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菲摇头,“哪里嫌,这里好玩着呢。”说着转向孟子然,“哥哥只管走呗,我在家必听父亲祖父的话,若在柳姐姐这里住,也听柳姐姐的话,不要你操心的。”

单小葵见她面上欢喜神色不象是装地,也连连的打包票,说自己会好好照顾孟清菲,要孟子然莫担心。

孟子然微微点头,轻笑,“那就有劳青娘了。”

“孟大哥客气了。”单小葵连连摇头,看了眼孟清菲笑道,“说实话,我自己住在这里也闷得很呢,有清菲妹妹时不时的来和我做伴儿,我也不至于整日闲得无聊。”

☆、第061章 心思

柳姑娘。”

将季妍孟清菲三人迎到东屋,单小葵忙上菊香兰香上茶上果子,自己陪着叙了会儿闲话,听孟子然的话头,确是打算将孟清菲托付给她,让帮着代为照看,自己趁机出去各地走走。能帮得上忙,单小葵心中十分欢喜。几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照顾孟清菲,不让她受委屈等等,惹得一屋子人都笑。在屋内说笑了好一会儿,她出来到厨房和刘妈商议午饭。

刚出东屋门儿,姚黄便跟了出来,在身后叫她。

单小葵扭头瞧见是她,忙笑道,“方才只顾忙着说你家小姐的事儿,倒忘了姚黄姐姐了。怎么,姚黄姐姐可是有事?”

姚黄左右瞧瞧,并未说话,直到走到单小葵跟前儿,往厨房南山墙处让她,含笑道,“请柳姑娘移步说话儿。”

她这样子倒象是有什么话和自己说?单小葵心里疑惑着点了点头,索性出了院门儿,立在院外东墙下,笑道,“姚黄姐姐有话只管说。”

姚黄咬了几咬下唇,面上带着似说不说的为难笑意。

这倒让单小葵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这样难出口?实是猜不透,只好等着。

姚黄沉默好一会儿,才赔笑道,“不是婢子不信柳姑娘,问出来您别见怪。”

“好,不怪。”单小葵点点头,心中愈发的好奇。

“婢子想问,我家少爷出远门儿,您当真能照顾好我家姑娘么?”姚黄说得极慢,话一落音,又怕单小葵误会一般,接着急切解释道,“婢子的意思不是怀疑柳姑娘,而是因我家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除了和您并季家姑娘相熟些。其他的人都不大合得来。何况,您这里开了春那样多的活计,样样都要您操心,总不能时时陪着她”

单小葵听得一头雾水。她这话说是怕麻烦了自己罢,又不大象。说是怀疑她能不能照顾好孟清菲罢,也不大象,究竟想说什么呢?要说她照顾孟清菲,这话根本不确切,单小葵也没打算用“照顾”一词来形容眼下的事儿,不过是陪伴罢了。她回来之后又想了想。若孟子然心中想出去,且信得过她,她每隔十日,或者八日,请孟清菲过来小住。若自己不忙呢,就进府去陪陪她。

小女儿家也没甚要紧的事儿,不过与她做个伴儿罢了。再者,孟子然走后。孟清菲若在孟府里遇上什么事儿,自己能帮的帮一把,帮不上的。就开解开解她。

那孟府总还有老太爷和孟老爷在,便是她与继母不合,也不至于叫人狠欺负她。说白了,就是个玩伴儿罢了。

姚黄见她沉思不语,面上笑容微微收敛,连连赔笑道,“看婢子这张嘴,倒柳姑娘误会了。”说着她向单小葵深深施一礼,笑道,“婢子实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我家少爷要出远门儿,因挂心我家姑娘,将我和魏紫都留在家里照看姑娘,他自己只带两个小厮,我想,路上总不比家里。何况带的两个小厮不过十五六岁,虽能干些粗活,到底没经过什么事儿,心也不细。路上天冷了热了,小子们哪里能顾得到?我是怕少爷在外头受委屈,因而贸然问一问”

她话到这里,单小葵已明白了,不过还是没接腔。

姚黄只得硬着头皮赔笑着说道,“我是想着,少爷即信任姑娘,能不能请您帮着说说,好歹我们两个,带一个人出去,路上衣食鞋袜的也好有个照应。若不然,他万一路上病了,或者遇个什么事儿,岂不是让人操心?”

