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烈和赫楚雄都没有向我提及过秦沈峰调查李连良案件的事,我估计秦沈峰并没有告诉过他们,秦沈峰既然离奇的出现在这起案件中,那么说明这个案子未必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警员说。

“什么事?”我连忙追问。

“他和李连良有过一次单独见面,两人具体交谈的内容我不清楚,但最后两人发生了争执,确切的说是他在对李连良大喊,我记得当时他的情绪很激动也很暴躁。”

“他冲着李连良发火?”苏锦下意识看向我。“我从来没见过秦教授发火,你呢?”

“我也没有,他是一个很会克制自己情绪的人。”

“说明李连良激怒了秦教授,能让秦教授情绪失控可见李连良在某件事上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陆雨晴说。

“有没有激怒我不清楚,但后来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我隐约听到他在质问李连良。”

“质问他什么?”

“应该和某件案子有关吧。”警员吃力的回想。“我只听到他反复提到公正两个字。”

“凶犯也在录音中问过李连良是否公正。”苏锦说。

“后来呢?”

“后来我担心事态恶化就拉走了他,当时我看见李连良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沉默,他的表情很懊悔和惭愧,始终没有辩驳过半句,就在当天晚上李连良就带着准备好的赎金消失了。”

“秦教授应该是知道什么,他的话触动了李连良,导致李连良下定决心单独去见凶犯。”苏锦神情大变。

“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想。”我看向警员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袁晓雯的断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连良接到勒索电话的第二天。”

我舔舐嘴唇鼓起很大的勇气问:“秦沈峰,就是二十三年前参与这起案件调查的警察,他,他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让我想想。”警员沉思片刻一拍脑门。“巧了,他来后没多久负责外围监控的警员就发现了门口的包裹,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我声音很低沉,但陆雨晴和苏锦已经同时用惊讶的目光注视我,她们应该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凶犯不可能拿着装有断手的包裹避开外围警戒的警员视线。

除非……

除非一个身份不会让警员去怀疑的人。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曾经我是那样想要知道真相,可现在我反而畏葸不前,我生怕自己无法去面对和接受。

“还有一件事。”警员一本正经说。

“还有什么?”

“李连良带着赎金消失后,我安排警员到处追查寻找,但他似乎对这个案子失去了最初的关切,他一直留在李连良家里,等我回去时他已经走了。”警员一边回想一边说。“不过他带走了些东西。”

“他带走了什么?”我问。

“他把李连良家里的书全都带走了,一共82本。”警员从档案中抽出一份清单。“这是书籍的目录,他说想研究这些书或许能找出线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些书里怎么可能有劫匪的线索,不过大家都是同行而且他的职务又很高,所以我们也没有阻止。”

我再次向警员表示谢意后转身快步走上车,手机上是刚才我对书籍清单拍摄的照片,我逐一查看每一本书。

“你在干嘛?”陆雨晴诧异问。

“凶犯给李连良留下69个字母的密码,要破译需要对应的密码本……”

“密码本就是这些书里的其中一本!”苏锦恍然大悟。

“这事就更不对了,秦教授在李连良失踪后没有去搜救而是带走了这些书籍,这里并不是他负责的辖区,他这样的做法已经是越权了。”陆雨晴神情惊诧。

“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苏锦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秦教授带走这些书籍说明他已经知道秘密本就在其中,他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警方才对,如此重要的线索关系到李连良一家三口的生死,但,但他却瞒情不报。”

“你不用说的这么委婉,你其实想说的是他在销毁证据,不想有人知道李连良去了什么地方。”我深吸一口气。

“我,我……”苏锦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抿嘴承认。“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

“就事论事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事实上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你也在怀疑秦教授?!”苏锦长松一口气。“结合之前的发现,秦教授似乎隐藏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包括最近发现的赵文昭凶案以及现在的李连良案件,他都出现在这些和他原本毫无关联的案子中,并且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本身就说不通。”

“他是很谨慎的一个人,如果他真要销毁证据,只需要偷偷带走是密码本的书就可以,用不着大张旗鼓带走全部书,我猜他是发现了凶犯的动机和计划,试图从这些书里找出李连良一家三口的下落。”

