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向南正对着池塘,篱笆墙攀爬着木香蔷薇藤萝,此时如绿色屏障般,上面开满黄白色的小花。另有西屋与南篱笆墙夹角处,是一大丛开得正盛的月季花。东屋与堂屋之间的夹角处,则是一片的菊花,长得茂盛喜人,才刚刚打了花苞。

愈看愈喜,目光不免转向外头。进院篱笆口处,有一株丛生的大桂花树,叶片浓密喜人,想来桂花盛开时,定然芳香扑鼻。绕着篱笆也种些花花草草,不过是惯常见的指甲花,紫茉莉,美人蕉等。

再远处便是菜田了,有绿叶菜,也有豆角架子,茄子辣椒等物。方才在田间做活的一男一女,想来是徐家的雇工,见徐婆等人回来,也自田间回来,那妇人在厨房帮衬着整治菜肴,那男人已到塘边儿和徐公搭手捞鱼。

还要再看时,突听身后一个清朗的男声,温润悦耳,“舍妹造次,还请柳姑娘莫怪。”

单小葵正看得出入神,突然被打断,微讶转身,一头撞入一双温润幽黑眸子中。身后这人个子极高,背光而立,头顶正好悬着一轮瞻瞻秋阳,迎光看过去的单小葵只见眼前一片白光,被秋阳闪花了眼,恍然间只见一个眉清目朗,神态安然的青衫男子。知是孟清菲的哥哥孟子然,忙别过眼,垂下头,含笑回道,“清菲生气必有缘故,我怎会怪她?”

“柳姑娘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舍妹少有朋友往来,却与柳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偶遇,她口中虽责怪,实则心中却十分欢喜”孟子然说着这话,扭头向远处轻喝,“菲儿,还不快来向柳姑娘赔礼。”

单小葵忙笑着摆手,“不须她来,我去就好。”说着施一礼,向正在鸡舍边儿,装模作样赏鸡的孟清菲走去,立在她身后含笑轻叫,“清菲妹妹?”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斜来一眼,没理她。

单小葵赔笑道,“那日得清菲妹妹施手相救,我还没谢你呢,今儿不想在这里遇见,待会我以茶代酒道谢并向你赔罪。”

孟清菲本以为她生气了,自己心中正暗悔。这会却见她谈笑言言,脸上并无一丝不喜之意,反而似故意讨好逗自己。因又想那日在杜府的事儿,并自杜府回去之后,问了旁人,才知她在府中是那样的光景。

这会子倒把单小葵脸上单纯哄小孩子的笑意,当作是她在府中常常如此讨好旁人,不觉心下黯然不快,嘟嘴别扭说道,“谁要你赔罪。”

“这就是了。我就知清菲妹妹不是真恼我,也心疼我。”单小葵嘻嘻一笑,伸手拉过她的手,故意找件事做,因笑道,“我听徐婆说,你是常来的这里。我却是第一次来,你与我做个向导,四下瞧瞧可好?”

孟清菲鼓着脸颊点点头,任着她拉着手出了院子,沿院外小径缓缓而行。

刘妈几个再不想今儿能遇上他们,心下都极高兴。此时见孟家兄妹二人并未带跟随的丫头婆子,忙叫兰香远远跟着,以供使唤。

那孟家的车夫老张头瞧见她二人携手出来,也和立在院子一角的孟子然悄声笑道,“小姐这几日念叨的可就是这位小姐?”

孟子然微微点头。远处立在塘边儿携手俏笑而立的少女,一个笑意盈盈,似哄非哄;一个虽略带别扭,却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清冷的眼中也凝出点点笑意来。

“难怪小姐念着她。”老张头顺着他的目光张望,嘴里笑道,“只看方才,便知这位柳姑娘是个心胸宽大,心性老成的。不似惯常见的那些姑娘们,小女娃儿心性的”

孟子然微微点头,心中又叹。又吩咐他道,“你即时赶车去庄子里,叫人将备好的饭菜取来,我别处走走。”

老张头连忙应下。年年中元节,少爷和小姐都要去别庄祭拜仙去的夫人,并在那处用饭盘桓一日。也年年打此处过,要来徐公徐婆这里略坐一坐,今儿因小姐嫌在庄子里用饭无趣,要来徐公徐婆处。不想这二人却不在家,听那干活的妇人说,进城上香去了。小姐便叫赶车去找去接,不想接了个一空,回来时竟遇上相熟的人。

这一下子小姐必不嫌寂寞无趣儿,在这里用饭也好过兄妹二人在庄子里冷冷清清的。匆忙忙出去了这边园子,赶车走了。

他一去,孟子然便也出了院子,沿田间小道缓步慢行,不时注意着塘边二人,以妨她二人突生不测。

单小葵拉着孟清菲转了一圈,见她面上别扭之色已消,心意也似顺畅起来。这才悄笑着问道,“我听我们府里二姐姐说,我那日落水后,你和季妹妹都叫人送了东西给我?”

