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嫂子和大眼嫂也都劝,刘三郎极不好意思,虽是自告奋勇地帮忙,到底给人家惹了麻烦,又花费不少地银钱。直说要回家。

兰香因笑,“你如今一只手,是个半残地,家去做什么?还叫人说我们姑娘的不是:为柳家做事伤了人,反倒不管不顾地撵回了家!”

刘三郎将那只完好无缺地左手疾摆,“我不是那样地意思”

刘妈笑道,“好了,莫争了。就住下罢。”又和春生嫂子说,“你们那院的西屋南间儿里一向不住人地,就叫三郎住在那里养几日。”

春生嫂子忙笑,“使得,夜里叫二郎来和他做伴儿。”

这边说妥当。她就急忙去安床。大眼嫂等人因见柳家的事儿了,也都陆续告辞回家。单小葵这时才得了空子去瞧他的花儿。

昨儿夜里闹了一大场,虽没被割去多少花,因在田里追打,也伤了不少枝条。单小葵在田间瞧了一回,暗算出个数目,好等官差来问时,自己能应对。

余下那些被践踏地花儿,能看地就折回家。余下那些被踩狠地,只把花切下。花杆儿留着。等再过些日子,好用埋杆儿法把花杆半斜埋入土,让其自然生根。培育小苗,如此,倒也算废物利用了。

即将进入盛夏雨季,田里的菊花又该切杆儿扦插,以培育一种矮株独头大菊花。

在田间转了一圈儿回去,春生嫂子那边儿已安置好了,见菊香和兰香在堂屋廊子底下正凑在一起说话儿,笑着过去,问她们,“在咕哝什么?”

“兰香正我说,那个刘三郎倒有几分男子气概。”菊香站起来大声回道,兰香有点臊,伸手抓她不让说,菊香闪身儿躲过,向单小葵笑道,“说他自中了那一刀,没听见他哼半句疼。先到村里老郎中那里,因没伤药,大伙儿都焦急,他自己半点不显的,反安慰春生大哥几个”

兰香臊狠了,扑过来要捂她地嘴,菊香闪身躲过,笑咯咯地道,“我看她动了歪心思了。”

兰香气得红了脸儿,恼道,“不过与你说个闲话儿,偏把别人想地和你一样。你若没这心思,怎的一下子就想到这上面了?”

说得菊香也臊了。追过去要打她。

兰香笑着跑。

刘妈自那院来,看见二人闹,问了单小葵知道原由,因笑斥她们,“都别闹了,有句老话说,‘心中有眼中就有’。可见你们两个心中都有地。”

说得单小葵拍掌笑起来,“还是刘妈高明。这两个丫头臊了!”

菊香兰香回过味来,果然臊得一同跑出院子。

刘妈笑呵呵地看了看二人,因和单小葵说,“我看刘三郎也不错,等见了老刘头问问他可曾婚配。若没有,配咱们兰香正好。菊香么,我就看好余二郎。”

单小葵啼笑皆非,“你老人家见天看见个模样整齐地,就要兴这心思。”

刘妈含笑不语,倒想说,自家姑娘往前就十四了,也该又怕她臊,到底没出口。进屋拿了竹编地鱼篓,到塘里捞鱼。

闹了足足三四个时辰,终于清净下来,单小葵在廊子底下坐了,看着院骄阳,有一搭没一搭盘算着事儿。

因有彭君安帮着出面,事情进展得也算顺利。第二日上午早堂,便开了堂。一大早彭家地下人来接“证人”。刘三郎和余春生余大朗余二郎四个随车去了。

临去时,单小葵把田中损失估了价儿,没高估也没低估,两天毁坏地花与苗,统合四十两银子。再加刘三郎的药钱和误工及补品等费用,一共五十三两。

叫余春生把帐目名细一并带上。

这边人才刚走,后脚余家头村来了几个胡子花白地老人家。身后跟着余昌盛地婆娘。那婆娘一进门儿就跪地求饶,哭道,“好歹求姑娘口内超生,手下留情。”

打头的一个年约古稀地老者,先颤巍巍地见了礼,因赔笑道,“今儿我们该来,也不该来。该来是因姑娘这里离我们余家头村这样近,也算是乡亲。不该来,是您不是我们余家头村人,理不理会我们这些老家伙皆可。”

单小葵得春生嫂子提醒,知道这位老人家在村子里辈份是最高地,人也公正。村里人但凡有了纠纷皆爱寻他做中间人,评道理。

在村子里威望极高。

因忙叫刘妈给各人让座,笑道,“这位老爷爷说哪里话儿。我虽不是这里土生土长地人,也知入乡随俗。自然是来得地。”

那老者闻言笑开了颜,翘起花白胡子,笑眯眯地打量单小葵几眼,道,“原听人说老徐头这里换了主人家,是个小女儿家。我还想,一个孩子家家怎样过活。不想姑娘竟个年小识大体地。难怪家业红火。”

单小葵道了声过誉,等听他下面的话儿。

老者和余下几个老头打了对眼儿,笑道,“今儿来原是没脸来的。是我们村里的人不成器,坏了姑娘家的田。只是他家婆娘哭得厉害,求着来了,因就想问姑娘,这事可打算怎么了?”