“时间都过去二十三年,全部书加在一起也才82本,就是一本一本比对也该有结果了,可李连良全家至今下落不明,这又是为什么?”陆雨晴问。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爸其实早就知道李连良的下落,但他没有说出来,动机和目的我暂时不清楚,如果第一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也意味着我爸知道赵文昭和孙女遇害的事,而那个老人显然也是知情者,他正在引导我一步步接触这些案件的真相,或者说他是想让我知道谁是凶手。”我摸出烟叼在嘴角。“从一名警察的角度去分析,我爸有极大的嫌疑。”

“我还是不相信秦教授会和这些案件有关。”陆雨晴见我好几次都没有点燃烟,估计也猜到我心烦意乱,接过打火机帮我点燃。“第二种是什么?”

“我们现在做的事和我爸当年做的一样,我们都在追查真相,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做到客观,他毕竟是我爸,我无法怀疑一位将我养育大的亲人,所以我宁愿相信是第二种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破译凶犯留下来的密码。”苏锦拿走我的手机打算把图片传回局里,突然她停止了动作,将照片慢慢向下拉,越往后看她表情也迷惑。“怎么会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善恶的彼岸》这本书。”

陆雨晴一听猛然拿回手机,一脸惊诧说:“凶犯在电话中对李连良提到过这本书,而且还是反复提及,包括后面他对李连良说的话中,也引用了这本书里的名句,这,这是……”

“这是暗示!”我也反应过来。“凶犯一直在对李连良强调公正,并且也留给了李连良机会,这么说起来凶犯并没有期盼李连良,如果我没猜错,李连良是在明白赎金数目的含义后意识到凶犯的暗示,因此解开了密码,他之所以没有告诉警方,因为他知道凶犯是谁,也清楚凶犯会做什么,他在试图靠自己最后的努力去救回妻女。”

苏锦连忙让我拿出老人给我的《善恶的彼岸》,将抄录下来的字母与书对照,她和陆雨晴两人研究了很久但始终无法破译出来。

“难道我们推测是错的?密码本根本不是这本书?”陆雨晴垂头丧气说。

我在一旁静静吸完最后一口烟,盯着那本书和字母迟疑了很久,我突然又害怕起来,害怕我自己能破译出结果,如果我在这本书里能找出答案,那么整件事会变的让我措手不及。

“让我试试。”我鼓起勇气拿过书和字母。

我几乎是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出最后一个字,那是一处完整而详细的地址。

苏锦和陆雨晴用惊诧的目光注视着我:“你,你怎么会知道如何破译?”

我搓揉着额头看向车窗外,沉默了良久声音黯然回答:“我爸,我爸在我小时候教过我一种破译密码的方法,我没想到会在今天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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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一共是七卷,第六卷本应该早就完结的,但我将第七卷的内容放在了第六卷,所以卷章超过其他卷,我今天看留言有书友在反应这个问题,在这里给各位解释一下,全书将会在6月30日完结,最后一卷的内容已经和第六卷融汇在一起。

希望6月底的大结局能让各位书友满意。

第九十五章 砖窑

破译出来的地址把我们带到郊外的山林,这里应该荒废了很多年,四周疯长的荒草和人一样高,剥开荒草残垣断壁的旧砖窑露在我们眼前,如同一座长年没人清理的孤坟,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砖窑的烧制室修在地下,阳光无法照射到砖窑的深处,残破的台阶被黑暗所吞噬,仿佛如同通往地狱的道路。

我举着手电走在最前面,为了以防万一我让陆雨晴留在上面,下到地底散落的红砖到处都是,土墙上出现干涸的裂痕,这里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砖窑里面的空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大全貌,角落中有探出头注视着我们的老鼠,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其他异样的发现。

这时陆雨晴也走了下来。

“你下来干什么?万一这里塌了总得有个求救报信的人。”我催促陆雨晴赶紧上去。

“我在上面发现一处天井,从地底一直通到地面,应该是砖窑在烧制的时候用来通风排气用的。”陆雨晴举着电筒一边说一边找寻什么。“但天井被一块石头给盖住,我在天井的边缘还发现有规整的切口而且很深,像是用刀具切割时留下的印迹。”