“哼!”孟清菲小鼻子又皱起来,哼一声却没说话。自己歪头想了想,小嘴撅得高高的,“莫不是你们府里的人给拦下了?你不知道?”

“我确是不知。”单小葵也不瞒她,虽相识不久,心中却知孟清菲是个可交之人。又笑着轻推她,“你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不过是些药材补品而已。”孟清菲嘴里嘟哝着,顺手扯下一根草,拿在手中把玩。

“原是这些。”单小葵笑了,“那些东西倒是有人拿给我一些。只是没说是你送的,也不知你送了多少。这可叫我怎么还你的人情?”说着自己顺手也扯下一根草,“不过,我虽不知是你送的,却也吃了。也算是承了你的好意。”

把草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我们来斗草玩,如何?”反正整治饭菜她们是帮不上忙的,自己乐呵,也省得徐婆分心招呼她们。

孟清菲别扭了一下,说了句,“谁要玩这小孩子才玩的。”自己却低头寻起草来。单小葵忙叫兰香也近前来扯,三人在路边田沟间笑闹着,各人扯了一把草梗,说说笑笑的回来。

徐婆已在院中摆了一张榻子,上面铺着锦褥子。想来是因孟家兄妹常来的缘故,那褥子却是崭新干净的杏子黄绫面子。单小葵又叫了菊香过来,四人坐在塌上,斗草取乐。

第016章 出府准备

单小葵那日自徐婆处回来的虽晚,陶氏却顾不得她了。中元节过后,相熟的各家早打发人来送贴子,道是还席。

这是南京城的规矩,吃了人家的席面,有那讲究的人家,便要张罗着还席。虽不必家家都去,那几家相熟的,必还得正正经经的走一遭儿。一连几日,家中有时留林氏看家,或林氏也不留,一家子都出去的。这倒让单小葵偷了空子,前头的人即不来招惹她,她也没心思去过问前面的事儿。

何况,她现在满心都被徐公徐婆的那片宅子占据。心中羡慕得紧,先前不过是有个出府的念头,自打那日回来,原先的念头已在心底隐隐转为实际的计划行动。

要出去必得先寻好落脚点,又必得有个来钱的门路,满足这两个条件方可。

落脚点一时不好寻。那来钱的门路她这几日暗暗思量,倒让她隐隐想出一个来:旁人能卖菜为生,难道她不能卖花儿?

她对养花种花虽不极擅长,也是科班出身的。何况,果木与花木两者本就是相通的,自己前世又爱种花养草的,经验也有一些。

想明白这个,她愈发不理会前面的事儿,倒是打起院中那片荒地的主意来。这日早起,陶氏又带着三姑娘等人出去赴宴。她用过早饭,叫菊香兰香两个,去花园中逛逛。

到了七月底,花园中的花木多已开败,此时正有几个婆子并两三个花匠模样的人在园中做活计,远远瞧着象是剪枝儿。单小葵立在土山岗上瞧了半晌,突地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和两个香笑道,“走,咱们去瞧人家剪枝儿。”

杜府这座老宅中,唯一让单小葵满意的便是花园。据她目测,约有七八亩大小。其中除了高大的银杏桂花等树,各色花草也极多,长得十分茂盛。

常见有的月季、茉莉、紫薇、玫瑰、菊花等,名贵有芍药牡丹等。藤萝之类有木香蔷薇紫藤,靠花园侧门处则又是一片竹林。主仆三人边走边赏,到了那边月季圃,果见花匠正剪开败的花儿。

单小葵瞧了瞧那些剪掉的花枝儿,皆是当年发的开花嫩枝,这些不好用。偶有去年生的半老枝条,却不多。另有一些长得不好,整棵挖掉不要的。

正在做活的婆子们瞧见她,有与她搭话的,也有不理的。单小葵也懒得她们,立在花圃边上瞧了一会儿,叫菊香和兰香,“你们去把那些整棵的挑了来,回去种到咱们院中。”

