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沈峰忽略了一个细节,而这个细节就在血月心理画像的第二条中。”景承指着笔记对我们说。“在秦沈峰指出契约是用第一人称的方式书写,这和普通的匿名信截然不同,契约的全文中一共出现十一个我字,这说明血月极端的自我,血月在阐述一件事的同时更多是在展现自己,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审视将会阅读契约内容的人,从而反应出血月有很强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的来源很有可能和其从事的工作有关,血月会经常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审视别人。”

“这段侧写有什么问题?”陆雨晴疑惑不解说。

“一个极端自我的凶手,不管是现实生活中还是犯案过程中,都会无时无刻展现自己,凶手会用各种方式来表面自己的与众不同,同时血月还展现出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来自于血月从事的工作以及影响力,血月不会剪裁和自己无关的文字来传递契约内容。”景承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吃一惊看着手里血月契约原件。“这,这上面的字都是血月写出来印刷在报纸上的?!”

“这一点在秦沈峰侧写中已经印证,他发现契约的措辞很精练,给人感觉血月是惜字如金的人,每一个字运用的都恰到好处,可见血月长期从事和文字有关的工作,并且因为工作的需要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尽量用简短的文字来记录事情。”景承点点头继续说。“什么样的人会惜字如金?并且快速记录?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很多,但结合血月的特点其实已经帮助我们缩小了范围。”

我们一头雾水看着景承,苏锦忍不住问:“什么范围?”

“血月是一个极端自我并且拥有完美主义情节的人,那么这些性格以及心理特征会反应在血月生活的方方面面,血月会沿着同一条道路上班、下班,并且保持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比如准点作息,在固定的时间理发以及购买服装和生活用品,同时长时间阅读同一种刊物。”

“你只是补充和详细了秦教授的侧写,但按照你的分析这个范围还是很模糊啊。”陆雨晴说。

“血月契约上的字是从报纸上剪裁下来,你们先不要注意契约文字内容,先看看印刷这些文字的纸。”景承小心翼翼从契约上剥离出一个字,举着灯下对我们说。“纸张松软多孔,富有较好弹塑性,吸墨性能较强,油墨能较快地固着在纸面上,这是印刷报纸期刊专用的纸张。”

“废话,你说了等于没说,一看就知道这些文字是从报纸上剪裁下来。”我不以为然说。

“血月的自我特性注定她不会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要拼凑一份完整的契约需要大量报纸,这说明血月有长期阅读报纸的习惯,而报纸的发行种类繁多,血月为什么会长期阅读报纸呢?”景承反问。

“血月会长期阅读一份和自己有关的报纸!”陆雨晴猛然抬起头。

“什么报纸会和血月有关?”苏锦还是一筹莫展。

“其实秦沈峰已经找到了答案,只是他没有留意。”景承指着笔记往下说。“契约中出现了罪犯一词,这一点很关键同时也暴露了血月。”

“暴露?暴露了什么?”我追问。

“契约的原文是怎么写的?”景承意味深长问。

“作为一名罪犯,我相信自己有提供这份契约的资格。”我对那份契约已经倒背如流。

“秦沈峰在侧写中指出,在这句话中罪犯一词的出现极为突兀,因为在正常情况下,罪犯都存在侥幸心理,在没有被发现或者被抓捕之前都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而血月的言词中却出现了极为矛盾的用词,血月把自己首先定义成罪犯,这说明在血月的意识中,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犯罪,从而反应出血月的价值观并不扭曲,或者说血月所从事的工作能让他判别犯罪行为。”景承稍作停顿,来回看看我们。“你们综合这两点想到什么?”

“和血月有关的报纸同时血月还从事判别罪案的工作……”我在旁边喃喃自语好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法制类报刊!”苏锦恍然大悟瞪大眼睛说。“血月就是从法制类报刊上获取受害者的信息!”

