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了我好?不发一言自己带兵离开就叫对我好?”崔羽对着夏风也不隐藏自己的怒气,一拍窗棂,引得外面几个守卫转过头来看她。

夏风伸手越过她将窗子掩好:“你也知道战场刀剑无眼,生死不由己,你担心他是自然,但他将你带在身边就不会担心你了?外加上你最近的情绪…他带着你只会束手束脚,这你该认可吧?何况,你就保证不会对崔珏心软?万一你从中干涉什么,倒引得你们反目,这又如何值得?不如在这里安心等他消息岂不更好?他临行前说过会定期传信回来。”

崔羽被他说的一阵沉默,心知他说的都有道理,但却减轻不了心中烦闷。

许久,她缓缓摇了摇头,“不只这样的…夏风…我觉得他想就此将我丢了…”

夏风辨得她语中凄苦,心口自也十足憋闷,眉间郁郁纠结,片刻后方冷声说:“这样不也很好?反正迟早的事,再见也是多余。”

“也对…迟早…”崔羽笑了笑,也不介意他语中的讽刺,反倒应了下来,随后又摇摇头,“我知道了,夏风,不会想乱跑的,他既然觉得这样最省心,那我顺着他。”

夏风现在又有些懊悔话说的重了,看她神色恹恹,便轻唤了声:“翅膀…”

她没有看他,反而闭上眼,徐徐说:“我还是有些倦,想一个人静会儿。”

崔羽像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安静地吃饭,看书,写字,画画…自被禁足的地方不局限于房间而扩宽到整个守卫府后,她便又偶尔在院中练会儿剑,有时去亭中抚会儿琴,日子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在东宫中那样,甚至比那是更平静些。

但隔个两天左右,总有一个时候是看的出她情绪的高低起伏的。

那便是崔琛传信来的时刻。

他从不对她说什么话,每次信中只有一个字:安。

字体清峻挺拔,骨力遒劲,一如他人。

她一张张将这些“安”字妥帖藏好,练字时,再一笔一划把那已渗进脑海的安字落于纸上。

他没给她回信的权利,她只在他生辰前一天收到信时,央求送信的玄衣骑将她的口头祝福带给他。当时那名名唤墨滴的玄衣骑面色为难,却还是勉强应了下来,但等到她生辰那天,他送来的信却没有一点改变,依旧是一个“安”字。

崔羽突然想到他身边那个叫姓安名平的小猴儿,捏着信纸轻轻笑出声。笑完后,却还是将被捏的有些皱的信纸细细展平,与之前的一并放在一起。

思念随着隆冬来了又去而与那沓“安”字一道越积越厚。

后来她便能揣度他的情况了。如果遇到恶战,他会暂停传信给她,每次传信必然是又赢了一仗,而有此他许久许久没传信,她只觉心弦已被绷到极限,眼看就要断了,他的信终于再度到来。墨滴和她已经处的有些熟了,见她神色憔悴消瘦许多,咬咬牙说:“前几天王爷右手受了点伤,不便写字。”

崔羽听罢匆匆展开信,依旧是“安”字,可她对他的字这般熟悉,不太费力便看出细微处的笔力差异。想他必然是强力隐忍不愿泄露伤情,引她担心,崔羽将信纸贴在心口,泪如雨下。

她突然恨起了这种可怕的折磨,更怨怪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她…

如果他肯,天上地下,她哪里不能随他去了?

当初她想走,他不允,如今他赶她走,她不舍…

情之一物,当真磨人。

眼见春去夏至,这场打了半年的仗,终于似开始走向结束。

他的信来的越来越少,这次,她又已经十多天没收到他的信。

夏风看她时表情越来越凝重,却赖不过她,在守卫府替她修了佛堂,找来佛经,任她抄写念诵。心中最空寂无力时,总要找点信仰来寄托才能保持心情平静,于是她不再抚琴画画,一天除了睡觉吃饭,所有的时间都在佛堂,只希望佛能听到她的祈愿,护他一世平安。

而那天,她就在佛堂,却突然听到守卫府起了一阵喧哗,隐有叱喝、打斗之声。崔羽惊住,起身循声而去,来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徐明,一身血污,执刀和屈武过着招,而小满拿着剑在旁边惴惴地看着,似是在犹豫是否该上前相帮。

崔羽看到徐明的一刹,心跳就快停止了,此刻制止时,声音都是颤的:“你们在做什么?”

徐明见到她,手上刀法愈加狠戾,一刀将屈武挥的后退一步,冲过来跪在地上,响崔羽磕头道:“殿下,快去见见王爷吧!”