菊香一怔,“这些都是人家不要地,姑娘何苦捡人家的破烂儿。”

单小葵不答。这些只不过是因种植不精细,故而长得不好。拿回去剪了形,好生养养,焉知不能拿卖钱儿。想到这儿,她又思量到一事。月季虽普通,那普通人家,也有爱花的,倒也能卖些钱儿。

只是这些太少了。若想指着这个挣钱,必得有本钱买苗子方行。再想前些日子和刘妈闲话,叫她把所有银子都翻了出来,不过十来两银子而已。另还有柳青娘未当完的几件赤金头面值些银子。

“看来还得加紧讨银子。”单小葵心中感叹一声。王姨娘那里欠着五十两,大少奶奶那里有一千两,大少爷那里的三百两,这三宗儿都是明明白白的数字,要讨就自这三人开始。

至于陶氏取走的两千两,因打着替她爹娘活动走门路的名头,一时倒不好去讨。一则容易打草惊蛇,叫陶氏再厌她。二来,这是一笔糊涂帐,去讨她也有话堵自己的嘴。

菊香见单小葵不答话,只得和兰香去挑那些挖出来的月季。单小葵也蹲在道边儿挑那些上年生的粗壮枝条,准备拿回去扦插。

婆子们见她三人倒腾这些烂花枝子,都十分不解。又有人心下以为她没处可去,也无可消遣,便不理会,心下都十分可怜这表姑娘,柳家原先也大富人家,表姑娘初来时,也是千金万金小姐,如今却落得捡拾丢弃之物的下场。

花匠们见婆子们不管,他们自然也不敢询问。

刘妈在院中做了半晌的针线,不见单小葵三人回来,便进园子来找。转了大半个园子,才在这边角落处瞧见她们三人。菊香和兰香倒还罢了,自家姑娘也如叫花子般,正在破烂堆儿里翻找得劲儿。又知她这几日不时念叨着,要在院中那片荒地上种花种草儿的,不觉红了眼圈儿,一溜小跑过来,“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单小葵三个已将挖出不要的花草都翻了个遍儿,正愁怎么拿回去。突见她来了,忙扭头笑道,“刘妈,你来的正好。去拿了箩筐来,咱们把这些抬回去。”

刘妈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上前一把将单小葵拉起,哭道,“姑娘,咱回池州去。即时就走!好歹大老爷还在呢。”

刘妈口中的大老爷是单小葵的大伯父。听刘妈说,这几年断断续续也知道些他们家的消息,虽当年遭了难,总没性命之忧。家败之后,也还做些小生意。只是不知现今生意做得如何,家道怎样。

单小葵知道她又想左了,叹息一声,正要说话。

刘妈下死劝儿拉她,又哭道,“大老爷若不肯收留咱们,还有大姑奶奶呢。强如在这里受她们作贱。”这又是说单小葵的大姑母

单小葵忙抽手无奈笑道,“我只是玩玩而已,怎的又招你哭了?”

刘妈泪水不绝,“老爷太太在世时,姑娘也是心尖掌心的肉,如今却落得”说着捂脸大哭起来。

单小葵没法,只得反复安慰她,又道,“当年爹娘叫我来这里,是因这里是外祖母家,是最最正经的亲戚了。总想我在这里不会受大委屈,谁知还是受了委屈?现今又去那两家,那边境况还不知呢,焉知不会受委屈?”反正她是不打算去的,要趁早打消刘妈的念头。

这道理刘妈自是心知肚明的,一时也没了主意,红着眼睛道,“大老爷总是亲大伯”

单小葵吁了一口气,唇边浮上一抹讥讽,“亲?这边不亲么?再亲去了也是寄人篱下罢了。你别哭了,这些弄回去,我自有主意。”世间最亲的莫过爹娘,其它的,谁管谁呢?说着便前头先走了。

刘妈无法,只得叫菊香去讨了箩筐,将那些烂枝子抬了回去。

一进院中,单小葵便笑着道,“刘妈,前儿二姐姐来,不是送我本书。我见那书上写着如何插枝养花儿,所以想试一试。不过是个玩罢了,又惹得你哭。”

刘妈一时心中悲痛,忍不住落了泪,等回过味儿来已觉不妥。姑娘小小年纪,一应事情都要她支应张罗,她反倒先把持不住哭了。忙忙的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强笑道,“原是这样,倒是我的不是了。”