“你已经很接近了。”景承平静的点点头。“我再提示你一点,血月只会关注和自己有关的报纸。”

“报刊上的内容和血月有关!难道那些受害者都和血月有关联?”我大吃一惊。

“契约中还出现了诸如必须、否则、立刻等限定性词汇,说明血月有一定程度的权力欲望,同时也反应出他在现实生活中拥有权力。”景承波澜不惊说。“这种权力来源于血月的工作,而会长期使用这些词语的人具有权威和公信力,秦沈峰因此判定血月是一名警务人员,可惜……”

“可惜什么?”我们异口同声追问。

“严烈用了十几年想通过政审找出潜藏在公安系统的血月,最终也一无所获,其实并不是血月隐藏有多深,而是严烈和秦沈峰自始至终都判断错了方向。”

“你,你什么意思?”

景承深吸一口气,凝视我们声音坚毅:“血月根本就不是一名警察!”

第五十一章 盘根错节

听完景承的结论我半天没回过神:“难,难道我爸对血月的侧写是错的?!”

“这一点我也很奇怪。”景承揉着额头说。“我见过秦沈峰,他是一名出色的犯罪心理专家,以他的能力绝对不该出现这样大的失误,正因为秦沈峰在侧写中出现的错误,导致严烈调查错了方向。”

“既然血月不是警察,那血月是什么?”苏锦连忙问。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你先帮我找一样东西。”景承对苏锦说。

“找什么?”

“我要血月旧案时期所有苏阳市的法制日报。”

苏锦也没多问连忙去收集资料,等她离开后陆雨晴不解问:“为什么要找苏阳市的法制日报?”

“先不说这个,在血月旧案中的受害者除了谷宝田之外,其他人都触发过那些律法?”景承认真问。

“这个叫巩建刚,男,55岁,档案中记载此人有过酒后驾驶的记录……”陆雨晴突然停住。“奇怪了,巩建刚酒后驾驶被查的地方刚好也是苏阳市。”

“酒后驾驶出现过交通事故吗?”我连忙问。

“没有,根据交警部门的记录,巩建刚酒后行驶时撞到路边栅栏,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他依法被拘留罚款。”

“酒驾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让血月选中成为目标。”我眉头紧皱。“他是在什么地方遇害?”

“鹤明市,巩建刚外出务工,在一家食品公司负责送货,他是第二名受害者,距离谷宝田遇害相隔四个月。”陆雨晴说。

“还有吗?”景承问。

“第三名受害者叫温秀玉,女,29岁,职业是教师,因为收受贿赂被学校开除……”陆雨晴揉了揉眼睛无奈说。“这些档案我和苏锦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受害者遇害地点不同、身份不同、遇害时间也不同,虽然每个人档案上都有污点,可都不重大严重,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实在找不出这些受害者的共同点。”

景承一言不发接过档案看,他的表情很专注,我和陆雨晴也没有去打扰,直到晚上苏锦才回来,跟在他后面的警员搬进来好几大箱报纸。

“全都在这里了。”苏锦气喘吁吁说。“我从省图书馆把血月旧案前后的苏阳市法制日报全都借来。”

景承起身拿着一份档案说:“一起找谷宝田被抓后所有关于重大事故的内容。”

“找这个干嘛?”我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验证我的一个猜想。”景承一边翻阅一边说。

“这份报纸上有关于化工厂因为管理疏忽造成爆炸的新闻,在事故中有七人身亡。”陆雨晴把一份报纸递给景承。“时间刚好在谷宝田被抓后没多久。”

“化工厂距离谷宝田盗窃电缆的地方有多远?”景承头也没抬。

“挺远的,化工厂在郊外距离盗窃电缆地点有几十公里。”

“不是这个。”景承摇头。

“你到底要找什么啊?”陆雨晴一筹莫展。“你总得说一个方向,我们才好……”

“雪霁街发生抢劫案,凶手持刀抢劫两名下班女工,遭遇反抗后凶手持刀行凶,造成两名女工遇害,凶手目前在逃希望广大市民提供……”苏锦慢慢站起身吃惊看向我们。“雪霁街!谷宝田盗取电缆的地方就是雪霁街!”

