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明显不好糊弄,“走到这就停下来不走了?”

宁夏见招拆招:“嗯,我今天穿的鞋跟高,走路有点累,停下歇歇。”

徐正则审视她片刻,哼地一笑,没理她,转而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思齐,说:“到车上去。”

徐思齐梗着脖子,说:“你们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听到?”

徐正则面无表情睇视他一眼,他收到警告,不情不愿地走向前面停车的地方,拉开副驾车门,看着他们所站的方向磨蹭了一会才坐进去。

宁夏与徐正则面对面,他很高,气场又强,宁夏抿了下嘴,说:“我发誓我真没跟踪你。”

徐正则眉峰一挑,说:“此地无银?”

宁夏有些泄气,“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低下头,破罐子破摔,盯着自己鞋尖看。

酒店门前的小广场灯火通明,若不是保安阻拦,指不定早被周围居住区的广场舞大妈们霸气攻占了。

徐正则看了她一会,说:“我姑妈那还要再顶一阵。”

宁夏一愣,头抬起,“不行,你之前也说只一阵,结果一阵又一阵,这都拖半年了。”

徐正则眯眼看她,脾气瞬间涌上来。

宁夏察觉,“你别指望再威胁我。”

一句话,徐正则火气倒莫名其妙消退了。他看着她沉默片刻,无端说了句:“你想要什么?”

宁夏:“…”

徐正则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说:“你帮我再顶一阵,我可以满足你一件事。公平交易。”

宁夏心口直跳,她才打消拜师念头,一眨眼功夫他自己反倒主动敞开后门。

宁夏谨慎打探:“什么事都行?”

徐正则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宁夏摆摆手,说:“放心放心,一定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徐正则眼睑一掀,“说。”

宁夏目光诚恳,“,你可以随时向你请教有关甜品方面的问题吗?”

徐正则一时半会没应声。

宁夏耐心等待。

须臾,他哼笑:“就这样?”

宁夏点头,“嗯,你得答应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成,我答应。”

宁夏心里一喜,为保险起见,还是说:“我今晚回家拟定一份协议,明天上班带给你签字。”

徐正则怔了怔,“你以为只要是白纸黑字就具备法律效力?”他意思明摆在说:你是不是傻?

宁夏微微笑:“你出尔反尔我又不会和你打官司,我就是图个底气,你嫌我烦的时候我在你面前腰杆挺得直。”

徐正则冷笑。

宁夏看了下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银色轿车,徐思齐已经又从车里出来,等得不耐烦了。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徐正则:“等等。”

宁夏身体转回来,等他继续往下。

“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宁夏说:“我知道,你今晚不是说过了么。”

徐正则目光洞察,“少跟我装傻,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知道是知道,宁夏心想,你心里没鬼,还怕别人说?

翌日,宁夏上c班,早七点到下午四点。

找徐正则签过字,她举起笔记本询问积累下来的几个棘手问题。如她所料,徐正则的确耐心欠奉,问到第三个,他就有点不耐烦了。宁夏只当无所觉,厚着脸皮问到底。

徐正则注意到她厚厚的一本笔记,字迹密密麻麻,像黑色小蝌蚪游在纸页。

他突然凭空问了句:“为什么喜欢烘焙?”

宁夏笔尖一顿,低声:“不为什么。”

“不肯说?”徐正则闲闲地向椅背一靠,“一口吃不成胖子,今天就到这。”

宁夏:“…”

深吸一口气,眼睛从笔记本上抬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如果非要追溯,也许是因为我母亲喜欢,我舅舅喜欢,连带着我就被感染了。”

徐正则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宁夏看了看他,“?”

他望着她,默然几秒,说:“继续。”

宁夏:“嗯?”

“继续说你碰到的难题。”

“…哦,好。”她半惊半疑地瞟他一眼,把本子翻到下一页,念出之前记录的疑问。

宁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徐正则对她的态度好像比以往好一些,就连徐思齐也不和她找茬儿闹矛盾。

日子过得顺顺利利,几乎没有烦心事,她正在无忧无虑地朝目标勇往直前。

这天,卢晓把她叫去1506,那间专属于她的休息套房。

宁夏向她说了说饼房的近期情况,顺便问道:“省台的甜品比赛,时间定下来了吗?”

卢晓点了根烟,“说是六月中旬,谁知道。”

宁夏盯着燃起的火星,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是想劝她戒烟,但她无权过问她的自由。

最后也只吐出一句:“你一天几支烟?”

卢晓指缝夹着烟头点了点,挑起眼尾含笑睨她,“放心,我有数。”

宁夏看出来,她这是在得意自己关心她。

卢晓这人,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就像个孩子,容易满足,也容易蹬鼻子上脸。为人处世也不是没头脑,只是太随性,脑子经常发热,动不动就看心情。

“就这样?没别的事了?”卢晓倾身上前磕了磕烟灰,看着宁夏问。

宁夏说:“我想想。”

眼珠往下一扫,目光定在矮几表面横放的一本财经杂志上。她伸手拿过,看着封面人物,建恩地产董事长林成恩。

她翻到人物访谈那页,卢晓看她好像对林成恩挺感兴趣,在旁边说道:“还记得以前常跟我一起去你家西饼店的那女的吗?这是她爸。”

宁夏微讶,哦…林颜夕的父亲。

可是,徐正则又和他是什么关系?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分明就是与徐正则常常碰面的那位。

宁夏上的a班,难得早早回到家里,却意外看到她正倍感疑惑的人正坐在自己家吧台旁,和姜熠然安静喝酒。

姜熠然看她愣在那儿,晃了晃酒杯,招呼:“要不要也来点?”

