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那三哥跟我进阙再说?”

“不用,我等会儿还得回魔界。”

孔嫀一愣:“你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回去?”

孔遐面容苍白:“百里绮心控制着我的生死,我必须回去。”

孔嫀咬牙道:“我就猜到是这样。三哥,她是用的什么歹毒玩意儿,我请帝尊帮你除去。”

“我也不知她使的什么手段,嫀嫀,你先不用管我。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告诉你。”

“什么事?”

孔遐取出一物递给孔嫀:“你可认得这个?”

孔嫀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是我爹的指环!”

“果然是王君之物。我从前虽目不能视,但在小时候,王君常常抱着我玩耍,我那时摸到这指环的花纹,记忆一直深刻。”

“这是娘亲送给爹爹的,他一直戴着,不知三哥从何处得到?”

“在人界接近妖界的一座道观里,但我在周围找了许久,并未找到王君。我想着,此物应当交给你。”

孔嫀静了一会儿:“好的,三哥。我会继续追查。”

“嗯,嫀嫀,那我先走了。”

“三哥,你在魔界万事小心。”命悬他人之手的感觉,孔嫀也尝过了,她不忍道:“你真不留下吗?或许帝尊有办法的。”

“不了。我在百里绮心身边,若操纵王君一事是她所为,也好从旁打探。”

孔嫀劝不动孔遐,只能目送他离开了。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孔嫀,你还没找到爹啊。”

孔嫀看过去,轩辕辰绾带着韶影与滕央站在远处。

她皱眉:“你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我只是路过。是你们自己修为低没发现。”上回玹琏去了天阵,她自然也回天上天了。现下听说师弟回来,她又准备回紫上阙住着。

她道:“师弟也真是,明明巫族有元神寻亲之法,他见你找爹这样辛苦,也不知帮帮你。”

孔嫀道:“帝尊自有安排。只待延缘草成熟即可施术。不用你操心。”

轩辕辰绾疑惑:“延缘草…那是什么?”

“自是元神之术所必须的引子,天女自诩熟悉巫族之法,原来却不知道。”

轩辕辰绾笑道:“我师弟这样告诉你的?可元神之术,顾名思义,有元神为引即可,哪需什么延缘草?”

她又道:“你若不信,我可在此发心魔誓,元神术绝不需元神以外之物为引。”她停了停,一语道出:“我师弟在诓你呢。”

帝尊骗她?她怎么可能信轩辕辰绾而质疑帝尊?可孔嫀心里就是生出一股怪异直觉,轩辕辰绾所说,也许才是真。

轩辕辰绾又道:“对了,邀游台有巫族术法有关的书籍,你可去买来看看,对于元神寻人之术,虽无施术的心法手诀,但对法术引子还是有提及的。”

轩辕辰绾先走了,孔嫀久久站在原地。

她不打算去邀游台,她准备直接去问帝尊。

玹琏本在丹房制药,孔嫀径直将他拉进了书房。

她指着那书案上的翠苗问:“帝尊,你说这株小苗长成时间不定,它要是一直不长,就永远不能用元神寻人术么?”

玹琏蹙眉,尚未说话,孔嫀已提高声音:“帝尊,你骗我的是不是?元神术根本不需这个,只需用血亲元神就够了。”

玹琏说了实话:“是。”

孔嫀心凉下来:“你为何要骗我?你明知我有多想找到我父亲!”

“那个法术,会对你的元神造成很大伤害。”

孔嫀摇头:“没关系。只要能找到爹爹,我不介意!”

玹琏定定看她一会儿:“可我介意。”

孔嫀怔了怔,这似乎还是帝尊头一回表达对她的感情,之前哪怕他与她亲近,他也未说过甚么在意她的话。

孔嫀冷静了些,是啊,他对她这样好,都肯为她去天阵了,怎会不愿施个小小法术,定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对不起,帝尊,我先前不该对你那样说话。”

玹琏:“无事。”

“帝尊,既然问机灯和天阵里都找不到,你就帮我施术好不好?我每天都想着父亲,害怕他在外面受人欺辱,更怕他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死去。”

孔嫀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张惶,玹琏何尝不知孔雀王之于孔嫀的重要,他沉默片刻道:“好,我帮你就是。”

“真的么?”