60、比箭

翟羽更是吓得目瞪口呆,盯着徐明头顶,张开嘴重重喘气,好半晌才听见自己问:“王爷怎么了?”

屈武此时追过来,手中长刀抵在徐明背上:“殿下莫要听他胡言!王爷就算是出事也轮不到他来告诉。”

翟羽没有搭理屈武,只是紧盯着徐明,眼睛也不眨,又问了一次:“徐明,你说王爷怎么了?”

徐明埋首地上,声音粗哑:“琛王爷所率部队落入陷阱,被包围在十里谷,后来胡将军和安军师带兵强行将他救出,他身受重伤,更似是中了谷中奇毒,军医废了好大工夫才抢回一命。可如今他伤势未愈,毒性未除,却还要强行领兵在野鬼坡和叛军大战…殿下快去劝劝王爷吧,军医说这样妄为,即使是赢了,王爷他怕是也…”

“你胡说八道!”屈武厉喝出声,断掉徐明的话。而小满则赶到翟羽身边,扶住不停战栗着的她:“殿下,不要相信他,之前屈武便跟我说过,他怀疑徐明是内奸…”

“殿下!徐明跟着琰王爷征南闯北数载,对王爷忠心耿耿,如何可能是内奸?”徐明说着,又磕了磕头,“是安平让我来找殿下的,说是之前琰王爷薨了,王爷伤痛欲绝,是殿下劝好的王爷…”他找出一块令牌,双手捧于头顶,“这是安平替奴才偷出来的令牌,请殿下过目。”

“给我看看,”此时夏风突然插.进嘴来。翟琛走后,康城内所留士兵的训练一事便交托在夏风身上。方才有人传报说徐明凭翟琛之令强行入城,他便从练兵场匆匆赶至。

拿过徐明手上令牌,夏风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后,眉尖微蹙,先看了看表情木讷的翟羽,再望向神情稍嫌紧张担忧的屈武,最后叹息着点头:“令牌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翟羽便动了手,屈武面对着她看的真切,急忙唤了声“殿下”,夏风回身,屈指弹落了翟羽从小满手中抓过的剑,却不妨下一瞬她已拔出随身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夏风蹙起眉:“翅膀,你别乱来。”

翟羽不理他,只先用寒冷目光将欲来抢夺匕首的小满逼地后退两步,才语声严厉地问屈武:“屈武,我问你,你如何说徐明是内奸?”

“那日我和徐明带殿下离开,觉得那跟着我们的大鸟有些古怪…后来我跟琛王爷说了此事,他让我先别惊动徐明,他会调查清楚。我想也正是如此,此次王爷才没有将徐明此人留下!如此情况,安平为何会托他回来传信?”

“也许…正是因为他不得信任才有机会回来呢?”翟羽轻声反问一句,可不待屈武回答,语气又冷冽起来,“何况,你也不能肯定徐明是内奸不是?万一在王爷领兵走后这半年之中,他已证实徐明清白呢!”

“这…”

翟羽见屈武语塞,更是轻笑一声,咄咄追上:“还是其实,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都不许我出此院门一步!?”

屈武听罢,单膝跪下:“殿下恕罪。”

“是琛王的吩咐?”

屈武低下头去,不言,翟羽便看向旁边开始瑟瑟发抖的小满:“小满,你说!”

小满也急匆匆跪下,埋首地上:“殿下,奴婢不能放您走,请体恤奴婢。”

“不说是吧?你们当我这匕首抵在这里好笑呢!夏风你别动!你不可能快过我的刀子!”翟羽后退两步,眼睛通红,呼气声粗,“你们当我是不敢死么?半年前我没以死相逼是因为我想活着等他回来,我自己也不想死。但如今不同,他若死了,我还留着这条命去见他的尸体么!?”

屈武和小满似都被她震住,特别是小满,颤的越发厉害,片刻后,她才细声开口:“王爷走前说,若听闻他出事,更得看住殿下,无论如何不得放行。直到我们见到他尸首,再带殿下离开…”

“果然如此…”翟羽怆然而笑,笑声凄冷:“他是至死也不愿再见我了,可我偏不让他如意。”

夏风开口劝阻:“翅膀,他这是为你好,一怕你被骗,二怕你伤心。”

“那是他自以为对我好!”翟羽轻飘飘一瞥他,又笑道:“反正今天我拼死也要出去见他,这半年,我忍够了!”

夏风皱眉,神情阴郁,和她对视许久后,才捏着拳一字一句道:“好,我陪你去。”

“徐军医!”屈武不敢相信。

夏风转向他,已不见那复杂情绪,只潇洒地对他摊了摊手,“我也没其他办法了,不然你们拖着,我去配副迷药再来?”