又忙忙进屋拿了前几日和婆子们借的铲子铁锹等物来,笑道,“姑娘即有这样的兴致,咱们现在就种上。”

单小葵笑着点点头,叫她们自去翻土,自己摆弄那些用来扦插的枝条。扦插虽说起来简直,实则是个技术活儿。若说是个技术活儿,一旦掌握了技巧,又是极容易的。

安抚了刘妈之后,她三人去翻地,自己就寻了一个旧方箩筐来,弄了些荒草地最上层的浮土。这些土中含有大量腐烂枯草叶子,性质松软,最适宜用来扦插——若条件允许的话,最好用河沙。河沙松软易生根,现在没有,只得先这样了。而用透水的箩筐,即能保证枝条不脱水,下部又不积水,免得把根沤坏了。

因工具一时不凑手,刘妈三人也没做过体力活儿。她们主仆四人,整整忙了两日,才将自花园中捡来的花儿都种上,单小葵这边儿也将捡回的枝条都插完。

这日早上,单小葵叫刘妈三个将她插得满满的两大筐月季枝儿,移到正房的背荫处。只要早晚浇水,保证叶片不脱水,这时节大约十日就可生根,不出一个月便可移栽了。

菊香兰香见她行动有条不紊,插得似模似样,挤在那筐前看一筐子枝叶嫩绿的月季条子,好奇的问道,“姑娘,这就行了?当真能活?”

单小葵心中也没底,以前为了保证枝条尽快生根且不受感染,总是先进行消毒,再沾生根粉,因而成活的机率很大。现在没了这两样东西,到底如何,她也不知。便笑笑,“书上是这么讲的,我也不知。无事玩玩呗。”

心中又笑,也亏得二姑娘殷勤,竟寻了本《老圃良言》给她,这下可有借口了。至于她为何投自己的喜好,那日见过孟清菲之后,她已有了答案。

想起孟清菲,又想起她说的话,说好了这几日就来杜府找她玩的。怎么这几日过去,又不见动静?莫不是陶氏赴宴外头遇见又说了什么?

一念未完,只见一个婆子匆匆进院来,道,“表姑娘,季孟两家的姑娘来了,太太叫你赶快换了衣裳去见客。”

第017章 少女心思

单小葵到陶氏院中时,二姑娘三姑娘林氏等已在厅里内了。丫头婆子黑压压的立了一地,三姑娘和陶氏并肩坐在上首塌上,正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眼儿不悦地沉了沉。

单小葵进门盈盈地拜陶氏,“见过大舅母。”

她今儿穿着二姑娘送去的杏黄交领短襦,耦合色淡长裙儿。头上也只有一根大珍珠十簪,装饰极是素淡。配着她刚病愈还未将养好的纤细身姿,虽只有十三岁,福身屈膝低头盈盈一拜间,竟有说不出的优美。

陶氏的眼儿也不由的又沉了沉,往二姑娘的坐位处瞄了一眼。方含笑说道,“快起来吧。这几日可好些了?”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关切慈爱。

二姑娘杜静姝虽未刻意正眼瞧,眼角余光也感知到了陶氏的目光,亦知她是为何,本来她送裳时,就没想着瞒她。脸上却只保持着轻柔的笑意,神色也不曾变一下。不过瞬间另一事划过心头,挑眼斜向单小葵,流露羡慕嫉妒之意:这柳青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运势,不过出门儿上个香,竟也能碰上孟家兄妹。

这也是她好奇她在外头做了什么,才叫娟儿去找车夫问了才知的。陶氏近日满心都在外头应酬,怕是不知道。想必这会儿还疑惑,季孟两家的姑娘这么久没了动静,怎么今儿突然巴巴的跑了来。

想到这儿,唇边不由浮起一抹讥讽笑意,忙忙的借着拂裙子,别过头去。

陶氏刚好转过视线去看单小葵,没瞧见她这小动作。

单小葵直身柔柔笑道,“大好了。多谢舅母记挂。”一面说,一面看向客座上的季妍和孟清菲,无声递过一个微笑。

身着鹅黄短襦葱绿裙儿的孟清菲和绯红短襦素白裙儿的季妍,二人小大人似的端端坐着。瞧见她看来,都一齐起了身。季妍性子活泼,又深得家境熏陶,虽年纪小,礼尚往来之事,却也是极通的。

甜甜笑道,“柳姐姐大好我便放心了。这些日子总想来找你玩,我娘只说姐姐病着,不许我来扰你。”