“嗯。明天可好?我今日还有一套符章需得写完送至人界。”

“好。”孔嫀点头:“那帝尊,我明天来找你。”

玹琏却道:“你不是想留在黍梦居?今晚别回火宵阁了。”

帝尊竟主动邀她留宿在黍梦居,孔嫀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很快答应了,虽为父亲之事伤心,但她对他的向往,怕是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

因有帝尊的主动邀约,孔嫀的心绪倒是舒展了些。

她练了一下午的瞬花铃防篇,到了夜里,自然地住进了玹琏的主间,俨然成了黍梦居的主人。

帝尊入夜后一直在书房,写她看不懂的符章,孔嫀想到明日要献元神,只陪了他少顷,就早早漱洗完毕,准备就寝了。

她穿着橘粉色的中衣,坐到璃镜前,正要取下桃尖镂花发簪,解开长发,却见玹琏走进了屋来。

“帝尊?”孔嫀疑惑看他:“你的符章写完了?”

玹琏未答,只径直拉过凳子,坐到了孔嫀身后,镜中一前一后映出两张精致的脸。玹琏靠得很近,孔嫀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莫可名状的压迫感。

下一刻,孔嫀发现帝尊捉住了她的手,又握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顿时一动也不敢动,身体不自主地发颤。

玹琏在她耳畔道:“我帮你。”

孔嫀完全被玹琏的气息包裹,心里怦怦直跳,任他帮她解了簪饰。

一头水亮的黑发倾泻,如烟如瀑,穿过男人的手指间。玹琏将孔嫀的长发握在掌中,缓缓摩挲,似乎在做最后的考虑和犹豫。

“帝尊。”孔嫀忍不住叫他,今晚的帝尊,带给她的感觉格外危险,他看她的眼神深而暗,与平时都不同,令她有些害怕。

她虽成日爱粘着他,想与他亲近,但都是不带欲念的亲亲抱抱,她对真正的情事,实际全然不知。

玹琏突然将孔嫀抱起来,走向房间里唯一的玉榻。

孔嫀惊呼出声,伸手去搂着他的脖子。

玹琏放她平躺在床上,高大的身姿俯到她上方,左手撑在她头侧,右手手指沿着她的额心、鼻梁一寸寸下掠,在她双唇轻轻摩娑。

“帝尊。”孔嫀无措地叫着他。

玹琏慢慢低下头:“别怕,把你交给我。”

孔嫀注视着男子越来越近的面容,朝他点点头。

他的唇在她小小的锁骨窝逗留,而后,游走向下…

孔嫀神魂尽被玹琏攫取,正神思恍惚间,她蓦地发出呼痛声,指尖深深嵌进男子后背的肌肉里。

女孩犹如泣露含苞的花朵,为玹琏完全地绽放,盛开,纯洁又靡艳,令这位历来理智之极的天界至尊也失了自守之力。

孔嫀被他逼得抽泣起来,玹琏却只是吻掉她的眼泪,丝毫未停。他一遍一遍品尝着她的美好,放任自己沉湎在她给他的陌生快意里。

朝思暮想,情之所钟。平素有多克制,此刻就有多么地不知餍足。

两人身体亲密相楔的同时,元神也交融为一体。

孔嫀疲累至极,终于完全地昏睡过去。

玹琏拥着她,闭目祭出自身元神,催动心诀,连绵不断的画面开始在他紫府中闪现,如浮光掠影…

孔雀王的身影一闪即逝。

玹琏张开眼,与孔嫀分开。

他看她片刻,打水为她清洁了身体,又为她穿好衣衫。女孩露在衣衫外的雪白颈项和手腕,点点皆是他留下的痕迹。

“等我回来。”他在她鼻尖落下一吻。随即离开了火阵。

孔嫀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她坐起来,只觉浑身酸痛,腰都快断了,身体的不适令她立即回想起昨晚。