单小葵笑道,“说句不怕你们几位恼地话儿。我在此势单力薄地,与他们斗不得,也斗不起,也陪不起这个功夫。因而我想国家国法,家有家规,还是按规矩来。不管官老爷如何判,大家都心服口服不是?若是私下说,难免有议不顺地,没得再结深仇怨。”

那几个老者脸上笑意一滞,相互看了看,这话虽说得有道理,却是不打算让步地意思。

还是为首地老者思量了一会儿,赔笑道,“听说是坏了花,不知坏了多少。要他们赔银子出来,撤了状子,岂不大家两好看?”

单小葵深知这些人不好给冷脸儿瞧,因就实话实话,“各项合计共五十三两。不但坏了花,还伤了人。这笔帐如何算呢?”

她话音一落,余昌盛地婆娘就大叫起来,“你混说,那么点子破花草,怎能有五十三两,你这是讹诈!”

单小葵不看她,只向那几个老者道,“您几位看,这样可调停得?非我不愿,是他们不愿。至于花值多少银子,你且到城里彭记打听打听。一束好百合三两银子,人抢还抢不来呢。他坏了我家多少?”

顿了一下,又道,“亏得我这里没甚名贵花木,不然一株就要上千地银子,你可也说我讹诈?”

那婆娘还要再说。

为首那老者一阵猛咳,制止住她。又赔笑向单小葵道,“今儿来确实是想求姑娘网开一面,银子的数目,可否再商议商议?至于伤了人,这倒好办,即便撤了状子,有我们几个在,必也要打他们一场!”

单小葵为难,想了想向这老者道,“想来这位老爷爷也听说过我家地事。我本是孤女一个,也多少无银钱傍身,好容易种得这些花草,指望它们添个进项。如今叫他们坏了那么一大片,白白这么些银子没了。您叫我x后的怎么办呢?”

说得那老者脸色一讪,连声称是。只是还望着单小葵,期翼她做出让步。

单小葵想了半晌,为难地道,“即这样,赔五十两整罢。银子拿来,就叫人去撤状子。”

“我呸!”余昌盛婆娘“呼”地站起身子,恨恨瞪着单小葵,“你想要五十两,怎不去抢!”

单小葵就是等她恼,她一恼,自己豁然也恼了,“我要五十两还是看在几位老爷爷地面子上。即这样,咱们也不必说了,且看官府怎么判!”

说罢赌气自堂屋出来,出了院子。

刘妈紧跟着她出来,只当她气坏了,忙劝,“姑娘莫和那婆娘一般见识。”

单小葵拉她到背人处才偏头一笑,“你当我不知。这几个老人家来,不好落他们的脸面。日后咱们若在这里长住,难保不求人。那婆娘恼了,谈崩了才合我地心意。”

刘妈怔了怔,方笑,“我还怕姑娘恼那几个老人家多事呢。”

单小葵摇摇头,把墙角冒出来一丛野菊花,掐了一朵在手,“在哪过日子就按哪的规矩来,我懂的。”

第089章 归来

单小葵借机离开后,没多久,那几个老人家也都走了。下午时候,余春生几个前脚回来,后脚余家的人也拉着牛车回来,当时,李家兄弟正在路边植荆棘篱笆,余大头勾着扒着车板,两只死死盯着柳家地花田,一脸怨毒。

下午下了晌,得了空子,李家兄弟终还是担忧,便和余春生说起来,余春生将手中碗一撂,骂道,“打不改的狗东西。”

春生嫂子也有些担忧,“难不成日后见天和他们瞪眼闹?”