陶氏忙笑道,“多谢你娘记挂着她。我本也想让她去你们府上走走,只是早先身子弱,去了反倒给你们添乱。如今刚好,你们便来了。今儿你们小姐妹正好,好生聚一场。”说着目光淡淡扫过单小葵,隐有警告之意。

单小葵与她目光一对,忙怯怯的低了头。自她来到这里,尚还未与陶氏有过正面交锋,便是中元节来请示出门儿,大约是陶氏不耐烦,叫青橘将她挡在门外回的话。

做为杜府的当家太太,她不刻意寻单小葵的不是,单小葵也有自知之明,并不十分针锋相对。毕竟若真惹恼了她,将来要出去,怕是要大费周章的。倘或叫她记恨上,杜府家大业大的,又有地位权势,自己当真抗衡不得。

陶氏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神色一松,遂向林氏笑道,“我老了,陪不得她们。你自带着姐妹们,招待季孟两家的姑娘。”说着又向季妍和孟清菲慈爱笑道,“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已家,千万别拘束。”

仍是季妍笑着代为答话。

陶氏又向二姑娘和三姑娘笑道,“你们好生帮着你大嫂待客。”

二姑娘三姑娘都忙起身应是。

陶氏又和季孟两家的仆从笑道,“你们也叫人去和你们府上的两位少爷说一声,就说,她们人在里,只管放心。必叫她们吃好玩好。”又叫林氏去和大少爷等人说,好生招待,不可怠慢等等。

两位少爷?单小葵一怔,莫不是孟清菲那位二十四孝好哥哥护驾来的?

两家仆从都含笑应下,又好生客套了一番。

林氏带着众人出来自正院出来,先命老婆子们将园中土山顶上的凉亭打扫出来,在那里布下果品茶水,这边则先带着她们在园中游玩打发时间。

直到这时单小葵才有机会和季妍孟清菲说句话儿,悄笑道,“怎么你们家人还跟着来了不成?”

“哼,我哥哥不过是图自己到处玩,才不是陪着我来的。”季妍小鼻子一皱不满的说道。看到孟清菲时笑了,“倒是子然哥哥是陪她来的。”说着口中又不无酸意地说道,“又不三岁小孩子,有婆子丫头跟着,还能丢了你不成?”

“我要你管?”孟清菲撅起小嘴带着三分得意瞥了她一眼。

季妍向她皱了皱鼻子,懒得理会她。

“哟,这照顾得也太周全了罢?”单小葵失笑。心中大略猜出来人的意图,毕竟上一次孟清菲在众人面前嚷出来,今儿她再来杜府,必是怕她再出言不逊,故而跟了来。

季妍撇嘴道,“谁说不是呢。”

“季妹妹,孟妹妹”刚转过荷塘,杜二姑娘见三人还在后面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立下身子转头笑道,“还有青娘妹妹,可见是你们三个好,才刚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儿?”

杜三姑娘则毫不避讳的狠狠地瞪了单小葵一眼。

林氏忙不动声色地拉她一下,笑和二姑娘并季孟两家的仆从道,“这也怪不得她们。小姑娘家总能说到一块儿去。”

众人都附和点头笑称是。

单小葵虽知她们是来找自己的,也不好一直拉着说话儿。何况她还知道杜二姑娘的心思呢,少不得放了二人,任由杜二姑娘杜三姑娘做出一副大姐姐的关爱模样,拉着孟清菲嘘寒问暖。

她只陪着季妍说笑。逛了半圈园子,有婆子来报,说亭上果茶准备好了,林氏笑引着众人往土山顶亭子上去。

今儿来的这两位虽说都是大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子,林氏虽极力陪着说笑,席间还是有些冷清。季妍还好说些,不论谁与她搭话,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声音清脆欢快,瞧不出真喜谁,真厌谁。就连三姑娘,她也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

那孟清菲虽比初次见时好些,平素她大约是不喜这般,更不擅应酬,面儿上便有些淡淡的。倒也不象故意,只是不会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罢了。

单小葵无法,只得投其所好,拿那些花花草草的说道,又说自己留着好花送给她,她这才有些兴致,忙忙的问,“东西在哪里,快带我去瞧。”