“这里都废弃了,盖住天井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苏锦说。

“我还在盖住天井的石头下面发现这个。”陆雨晴递过来一样东西。

“绳子?”苏锦接过手的是一小截尼龙绳。

“有人用绳子从地面下到天井。”我敏锐的反应过来。“绳子最后被割断,所以在天井边缘留下了印记。”

“天井是用来通风排气的,可以从砖窑下面直接进去,干嘛要从上面用绳子下来呢?”苏锦疑惑不解。

“就是这里。”陆雨晴停在砖窑的一处角落。“这里刚好是天井的位置。”

“不对啊,这里应该有可以进出的门才对。”苏锦走上去看了看说。

我举着手电筒仔细查看,很快发现这个地方砖头颜色有明显的差别,能清晰的勾画出一道门的轮廓:“这里原本是有门的,后来被人封堵上了。”

“上面的石头很重,像是故意用来遮挡天井口,如果这里的门被人为封堵,那情况就很不正常。”陆雨晴说。

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忙带着苏锦和陆雨晴出去,并且立即通知了当地警方,半小时后大批警员赶到,在撬开天井上的石头后,一具森白的骨骸清晰的出现在我们视线中。

警员撬开被砖石封堵的门,尸骨因为没有受到风雨侵蚀保留完好,陆雨晴在仔细检查后告诉我们,尸骨形态完整,而一具尸体白骨化至少需要7到8年时间,但从这具尸骨脱脂干涸程度看应该超过10年以上。

尸骨表面没有损伤和创口,因此暂时无法确定死因。

“他,他就是李连良!”说话的是之前负责接待我们的警员,他正蹲在尸骨旁边的一个袋子前。“这个袋子是用来装赎金的,我绝对不会记错。”

“里面没有钱。”苏锦戴上手套拨开袋子,里面空空如也。“凶犯应该是拿到赎金后杀害了李连良。”

“来看看这里。”陆雨晴指着天井壁说。

我们走过去,红砖上有斑驳的黑色印记,还有一道道浅淡的抓痕。

“血液暴露在空气中经过长时间的氧化会变成殷黑色,而这些抓痕不是锐器留下的。”陆雨晴退到尸骨边,小心翼翼拿起一截掌骨,上面有清晰骨质被磨损的痕迹。“李连良被封堵在这里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他试图用手挖开砖石逃生,从这里到上面有四米高,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他是无法攀爬逃脱,如果我没估计错,他是活活被饿死在这里。”

“凶犯既然已经拿到了赎金,为什么还要杀掉李连良?”警员义愤填膺。

“凶犯根本不是为了赎金。”我摇摇头声音低沉。“凶犯的目的如果是为钱,他应该让李连良把装有赎金的袋子留在外面,不可能拉开袋子取走赎金重新装好,然后再把袋子遗弃,从逻辑上这个行为说不通。”

“李连良当过兵身体强壮,他完全有能力制服凶犯,可能凶犯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李连良先下到天井中,为了救自己妻女李连良别无选择,他沿着凶犯事先留好的绳索爬下去,然后凶犯再隔断绳索。”苏锦冷静的还原了案情。“但凶犯并没有要求李连良留下赎金,可见凶犯的目的并不是钱财。”

“那是为什么?”警员一脸茫然。

“文彬分析应该是正确的,这起绑架勒索案的真正动机是带有惩罚性质的复仇,从李连良爬下去那刻起,凶犯就没有想过让他再出来,凶犯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杀掉被困的李连良,但最终凶犯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可见凶犯对李连良的愤恨无以复加。”陆雨晴说。

“你凭什么认为这是复仇?”警员问。

“李连良在下面出不起也上不来,他犹如瓮中捉鳖任由凶犯摆布,一般凶犯在泄愤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情绪的,会表现出暴戾、激动和思维空白,迫切的想要将自己所有压抑的愤怒宣泄出去,因此泄愤的过程很短,凶犯会在完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做出过激的行为。”陆雨晴很认真看向警员。“假设,假设下面困着的是你不同戴天的仇人,现在你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你会用什么方式去复仇呢?”

