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嫀略思索,道:“还是算了。天后请回吧。”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天后将孔嫀按在凳子上坐着,不容她拒绝,已落掌覆在孔嫀背心封印处,手掌生光,感受玄文走向,又抬手划出一道繁复光符,重新将手轻击向那处。

孔嫀身体一颤,天后手掌里刺痛钻心,猛然收回手。

天后摇头:“我果然无法解开封印。”

房门这时霍地从外推开,轩辕辰绾冲进来道:“连母亲也无法解开的封印,当世也就只有师弟一个人了。那就是说,是师弟对她施了封印术?”

见到孔嫀诧异的视线,轩辕辰绾有几分尴尬,她方才的确是躲在外面偷听,但既然天后没有制止,她自是不用顾忌孔嫀。

孔嫀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在轩辕辰绾身上。她想的是,帝尊曾封印过她的记忆?但他为何这样做?她实在想不出原因。

天后道:“灵绛,我虽然无法解开玹琏的封印,让你恢复全部记忆。不过…”她挥袖之间,一面银色花纹的玄镜显现,在半空中缓慢平转:“我这有一面天川水镜,借着水镜,可对你被封印的记忆窥得一二。”

孔嫀道:“我并不需要想起什么,你放开我!”

天后捏了个诀,水镜立即光芒转动,将孔嫀整个人笼照。

天后皱了皱眉。水镜里什么也没有。

又过了一阵,才终于显现出第一个片段,随即又是一片白光。

轩辕辰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连天后也一怔,孔嫀更是懵然。

白光中又断断续续浮现出其他画面,轩辕辰绾既脸红又心碎,越看到后面,就越是怒不可遏。

第一个片段,是玹琏坐在一片翠湖边垂钓。而孔嫀,扁嘴蹲在离玹琏不远处,不停朝他放鱼钩的那片水面扔着小石子。玹琏似是忍无可忍,转过头冷冷看着孔嫀,孔嫀却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对方笑得开怀无比。玹琏目光凝在孔嫀脸上片刻,又转回过头。

第二个片段中,是在凡世热闹熙攘的华都中,玹琏独自走在前面,孔嫀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玹琏看过的东西,她都要去看一遍。玹琏站过的摊位,她也要去站一站。

在她正看一块绿石头的时候,突然发现玹琏不见了,急得她跑出了好几步张望,却忘记放下老板的东西,被老板给追上拽住,正在焦急理论中,玹琏已折回来,他砸了一锭银子给老板,拉过她的手走了。

第三个片段是一片秋色山涯,玹琏抚着兆孤琴,孔嫀像只活泼的蝴蝶在蹁跹起舞,跳着跳着,就去同玹琏说话,想来是在问她的舞跳得好不好。玹琏只瞥她一眼,并不理她,收琴自顾离开。孔嫀一脸愤愤,立即去追。

第四个片段里是一处水乡,天空飘着雨丝,在水里激起无数水涡,嫣红的莲花在涡中颤巍。本来他们不用伞也能不沾雨水分毫,许是不想显得与周遭路人格格不入,玹琏撑着纸伞,在水边的石板小路行走,孔嫀挽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将亲密的背影留在了一片灯辉夜雨中。

第五个片段是在小镇,孔嫀买了糖人,一定要喂给玹琏吃,玹琏看了孔嫀一会儿,就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嘴里,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咬光了那个糖人。

第六个片段里,孔嫀在一座小木屋前烦闷地踢着小石子,走来走去。待看到终于归来的玹琏,她像股风似乎冲到他面前,却不是笑脸相迎,而是双眉紧拢,捏着两个拳头一下下打在他身上。两人似是闹了矛盾,孔嫀发泄够了,却又突然抱住他,玹琏也慢慢伸出了手,紧紧抱着孔嫀。

第七个片段,玹琏站在木屋前,仰头看孔嫀化出了孔雀原身,在半空中轻旋飞翔。突然之间,孔嫀变成了人身坠落下来,玹琏似是对她的把戏习以为常,张开双臂接住了她。他顺势抱着孔嫀坐在木屋门前的木梯上,将她困在怀里,不知说着什么话逗她,将孔嫀说得满面通红后,随即他又去亲她的脸。

之后一直是刺目的银光,再也没有任何的画面,天后便收了水镜。

只是几个短促的片段,略见一斑,却足够让人知悉,孔嫀是怎样一寸一寸在玹琏心底扎根。

施用天川水镜极其损耗仙元,天后有些轻喘。难怪了,这样的朝夕厮磨,情意深种,叫玹琏怎样放下孔嫀?