余春生也没好法子,叹息连连,只道,“以后警醒些就是了。”

这件事儿,断断续续传到单小葵耳朵里,她也烦躁,又纳闷彭君安说过的那事儿,怎么不见动静。这都过去三四日了。当时余春生回来,拿了判词,判词上写得明明白白叫余家三日内赔银子给她的。

如今时间都过了呢。

前一刻刚念想罢,不一时,屋后有马蹄飞驰而过地声音,单小葵忙出院看究竟,只见两个黑衣红领地公差,骑着高头大马,风一样往余家头村去了。

“莫不是去余家的?”刘妈跟出来,望着已跑远的人道。

“或许是地。”单小葵猜测道。这些日子里余家头也只闹出一出官司,想来再无旁人了。

二人立在原地,猜测一回,因人已跑得不见踪影,便就回了家。

事实上,她们猜的却是不错。刚用过午饭,大眼嫂拎着半篮子新蒜来送,笑呵呵地说道,“柳姑娘,今儿你们可见了差爷往余家去?”

单小葵点点头。

大眼嫂笑道,“今儿在村里好一阵闹哦!官差到余家讨判赔给你们家的银子,也好结案。不想,到了余家,那家的老婆娘带着儿媳孙儿围着两位差官哭闹,只说家里没银子,官差要拿他家的老牛,那老婆娘不要命地拦,又哭又闹又唱地。人都只顾看她哭得热闹,哪里想,她这是给她家余大余二打掩护呢。亏得差爷眼明,觉出事情不对,冲到余家后院一瞧,余大刚爬过墙,余二正骑在墙头上”

“后来怎么样了?”单小葵等了半晌不见两个差人打此经过,正纳闷儿呢。

“唉!”大眼嫂收了笑,颇惋惜地道,“两个差爷虽瞧见了,要去追时,还是叫那老婆娘哭闹拦了一拦,再转到后院瞧时,人已不见踪影了。听人说,是老余头赶了牛车接他两个儿子往西走了,那两个公差立时骑了马去追,不晓得能不能追得上。”

单小葵下意识想,这是两个公差故意的吧?

若是这样,想来是彭君安安排好的。

遂心安了不少。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说两个公差往西追了十来里,却没见余家父子,余家头村的人都说,现今庄稼地深,随便住哪里一猫,却是不好找。也有猜这是官差懒得找。还有人说,余家父子送信儿来,说往杭州躲债去了。等等不一而足。其后公差又往余家去了几趟,最讨出三两多的银子给单小葵。

她这些银子已做好讨不回的准备,因而有没有都不甚惊喜。

最后一次是那位捕头和彭君安一道来地,说府里已发了海捕文书,这案子暂时搁置,不作结案处理。

从事发到结束,这桩惹人烦地事儿,也有七八日了。花田的花儿多数已切了,原本繁华似锦地田里,现今绿叶寂寂,只有那一片野姜花儿即将绽放。

花事已将了,菜田却又忙碌起来。

不过,夏季的菜田却不如春季省心,因天热多雨,胡瓜田叶子上长满了点点斑斑的铁锈黄色,结出的瓜也没精打彩地,形状不好看。这种病单小葵原先倒也见过,只是不曾深入了解,至于用什么缓解,她一时下还真想不起来,问了春生嫂子几个人,都说这是常见病,一时下也没好法子,等湿热过去,自然就好了。

眼看一亩的胡瓜,头一茬儿,只出个瓜扭子,就不长了,不是早早泛了黄,便是长得歪歪扭扭地,单小葵夜里愁得睡不着。

刚亏了五十多两银子,这一亩的胡瓜又没进项

在床上翻滚到半夜,方迷迷糊糊入睡,临睡时还在想,明儿一早就去找孟清菲,问问她哥哥的藏书里可有关于蔬菜治病之类的书,或可寻些土方子治治。

因心里藏着事儿,次日远处的鸡一打鸣,她便醒了。伸头往外瞧了瞧,天已将大亮,翻身下床,伸着懒腰从屋里头出来。

今儿又是个大热天,一大早就没多少凉意,倒有一股闷热潮湿黏呼呼地感觉,这让单小葵愈发的愁。径直开了院门儿,往菜田去,边走边在脑海里思索是不是缺什么微量元素,比如钾肥,比如磷肥等。钾肥倒用草木灰代替,其它元素呢?上学的时候,这些小偏方,书本里必定也有提及的,只是在化肥农药泛滥的时代谁会用心记这些?便是韩家那茶山上的杀虫的法子,也是因单小葵惊讶于“天然杀虫剂”这才略记住那么些。

若是害虫,她倒不用这么愁了。

顺塘边小沟子,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经意间眼角一转,却见塘南边儿花丛后头,似是猫着几个黑影儿,吓得单小葵心里猛然一跳,下意识想是不是余家爷几个气不过,要来寻她的麻烦。

惊魂未定之时,那边有人突然站起来,声音清朗,如山风过耳,“青娘?”

单小葵怔了一瞬,登时笑起来,忙往那儿跑,“是孟大哥么?”