帝尊的举动来得突然,他甚至都未正式向她告白过,但她仍是心甘情愿。

原来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可以亲密成这样,她完全属于他,而他也完全被她拥有,让孔嫀哪怕只是想想,心里就觉得甜蜜。

只是,帝尊呢?为何他不陪她一同醒来。

孔嫀在火阵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得闷闷回峰了。还说今天帮她施术,结果连人都找不着了!

孔嫀坐在火宵阁石台上,看着玹琏送她的梅瓶。她原就极喜欢他,现下连身子也给了他,更是稍作分离,就思念成疾。她脑海里全是认识帝尊以来的回忆,她明白,今天估计是做不了其他的事了。

到了快入夜时,消失了整天的玹琏,毫无预兆地现身在火宵阁。

“帝尊,你回来了。”

孔嫀微怔,立即迎向他,还来不及撒娇,他已牵了她的手:“跟我来。”

数息之后,两人出现在徵峰的赤舍,玹琏打开门,孔嫀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孔雀王。

她朝前走几步:“爹?”

起初,孔嫀以为她思念过度,出现幻觉,直到亲手触碰到孔寻的身躯,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欣喜回头看向玹琏:“帝尊,是你找到我爹的?在哪里找到的?”她又皱皱眉:“我其他的族人不在一起吗?”

玹琏未随她进屋,只站在门口道:“具体我晚些再告诉你。孔雀王并未受其他伤,我已通知素蘅过来照看。你先陪着他,我有事出去几天。”

什么事这样急?连与她多说几句话也没有时间。孔嫀追到门边:“帝尊,你去哪里?”

玹琏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寂寂林深中,只留下了孔嫀父女两人。

帝尊是怎么了?孔嫀回到床前,有些难宁。

幸而,她的父亲终于找回来了。孔嫀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露出笑颜,她坐到床边,紧握住孔寻的手。

这时的火阵外,天后沉默站着,已整整站了半日。

她为玹琏点的元神灯,一夜之间微弱到令她不可置信的地步,比上回他引动梧桐神树再生时还要低弱,她哪还坐得住。待她赶到紫上阙,对方人却不在,更是令她焦灼至极。

当她看到终于现身的玹琏,稍微放心,上前道:“走,随我去天上天。”

玹琏道:“就在令彰殿罢。”

天后同意了,只要他愿意让她帮他,地点倒无关系。

她很清楚玹琏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惯于独自解决问题。看来这一回,他自己也清楚,若魔神在此时趁机发作,他怕是难以抗御,他需要她为他护法。

天后将令彰殿封起来,见他盘坐在石榻上,连调转真元自行蕴养元神都艰难,担忧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令你的元神伤成这样?”

玹琏只沉默调息。

元神受损仅能靠养,急不得。天后坐到他身旁,将手贴在他的后背,为他渡入仙力,她蓦地脸色一变,待助他将补神心法运转一周天后,她站到他的面前,沉声问:“你元阳之身已失?”

玹琏仍旧未答,显然不愿多谈。

他不说,但天后自朝圣会尤其关注孔嫀,联系前后,岂会猜不出。天后怒极倒笑起来:“你祭自己的元神,为孔嫀施禁术寻父?”

她不再问任何话,只转身而去。

玹琏忽然张开了眼,看向已行至殿门的天后,道:“天后既知我与孔嫀已有夫妻之实,她就等于是我的妻子,你要对我的妻子出手么?”