分明放不下。

那,就只好由她来帮他了。

孔嫀心乱如麻,说不出话,她想起第一次在紫上阙火阵外看到帝尊时,那陡然涌起的熟悉而心痛的感觉,原来,那并非她的幻象。

而帝尊说的:我原就没追你,不是你追的我么?其实不止说她来紫上阙以后,更说的是他们的过去。

轩辕辰绾回过神来,浑身发抖,她走向无法动弹的孔嫀,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落在孔嫀脸上:“不知廉耻!勾引我师弟!”

“辰绾!”

轩辕辰绾突然发难,连天后也未来得及制止。

的确,在那些零碎的记忆画面里,除了最后一次,之前每一次都是孔嫀主动。

孔嫀脸上并没什么感觉,她心里的震动已盖过了一切。

见女儿似乎还想对孔嫀动手,天后解开孔嫀的自由,严声道:“辰绾,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也看到孔嫀这段记忆?我正是要让你清醒,收起对你师弟的心思。你再任意妄为,就给我出去。”

碍于天后在侧,轩辕辰绾不再有动作,只在心里酝酿着对孔嫀的憎意。

天后毕竟是过来人,倒没有轩辕辰绾那样大的反应,这些画面看着亲密,但于动了情的男女来说,其实已是十分克制。而且,虽然看着都是孔嫀主动,但她还不清楚她一手带大的玹琏吗?若是他不愿意,孔嫀能有机会缠他?她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天后道:“灵绛,玹琏也失踪过十年。从你的记忆来看,那十年里,你和他应该是都被卷进了时光乱流,从而认识了。”

天后略停顿:“但是,在你们回到天界后,他却亲手封印了你的记忆,对你不闻不问,视你如路人。你明白他的想法了吧?”

孔嫀僵直着身体,不肯回答。

天后也并非是想要她回答,就直接道:“他是决心断了与你的过去。”

轩辕辰绾立即道:“没错,师弟这样做,就是怕你回了天界还缠着他!他只想摆脱你,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

孔嫀半晌才道:“既然他早决心与我各走各路,我也不知还有这段往事,天后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

天后道:“灵绛,我只是帮你看清你的过去,不希望你再泥足深陷。你必须得承认,你又一次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玹琏作为天界的守护者,绝对是合格的,但于你,他只是个负心人而已。”

轩辕辰绾道:“没错。你也不要想去报复我师弟抛弃你!时光乱流那种地方,若是没有我师弟好心救你,你能全须全尾地活出来?怕是早死上一百次了!”

孔嫀沉默半晌,并没有同天后道别,径自离开了。

轩辕辰绾担忧道:“母后,你为何让孔嫀知道这些,她知道了,恐怕更要缠着我师弟!”

天后看轩辕辰绾一眼,觉得有些疲累:“她不会。”

出了徵峰,孔嫀仍有些意识恍惚。

她立即去了火阵,她一定要亲口问问帝尊,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何他要让她忘记他们的过去。

可她找不到玹琏,只得回了徵峰。

她并不敢回晶舍。千莳已从素蘅处得知孔雀王到了紫上阙,也在晶舍里帮忙看着,孔嫀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定然很难看,她不想回去令师姐担心,便在林子里随意找了块石头坐着。

孔嫀抬头看向附近的树冠,斑驳于绿叶之上的,是她喜爱的阳光,此时那光线却灼痛了她的眼睛,她垂下眼。

轩辕辰绾找到不知呆坐了多久的孔嫀,急切问:“你为何还不离开紫上阙?”

孔嫀木然看向她:“我是徵峰峰主,为何要离开?”