“时间是多久?”景承连忙问。

“距离谷宝田被抓的第三天,也是谷宝田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的当天。”苏锦回答。

景承拿过报纸细看后说:“抢劫案的案发时间是晚上10点,雪霁街虽然不是主干道,但连接四个成熟商圈和周围的小区,在正常情况下晚上10点的人流量不会太少,凶手却选择在这里实施抢劫……”

“电缆!电缆被盗!”我顿时反应过来。“谷宝田盗取电缆导致雪霁街大面积停电,电力部门还没有抢修完,所以这片区域在晚上10点是没有路灯的,因此凶手才会选择在雪霁街抢劫。”

“两名女工遇害而凶手却趁黑逃脱,但血月却把两名女工的死算到谷宝田的身上,他虽然不是真凶可他却是惨案的始作俑者,如果谷宝田没有盗取电缆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发生,惩罚!”景承慢慢舔舐嘴角。“这就是血月选择杀谷宝田的原因,血月在对其实施惩罚!”

“景承说到也许是对的。”陆雨晴把另一份报纸摆在我们面前。“长宁大道发生交通拥堵,孕妇产前大出血因为救治不及时导致孕妇与腹中双胞胎相继死亡。”

“长宁大道……”我想到什么,在桌上凌乱的档案中快速翻找,很快我看着手里档案吃惊说。“巩建刚酒驾撞毁栅栏的地方正好就是长宁大道高架!”

“交通事故导致长宁高架堵塞,而当时孕妇所在的救护车正好就在高架上,是,是巩建刚的原因造成了孕妇和胎儿的死亡。”苏锦也吃惊的张开嘴。“巩建刚虽然是酒驾,但被血月视为凶手因此对其实施惩罚!”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血月受害者的共同点,谷宝田流窜作案盗取电缆的地方是苏阳市,而巩建刚给食品公司送货到苏阳市,因为酒驾导致交通事故。”景承来回在办公室边走边说。“如果我没猜错,温秀玉工作的地方也是苏阳市。”

“这里还有一则报道,是一名小学生因为被同学暴力欺负跳楼自杀,而跳楼的地方正好是温秀玉办的补习班大楼,报道里称小学生被排挤是因为被老师责罚迟到,其他同学起哄嘲弄最后演变成一场悲剧,事后有学生反应,被责罚的同学是因为忘了教补习费所以才被老师罚站,而这名老师就是……”

“温秀玉?!”我吃惊问。

苏锦点点头:“小学生自杀的地方也在苏阳市。”

“作为教师应该为人师表,温秀玉却把传道受业变成敛财工具,为了补习费最终逼死学生,简直禽兽不如。”陆雨晴义愤填膺。

“禽兽不如正是温秀玉被血月谋杀的原因,其他受害者不用看也能猜到,虽然遇害地点不同但都曾经在苏阳市有过严重的过错,血月杀这些人并非是随机选择,在血月心目中她是在替天行道。”我叹息一声说。

“这并不是什么发现,当年负责侦办血月凶案的警员早就发现说有受害者前前后后都有在苏阳市出现过的经历,并且以此为方向调查,但并没有什么收获。”苏锦说。

“严烈其实已经找到受害者的共同点,只是没有深究下去,警方当年发现受害者都在苏阳市出现过,但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景承摸着下巴淡淡说。

“忽略了什么?”我急切问。

“十七名受害者在苏阳市出现,十七个人在苏阳市几百万茫茫人海中又是怎么被血月找到的呢?”

