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许,我想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忙。”

“想这么多干什么,矫情。”

“…尼、玛!”

当晚,嘴上说不去想这么多的人却失眠了。

次日排的是B班,从下午两点到夜里十点半。宁夏走进饼房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下午过去,她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今天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莫名地勤恳劳碌,就连金志良也潜心猫在工作台前为全新推出的蛋糕主题做准备。

傍晚去员工餐厅就餐,宁夏刻意走在人群里听他们聊天。

“消息到底准不准确,总厨真的后天回来?”

“听说是后天,你看良哥都处在备战状态了,消息假不了。”

“我的妈呀,咱们好日子到头了!”

“是啊,唉。”

宁夏脚步顿了顿,自从来到这儿,因为她心里知道做不长,所以从来不主动询问酒店的事,这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刚巧徐思齐从她身后走过,她一把拉住他:“我能不能问你个事?”

“什么?”徐思齐爱答不理的样子。

宁夏指指前方:“他们刚才说总厨后天回来,总厨是谁,你们都很怕他么?”

“你居然不知道总厨是谁?”徐思齐倒吸了口凉气,见宁夏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天,你居然不知道总厨是谁!”

很重要的人么?至少对她而言,明显不是。

宁夏默了默,虚心求教:“那他究竟是谁呀?”

chapter 5

宁夏:“那他究竟是谁呀?”

徐思齐耳朵嗡嗡响,一个人处在陌生的生存环境,却连环境掌控者是谁都不知道,这已经不能用傻来形容,根本就是蠢!

他看着面前的“蠢货”,满头黑线地把她拉到拐角。

“总厨就是行政总厨,这总该知道吧?”

“嗯。”宁夏点头。

“万斯年有两个行政总厨,一个专门负责西饼房,一个负责除西饼房以外的其他厨房。”说到这儿,徐思齐突然有所顿悟,“我说你怎么抱良哥大腿呢,原来是不知道真正的老大是谁。”

宁夏没为自己辩解,两人的误会太深,多废口舌无益。

她直奔重点,问:“为什么要设两个行政总厨?”

难道是因为万斯年厨房太多,一个人管理不过来?宁夏稍一琢磨,自己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

徐思齐头皮又炸了一下:“你不会连甜品是万斯年在餐饮上大打的特色牌都不知道吧?”

宁夏若有所思地点头,“哦,怪不得西饼房独立设在负一层。”

徐思齐叉腰望天,无语至极。

他吸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到这儿干嘛来啦?打酱油?”

可不就是打酱油么!不过,是在劳累地打酱油。

宁夏想开口为他难得的机智点个赞,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打压了回去。

她嘻嘻笑了两声,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毫不羞愧的模样实在像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徐思齐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层鄙夷,气氛变得不尴不尬。

宁夏对此没太大的感觉,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过还好。

她接着问:“听他们语气,这位老大貌似很恐怖?”

徐思齐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咕哝了一声,宁夏没听清,正要追问,却听他吐出一个名字,“徐正则,国内甜点王。”

“…”

“就知道你不知道!”徐思齐冷哼。

宁夏没反驳,但事实上,这个徐正则她是知道的。

他参加过各种国际赛事,是难得的多项全能,西点、巧克力、糖艺等面面俱到。

欧洲人嗜甜,在甜点的钻研上令全世界赞叹,徐正则不单能打败其他各洲,还能战胜欧洲对手,俨然戴上一道令人瞩目的光环,他的地位在国内甜点界无人能及。

两年前,他在世厨会举办的全球甜点厨师大赛夺得冠军,宁夏从书报亭买回一本杂志拿给舅舅姜熠然“瞻仰”。

论长相,论技艺,姜熠然在她心目中都是最棒的,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男人已经走向了世界之巅,正常人看见总会发出一声感慨吧,可姜熠然偏偏不正常。

他十分不屑地将杂志扔到一边,说:“‘赢’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他一次次参加国际比赛,是独孤求败,还是想证明天下无敌?”