“我,我是警察……”

“这只是假设,让你站在一个正常人角度去思考。”陆雨晴解释

“我会……”警员想了想指着旁边的砖石。“我会在上面用砖一块一块往下砸,直到砸死仇人。”

“对,绝对大多数情况下正常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泄愤属于一种没有理性的冲动行为,因此不会考虑后果以及方式,施暴者会用最直接并且简单的办法达到目的。”陆雨晴点点头指着天井中的尸骨说。“但在这起凶案中,凶手却展现出相反的一面。”

“相反?”

“我是一名法医,我见过不同受害者的死因,死亡对于我来说见惯不惊,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饿死。”陆雨晴直视警员一本正经问。“你见过被饿死的受害者吗?”

“就向这样?”警员指着李连良的遗骸问。

“不,你看见的只是已经白骨化的骨骸而已,一个因为饥饿而导致死亡的人即便是现在的我也平静面对,因为饥饿死亡的尸体会因为高度贫血导致血液岩浆状,内分泌腺、淋巴都会萎缩,最后是伴随着脱水引发的内脏出血。”陆雨晴深吸一口气说。“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受害者会承受7到10天的折磨后才能死亡。”

“凶犯即便是在泄愤,却依旧能保持理性,说明凶犯有极强的心理素质,他在惩罚李连良,当却没有盲目的追求死亡这个结果,凶犯更注重过程,他把李连良能承受的痛苦发挥到最大值。”我点点头说。

“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陆雨晴又蹲到尸骨前,指着骷髅头说。“额骨上有轻微的裂痕,但不像是钝器击打造成,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凶犯是不会做任何加速李连良死亡的事,那么额骨上的伤害就应该不是凶犯留下,我推测李连良用头撞击过天井的砖壁。”

“这个容易理解,他被困在这里生命受到威胁,在绝望中用头撞墙导致受伤。”旁边的警员说。

“每个人在生命遭受危险时会表现出强大的求生欲望,李连良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自救,他不惜徒手挖掘砖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放弃求生时才会产生绝望,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体力在用头撞墙。”我摇摇头否定了警员的想法。“并且撞墙这个行为也不是绝望时该有的表现,而是麻木和放弃抗争,他的心理行为应该是消极的。”

“李连良撞墙这个举动应该有其他的含义。”苏锦也赞同我的分析。

有警员过来汇报:“对旧砖窑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暂时没有发现袁晓雯和李忆君的踪迹。”

“扩大搜索范围,以旧砖窑为中心扩散搜索。”

“是。”警员又将一个证物袋递交过来。“我们在搜查天井时发现有一块砖头松动,在里面找到这台录音机。”

我打开录音机,里面装着一盒磁带,因为这里一直被密闭,所以即便经过了二十多年,磁带还完好无损,很显然录音机是凶犯故意留下的,我连忙让警员找来播放设备。

按下播放键后,起初很长时间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渐渐有了动静,仔细听应该是人的脚步声,片刻后李连良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是谁……”

第九十六章 徇私枉法

“我知道你是谁。”李连良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话语中透着一丝懊悔。“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但我还能弥补,真的,只要你能放了我妻子和女儿,我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还能弥补吗?”嘶哑刺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泄愤的暴戾,只有平缓的淡定。

“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还你一个公正。”李连良的声音很诚恳。

“失误和错误的区别在于,失误还能更正,但错误往往是不能更正的,曾经我用你现在的口吻乞求过你,但你选择了漠视,你漠视的不是我而是你所代表的法律,同时你也漠视了公正,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公正,起初你高高在上对公正视而不见,如今我站在上面看到你的懊悔和惭愧,但这些全是用你妻子的一只断手换来的。”

听到这里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测,凶犯胁迫李连良先下到天井中,然后割断绳索与之交谈。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公正需要用暴力来换取。”

“不,不是这样……”

“我不认为我们能在关于公正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不再认同你所谓的公正,今晚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而且这里很安静,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好好谈谈。”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李连良。

“你想谈什么?”