“我,我没明白?”苏锦问。

“雪霁路发生抢劫杀人案,你作为警察负责侦破此案,你会怎么做?”景承很认真问苏锦。

“当然是全力以赴将凶手缉拿归案。”

“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遇到过交通堵塞?”景承继续问。

“当然遇到过,基本上是天天都堵啊。”苏锦茫然的点头。

“天天都堵。”景承点点头笑着问。“那你知道是谁造成了拥堵吗?”

“这,这个谁去管啊,都是等着慢慢疏通……”苏锦突然一怔,瞪大眼睛说。“我明白了,谷宝田的罪名是盗取电缆,可最终还被无罪释放,事实上因为他的罪行导致了两名女工遇害,但所有人对于这件事的关注点都会在行凶的抢劫犯身上,绝对不会联想到谷宝田。”

“巩建刚的情况也一样,他酒驾直接造成了长宁高架堵塞,但没有人会把孕妇和胎儿的死归结到巩建刚的身上。”景承指着面前几大箱报纸。“如果我没猜错,被血月杀的那十七名受害者和他们情况都一样,因为不起眼的过失造成了其他人的伤亡,从而被血月判断为有罪。”

“这就是血月行凶的动机,可,可问题是即便我们找到动机但还是无法锁定血月啊。”

“不,血月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景承嘴角扬起笑意。

“你知道谁是血月了?!”我们大吃一惊。

“你们应该问,血月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存在的。”景承淡淡一笑。“正常人不会关注到这些受害者,血月能将他们挑选为目标,只说明血月和受害者有过接触,并且很清楚他们的行为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血月接触过受害者?”苏锦想了半天还是一脸茫然。“你刚才说血月不是警察,可除了警察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与这些受害者有接触。”

“谷宝田是盗窃他被警察抓获,而巩建刚是酒驾属交警部门处罚,然后是温秀玉,理论上讲她并没有处罚法律,充其量只是民事诉讼,而其他受害者的情况大同小异,他们唯一接触的并不是警察。”景承很有耐心的提示。“你们好好想想,什么地方是这些或多或少有过失的人都会去的地方。”

“法院!”陆雨晴大声说。

“对,是法院!”景承嘴角上翘的弧度更大。“血月契约中的内容不是在协商,而是以通知的形式书写,通篇读下来有很强的威慑和不容更改的感觉,采用的断句以及断行方式和法院判决书一样,血月是一名在法院工作的法庭书记员。”

“十七名受害者都因不同的事接受过苏阳市法院的审理,只要找到他们共同接受审理的法庭就能……”我激动不已看看其他人。“就能找到血月!”

第五十二章 书记员

韩清逸,女,47岁,苏阳通安区法院书记员。

经过我们连夜核查,十七名受害者因为不同的事相继在通安区法院接受过调解或审判,而复杂记录的正是韩清逸。

“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些情况。”在审讯室我的态度还算客气,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韩清逸的可疑。

她张望四周表情很疑惑:“为什么是审讯室?”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在这里发问的只有我,你需要做的就是回答。”

景承就坐在我旁边,但从韩清逸坐到审讯室后他就没再说过话,只是环抱双手默不作声注视着她,我猜没有比景承更完美的测谎仪,有他在我都不用担心去甄别韩清逸是否有所隐瞒。

“警方在调查一起旧案。”我先把谷宝田的卷宗推到她面前。“这份案件是由你亲自记录,你好好看看是否还有印象?”

“记得。”

“你都还没看卷宗就记得?”我皱眉打量韩清逸。

“此人盗取雪霁街电缆,被警方抓获后提起诉讼,可开庭的时候却因为检方证据不足被释放。”

“谷宝田不是被当场抓获吗?为什么后来会出现证据不足的状况?”我继续问。

“谷宝田有盗窃前科再加上屡次被刑拘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并且此人熟悉公检法流程,他虽然是当场被抓获,但被盗电缆已经转移,他拒不交代同伙,加之他作案的地方没有监控,在没人证和物证的情况下不能对其定罪。”

我直视韩清逸:“那你个人认为谷宝田有没有罪呢?”