徐正则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平静仰起脖子,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宁夏一直以为他俩关系早已疏远,突然撞见这一幕,有些转不过弯。

“你们喝吧,我上去换衣服。”

宁夏洗了澡,换了舒服的居家服,然后走下楼来,到厨房做甜品。

她忙忙碌碌,走来走去,中途还到吧台这边来挑走一瓶柑曼怡甜酒。她一转身,听见姜熠然对徐正则笑着说:“你看看,又要糟蹋一瓶好酒。”

宁夏扭头瞪他,冷不防撞见徐正则清凌凉淡的目光,索性干巴巴说道:“你在正好,待会帮我点评一下。”

徐正则挑眉,笑得凉凉的:“你还真把我当便宜师傅了。”

宁夏说:“我家的酒不能白喝吧?”

姜熠然轻笑,他的酒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了。收到她警告的眼神,他闭了嘴,不拆她台。

徐正则斜睨着眼,瞟姜熠然一眼,“怪不得是你养的,不肯吃亏的性格跟你一样。”

“说得好像你就肯吃亏。”姜熠然喝口酒,有点无语。

宁夏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酱酒有事瞒她,她目含审视地在他脸上扫视一圈。

姜熠然见了,垂了垂眼帘,没理会。

宁夏做的黑巧克力慕斯蛋糕,花了点心思在摆盘上。

她站吧台另一侧,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尝尝吧。”

徐正则看了看她,拿刀利落切开,没立即品尝,而是先凝视了一会竖切面,层次分明,能看见细碎的巧克力片。

随后,他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神色平平,没什么情绪。

宁夏心提着,问:“怎么样?”

姜熠然抿着唇好笑,等着看徐正则如何评断。

徐正则足足沉默一分钟,宁夏看他面无表情,紧张又忐忑。

他轻轻抬眸,“你喜欢橙?”

“啊?嗯…算是比较喜欢吧。”宁夏说。

姜熠然在一旁故意夸张质疑:“算是比较喜欢?我印象中,你可是十道甜点里有七道都会用到橙,什么甜橙、脐橙、血橙、酸橙…轮番买,轮番用。你说,是不是你?”

宁夏羞恼,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她看着徐正则,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忐忑不安的情绪自然逃不过徐正则的眼睛,他慢悠悠说:“你自己看呢?”

“…”这种事自己怎么看得出?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她垂着眼皮,不吭声了。

徐正则说:“就这么没自信?”

“…”什么意思?宁夏怔怔然看他。

他嘴角一扯,将竖切面朝她那边转了转,刀尖指着断面,说:“层次感没乱,切开后看见黑巧克力碎片,也算你藏了心机。至于甜橙酱,中和了焦糖牛奶巧克力的浓郁,与柑曼怡甜酒相辅相成,口感不腻,也还清爽。十分的话,给你六分,及格了。”

宁夏:“…”

她使用的食材他全都吃出来了。

徐正则说:“怎么,不满意我给六分?”

宁夏摇头,“不是…”

姜熠然笑道:“你别单说优点啊,指出不足来。”

宁夏点头,“对,哪里不好你提点提点,我好去重做。”

她模样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求知欲。徐正则沉默看着她,隔一会,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从不指点人,只骂人。”

宁夏一顿,大义凛然:“你骂吧,我听着。”

徐正则瞧她半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找骂还不容易,成全你就是。”偏头睨向姜熠然,“不是我要欺负她,是她自己求我的。”

姜熠然白他一眼,嘴唇沾上杯沿,“你随意。”

第54章 chapter54

从下午到傍晚,宁夏前后比对做出三份黑巧克力慕斯蛋糕,承受挨训时虽时有羞恼,但好在求学心态强烈,心情很快就能自行调整回来。

准备再去做第四份,奈何徐正则吃腻了,不愿再配合。

宁夏也快被骂吐了,看到姜熠然给她使的眼色,撇撇嘴,走出家门,去了隔壁。

她前脚刚走,徐正则抬眼,对姜熠然说:“负气出走了?”

姜熠然登时就乐了,说:“她负气,直接跑房间里摔门,现在屁颠屁颠地往外跑,是因为心不在家里。”

徐正则透过杯壁盯着另一面倒映的璀璨灯光,漫不经心地眉峰一挑。

宁夏回来早,他们两个一碰面本身就话少,她开门进屋时,更是尚未聊几句。可能是上回自己警告过他一回,他对宁夏的态度明显有所收敛。这一点,姜熠然其实很满意,说明他的情况是可以通过心理治疗和自我调整得到改善的。

“周医生说你最近的情绪很稳定,保持得不错。”

徐正则笑得寡淡:“你怎么看出我有病的?”

姜熠然说:“你和我认识的徐正则不一样。”

简单一句,徐正则心里十分熨帖,轻笑:“你要是当初主动联系我,我也许不会走现在这条路。”

姜熠然坐姿一顿,瞥向他,“确定回不了头了?”

他没应声,沉默片刻,眸光冷凝,连声音都低沉得晦暗不明:“不是回不了,是不想回。他欠下的债,就该悉数偿还。”

宁夏到隔壁时,整套房子安安静静,随着窗外日头的降落,光线也逐渐黯淡下去。

叶昭觉不在家。她知道他晚上有饭局,也知道他会回来很晚,可在姜熠然示意她上楼,留给他和徐正则私密的谈话空间时,还是不作深思地忍不住过来了。

打开冰箱,有一些简单的食材,橱柜里也有挂面,她索性从简,给自己煮一碗面条。水煮多了,挂面也无知无觉地放多了,一大碗变成两大碗,她撑破肚皮,站立歇了会,楼上楼下地来回走动,慢慢消食。

之后仰躺在沙发回忆徐正则言语尖锐的指正,一遍一遍在脑海中过,好像抓住了什么思绪,又好像什么也没悟出来。

世界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缓慢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