单小葵方才听明白了,这会子也想明白该如何应对了。等她说完,故意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作出一副小女儿神态脆声笑道,“姚黄姐姐你也太操心了,孟大哥那么大的人,还能顾不好自己个儿?叫你说得他倒象个三岁的小娃娃了。”

姚黄讪讪地笑,仍旧没打消念头,顺着她的话笑道,“这虽是我自己想得多,大略也不错的。自小我和魏紫在少爷身边当差,一应衣裳饭食皆是我们两个张罗的。如今他外出,我们不跟着,实是不放心呢。”

这话倒也不错,只是孟子然虽然是富家少爷,象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么?单小葵很是怀疑。

但这话到了这份儿上,怎么回答呢?正想着,季妍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柳姐姐,你在哪里呢,这么久没见面,你们也不想我们,自己躲出去自在”

单小葵忙在外头应了一声,向姚黄低声笑道,“即这样,姚黄姐姐就和你家少爷好好说说呀”

姚黄见她要走,急忙道,“我们说不顶用,不若柳姑娘帮我们说说”

她话音方落,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季妍清脆的笑声传出来,“好呀,你们两个说什么体已话儿呢?”边说边在二人身上打转了,见单小葵一脸坦荡,姚黄脸上却有祈求之色,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里面闪着十二分好奇的光。

“没,没什么。”姚黄连忙打起笑脸,“在说我们家姑娘的事儿呢。”

“哦,原来这样。”季妍拉长了声音点点头,一副了然神然,自院中走出来,向二人笑道,“都莫担心,子然哥哥只说出去两三个月必回,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饿着她不成?还有我呢,不来柳姐姐这里住,去我家住也使得。正巧我娘说,过了年后,就寻了针织师傅教我针线呢,正好叫她一道学呗,也和我做个伴儿。”

姚黄讪讪笑着,见单小葵没有松口的迹象,只得含笑附和了两句,借口进了院子。

“柳姐姐,姚黄和你说什么?”季妍一见人走了,拉单小葵上了田间小道儿,笑问道。

单小葵见她大眼睛里闪着了然又好奇的光芒,不觉一笑,“就你鬼,你怎么知她有正事儿和我说。”

“嘻,没正事儿躲出来做什么?”季妍嘻嘻一笑,在那片月季花苗前站定,附下身子看细看。

自打了春,天气愈发的暖和,田间因去年的一场雪,此时泥土还湿润着,已有不少野草悄悄的露了头,返了青。单小葵低头瞧着,一边将方才的事儿说了。

“哼,原是这样。”季妍撇了撇嘴儿,一脸的不屑,“想跟着子然哥哥出去,为何不亲自和他说?柳姐姐,你别管这事儿。子然哥哥留她们在家自有道理的。再说了,她们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说得单小葵笑起来,嗔她一眼道,“什么事儿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季妍得意一笑,却没说透,“反正别管她就是了。”

单小葵自然不会管,何况,她也能猜透姚黄这是为何,只是装作不知罢了。只是心中有点点的好奇,这二人大约就相当于杜大少爷跟前的芍药和碧香,再说得透一点,就是杜大老爷家中王姨娘的角色,实是不知,现今这主仆之间,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呢?

和季妍在外头略盘旋了一回,单小葵便回了院子。进去时,见姚黄神态自若地,正陪着孟清菲在院中说话儿,魏紫则拿着一件披风,立在一边柔声劝道,“姑娘,天还冷着呢,穿上罢,莫受了凉。”

她不禁暗自摇头,这二人到底还是爱屋及乌罢了!说她们不是真心对孟清菲好,倒也冤枉了她们。说是真心实意的,怕也不尽然。这其中必定有投其所好的成份。

但这世上,谁没点子私心呢,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倒也很难责备她们。

正月十八,六九已过。河岸柳梢已泛了青,气温回升,河道里的船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繁忙,单小葵和孟清菲季妍等人立在码头,为孟子然送行。

让单小葵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选择和早先遇到的那些人同行,而是轻车简从,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小厮,一个略年长的家人,一行四人,雇一艘小船,准备先南下然后北上。

孟府来送的人送不多,除了姚黄魏紫,另有孟夫人跟前的两个仆从,并府中的大管家。

“哥哥,你出去为何不多带几个人?”孟清菲见他只这么几个人,有些不满意,也不放心。拉着孟子然的衣袖不放,“你将姚黄和魏紫带了去罢,路上也好有人照顾你。”

姚黄和魏紫两人脸上神色一振,眼含期翼望着孟子然。孟子然只是笑着摇头,拍开孟清菲的手,“你除了她们的话还听些,旁人的话可听?况,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照顾自己也不会?”