林氏早听见二人的话,见单小葵说带人回荒草院子中,忙笑嗔她道,“马上就开宴了,还只是乱跑。再说,你那院子只是暂时养病的,如何待得客?前几日太太还说,你病即好了,要你搬回原来的院子呢。我已收拾好了,只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换院子?什么提过这事?单小葵心中冷笑,面儿却丁点不见惊讶,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儿,笑道,“我只带孟妹妹去转转,散散闷而已。一会儿便来用饭。”

林氏对单小葵的配合暗暗惊讶,又十分的满意。况这孟家姑娘实在难侍候,她陪笑也陪得也有些不耐烦。只是又怕陶氏知道再派她的不是。

正为难时,二姑娘也起身笑道,“去瞧瞧也好。青娘正在院子里倒腾着种花种草呢。孟妹妹又是个极擅长花草的,去了指点指点她。”一副要陪着去的架式。

二姑娘这些日子虽然也随着刘氏出去应酬坐席,仍旧每日要去她院中一遭儿。前儿她们主仆几个翻地,并她扦插的月季枝子这些事自然都瞒她不过。

三姑娘见几人都意动,心中即恼单小葵多事,又不舍得不跟着去,偷偷剜了单小葵几眼。正要说话,眼角突然捉捕到几个人影,忙转头正眼瞧去,只见四个青年男子,晃晃悠悠自花园前头而来。

为首的自然是杜大少爷,他正陪着一个身量高挑的青衫男子,指着一片木香花藤说着什么。这青衫男子她认得,正是孟清菲的哥哥孟子然。杜府二少爷杜慕云随在二人身后,陪着一个蓝衫少年,年约十四五岁,二人似是正辩论着什么。这少年,她也认得,是季家二房的嫡出少爷季云翼,才不久前,在季家坐客时,已见过面了。

四人边走边谈,闲闲散散地到了银杏树下,在一处石桌前坐了。

三姑娘不由得往亭子边上走了几步。正和孟清菲说话的二姑娘瞧见,不经意转头看到远处四人,自己也怔住了。

此处是杜府花园的最高处,登高望得远。况那银杏树,树形疏朗,树杆笔直,没有杂枝乱叶干扰视线,故而那边离这里虽有二三百步之遥,却也瞧得真切。

原本正十分热情且坚持的二姑娘突然没了声音,单小葵忙抬头。在她的位置看不到那四人,正要询问。孟清菲轻哼一声,伸手扯她下了亭子。季妍忙忙的跟上,三人借着下坡地势,脚下走得极快。转眼已到了十几步开外。季妍方扬声向后笑道,“你们别来了,我们去瞧瞧便回。”

杜二姑娘被惊回了神,举步要跟三人去时,又觉脸面上过不去,只得缓缓坐下,掩饰笑道,“她们即嫌咱们,咱们也乐得自在。”说着,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往远处瞄。

她不去,三姑娘便也不去,依着桌子坐下,眼睛也不住往那边瞄。

林氏方才不欲理会小姑娘家的事儿,正好有婆子过来请示午饭摆在何处,她便趁机下到亭子另一侧,与那婆子交待了。待往上瞧时,已不见了那三人的影子。又见二姑娘三姑娘两个,如木雕泥胎的一般只往南侧方瞧,口中笑着,“你们两个瞧什么入了神。”一面上了凉亭。

顺眼扫过去,瞧见林中那四人,立时便明白了。

杜二姑娘三姑娘连连摇头掩饰,一个说想事情怔了神儿,一个说看鸟儿住儿神。

林氏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她此时也不好说什么话儿。这二人的亲事先前因年纪小又守孝,大老爷官又未定下来,一直没提。现今也才刚刚得了消息,还没来及说一说。只是听陶氏的意思,现今大老爷这样的官位,自家女儿须得王公功勋世家才配得。

那两个么细论起来,虽不是王公贵族,家世却也不差

林氏端起身前的青花洞石蕉叶杯,轻呷一口,心下暗忖,也不知她们两个瞧的是谁?是各瞧一个,还是两个都瞧一个?

突地又思及二姑娘这些日子无事就往青娘的院中跑,又送衣裳又示好的。就连陶氏也纳闷,她两个怎的好上了。婆媳二人猜了半晌,也猜不透根由在哪儿,却不想,真正的根由是出在这里。

若是出在这里,那二姑娘必是冲着那孟子然去的。——也对,二姑娘擅书画,这人更是精通书画。自古佳人须得才子配

三姑娘虽以往没甚么行动,以今日对孟家姑娘那般热情来瞧,怕也是为这人了。

林氏不由摇头微叹。

第018章 谁借了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