自大,因为在杜织云的眼中,我是她不能去攻击和伤害的人,在凯撒给杜织云灌输的思想中,我是唯一能将她送我地狱的那个人。

我看见杜织云两个手腕上清晰可见的伤口,还有牙印留下的淤青,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以及严重贫血让她苍白的如同一具尸体,冰冷而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胳臂,并且卷起我的衣袖。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杜织云摆布,我不怕她,因为我是她成为一块被遗忘的腐肉前最后的希望,所以我在杜织云眼中看到了谦卑和恭敬。

紧接着她再一次咬开已经遇害的伤口,顿时手腕血流如注,我甚至都没有去阻止她,关于自残这一点,狱警其实错误的理解了杜织云的行为。

景承对杜织云的侧写中就分析出,杜织云有严重的轻生厌世情节,她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死亡,但不代表她不敬畏死亡。

她需要的死亡是必须有意义的,否则她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凯撒在扭曲杜织云心智和意识之前,就向她灌输过我是唯一能赋予她死亡的那个人,除非她死在我手上否则她永远无法到达她所向往的地狱。

我没有去阻止杜织云怪异的举动,甚至还很配合,因为他在我眼里和小丑没有多大的区别,她把我裸露的手臂反转后合并在一起,用她的血在上面画出一个奇特的图案。

她的神情和动作犹如一名为神勾画金身的工匠,虔诚而细致。

你浑身披盖着无比的光辉,

即便在深渊也胜过群星的璀璨,

跟随你的指引,灵魂与自由将会永恒,

在黑暗的尽头是你的

黑皮肤、黑翅膀、黑眼睛……

杜织云一边在嘴里低吟一边继续勾画,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直至她用鲜血在我手臂上完成画作,卑微的跪在我面前膜拜。

我听见从她嘴里念出的名字。

路西法。

我看着自己手臂冷笑一声,我不以为然问:“你画的是什么?”

“纹章。”杜织云抬起头,目光中充满崇敬。“路西法的纹章,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看来把你关押在这里也不是全然没有用。”我低下手臂嘲笑。

杜织云一直错误的理解了凯撒的思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认为自己是被凯撒引导从而转变的路西法,直到现在她应该才明白,她只不过是一个献祭品,凯撒试图让我杀掉她从而沉沦为路西法。

“我在这里等待被你召唤。”杜织云依旧虔诚和期盼。

在杜织云被抓获后,我和景承都没有在接触过她,这是景承的意思,他很确定我们从杜织云身上问不出任何与凯撒有关的线索,她犹如凯撒最忠诚的仆人,会毫不动摇的保守恶魔的秘密。

即便景承对此也无能为力,在杜织云的潜意识中一定被凯撒设置了催眠节点,她把凯撒当成自己的主人,却并不清楚自己早已被遗弃。

而我没有来提审杜织云是源于胆怯,是的,是胆怯。

因为我不敢去面对父亲遇害的事实,我害怕从她口中得知父亲的一切,我甚至强迫自己不要让杜织云出现在我脑海中,甚至是她的名字,但凡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都会勾起让我难以承受的哀伤。

“我有一些事需要你回答。”我现在能坦然的站在她面前,是因为我找到另一种和她相处的方式。

“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杜织云态度很诚恳,没有做作和虚假。“但必须在你的国度,我会在炼狱的烈焰中谨遵你的旨意。”

杜织云在引诱我杀掉她。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我蹲下身子意味深长问。

“伟大的红龙!”杜织云脱口而出。

景承告诉过我,在圣经中路西法的化身就是一条红龙,看来凯撒已经彻底掌控了杜织云的思想和意识。

我默默点点头,从身上拿出一把警用左轮手枪,然后拿出六颗子弹,当着杜织云的面一颗颗装入转轮之中,整个动作缓慢平静,我看见她眼中泛起的光芒,透着激动的喜悦,像是虔诚的圣徒在等待神迹的降临。

第十三章 恶魔的交易

追捕怪物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变成怪物。

那么和一名信奉恶魔的信徒打交道,首先得把自己变成恶魔。

所以我找到和杜织云沟通的方式,既然在她眼里我是伟大的红龙,那我就让她看看红龙的黑暗。

“不久之前我从一位前辈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我脱掉身上的制服,因为我认为自己现在的言行会玷污制服的神圣,然后抬头看了杜织云一眼。“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杜织云应该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没有了戒备和抗拒,我仿佛在她眼中重生一般,虔诚的点着头问:“什么事?”