天后紧了紧手指,这个由她养大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第二次警告她。她折回来,慢慢道:“为了你,我不会动她,你放心。你好好地养着元神,才是当务之急。”

天后说着坐在他身旁,直到玹琏完全地入定,才消失在殿中。

天后到徵峰找到孔嫀的时候,轩辕辰绾竟也在。孔嫀担心轩辕辰绾打扰到她父亲,将她引至了半山,孔嫀不知说了什么,轩辕辰绾气得咬牙。

两人看到天后,都是一愣。

“母后!你怎也来紫上阙了。”轩辕辰绾立即迎上前。

孔嫀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打招呼。

天后没有理会轩辕辰绾,目光落在孔嫀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她执掌天界九万年,很少有这样难以决断的时候…

玹琏对孔嫀若是普通的喜欢也就罢了,留着她给他解解闷也无不可,可是,他对孔嫀的用情之深,已令他三次逆天道而行,那么,孔嫀就变成了玹琏的劫数。

但她知道,她不能取了孔嫀性命,因为玹琏,也因为墨隐澜。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孔嫀小腹,突然有了别的想法,玹琏不愿碰轩辕辰绾,既然他要了孔嫀,若孔嫀能诞育一个玹琏的孩子,倒是对天界极为有利。

不过,仙胎不是易结的。孔嫀还是不能再留在玹琏身边。若她以后真能有孕,再将她带至天界便是。

轩辕辰绾见天后瞄了几次孔嫀的腹部,不明所以地皱皱眉。

孔嫀压根没看天后,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这天后是专程过来默声的么。

天后突然开口:“灵绛,本后想请你帮一个忙。”

孔嫀为天后的客气微微吃惊,道:“不敢,请讲。”

“可否到你的火宵阁,入内一谈。”

孔嫀稍作思索,道:“好。”

轩辕辰绾跟到了火宵阁,想跟进屋去,天后却道:“辰绾,你在外边等着。”

轩辕辰绾只得止步。

天后闭上门,转过身来第一句话便道:“你喜欢玹琏,对吗?”

孔嫀抬起头:“…”

天后:“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

孔嫀愈发不知如何接话,她不愿告诉天后她与帝尊的事。

天后对她远比对轩辕辰绾温和,道:“就从你们如何认识的说起吧。”

孔嫀知道,天后与玹琏就算称不上情同母子,但作为玹琏敬重的长者是称得上的。她终究还是道:“孔雀族受劫后,我被我师父丹朱带到紫上阙,认识了帝尊。”

“你的意思是,你做紫上阙峰主时才认识他?”

孔嫀点头。

“这怎么可能。”天后不信。玹琏为了复活梧桐神树,可是花了整整六十年,也就是说,至少六十年前,玹琏就该认识孔嫀了。

“是真的。”孔嫀强调。

“你确定?你有没有失忆过?”

孔嫀稍作犹豫:“有。”

“是什么时候的事?”

孔嫀不愿讲。

天后道:“你说出来,我想我能助你恢复记忆。”

孔嫀怀疑:“真的?”

天后始终和颜悦色:“自然是真。”

孔嫀终于道:“在几十年前,我在北极天海玩耍时,曾经被卷入时光乱流,过了十年后才莫名其妙地回来了。可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我什么记忆也没有。”

天后沉默片刻:“你可否褪下衣物,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孔嫀一怔,虽然都是女子,可这既不沐浴又不泡汤泉,宽衣解带的实在别扭:“天后看我的背做什么?”

“不同的失忆原因,解决的方法也不同。我想知道你是因受创忘记,还是被人封印了记忆。若是被人封印了记忆,背上的神道穴总会留有痕迹。”

孔嫀依言解开衣衫,光洁的背心处,果然有一枚玄文银印。小巧玲珑,状若琼花,若不注意,很难发现。

天后冷冷一笑,果然如她所料。她就在想,就凭孔嫀,如何在坠入时光乱流后还能存活,果然是靠着玹琏救下她,护着她。

“我知道了,你穿上衣裳吧。”

孔嫀闻言拢好衣物,问:“是何原因?”

“你的记忆被人封印了,也许我能帮你解开,你可愿让我试试?”天后加了一句:“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