“乌提埃。”

“古希腊神话中秩序女神的随从。”

“秩序女神也被称为法律之神,你作为一名法官应该知道这位女神代表着一视同仁公正无私,我看过你写的著作,在你的书里引述了秩序女神的话,为了实现公正,哪怕天崩地裂。”凶犯用平实缓慢的语调问。“乌提埃呢?你对这个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又是如何评价?”

“乌提埃被欲望迷惑了心智,偷偷在秩序女神的天平上动了手脚,天平会依据他的意愿倾斜,秩序女神发现了乌提埃的劣行,惩罚乌提埃成为通往奥林匹斯神殿台阶两侧的一个灯座,乌提埃要终年高举着火炬,一旦火炬熄灭他也会随之烟消云散,以此来警示那些违反公正的人。”

“你不认为自己和乌提埃很相似吗?”

李连良在沉默。

“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公正,在你的左手边我留下了一盏灯和一根火柴,灯油只能燃烧五分钟,你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盏灯能持续到晨曦破晓,这是我留给你的惩罚,就如同秩序女神惩罚乌提埃一样,如果你做到了,我会释放你的妻女以及你,但是……”凶犯加重声音继续说。“一旦灯熄灭,那么你将会和乌提埃一样,你愿意为了拯救自己以及家人接受这个游戏吗?”

在片刻的安静后,我听到李连良坚定的声音:“愿意。”

听到这里我眉头微微皱起,对凶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的语调以及行为让我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人,但又不完全相同。

我听到火柴擦燃的声音,能想象出李连良是如何小心翼翼点燃那盏灯,然后我依稀能听到拉链的声音,从那以后再没听见两人有过对话。

“灯油只能燃烧五分钟,那李连良靠什么让灯燃烧到天亮呢?”陆雨晴疑惑不解。

我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旁边的警员:“李连良准备的赎金是多大面值的?”

“赎金是我们陪着他从银行取出来的,为了不便于凶犯携带,特意要求银行全部提供10元面值的现钞。”

“50万赎金,10元面值就是五万张钞票。”说到这里我下意识看向尸骨旁空空如也的袋子,顿时恍然大悟。“李连良点燃赎金来维持灯火不熄灭。”

果然苏锦在尸骨旁边发现一捧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灰烬,抬头对我们说:“李连良在这里烧掉了50万现金。”

“尸骨周围没有发现衣服和裤子,说明李连良最后还烧掉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陆雨晴说。

苏锦低头看向角落中的尸骨,叹息一声:“看起来最后他没有完成凶犯的游戏。”

磁带中只能听见夜晚昆虫的叫声和微弱的风声,我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画面,李连良应该全神贯注一张张点燃钞票,确保每一张都完全燃烧来争取自己妻女生还的机会,而那个凶犯却一直安静的坐在上面,我猜他注视着李连良的每一个举动,一个追求惩罚过程的凶犯会享受受害者惶恐不安的每一刻。

时间大约过去三个小时。

“歌德说过,阳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暗也越深邃,就如同这口天井,即便再炽烈的阳光也无法照射到。”那嘶哑的声音在三个小时后重新传来。“很遗憾,你输掉了这场游戏。”

“不,不,你听我说,你就算……”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也应该知道我向你索取赎金数目的原因,我只是想向你证明,这笔钱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它不能为你带来开心也不能带来满足,最后这笔钱甚至救不了你家人的性命,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明白,没有什么比自己家人更珍贵,可惜,你为了这笔钱而失去了家人。”

听录音里的对话,李连良即便烧掉所有赎金以及衣服也没能让灯火维持到天亮,录音里李连良的声音充满惊恐的慌乱,而凶犯却一如既往平静,好像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心知肚明。

“对不起。”凶犯很诚恳在道歉。“我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真的,因为你现在的遭遇我也经历过,我深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以及无力的挫败感。”

“是的,是我做错了,你可以报复我,但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她们是无辜的。”李连良的情绪明显失控,卑微的苦苦哀求。

“最后我要感谢你。”那人对李连良的乞求无动于衷。“我曾经和你一样,坚信正义并且捍卫信仰,从来没有质疑过法律的公正,我追捕过穷凶极恶的凶犯也抓获过恶贯满盈的凶手,我以为自己捍卫的法律坚不可摧,但是你改变了我的认知,既然我所信奉的法律并不公正,我为什么还要去维护。”