隔天,宁夏上的C班,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这对于赖床分子来说根本就是折磨。

宁夏定的五点半的闹钟,闹钟响的时候吵醒了对面床上的叶晓凡,叶晓凡烦躁地哼唧两声又睡死过去。

宁夏摁掉闹钟,闭着眼睛眯了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洗漱。

六点出门,中途需要转车。

慢条斯理地卡在6点55分到酒店负一层换装,宁夏穿过走廊,行至饼房前正要推门,脚步却不由顿住。

她听见里面传来赤-裸-裸的谩骂——

“出门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要不要我现在放你回家吃了药再来?”陌生的男声,除此之外,里面一片安静。

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大姐在走廊上拖地,拖把移到宁夏脚边,出声提醒:“妹子,让一下。”

宁夏抱歉地往墙边挪了挪,保洁员抬头看她的装束,问:“你不进去?”

宁夏想说她正打算进去,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哗地一下,带起一阵风。

负一层从早到晚点着灯,光线明亮,毫无晦暗,徐正则的面容身形被映照得清晰分明。

他一身白色厨师制服,短发利落而干净,可能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肤色略为白皙,气质偏于阴柔。他个子挺拔,挡在门洞里像一座冷漠孤傲的山峰。

宁夏在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两年前她就觉得这人长相女气,此时见到真人,突然有些好奇,国外的男甜点师多半都承认出柜,他常年在国际甜点界游走,是直男?还是早就弯了?

可,眼下这情况根本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徐正则冷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眼,锐利、冰冷,像削尖的冰棱。

“你是谁?”

宁夏颔首介绍自己:“总厨好,我叫宁夏,是饼房新来的实习生,请多——!”

“老金。”徐正则听到“实习生”三个字时,深敛着眉,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

“诶。”金志良疾步走过来,他站在徐正则身后,被他身形遮挡,宁夏只能瞧见一抹白色边角。

徐正则依然笔直地盯着她,嘴上在问:“我什么时候招过实习生?”

金志良支吾不出,徐正则不耐地转过身面向他,质问的语气更甚,“这里到底谁说的算?谁允许你擅作主张随便招人进来?”

“不是我,是、是卢副总。”金志良被逼得老实交代,“宁夏是卢副总安排进来的。”

徐正则清冷的眸光定住,三秒后,他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踏出双开门,沿着西饼房外的走廊直直前往电梯,留给宁夏和金志良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金志良扬着脖子怔怔地看着走廊尽头,表情纠结。

“金师傅,总厨一大清早吃了火药么?”宁夏挪步过去和他站一起,也盯着那个方向。

好一会都没人理她,却突然察觉右脸颊旁一道诡异的视线,宁夏偏头,发现金志良正神态莫名地望着自己。

他对她说话的口吻第一次夹杂上些微的同情,“他一定是去找卢副总了,你好自为之。”

“…”

金志良扭头往里走,又忽然停住,“当面不要叫总厨,叫他Cosmo,他要求大家叫他Chef Cosmo。”

“…”

宁夏独自站在门外,忽然想起姜熠然曾对徐正则的那句评价,虽然她舅舅毒舌傲娇又自恋,可说的话却并无道理,一个不断追求输赢的人,他的内心世界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尽管这会时间尚早,但徐正则知道卢晓今天破天荒地提前来了酒店,因为早上地库停车时,她非常霸道地在入口和他抢道。

徐正则径直推开副总办公室的门,人未进,声先出,“饼房里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新人?”

随着他人走进去,话音也刚好落下。他这才看到办公室内有两个外人,一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瞅他,一看就是助理的面相和打扮,另一个背对他而坐,身形未动,处变不惊。

卢晓蹭地站起来,“没看见我这儿有客人,出去!”

徐正则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他瞥了眼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从他立定的角度可以看见男人线条修韧的侧脸和脖颈,他抬手端起茶杯,深蓝色的西装上衣露出一小截衬衣袖口,指节修长干净,品茗的动作自然随意,丝毫不受气氛打扰。

徐正则不知是什么客人,但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饼房里那个叫宁夏的人是不是你安排进去的?”

“是。”卢晓靠近他,扬手一指,“说完了么?给我滚出去!”

徐正则面色不改,撂下一句狠话,“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做主!”