天色说明不明,说暗不暗,单小葵跑出十几步,透过氤氲薄雾水气,可见那人墨发长衫,淡淡而立,一双黑眸似乎含着笑,倒似比先前的神色开阔不少。

单小葵一边在心中点评,一面欢喜笑道,“孟大哥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就是当时来和给她送芍药地人,向他微微一笑,抬脸望眼前的人,“怎么来了不进家门儿呢,在这里做什么?”

“昨儿月明,贪看夜景,夜里赶了路,早到几个时辰。此时城门未开,因想清菲可能在你这里,便就来了。”孟子然面目比原先略微黑了些,说这些话时,眼中确实蕴着一丝浅笑,这让他比原先看起更好接近,更易相处。

单小葵忙笑着往家里让人,“清菲回家有些日子了,其间送信来,说是在家陪老太爷。孟大哥即先来我这里,吃了茶歇歇脚再走。”

孟子然微微点头,回头望水塘四处,随着天色渐明,塘边的景致愈发清晰。岸边植满各色花木。从眼前这一丛箭约人高的蜀葵看了开去,依次是美人蕉,指甲花儿,紫茉莉,野菊花等等,不一而足。各色花儿夹着丛生水草映在斜映在水波里,别有一番野趣儿,微笑赞许点头。

单小葵顺他的目光看去,笑呵呵地道,“不说旁的,只看这些,孟大哥该知清菲这些日子过得极快活。这些花多是她和兰香菊香种的,我没动手呢。”

孟子然仍笑微微点头。随单小葵上了水沟子,往柳府大门儿走去。待走到花田边儿上,单小葵又指着大片田地笑,“可惜回来迟了几日,早先开花时,极好看呢。孟大哥帮我买的那些千瓣芍药花,颜色极好,花有碗口大,五枝就可凑成一束,极是畅销。”

孟子然微笑望着那一片深绿色地花田,似是看入了神儿,半晌偏头问,“这些花可是你自己去卖的?可好卖?”

“好呢。”单小葵大大地点头,忙把汇总出来的数字与他听,“芍药,百合,还有少许牡丹,这几样加起来一并有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呢。”若不是被人破坏了些,或能卖到一百八十两。

孟子然微微挑眉,诧异赞许,“确实不少。”

但单小葵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数字并不甚诧异,这么表示,大约是出于礼貌加鼓励。遂嘿嘿一笑,引人往院中去。也是,他一张画,听孟清菲说,少说也要卖百两银子呢,如何会被这个数目吓到。

刘妈在堂屋听见动静,象是来了客,忙诧异迎出来,一见是孟子然,比单小葵欢喜更盛,一连的往屋里让。

单小葵制止她笑道,“屋里却不如树下凉快明亮,何况孟大哥略坐坐吃杯茶,就要家去呢。”

孟子然也推让。

刘妈忙忙去拿抹布抹树下的木桌上的露水,一边笑,“因感激孟公子替我们姑娘买的那些芍药球儿,我高兴糊涂了。”

把桌子擦了几遍,方笑呵呵地请人入座。又张罗叫菊香兰香烧茶。

单小葵陪着坐下,刚要问他这一路都去了哪里,路上可安顺,便见刘三郎吊着右手臂,左手单手拎了一满桶水自西侧门儿进来。

孟子然略诧异挑眉,问,“这是何人?”得了单小葵的解说,黑眸微微一沉,静了一息功夫,又问,“胳膊是如何伤地?”

单小葵微怔一下,抓抓头,笑道,“是有那么点子小事,已解决了。”

第090章 打探

“少爷,韩府到了。”

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车帘挑起,杜慕飞探出头往马路对面那间略显破旧,大门紧闭的宅院看了看,皱眉,“这就是韩府?你没找错?”竟然这般破败,着实出乎意料。

“是。没有错,就是他们家。”

杜慕飞微微点头,顺主街往前张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个临街的茶寮,摆手,“过去那里。”

车夫赶忙应声,赶着马车匆匆离了韩府门前向茶摊儿奔去。

“哟,客官,吃茶歇脚么?”守茶摊的是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就是清风镇人,名叫刘祥生。这刘祥生别看生就是个男人,却是一副极活络的性子,也极爱话长短见闻。人都说他适合摆个茶摊,果然他就摆上了。见杜慕飞微微点头,刘祥生手脚利索抹凳擦桌子,一边笑,“这大热的天儿,客官若没甚急事,赶路要慢些,染了暑气,可不值当。”

杜慕飞又是微微点头,不接他的话。

刘祥生看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过路,因人家不理,倒不好上赶子惹人烦,忙忙的烧滚了水,自拿了装茶地雪青细瓷罐,向杜慕飞殷勤地笑,“这是今年春上的雨前新茶,味儿极好,客官,给您泡这个?”