“我不能凌驾在法律之上去评判一个人是否有罪。”韩清逸的回答滴水不漏。

“你再看看这个。”我又把发生在雪霁街女工被抢劫杀害的卷宗推到她面前。“这起凶案距离谷宝田盗取电缆没多久,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韩清逸拿着卷宗看了很久向我摇头:“对不起,我对这件案子不了解也不熟悉,这案子和谷宝田有关?”

我之所以问这些事,主要原因是为了让旁边的景承更好去通过韩清逸的反应、表情以及动作判定她的真伪,不过景承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我帮你梳理一下,谷宝田盗取电缆后导致雪霁街周围大面积断定,凶手利用这一点在雪霁街对两名下夜班女工实施抢劫,遭遇反抗后行凶杀人。”我义正言辞看着韩清逸问。“你认为谷宝田该对这起凶案负责吗?”

“谷宝田盗窃正在使用中的电缆,他所触犯的是涉嫌破坏电力设备罪以及盗窃罪,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嫌疑人应该两罪并罚,按照刑法他将会被判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韩清逸相当专业的回答。“至于后来发生的凶案应该另案诉讼。”

“这么说,你认为谷宝田和后面发生的凶案没有关联?”

“你这是引导性提问,我有权拒绝回答。”韩清逸表现出谨慎。“但我可以从个人观点上回答你,盗窃是盗窃,凶杀案是凶杀案,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而且这起凶案发生于二十多年前,时间太久我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还有这件案子,也是由你亲自记录。”韩清逸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我又把巩建刚的卷宗递给她。“你对此还有印象吗?”

“酒后驾驶引发交通事故。”韩清逸不假思索回答。“巩建刚在法庭上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因为造成长宁高架堵塞长达14小时,构成重大交通事故,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吊销机动车驾驶证同时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就在长宁高架发生拥堵时,一名孕妇产前大出血被堵在前往医院的道路上,最终因为救治不及时导致死亡而且还是一尸三命,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我问。

“你今天所有的提问都在混淆法律的界定和职能,我还怀疑你作为一名警务人员的基本操守。”韩清逸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处变不惊对我说。“你是在暗示巩建刚的酒驾和孕妇的死有直接关系,对于你这种个人行为的推断我不想做任何评价。”

“抛开我是警察的身份,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如果没有巩建刚酒驾就不会造成长宁高架堵塞,那么也不会发生孕妇以及腹中胎儿死亡的惨剧,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或者说你和正常人不一样?”

“法律是公正和严谨的,不是建立在你个人的评判标准上,按照你的逻辑,巩建刚对长宁高架堵塞有直接责任,那么长宁高架的设计者以及建筑工人就应该负间接责任,最后包括我和你都会对此事负责?”

“为什么?”

“如果长宁高架在修建的时候增加行驶车道,或者设计的时候有分流车道,那么就不至于发生拥堵,可修建高架的费用来自于我们的税收,最后责任会落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因为我们交的税不够去修建可以预防交通事故的高架。”韩清逸和我对视,目光没有丝毫闪烁。“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有人都该为这起惨剧负责?”

“你倒是挺能说。”我冷冷一笑。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法律的原因,按照法律去评判对错和过失而不是单凭个人的好恶和看法。”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身旁的景承,他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对于我和韩清逸的交谈没有任何想要插话的意思。

“温秀玉,这个人你记得吗?”