孟清菲撇着嘴儿不依,“你带了她们去,我在家听话就是了。”

季妍远远听见,连连和单小葵打眼色,一双大眼睛自姚黄魏紫和孟清菲身上瞄来瞄去。那意思,单小葵自然懂,必然是姚黄和魏紫在孟清菲跟前说了什么。

孟清菲旁的事儿可以不管,自家哥哥那是百分百的挂心,在这件事儿,和姚黄魏紫的心思倒是一样的。

单小葵悄瞪了季妍一眼,笑了一下没说话。旁人家的事儿,与她无干,去不去的,让他们自己决定便好。

孟家兄妹二人在码头磨了好一会儿,孟清菲还是没磨过她哥哥,最终还是看着那一行四人登上一叶小舟,顺水而去。

☆、第062章 祖孙(上)

孟子然走之前,单小葵已将孟清菲的住处安排妥当。原本她是想安排她们主仆住在西边的正房里,孟清菲不愿,单小葵无法,只得将自己所住的堂屋西间儿收拾出来,那里原是刘妈菊香三人住着,桌椅床都是去年冬里新打制的,被褥也是全新地,只是房里小些,她们主仆几人住着有些挤,好在西边院子里还有空屋子,再加紧打制几张床就够了。

现今只能凑合着。

送走孟子然的当日,单小葵便和孟清菲回了孟府,和孟夫人说孟清菲要去她那里小住几日的话,孟夫人倒也没说旁的,只是客套了几句,便依了孟清菲,叮嘱姚黄魏紫好生照顾孟清菲云云。

其实单小葵觉得这位孟夫人还是极精明地,知道自己是继母的身份,孟清菲和她亦不亲,她索性不多管不多问便是了。若能如此相安无事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柳姑娘,今儿要做什么呢?”姚黄神态如常地出堂屋出来,含笑问道。

天一日比一日暖,单小葵见天有忙不完的事儿,今儿一早刚安排余二郎和大眼嫂家的小子去清风镇和韩家商议挖夜合球地事儿,春生和春生嫂子今儿则去村里现找几个帮工,耕犁塘南的那块田。她么,先是检查了一回去年冬上种下的各种盆栽,这会子正准备和刘妈菊香几个到塘边儿烧荒草。

闻言便挥了下手中的铁揪,笑道,“你只管陪着你们姑娘玩儿。待会我们烧荒呢,切莫往跟前凑。”

姚黄晓得塘边的活计,便笑着点头,“好,那姑娘也小心些,那火可不是好玩地。”神态亲热依旧,和单小葵初见时。没甚么两样。

单小葵微微点头,见孟清菲自堂屋里出来,便又笑着叮嘱了一回,孟清菲撇嘴儿道。“你玩得,为何我玩不得?我帮你们。姚黄和魏紫,还有冰儿、雪儿,你们也来帮忙,老张头呢,叫他也来帮着做些活计。”

正在外头套车的老张头连忙应了一声,小跑进来。笑道,“柳姑娘说让我帮着去早先少爷说的各家把人家许下的花木苗子拉来。走时,少爷也特意交待了此事。”

孟清菲微微点头,“那你去罢。早去早回!”

老张头连连应声,又快步出去。

孟清菲这边就指挥着那几人要过来帮忙,单小葵可不敢让她做这个,万一不小心伤着了,岂不是她的大罪过?连连摆手。不肯让她去。孟清菲不满地道,“奇怪了,许你玩。为何我玩不得?”