屈武张口结舌,似又在思考夏风方案的可行性,可后者轻笑一声,瞄了仍跪在地上的徐明一眼:“不过,我倒真想看看十里谷中有什么奇毒。”

徐明跪伏地上,看不出什么反应。

翟羽看着夏风,见他目光扫过来后,便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夏风。”

夏风并不开心,只是眯了眯眼,没有回话,转头再度问屈武:“你们呢?怎么说?”

屈武没回答,翟羽反而开口:“你们走吧,离开这里。无论徐明所说是真是假,你们不该为放我离开而担半点责任。”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小满身上,有些复杂了起来,语声也不自觉轻上许多,“小满,我们主仆情谊到此就尽了。这么多年你为四叔卖力,再多的恩情也还得差不多了,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之前听闻你爷奶爹娘已于十年间先后病逝,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这便离开吧。”

“殿下,奴婢不走,”小满突然抬头,眼中含泪,却是清澈坚定,“其实奴婢也担心王爷安危,就同殿下一起去吧。”

小满这样说了,屈武也只得叹气一声:“小满都要去,我也无他选。不过一路上,徐明此人须得被绑起来。而且前去野鬼坡之路得由我们自行另选。”

“小心是对的,”夏风点点头,“但你们还是别去了,听翟羽的。屈武你得帮忙守住康城,怕万一有异动。交给你,我会比较放心。若前方有什么消息,我也会找人及时传回来,你们审清形势,看是否要离开。不过…若有机会还是走吧,屈武你是顾家的人,琰王的事,顾家多半不会轻易放过,到时你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可能会对不起小满。”

屈武微低下颔,最后点了点头:“谢军医提醒。”

见说动屈武,夏风又看向依旧用匕首低着自己的翟羽,无奈一笑:“好了,放开吧,这样也不觉得累。我去牵马来,这便启程。”

**

夏风本说点五百精兵随行,但翟羽怕他们跟不上灵犀脚力,便不同意,夏风也便作罢。但他坚持将徐明扔在康城内,眼见屈武将徐明绑好丢入大牢严加看管,才拿着徐明带来的那块令牌,与翟羽一起赶马上路。

一路不愿长时间歇息,只披星戴月地往野鬼坡赶,途中路过大城小城皆是用那令牌通关,倒极其顺畅。

三天后,离野鬼坡还有三百里距离,夏风逼得翟羽又一次停下来,将马匹放走吃草后,冷冷问她:“这一路看来,翟琛稳扎稳打拿回那么多城,你还相信徐明的话么?”

翟羽眼神中依旧带着急迫,听闻此言,先饮一口水,才反问他:“夏风,你是不是也觉得徐明一定是内奸?”

夏风也仰头喝水,似没听到。

翟羽便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那天跟着我的大鸟很奇怪,应该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那鸟的注意,它才会对我穷追不舍。说徐明是内奸,不是没可能的。但我只是想不通,如果他是翟珏和庄楠的人,他把我喊到前线去有什么好处呢?那时那鸟引来人追杀我可能是想阻止我去搬救兵,但现在呢?绑走我来要挟四叔?那他们怎么会这么幼稚呢?江山和翟羽,哪个更重,显而易见嘛。”

“翅膀…”

“何况…何况,我再多一瞬都已待不住。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真的遇险了,那我是绝对怎么都不顾也要去看他的。”

“哪里可能遇险!这一路打下来已经快近夜国国界!他分明快赢了啊!也许翟珏正是想最后负隅顽抗所以才找你来使阴招的,你怎么想不明白!?”夏风看她一脸坚定决绝的样子,真是快被她气疯了。这一路来他一直忍着不说,但此时不妨她还这么冥顽不灵,让他恨不得想一巴掌拍死她。

“可是这阴招对四叔有什么用呢?反正他都决定放弃我了不是么!与其让他无声无息放我走,我宁愿这样死在他面前!”翟羽一通吼完,红了眼眶,“夏风,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我也觉得。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我就必须要去他身边。不然,此生,我活着难安,会后悔一辈子。”

夏风拳头捏的死紧,最终却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渐渐放松,转身唤回马来,一边理着缰绳一边冷声道:“反正你已想好后果,我无话可说。老子也是疯了才会陪着你疯…”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但还是落在翟羽耳里,却如千钧撼动。扭过脸,她抹去泪水,翻身跃上灵犀。心想,也许此生欠夏风的,永远也还不清了。