“这位前辈是一名警察,一名很优秀的好警察,在众人眼里他都是楷模和功臣,他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信仰去奋斗,但是,前几天他告诉我,他的人生中有一处污点,他与一名罪犯达成了契约。”我一边注视手里的左轮手枪一边平静说。“他让真凶逍遥法外十几年,但却拯救了很多无辜的生命,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他的行为,似乎已经不能完全用对和错去定义。”

我对杜织云在说严烈与血月达成契约的事,杜织云很显然听不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这位前辈启发了我,而且我另一位朋友告诉我,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而我要的结果就在你身上,不过我也清楚没有办法让你开口,所以我打算换一种方式和你交流。”我抬头看向杜织云,面无表情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伟大的红龙。”杜织云声音坚定重复之前的回答。

“既然你根深蒂固的认为我就是恶魔。”我深吸一口气冷冷问。“你愿不愿意和恶魔做一笔交易?”

杜织云没有回答,用茫然的眼神揣测我的意图。

我又当着她的面前从左轮手枪中取出子弹,很随意的挑选一颗后放入转轮,在快速的转动中我合上了枪。

“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我和你都不清楚哪一次扣动扳机会击发这枚子弹,从现在开始,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会扣动一次扳机,你或许会在第一个问题完结后被我杀死,也有可能是第六次,毕竟命运的结局向来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把控的,所以我决定把你的归宿交给命运来审判。”我对杜织云说着晦涩的话。

杜织云有些迟疑,犹豫的眼神在我和枪之间相互转换。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那么我会马上离开这里,并且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再来,你知道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吗?你将变成永远无法到达地狱的朝圣者,留给你的只有束缚衣、漠视和遗忘,他们,就是那些天天都不愿正眼看你的狱警,他们甚至都会忘记你的名字,再到后来你就要接受自己新的名字。”我提前杜织云囚衣上的编号。“希望你能喜欢他们对你的称呼,583720……”

杜织云的瞳孔猛然收拾,我应该触及到令她最惧怕的软肋,她用那双布满伤疤和咬痕的手虔诚的捧起我手中的枪,枪口抵在她的眉心。

她迫不及待用行动回答了我。

“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记住!你是在和恶魔做交易!”我加重语气。

“你想知道什么?”杜织云神情很确定同时也很期待。

“向我描述一下你的神。”我刻意回避去直接称呼凯撒,担心会重蹈覆辙触发杜织云潜意识中的催眠节点。

“我没见过神,没有亲眼见过,神永远都站在我视线触及不到的黑暗中,我只听见神的声音,但已经足以让我感受到神的万能和强大。”杜织云的目光中充满谦卑的敬仰。“我只能从声音去感受神的无所不在,神的声音很特别,低沉而有力并且伴随着一种特别嘶哑,就是这种嘶哑更加增添了神的威严,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轻而易举的让我被感染,就如同灯塔般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我静静听着杜织云对凯撒的描述,她说了很多可又像什么也没说,并不是她在隐瞒,杜织云应该和我们一样,根本没有见过凯撒。

“神应该很优雅而且冷静高贵,并且在举手投足间充满深度和内涵,神的睿智和博学让我获取到力量。”杜织云毫无保留的讲述,我甚至在她表情中看到激动,如果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我猜一定不会知道她所描述的是一个恶魔。

同时我也暗暗震惊,一直以为凯撒是通过思维和精神来控制杜织云,包括景承也是这样理解,杜织云的话显然让我意识到这是错的,凯撒真正感染杜织云的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所以才会得到杜织云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恶魔,明明身上蕴藏着狡诈、冷酷、嗜血、残暴以及邪恶,却能让自己的信徒信奉为神。

杜织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表情中流露出落寞和遗憾,我猜想她在追忆凯撒的过程中因为没有目睹神迹而悲哀。

“你听过神的声音。”我面无表情问。“你的神是男还是女?”

杜织云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言不发注视我,她像是在等待什么,目光里溢出是兴奋的躁动,我意识到她在等我兑现交易。

我缓缓的扣动扳机,手枪的转盘也随之转动,直到撞针空击的声音清脆的回荡在监室,杜织云眼中的期盼刹那被空洞的失望所填充。

“男性。”她很简短的回答。

对凯撒的追捕陆陆续续长达十年之久,至今甚至都无法获悉凯撒的身份,直到现在我才能确定自己与之抗争的恶魔原来是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对于获得这个线索是该高兴还是感到可悲。

警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仅仅证实了凯撒的性别,这恐怕是对凯撒调查过程中最大的进展和突破,但对于案件的侦破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和作用。

唯一换来的是我再一次扣动扳机,杜织云眼中的失望愈发深刻,我突然有些后悔和她之间的交易,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或许能继续多问一个问题,但同样也有可能看见一具尸体倒在我面前。

就算我能问完剩下的四个问题,但最终会背负枪杀囚犯的罪名,此刻我才深深体会到严烈当年与血月达成契约的艰难,他明知道这个决定会让自己身败名裂可最终也在所不惜。

我始终不能用简单的对与错去衡量他的行为,我听过佛陀割肉为鹰的典故,这是佛家用来导人行善、护念众生的故事,可我却感觉严烈和这位佛陀一样,他们无法阻止恶,只能牺牲自己来防止恶行的蔓延。