刘妈和菊香兰香在西院儿换了旧衣裳过来,远远听见,连忙笑道,“孟姑娘说的是,这荒迟一日开也无碍,偏我们姑娘闲不住。以我说,咱们今儿做些旁的罢,待在春生寻着了短工,那点子活计半晌午的功夫就做完了。”

刘妈原就不十分同意自家姑娘去做这些粗活,有孟家姑娘在。愈发不肯松口。单小葵只得将铁揪放到一旁,自西边草屋里抱出几大抱去年冬天没事时,在西边土岗上割下的野菊花儿,抱着放到堂屋廊子底下,又寻了几个大簸箩,几把椅子来。进屋舀了剪刀,笑道,“那好,我们坐这里晒晒太阳,顺便把这些干花剪一剪,等塘边收拾好了,好种下。”

刘妈笑道,“这话计好,今儿天也暖,你们小姐妹坐在一处说说话不更好?”

孟清菲皱皱鼻子,算是应下了。

剪花剪到半晌午,单小葵又将去年冬上搜罗的各色花种子舀出来,和孟清菲商议,什么花儿好看,怎么种能保证春夏秋三季都有花可赏,二人正热热闹闹的商议着,孟府另一位仆从赶着马车来了,是孟老太爷让送来的鲜鱼火腿等物,孟清菲叫姚黄和魏紫去帮着舀东西,将那赶车的小厮叫到跟前儿问府中的事儿。

那小厮一一回了,“老太爷说了,家中无事,叫姑娘不要记挂。又说,在旁人家做客不比自家,姑娘不可和府中那般吃饭挑三挑四地,倒叫主家左右为难”

孟清菲不服气地将眼睛一瞪,“我何时挑三挑四了?”

那小厮头一缩,讪讪陪笑道,“这是老太爷的原话儿,小的不敢不说。”

孟清菲哼了一声,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祖父就说我都记下了。”

小厮陪笑着连连点头,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脚下一顿,又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磨磨蹭蹭地走到孟清菲跟前儿,仍是赔着笑道,“姑娘,小的来时听见府里人说,季府的三少爷昨儿被他们府中的老太爷打了一顿,季家如今正闹着呢”

“什么?”孟清菲一怔,单小葵也怔了,忙问,“可是季家二房的季云翼季少爷被打了?”

“回柳姑娘,正是他。”

“好好的,怎么又被打了?”单小葵已好久没见过季云翼了,就连给孟子然送行,他也没去。听季妍说,他祖父正在家里考教他的功课,不得出门儿。莫不是又因什么他逃课去舞刀弄棍的?

“管他呢。”孟清菲惊讶之后,撇了撇嘴儿,“整日的不着家,也不去读书,活该挨打!”

单小葵笑推了她一下,仍问那小厮。

小厮这才笑道,“因小的急着来给姑娘送东西,并没细问。只听人说,这回季府的老太爷好似动了真怒,打得不轻呢。哦,对了,我听他们说,打之前,似乎还跪一夜的祠堂,今儿一早,季府人仰马翻的四处寻郎中,单是从我们府侧门过去的郎中就有两三拨听话头,好象是先是受了寒,后又打了一顿,发起高热来了”

单小葵倒吸一口凉气,如今虽然打了春,依旧春寒料峭,夜里得有多冷?况上次和季二夫人说话儿时,听她的话头,因这季云翼不喜读书,府中的老太爷似乎迁怒于她

抬头看看天色,便拉孟清菲,“咱们不如这会进城去瞧瞧罢?不知道也就罢了,即知道了,不为他,也为着季妹妹呢。怎好装作不知?”

孟清菲扁扁嘴,面有不愿,却没反驳。于是,二人稍做整妆,坐着孟府的马车匆匆进城而去。

路上单小葵见孟清菲脸上气色仍旧不消,不由的笑道,“还是年前那宗事儿生气呢?”

“我才没有!”孟清菲恨恨地扭着衣带,明显的口是心非。

“什么大不了的事么?值得你这样气。”单小葵笑道,“他一时看错了,后来也向你赔罪了,你还要怎样?”

孟清菲梗着脖子脸向车外,半晌不说话,似乎还是气着。单小葵也没了法子,只得又劝她。

半晌,孟清菲才恨恨地嘀咕道,“谁气他一时看岔了?我是气他倒信了旁人的话,却不信我说地。他这样,分明是一惯将我看作那等心肠恶毒之人!这样的人我理他作甚?”