**

第二天,伴着晨曦,他们到了野鬼坡。

远远便听见战鼓声声,淬着鲜血般的激昂,再近便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厮杀声及利器入肉的撕裂声与惨叫声,翟羽有些心惊,记忆被勾回康城那日决战…

夏风勒马稳住她:“你先找个低凹处藏好,我去看看情况,若翟琛不像中毒的样子,你便别过去了。”

翟羽稍一思量便答应了:“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夏风一弯唇角,笑容在晨光中极为灿烂,随即打马而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翟羽转身寻找适合的藏身处,却不防一声尖啸,一小群鹞鹰突然自晴朗天空俯冲而下向她击来。翟羽身上没有佩剑,只有短匕首,此时拔出,勉强将击向她面门的一只鹰挥开,却难逃被其抓伤手背的命运。

幸得灵犀灵敏,长嘶一声,喝退又一轮鹞鹰之击,且载着她飞速向方才夏风离去方向狂奔,而翟羽则抱住马脖,将身体紧贴在马背上,用穿了铠甲的背去迎击鹞鹰的抓啄,心中暗骂,她明明洗过澡换过衣服,自上次的事后又已经足足半年有余,为啥还这般惹这些烂鸟的注意,莫非真是徐明使诈?在跪拜之间撒了什么东西?

正忍痛捱着,忽然听破空之声自头顶上空飞过。原来灵犀脚力快,而夏风也并没走远,此时听得身后动静,便转身过来帮翟羽。他平日不善弓箭,因此也未带在身边,而长剑此时也不顶用,他便将身边能找到所有的小物件都用做暗器向鹞鹰掷去,力道用的极猛,鹞鹰一声惨嘶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坠地。

终是轻松下来,翟羽忍痛直起背来,长呼出一口气,一脸狼狈地回首看向夏风。这也发现,在飞奔之中,他们已来到战场边缘。观察战服,面前正虎视眈眈举矛对着他们的是朝廷军。

“你们是谁!?”将他们视作奸细的小兵怒叱问道。

夏风纵马绕了一圈,找到刚刚被当做暗器的令牌,懒散一笑,递给那士兵:“自己人。”

**

很奇妙地,此时战鼓声已停,双方正列阵进入对峙阶段,翟羽极目眺望而去,只能见一里之外的几面战旗,主将前后大概是八千玄衣骑围绕,直挺挺端坐马上,风姿飒爽。再在两方间辨识一会儿,便能看出己方人数还是远多于叛军的。

那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小兵自己不敢辨认那令牌,便一级级递交上去,终于来了个认得夏风的蒋姓中卫,过来无比诧异地看看夏风又看看翟羽,“怎么回事?军医你怎么在这时候出现了?”

“蒋中卫,我得知一个消息,琛王爷是不是前几日曾被困十里谷?”

“是啊!”那将军立马点头,“那一战可是万分凶险,叛军使诈用石头断绝出路,竟想将王爷困在里面同归于尽,幸好安军师想了办法将王爷救了出来!”

翟羽忙抓住了身边夏风的手臂。夏风侧首,见她脸色苍白,便对那蒋中卫说:“那中卫大人可知此时为何停下?”

“是王爷下的命令,刚敲了休止鼓,那狗贼得了机会喘气自然立马答应…但不知王爷是何打算…”

感觉到手臂被翟羽愈抓愈紧,夏风面上却还是淡淡地对那中卫说:“劳烦中卫带我们过去。”

弃马步行,向中间穿梭,没几步,却突然听到翟琛微哑声音清晰入耳:“翟珏,当日你以多攻少,打得六弟左支右绌的时候,曾经对他喊话说,若他敢与你单独比箭,便再放过康城三日,你,还记得吧?”

空气仿佛霎时紧凝。湛蓝天幕下还有苍鸟盘旋,偶一声长鸣,却衬得下面空气更为紧张。

时间像是被拉的很长,至少屏气凝息的翟羽觉得过了许久,才听到翟珏一声傲然冷笑:“自是记得。”

这话语声中的气力…翟羽心弦震颤,翟珏应该有伤在身,而且恐怕还不轻,不然不会这般明显。

那他呢?有没有中毒?还是强力隐忍给瞒了下去?

凝神又听翟琛继续徐徐道:“记得便好。那日你用整个康城余下两万士兵对生的渴望去压得六弟与你比箭,今日我便将此道还于你。若你敢与我比箭,我便多留你们三日性命。”

“呵,你想为翟琰报仇?”翟珏又是一声凉笑,“可是那日我敢放话,翟琰也敢应战是仗着有援兵将至,如今我并无援兵在手,无需拖这时日,为何要与你比箭?”