我不认为自己有佛陀和严烈那样高尚,但至少我能尽全力去做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

下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出口,其实这是我最想从杜织云口中得到的答案,我的犹豫和杜织云的等待变成监室里的沉重。

恶魔是不会软弱的,至少不能让杜织云看见我的胆怯。

“你是怎么杀害秦沈峰。”我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悲伤和愤恨,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恶魔冷冷问。

杜织云嘴角突然露出笑容,像是提到一件让她引以为豪的事,我用手紧紧掐着自己掌心,生怕被那令人厌恶的笑容所蛊惑。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在我杀的所有人里面他是最勇敢的。”杜织云很刻意的强调,她似乎也找到我的软肋,并且毫不留情的攻击。“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被牵连,在知道难逃一死时都很脆弱,有些人会痛哭流涕,还有的会大声乞求,我还见过因为太害怕而失禁的,他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敢直视我目光的人,他的头颅好像永远高昂,可偏偏我并不习惯抬头去看人。”

指甲已经陷入肉里,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快速跳动的心脏让我血液在加速流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燃烧,仇恨的火焰在吞噬我的理智,有那么一刻我想丢掉手里的枪,就徒手空拳将对面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你知道我热衷于雕塑和绘画,包括杀人我也想展示出艺术的美感,所以在如何处置他的问题上我思考了很久,我原想用他的尸体做成诋毁神的罪人雕塑,告诫那些试图与神为敌的人将会有怎样的下场,但我真不喜欢他用无畏的眼神高高在上审视我,所以……”

杜织云停顿了一下,她应该是在留意我的反应,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她很乐意回答,而且不再向之前那样惜字如金,甚至都不去计较我何时会扣动扳机。

“你一定切过肉吧?比如猪肉或者牛肉,当锋利的刀把一整块肉切割成你想要的形状,你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罪恶,事实上切割人肉也一样,但手感却不同,因为我特意选了一把并不锋利的刀,我想感受刀刃与人肉相互摩擦的手感,不过那个过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鲜血喷溅到我全身都是,最困难的地方头和脊柱相连的骨头,我是用斧头才砍断的。”

杜织云的笑容透着欢愉,她好像还在回味杀戮的快感,我不为所动,因为我在紧闭的嘴里已经咬破嘴唇,腥咸的血被我一口口吞咽下去,伴随着清晰的痛感才能让我保持冷静。

“最后我把他的头放在地上。”杜织云已经不在掩饰自己的得意。“我找到杀他最艺术的方式,这样我就不用再抬着头去看他……”

第十四章 神之纹章

杜织云毫不吝啬的告诉我,她把秦沈峰定义为渎神者,不但亵渎污蔑了她所信奉的神,还试图推翻和毁灭掉神,她把自己标榜成卫士,因此对于杀害秦沈峰的行为没有丝毫后悔。

但即便如此杜织云也没有说出杀害秦沈峰真正的原因,我猜她不是故意隐瞒,杜织云应该也不清楚,她只不过是恶魔手中的刀刃,为恶魔清除障碍的工具,由此我推测秦沈峰一定是发现了凯撒的秘密和破绽。

我扣动扳机,没有思考也没有纠结,完全是手指机械的弯曲,那一刻我多希望子弹能射穿面前这张丑陋而邪恶的脸。

杜织云用兴奋的目光等待属于她的荣光带来,撞针清脆有力的声音再次在监室回荡,杜织云的眉心被枪口压迫的印记愈发深刻,可她还在眨动眼睛,和我一样充满了失望。

我把血月凶案的死者照片摆放在杜织云面前,指着照片中血月留在死者尸体上的图案:“在古罗马的宗教中这个图案代表什么意思?”

杜织云从小被教会收养,除了艺术之外她最擅长的就是对宗教的了解。

“你想知道这个图案的含义,就先要知道古罗马宗教的变迁。”杜织云只看了一眼照片后就回答,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上面的图案。“罗马宗教的起源很复杂属多神教,因为罗马农牧为主,故神灵多与农作物有关,后来吸收了希腊神话和传说后开始演变,但最终定型是从君士坦丁开始。”

“古罗马皇帝。”我对古罗马的了解完全因为凯撒,所以几乎研究过古罗马时间所有和凯撒有关的资料,君士坦丁在结束内战后成为统一罗马的皇帝。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姜谨时他对我和景承说起的那些人名。

屋大维、尼禄、盖尤斯、克劳狄亚斯、多米提安……

如果这些名字继续延续的话将会出现君士坦丁。

万神殿的落成为罗马帝国两千年的辉煌拉开序幕,万神殿用以供奉奥林匹亚山上诸神,在多神崇拜盛行的当时,皇帝被赋予了特殊的神性。

凯撒一词,不管是拉丁文还是德、奥、俄等国所用的词汇,均为大帝的意思,君士坦丁和那些名字都是罗马帝国的皇帝,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后缀名。

凯撒!