说着气呼呼看向单小葵,“你说,我可曾没原没故地害过人?”

单小葵看着她气得绯红的脸儿,瞬间明白过来,笑道,“这么说,是该恼他。不过,季家哥哥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人,又是个直肠子,他只是一时情急,并非故意。我听季妹妹说,他后来也向你赔罪了。虽他千般该恼,恼过也就算了,你还当真记仇不成?”

孟清菲嘟着小嘴儿没说话,半晌才又道,“反正那样想我的人,我是不想和他交好地。”

单小葵听她话头软和了些,又笑,“你素来不是小性的人,何况今儿他又受了打,看在季妹妹的面儿,不如原谅了他罢!”

孟清菲仍是嘟着小嘴儿。

一时到了季府,见那正门大开着,正有两个郎中模样地人,面有倦色往外走,二人边走边摇头叹息,在走过马车的一瞬间,有只言片语传到单小葵耳朵里,“那季老太爷气性也忒大了些,这哪里是教训孙儿,竟是审贼!亏得高热退了,不然,又是受风,又是棍伤的,两下一夹,这孩子可不就算是毁喽”

听得单小葵和孟清菲在马车内面面相觑,怔了好一会儿,单小葵苦笑道,“也不知他做什么事儿,惹老太爷发这样大的火。”一面忙谴人上前通报。

季孟两家极熟,守门的小厮听得孟府的人,一边将马车自角门迎进院中,这边已有人飞快去报讯儿。

单小葵下了马车,见前院中的仆从,脚步匆忙,却是一副大气不敢出,大事压顶的模样,不由暗自摇头,孟清菲面儿上也凝重起来,跟在二门的婆子身后往里走,边悄拉单小葵道,“莫不是真的打重了?”

“当是罢。”单小葵也不确定,虽听孟家小厮和郎中的话头,但她却想象不出到底打得有多重。

正说着,季妍迎头自里面出来,远远的,单小葵就见她脸色不对,忙往前行了几步,一张时时笑意盈盈的脸儿上,两只眼睛红肿得象两个核桃,头发微乱,面色苍白。看样子竟是哭了许久。

☆、第063章 祖孙(中)

见了季妍才知道,季云翼这回挨打,还是因他不喜读书,专爱舞刀弄棍的这毛病.不过,这回季老太爷倒不全是为了他提逃学而打他。而他又弄出了新花样。

事情起因是因季老爷太斥责他不好好读书,要给他请个严厉的先生,在家授课。季云翼哪里肯依,便和老太爷讨价还价,祖孙俩不知怎的就说到他这个爱武不喜文的毛病上,季云翼便说,他打死都不背那八股文章,不但不背,将来还要考武科!

武科也就是武官出身的武举。

这下子可气恼了季老太爷,先还压着火气,与他讲国朝风气,重文不重武;自古武见文官矮三等云云,且季家乃世家,季家儿孙怎能去和那等目不识丁的莽夫为伍?

季云翼梗着脖子和他祖父争辩,说什么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还说季老太爷等的世家不过是什么贪怕死的禄蠹之辈,就是这最后的一句话,把季老太爷给惹恼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事故。

单小葵听得真摇头,这季云翼最后一句话,怕真是戳重老虎的屁股了,不挨打才怪!

孟清菲倒不以为然地撇嘴儿道,“考武官有什么不好地?我就最不喜那些酸腐文人!”

说话间儿,三人来到季云翼的院子,院门外立着一群的丫头婆子,单小葵忙扯了她一下,孟清菲撇撇嘴,不甘地息了声。

季二夫人和季老太太此时都在这院中,听见她们来了,忙叫人迎进去。

单小葵进了屋子,见季二夫人眼圈微红,脸色木然,胸上掩饰不住的倦色,再看季老太太亦是如此,心知这是自夜里起就在这里守着。忙上前见了礼,轻笑着细声解释道。“我们在家因听孟府的小子们说了一句,也不知季哥哥又做了什么事儿惹老太爷老太太生气,就和孟妹妹商议了一回,说进城来。来瞧瞧您和老太太。”

又问,“季哥哥可好些了?”