“记得。”韩清逸点点头。

“她的档案上写着收受贿赂。”

“受贿罪是指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温秀玉是一名教师,不属于这个范围,她档案中的受贿记录应该是学校内部的处分。”

“卷宗里温秀玉被法院传唤是因为涉及一起小学生跳楼自杀的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自杀的小学生当时是7岁,根据现场人证口供以及监控视频拍摄的画面能证明,死者是在没有被胁迫的情况下跳楼身亡,我们也了解到死者在自杀前被温秀玉因为迟到罚站,但她这个行为并不能判定为死者自杀的诱因。”

“不。”我合起韩清逸面前的卷宗。“我不是问你如何从法律层面去界定温秀玉,我想知道你个人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我不认同温秀玉的行为,她带有主观情绪处罚迟到的学生,并且还煽动了其他学生对死者进行言语抨击,作为一名未成年的孩子无法承受过重压力而选择轻生,在这件事上温秀玉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身子慢慢靠在椅背,目不转睛打量面前的韩清逸,想起秦沈峰对血月的侧写。

……罪犯性格内敛、谨慎、稳重和擅于自我控制,有稳定的工作并且能为其带来一定范围内的权力,而这种权力具有权威和公信力,因此血月应该是一名从事文职的公务员,由此推断血月年龄应该在30-35岁之间,未婚、独居长期接触和律法相关的事情……

似乎侧写的每一条都和面前的这个女人不谋而合,但她的回答却滴水不漏,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景承还是没有动静,也想连他都无法看出这个女人的破绽。

如果韩清逸就是血月,那么她将会是我接触过所有罪犯中最镇定的嫌犯。

“这里有十七份凶案档案,警方用了长达二十年时间才找到这十七名受害者的共同点。”我决定单刀直入。“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韩清逸翘起腿处变不惊看着我,她没有问似乎知道我会告诉她。

“这些人都在同一处法院接受过调停和案件审理,而负责记录案件的人就是你。”

“你想说什么?”

“这些受害人还有一个特点,他们因为不同的事都造成了严重的事故和伤亡,但因为法律的条款无法对其定罪,导致这些人都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比如谷宝田被无罪释放,但他的行为去造成两名女工遇害,还有巩建刚的酒驾,三年有期徒刑在三条人命面前显得太苍白和可笑。”我拍了拍桌上堆积的卷宗。“其他人和他们一样,这十七名受害者没有得到相应的法律惩罚,所以有人决定自发正义,僭越法律对他们实施判决,因此在短短五年时间内,这十七人相继遇害,而和他们都有接触的就是你!”

“你是警务人员应该知法懂法,你刚才的言论已经对我构成诽谤和诬陷,我要求见你的上司并且以法律程序起诉你。”韩清逸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如果你手里有证据,我见到的应该是逮捕通知书而不是坐在这里交谈,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恶意揣测中伤就是犯罪,按照规定你可以传唤我24小时,时间一到我们法庭上见。”

我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嫌犯,刚想开口时发现景承拍了拍我肩膀,他嘴角挂着神经质的笑意,看见他笑我就放心了。

景承慢慢坐直身子,在韩清逸面前竖起一根指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第五十三章 旁听者

“我有拒绝回答权。”韩清逸目光转向景承,依旧从容不迫。“而且今天你们对我的提问带有明显的主观臆断和敌意,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那好,我也不强迫你。”景承淡淡一笑。“不如我来说你来听。”

韩清逸沉默不语。

“我很擅长辨别谎言,能在最短的时间甄别出一个人的真实和虚假,即便你不说话我一样也知道你做过什么或许在想什么,而且对此我乐此不疲,比如你……”景承稍微停顿了片刻。“你对你儿子即将举行的婚礼并不满意,确切说你是对他挑选的伴侣不满意,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要阻止这段还未开始的婚姻,显然在这件事上你很无力,来警局前你刚和你儿子发生过争执,并且你还打了他一巴掌,到现在你还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我看见韩清逸表情中的惊愕,这还是她在审讯室中第一次有情绪的变化,显然景承轻而易举就戳中了她的软肋。

“当然,我要给你说的不是你儿子的婚事。”景承翻看一份档案慢慢递到她面前。“我看过你的档案,上面显示你是党员,你今天一直在和我们谈法律,那么你应该清楚,法律有明确的规定,党员应该是无神论者,为什么你会有其他的宗教信仰?”