“君士坦丁在临终前归顺教会,成为第一位信奉基督宗教的罗马皇帝,并且颁布了《米兰赦令》,承认基督教是罗马帝国的国教,而这个图案就是从宗教中演变而来。”杜织云如数家珍,突然意味深长反问我。“你们把这个图案称之为什么?”

“血月。”我直言不讳。

“不,你们曲解了图案的深意,这个图案和我画在你手臂上的图案一样,都是纹章,只不过不同的纹章有不同的含义。”

“纹章?”

“纹章从古罗马时期开始就成为转述的识别物,色彩被严格限制在红色、紫红色、天蓝色、绿色、黑色以及橙黄色六种颜色之中,而红色是神权专用的颜色。”

血月留在受害者身上的图案并不清晰,依稀只能分别出圆形的轮廓以及在圆里相互交错的线条,不管是最初用血画的还是后期的烙印,图案的内容都很模糊粗糙,警方之所以称其为血月,只是根据图案的形状和颜色。

“神的纹章?!”我低头看看手臂上用鲜血勾画的图案,很是好奇杜织云怎么能一眼就认出从照片中模糊的图案,我递给她纸笔,要求把完整的图案画出来。

很快在杜织云的笔下一个五角星被两个同心圆包裹的图案出现在纸上,我与照片上的图案对比发现还是有所差异。

“这是圣殿骑士的标志。”杜织云应该是看出了我表情中的疑惑。“他们曾经是捍卫教父的信徒,后来因为被诬陷践踏十字架和否定教会而被驱逐和屠杀。”

“圣殿骑士和血月有什么关系?”

“教会捏造并诬陷了圣殿骑士,并且杜撰了他们罪证的证据。”杜织云一边说一边将图案转动,在我眼中五角星的位置被倒置,杜织云那笔在五角星中间的空白中勾画,很快一头狰狞的公羊出现在图案上。“这个图案被教会定义为邪恶的标志,被称之为曼德斯的山羊。”

“山羊是恶魔的标志!”我恍然大悟。

“不,那是你的曲解,这个符号代表着调和、救赎、和平等的意志,而教会却将这个圣殿骑士引以为豪的符号视为背叛,并且蛊惑信徒相信这个符号就是第二原罪。”

我对宗教知识接触很少,没有景承在我像一个无知的愚者,只能等着杜织云在充满荣耀的微笑中向我解释。

在教会的信条中,第一原罪是骄傲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因为人期望与神同等,而第二原罪便是从骄傲衍生出来的嫉妒,嫉妒神所拥有的神力和特权。

“任何有不平等的地方都应该有反抗。”杜织云拿起纸一边画一边对我说。“即便是对于神也不该有畏惧,圣殿骑士只不过是效仿了最初向神宣战的英灵。”

“最初向神宣战?!”

杜织云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在纸上绘画,很快一副传神的素描跃然于纸上,我看不懂这幅画的含义,只能从构图中看出杜织云所描绘的应该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双方都死伤惨重。

“这是一副著名的名画,作家将其命名为《天使的堕落》。”

杜织云指着纸上的素描告诉我,整幅画分上下两部分,上部是圣洁天使挥舞利剑,拥有洁白有力的翅膀可自由翱翔,象征着善与正义。

下面的则是堕落天使,他们已经失去了羽翼,色彩斑斓如昆虫的翅膀象征着不洁、毁灭和罪恶,且无法承载他们飞翔只能不断下坠。

正上方一个巨大光源代表天堂,只有圣洁天使能达到这片乐土,叛逆天使则再也回不去了。

画家将画面分成上下两层象征着正邪的势不两立,两者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是永恒的。

“最初的反叛者。”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杜织云的所指,景承告诉过我,在宗教传说中路西法因为不肯臣服神,而率领反抗的天使向神宣战,最终失败而被驱逐到地狱成为堕天使。

“这就是你。”杜织云指着素描最中间手持长剑奋起拼杀的一名六翼天使,展开的羽翼上有着和我手臂上一样的图案。“路西法,神最伟大的杰作,没有平等就没有自由,所以路西法才举起了反叛的旗帜。”

杜织云的手指慢慢在素描中移动,最终停留在一只手拿盾牌另一只手高举星月权杖的天使身上,我突然发现天使盾牌上的图案,心里猛然一惊,连忙拿起血月凶案的照片对比,盾牌的图案纹路竟然和血月留在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