卢晓气得发抖,两眼一瞪,压低嗓子警告他:“你最好给我认清楚,别说一个西饼房,将来整个万斯年都是我的!安排一个新人进饼房怎么了,我还能找人顶替你的位置呢!”

“那你去找,随时欢迎。”徐正则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姿态傲慢,丝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留下卢晓咬牙切齿地不断咒骂。

卢晓一回身,看到沙发上的人嘴唇勾动,像是在笑。

她立刻表达不满,“我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要幸灾乐祸!”

叶昭觉轻轻抬眸,“你都可以随时找人替换他,这还叫被人欺负?”

chapter 6

叶昭觉轻轻抬眸,“你都可以随时找人替换他,这还叫被人欺负?”

关键是暂时踢不走他好么,卢晓想到这事就烦闷。

她坐到对面,压下私人情绪谈正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叶昭觉简单提示:“水果山造型的订婚蛋糕。”

哦,蛋糕…

卢晓眼睛一亮,说:“你对订婚蛋糕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叶昭觉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浅笑,“尽可能地提要求出来,好让你尽可能地去为难刚才那位厨师?”

“…”

卢晓咽下被揭穿的尴尬,别扭道:“你怎么知道订婚蛋糕就一定是他做?”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徐正则,季彦今从巴黎高薪聘请回的甜点王。有最好的师傅在,我不找他找谁?”

“你知道得还真多。”卢晓口气不佳。

叶昭觉笑了笑,好言相劝,“卢伯伯既然找来季彦今做总经理,他必定有过人的管理能力。你好好跟他学,把他的人挤走,对你、对万斯年都没有好处。”

卢晓最烦听到有人夸季彦今,不论是直接的赞赏还是隐晦的暗示,她都听不得。对于她而言,酒店是她的,卢乾坤找来一个外人做总经理,根本就是当所有人的面活生生地打她脸。

她看一眼时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是谈论订婚宴的事么?你九点的航班,现在都快八点了,还不赶快把该交代的事宜都告诉我。”

毕竟是她的个人问题,叶昭觉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他示意助理陈书打开自带的笔电,将屏幕侧对向卢晓。

“我要的水果山不是指形状像山、表面装饰水果的那种,必须是由水果堆叠而成,每个水果的形状和颜色都要逼真。这里罗列了九十九样水果种类,每样都要在内,不要重复,也不要遗漏。”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眸光逐渐变深,整个人仿佛步入一个放空状态。

卢晓懵懵懂懂,他明明离她很近,可这一瞬间又似乎离她很远。

她开口问:“没有其他要求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

他似是有所犹豫,过了稍许,才缓缓地说:“还有,水果山的顶-端必须是草莓,至于底下的堆砌顺序,你们随意。”

徐正则的归来无疑给饼房里的每个人装上了隐形发条,他们卖力做事,就连寻找原料都会选择小跑,仿佛五秒内回不来留在工作台的半成品就会爆炸。

也许金志良认为等徐正则回来后宁夏就得收拾铺盖走人,他完全忽视了宁夏,难得没有给她交代任何任务。

宁夏乐得轻松,在几个功能分区来回转,笑眯眯地不停问:“需要帮忙么?”

没人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因为没人敢在徐正则回来后表现出一丁点的闲散放松。

徐思齐在做蔓越莓曲奇,他刚上手没多久,只负责做一些基本糕点。

他将淡奶油放在热水里隔热加温,一抬头瞄见宁夏毫无危机意识地在饼房里乱窜,他嘴角扯了扯,十分看不惯。

“呲呲——”他勾勾手指,召唤她过来。

宁夏笑容可掬地走过去,不等他发话,主动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帮你妹的忙!”徐思齐瞪眼,“跟个大爷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你当自己是巡查领导?”

面对他的嘲讽,宁夏一点也不生气,她头微微歪着,“你也看出来我有领导气派?”

“…”神经病!

徐思齐不理她,低头继续工作。

他将糖粉倒入软化好的黄油里,一瞥眼,看见宁夏并没走,而是正侧对他旁观大黄做草莓大福。纤细的背影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专注。顺着她的角度一望,呵,原来她盯的是工作台上的那盘草莓。

徐思齐不由得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