听到这里我们全都大吃一惊。

“凶犯曾经是一名警察?!”苏锦瞪大眼睛。

录音里传来石头摩擦声,伴随着李连良歇斯底里的喊叫和求救,凶犯应该用石头封堵了天井。

“你把我妻子和女儿怎么了?”李连良大声咆哮。

“她们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

那嘶哑刺耳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剩下的只有李连良持续不断的哀嚎,突然喊叫声停止,李连良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很快录音里响起迟钝的摩擦声,应该是李连良用手指在挖掘着砖壁,他像发疯一般哭喊,嘴里一直喊着妻女的名字。

最后是咚咚咚的撞击声,李连良应该是用头在撞击墙面,而录音刚好到这里停止。

“录音就是最好的证据,和我们推测的凶案过程一样,凶犯最后封堵了天井,而李连良被活活饿死在里面。”陆雨晴说。

“在对话里凶犯提到他经历过和李连良的遭遇,说明凶犯也失去过家人,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在复仇。”苏锦说。

“这,这不可能啊,难道说李连良曾经杀了凶犯的家人?”警员大吃一惊。

“不,不是这样,凶犯说过那笔赎金并不能拯救李连良的家人,而且惩罚李连良的原因是因为他和乌提埃所犯了同样的罪行,凶犯在暗示李连良没有公正无私,而李连良是一名法官,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收取了一笔贿赂,金额刚好是500728,因为这笔钱李连良在某件案件的审判中徇私枉法。”陆雨晴冷静分析后说。“而凶犯的家人极有可能就和这起案件有关。”

“所以凶犯会绑架李连良的家人,但是……”警员还是一筹莫展。“如果说凶犯是为了惩罚李连良,他应该让李连良知道自己家人的状况,甚至当着他的面行凶杀掉袁晓雯和李忆君,但是录音中凶犯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这两个人。”

“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按理说凶犯要惩罚李连良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看着自己家人被处死,可为什么凶犯没有这样做呢?”陆雨晴疑惑的摇摇头。“最关键是袁晓雯和李忆君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在想什么?”苏锦估计是看见我半天没有说话。

“她们一直都在你身边……”我在嘴里反复念叨凶犯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抬头看向墙上触目惊心的抓痕,然后又看了一眼李连良额骨的伤痕,顿时惊诧的愣住。

“怎么了?”苏锦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从警员手里拿过铁锤,用力砸向布满血迹的砖壁,当厚厚的砖墙被我砸出一个洞,照射进去的手电光中,我们清楚的看见两具白骨。

第九十七章 恶魔巢穴

陆雨晴对两具白骨进行了初步检查,很快得出了结果:“我想不需要用dna检测也能推测出死者的身份。”

“是袁晓雯和李忆君。”我无力叹息。

“发现她们尸骨的地方也属于天井的一部分,不过凶犯在囚困李连良之前,先把他妻女关押在旁边,然后用砖头封石。”陆雨晴说。

“她们被封堵在里面的时候还是活着的?”我问。

陆雨晴点点头

“她们的死因也和李连良一样吗?都是被活活饿死的?”苏锦问。

“不是。”陆雨晴摇头。

“那她们的死因是什么?”旁边的警员好奇问。

“其中一具尸骨没有左前臂,而袁晓雯被凶犯砍掉左手,从而可以推断受害者是袁晓雯,她和李怡君一样双手被反绑,她们距离李连良只有一墙的距离,可刚才的录音里我们并没有听到她们的呼救声,说明凶犯封堵了她们的嘴。”陆雨晴小心翼翼掰开两个头骨下颚,里面很干净没有异物,但当陆雨晴让我们看鼻骨的时候,里面却布满了黑色的杂质。“从这一点也能说明死者在临死前嘴是被堵上的。”

“黑色的杂质是什么?”苏锦认真问。

“是灰烬。”陆雨晴站起身表情伤感。

“那她们致死原因又是什么?”警员问。

我低头看向李连良尸骨旁边的纸灰,突然明白了一切:“她,她们是被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