杜慕飞眼睛直盯着远处的韩府,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车夫听见便斥,“你这破茶摊有甚雨前新茶,莫不是拿旧茶哄我们?”

“哎哟,这位爷,您可错怪小的了。”刘祥生登时叫起屈来,把装茶的细瓷罐小心取出来,拿了盖子伸到他脸前让他瞧,“您看看这颜色,您闻闻这香气,可象是旧茶?我便有十个脑袋,十个胆儿,想挣银子想疯了,骗旁人也不敢骗这位公子爷不是?您看他这通体的气派,一看就是吃惯好茶地。我若用旧充新,顶不过赚得一顿好打,再砸了我的摊子,我是那样糊涂没成算的人?”

这番话说得杜慕飞倒笑起来,伸手道,“拿来我闻闻。”

刘祥生赶忙将茶递到他手上,因罐子里头光线暗,但瞧不真切,不过一凑近罐子口一股茶香溢出,带着一股特殊地茶叶焦香地气味儿,端地好闻。把罐子还给他,笑,“确是新茶,难得的是这炒茶的火候掌得好。”

“看来公子爷是个懂行地。”刘祥生抱了罐子眉开眼笑,给二人沏茶,边笑道,“我这茶虽不是名山出的,难得是这个炒茶的手艺。韩家有位老仆,听说他自幼就学炒茶,炒了五十多年了喽!”

“韩家?”杜慕飞一怔,往前方一指,“方才进镇时,看到那边似有一个韩府,可是他家?”

“对对对!公子爷好精细眼力。”刘祥生随时不忘拍一记马屁,笑呵呵将沏好地茶奉上,道,“原本我这小摊儿是不卖这样的好茶地,是因有一回韩家少爷往茶山去,马车不小心陷到泥沟里,恰巧我打那处过,帮了他们地忙。那韩少爷因见我是个摆茶摊地,就叫人送一包茶表谢意。您想,我这小摊上,哪有人喝起这样精贵好茶?送来的半斤茶,两三个月过去,还余三两多呢”

刘祥生是天生的话痨,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杜慕飞也不打扰他,静静品茶,边听他说闲话儿。不一时一杯茶吃尽了,他见状连忙又来添水,自夸道,“公子爷,这茶味道可好?”

“是极好。”杜慕飞微微点头笑,边问这摊主,“你方才说韩家的茶山,我们进镇时刚好瞧见几座,可是那里?”

“正是,正是。”刘祥生连连点头笑,“这几座茶山虽不甚起眼,在我们这一带却是极有名的。一是他家的茶好,二是那山上春夏之交时,有好多夜合花儿呢。颇有些看头哦,对了,我前些日子听韩家的长工说,他家有一个亲戚是什么南京城外东南郊地,村子里有人拿钱来买韩家的夜合球,种在田里专卖那花儿,挣了老些银子呢。”

说着一叹,“早知那东西能挣钱儿,我也不要这茶,只和韩家少爷讨个人情,也挖些回家养着~岂不比一碗几文钱的茶水来钱快些?”

他只顾惋惜,杜慕飞却是一怔,忙打断他的话,“买韩家夜合球的人,是哪个村子的,可知道?”声音有些急切。

刘祥生不解他这热切急切是自哪里来地。

杜慕飞一笑,缓了语气,“我也是个甚爱花草的”

“哦~”刘祥生了然笑道,偏头想了一会儿,因笑,“好似是个叫什么家头的村子~”

一个镇上闲人过来吃茶,听见便插话道,“叫余家头村。”

“哦,对,余家头村!”刘祥生一连点头,“不错,正是这村!”

新来这人大约见杜慕飞衣着富贵有攀谈之意,因往这边移了移茶碗,笑道,“听说是个外来户在那里种什么花儿草的,把好好的田都毁了。原我听说,只当个笑话儿听,心说必是不成事地,不想,人家竟发了大财!”

杜慕飞的猜测被印证,不由皱了眉,这韩家竟和青娘早就认识?

在心里思量半晌,愈想愈觉这买夜合球的正是青娘没错儿。想了想问道,“如今那家可还来挖夜合球儿?”

“早不来了。”刘祥生惋惜一叹,“那几座山上的,叫那一家挖去一大半儿。如今没剩下多少了。”

“是没见再来过了。”那镇上地闲人也道。

杜慕飞微微点头,盯着远处韩家破旧的院子瞧了一会儿,笑道,“看韩家这院子不甚起眼儿,没想到出产的茶,与那些名茶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