季老太太轻叹一声,满是疲惫的脸儿挤出一丝笑意,给二人指了座位,“难为你们想着,快坐吧。他刚睡着了,这会子正有郎中在瞧着呢。”

季二夫人也叫二人坐。又问孟清菲她哥哥走后,可习惯,可觉得闷。

孟清菲摇头轻声答道,“我好着呢,多谢二太太、老太太记挂。”

季老太太见她答得乖巧,微微赞许点头,却也没再往下说话。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只有里间儿里。似来隐隐的说话声和簌簌声响,好一会儿自里面走出个略年长的郎中。

季二夫人和季老太太连忙起身,问道。“腿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老太太,二太太放心。只是皮肉伤,并没伤着骨头。”老郎中亦是满脸倦色,连连安抚着笑道,“如今高热已退下去了,在下方才留了几丸伤药,每日一丸舀水化开,涂在伤口之上,将里面的热毒散出来。便就无大碍了。”

季老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有劳了。”说着叫人领了郎中到外头领赏钱。

“母亲,您忙累了大半夜,回房歇一会儿罢。”季二夫人看了看密垂的门帘,赔笑和季老太太道。

“唉!”季老太太冲着门帘里面重重一叹。“你说他这是犯哪门子的倔?作哪门子的孽?好好的,非招一顿打方罢。”

季二夫人只是赔着笑,“等他醒了,儿媳定然好生的训斥他。”

季老太太转头看看季二夫人,深深一叹,脸儿上似有责怪之意,不知是不是碍着单小葵和孟清菲,到底没说什么,扶着丫头的手走了。

季老太太一走,季二夫人就打了帘往里间儿去,季妍也跟了进去,单小葵犹豫一下,也拉着孟清菲站在门口瞧。里间里,药味极浓,窗子紧闭,光线有些暗,透过季二夫人肩头,能瞧见里面有隐隐有一个人身着白色中衣趴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肩头。

他脸儿冲向这边,可见满脸的潮红还未完全消去,嘴唇上似烧得起了干皮

这哪里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季云翼?简直象重伤性命垂危的病人。单小葵心中倒吸了口凉气,季老太爷也不知到底下了多重的狠手!

季二夫人附身瞧了季云翼一回,摸摸额头,早先滚烫的感觉已消了下去,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望着他发丝散乱的模样,不由红了眼圈滴下泪来,坐在床边数落道,“好好的,你和他辩那些没影的事儿做什么?吃了一顿打,看你日后还敢不听话”

半晌床上的人没动静,她又抹泪自言自语斥道,“这是你父亲不在家,若在家,知道你说那些混帐话,也是要打你。你这命还要不要了”说到一个“打”字,触动了心事。老太爷管教孙子,她这个做媳妇的自然不敢有怨言,可,孩子又不是为非作歹,怎的就下这样的死手,不但如此,季老太爷和老太太话里话外,都还怪她没将孙儿教好。

即心疼又委屈,却半个字儿不敢辩解,这会没了人在跟前儿,心中的委屈便忍不住,不由舀帕子捂了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娘”季妍抹了眼圈儿,忙过去拉她,“郎中都说哥哥没事了,您别哭了。”

季二夫人悬了一夜的心,憋了几日的委屈,眼泪一开闸,哪里还收得住,泪水流个不绝。

单小葵见季妍边劝她娘,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忙跑过去,和孟清菲两个,一人拉劝一个。

单小葵劝季二夫人道,“季哥哥即没事儿,咱们让他好好睡一会儿。”见季二夫人仍然只是抹泪儿,单小葵忙又搜寻了些劝人的话儿,笑道,“事情的来拢去脉,我已听季妹妹说了。不是我为了劝季婶婶才说这话,实是心里真的这般想”

“我想季哥哥倒是个妙人,旁人和他这样年岁的时候,都还满心的玩闹。他却是个明白有主见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季婶婶,这不是好事么?世人都怕老子英雄儿糊涂,那样多少家业还不让他给败了?季哥哥在这点上,可比那些糊涂蛋强上百倍呢。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您该高兴才是!”

没人不喜欢旁人夸自己的儿女,季二夫人听她如此说,心里头好受了些,“噗嗤”一声笑了,舀帕子摸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嗔道,“你这丫头歪理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