“苦战十日,这野鬼坡也被你逃到了尽头,无一刻休息时间…三日,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喘气良机,你身后之兵,怕会以为然。”翟琛声音凉薄,挑动着叛军疲惫不堪的神经。

“翟琛!不必废话,我来与你一战!”

阵前突有一清冷女声响起,翟羽认出是庄楠。

“我不与女人比,”翟琛声音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只不过也没忘了反讽一句,“而莫非举旗号令天下英雄一齐‘清君侧,肃君政’,甚至已打下南朝半壁江山的枭雄翟珏,就只敢躲在自己女人身后,让其替你出头?”

“翟琛,你何必如此挑拨?我方将士均知珏王爷为护士卒性命,已身受重伤,如何与你一斗?”

“当日翟琰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又是如何的?看来也就我那傻弟弟会真的顾念他人性命,而去牺牲自己的。”说到后来,翟羽都已听出翟琛的怒气,明白他今日是绝不会放过翟珏的。

以人之道还施彼身,的确是他一贯用的报复手法。

“翟琛,你无用再说,我与你一战便是。”如此刺激之下,翟珏终是应战,又笑了一声,“但我有要求,若我输了,我方便就此投降,你需答应不杀他们。”

“翟珏!”庄楠听到此惊恐地唤了一声,却显然被翟珏制止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边在生离死别,翟琛的声音却依旧冷的不见一丝起伏,“我答应,但不见得父皇会饶他们一命。”

“你答应便是,南朝尚需耕织恢复元气,这么多男丁,那位不会舍得…”

“那便一言为定,你放心,我不会像你不守诺言,待你死了,我必不会进攻,让庄楠替你收走全尸。”

翟珏听罢,连笑几声,“以往你总是表现出不善骑射,但我知那些都是假象,今日便来一并讨教了吧。不过你别太狂妄,我箭术不输翟琰,若是你输了,我可不会给你留全尸。”

翟琛不应他话,只淡淡说:“就依那日你和翟琰的规矩,三箭,一次一箭,如果战平,我同样撤兵三日。”

翟羽听到这里,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要开始比箭了。于是在玄衣骑列阵往两边散开的整齐蹄音里,她拼了命地往前挤去。夏风本想拉住她,但因四周的人都在后退,便没有拉住,只得跟着她一并往前。

翟羽此时脑海中的弦崩的死紧,而自己的每一声心跳,都已经赛过四周列阵时各种武器与铠甲碰撞产生的哗哗声。可在四周被莫名消音的环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她听来如此清晰,那便是一骑蹄音独独清脆,纵马而出,与对面的一骑同时到各自阵营最前。

而伴随着利剑急速破空的“簌簌”声,已经挤到前排的她眼睁睁看着两箭箭头在空中碰在一起,各自撞得断裂几节再从空中跌落,而第二箭于此同时就又已经破空而出,如上一箭的命运一般,对撞于半空,只是这次她几乎见到了箭簇在空中击撞出的火花。

还有最后一箭!

翟羽已经完全无法呼吸,脚也软了下去,本能扶住了身边一人,而也就是被她扶着那人很疑惑地低唤了一声:“长孙殿下!?”

翟羽被她喊得一偏首,而也就是恍眼间,视线中竟收入一箭竟不偏不倚往她的方向射来。

第三箭放出!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翟羽脑中嗡嗡一片,空白的背景下,单调地重复三只箭的走向…

一只直直向她飞来,可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箭从斜后方斜斜击落,而第三只,则直直飞向对方阵营。

“扑”声闷响。

那箭狠狠破甲而入,插.进了翟珏左胸。

61、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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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珏中箭后,往翟羽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笑了下,然后便无法控制地从马上坠落。他旁边的庄楠凄厉地嘶喊一声“不”,丢开手中的弓箭,向翟珏扑去。在他们身后的士兵很快将他们保护般包围起来,严阵以待地举着手中长矛紧盯着朝廷军动静。在无数同伴的逝去后,在这样一场以命相赌的最高将领比拼后,继续为生命和尊严而战斗。

翟羽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却只觉得越来越冷,心底最深处都凉透般的冷。

可惜,即使这样,她也能清楚明白刚刚的状况——庄楠那支箭是想于此时射杀她的,可她的箭却被翟珏用箭撞掉——那是他该和翟琛比的第三箭…因而翟琛射向他的那支箭,再无箭可挡…

“七叔…”翟羽喉咙一声咕噜,模糊吐出这两个字,终是失力地缓缓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