“我,我没有。”

“你在说谎。”我笑了,因为韩清逸的反应符合一个说谎者所有的特征,前一刻她还信誓旦旦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而现在却忍不住去否认景承的话,只说明景承一语中的。

“你从进来到现在右手一直放在桌下,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看见右手的抖动,你很清楚在审讯室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影响我们对你的判断,当然,你右手抖动不是害怕而是因为骨密度低于正常值。”景承抬手示意韩清逸不要说话。“我还知道你患有骨关节炎,并且已经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所以你已经提出工作调动并且得到批准,而调动的新职务是法院政策法律研究室科长。”

“你,你怎么知道?”韩清逸大吃一惊。

“我告诉过你,我最擅长的就是看透别人的一切。”景承漫不经心浅笑。“我很难给你解释我是如何知道这些,而且也不是今天交谈的重点,我们还是回到之前关于宗教信仰的问题上。”

这一次韩清逸不再辨别,目光也不敢再与景承接触。

“你现在的小腿应该很酸痛,是因为在短时间内脚前掌用力导致小腿肌肉不断收缩疲劳,从而体内产生了大量的乳肌酸,导致腿部肌肉酸疼,你患有骨关节炎,相信医生告诉过你长时间攀爬台阶对你的病情不利,可你还是在昨天去登山,显然这不是一项对你身体有帮助的锻炼方式,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必须去,再加上你身上毛衣沾有香灰,所以我肯定你去的是寺庙。”景承说到这里又笑了笑。“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不顾自己病情和身体也要去烧香拜佛,求满天神佛阻止你儿子的婚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这件事上我可以理解你,是的,你的担心没有错,你儿子挑选的伴侣并不是适合他。”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韩清逸张大嘴,表情充满震惊和惶恐。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偏头看向景承。“她,她信仰的宗教是佛教?!”

“她是佛教徒。”景承点点头。“一个信奉佛教的人不会自诩为光明天使,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是她?!”我大失所望。

“你现在还想和我交谈吗?”景承没有理会我,面带微笑问韩清逸。

“你想谈什么?”韩清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强势,毕竟谁在景承面前都会无所适从。

“雪霁街女工遇害凶案、长宁高架孕妇死亡事件等等。”景承指着桌上的卷宗问。“你对这些事记得多少?”

“你说的这些案件都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当时我刚进入法院,只对我经手的案子有了解,其他的事我的的确确是知道但并不了解,何况这么长时间谁还记得。”韩清逸已经开始合作。

“那就奇怪了,刚才让你看关于谷宝田等人的卷宗,同样也是二十多前的案子,为什么你却能记得那么清楚详细呢?”景承追问。

“其实你们今天问的这几件案子,在不久前,大约是两年前吧,已经有人询问过我。”

“有人问过你?”我大吃一惊。“是谁?”

“秦沈峰,警校的秦教授。”

……

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没想到秦沈峰竟然也找过韩清逸,而且从韩清逸回忆的时间来判定,秦沈峰向她咨询后没多久就遇害。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看,秦沈峰是被血月杀害,原因就是他在调查中发现了血月的破绽,可见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秦教授向你咨询了什么?”我连忙问。

“和你们问的差不多,他,他好像也在质疑我与这些案子有关,所以我记得那次会面很不愉快。”

“后来呢?”

“后来秦教授还找过我很多次,让我辨认一些人的照片。”

“辨认照片?都是什么照片?”

“法院开庭都会拍摄庭审照片备案,秦教授让我从那些照片中辨认经常会出现让我眼熟的人。”

“他,他是什么意思?”

“我问过秦教授,但他没有回答我,后来他还从我那里复印了一份参加庭审人员名单,然后他就没再来过。”

韩清逸离开的时候答应回去后立刻将十七名受害者的庭审记录以及参与庭审的人员名单发给我们。

回到审讯室我见到景承用指头在嘴唇边来回滑动:“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