“你不恨我师弟?”轩辕辰绾笑道:“你还想向他求证什么?他抛弃了你是事实。”

孔嫀起身挥出一记掌风,火灼灼地扫到轩辕辰绾脸上,对方捂住半边脸,不相信道:“你竟敢对我动手?”

孔嫀道:“无论我与他如何,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要再跟着我。”说完脚尖轻点,飞离而去。

轩辕辰绾为之气结,孔嫀还敢虚张声势,她哪咽得下这口气,正要去追,却被一道威压定在原地。

“你方才对孔嫀说什么?”

这个嗓音和语调,轩辕辰绾记得极其深刻。她一抖,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墨隐澜,听他又道:“玹琏离弃孔嫀是何意?”

对方问得很轻,而轩辕辰绾却有种若她不照实说,他会抹杀掉她的可怕感觉。她控住微颤的嘴唇,将她所知的孔嫀与玹琏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墨隐澜听完即离开了紫上阙,并未去找孔嫀。而天后这时已将玹琏带至天上天。

孔嫀请千莳回了角峰,自己成天在赤舍守着孔寻,只偶尔去火阵看一看。

一晃半个月过去,孔嫀心中越来越迷惘。

轩辕辰绾曾问她恨不恨玹琏,恨自然是不恨,但怨却有。

原来,她早就那样深地爱过他。可就算她什么都忘记,仍旧又一次爱上了他。她其实并不怪他夺走那段记忆,她只是不能接受,他会选择舍下她。

孔嫀就是想亲口问问玹琏:从北极天海分开后,他是否真的打定主意再不与她相见。若非孔雀族遭劫,她正好流落到紫上阙,他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再过问她任何事。

然后,只要他说一句不是,告诉她原因,再哄她几句,她就会原谅他了。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出的信符全无回音,她找过大师兄,大师兄称帝尊有密事要办,具体不便透露,只叫她不必担心,安全无虞。

在这样的煎熬下,她觉得自己的勇气在渐渐流失,他这样无声的消失,让她感到害怕,她害怕在这场感情中,没有办法放下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天午时,孔嫀关好门从赤舍出来,想回火宵阁一趟,却见屋外站着墨隐澜。

“隐澜哥哥?”她有段时日没见着他了。

“嫀嫀,我找到孔慕了,但她似是中了某种幻术,暂且未醒,我已将她安置好,你可要去看看。”

听闻慕姨也是情况有异,孔嫀自不放心,立即道:“要。”

墨隐澜柔声说:“那带上寻叔一起吧,去看看你慕姨,也当散散心。”

散散心?孔嫀看着墨隐澜,她还以为她将愁绪掩藏得很好。幸而,对方并未追问她为何事生忧,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她思索后道。千莳每天都过来察看父亲身体情况,让她觉得总是为师姐添累,将他带走也好。

孔嫀看到他,忍不住提出了借问机灯找玹琏,然而墨隐澜语气难辨道:“像玹琏那样应劫而生的人物,问机灯怎可能找到?放心吧,魔神未现,当今世上谁能伤得了他?”

孔嫀便没有再提。

在妖界住了数日,她怕流汐和千莳担心,就给她们去了信,称她找到了另外的族人,想多陪亲人一段时日,请她们勿念。

孔嫀收到流汐的回信,信上却说千莳在救援几名地仙时失踪了,帝尊又一直未归,大师兄想了各种办法也联系不上千莳,就让她帮忙留意一下。

孔嫀看后心急不已,待墨隐澜回到一念遥方,立即向他道:“隐澜哥哥,听说我师姐千莳失踪了,你能不能用问机灯帮我看看?”

墨隐澜却未取问机灯,而是难得带了一丝迟疑:“你那师姐,应该是被夙无厌抓走了。”

孔嫀一愣:“魔界戮君夙无厌?”

墨隐澜点头:“我得到一个消息,夙无厌将一名天界女子带进罗阴城,关在自己的魔殿里。据说那女子容色出众,眼有荼蘼花纹,想来是千莳无异。”

孔嫀面色乍变:“那一定是我师姐!夙无厌为何抓她?”

“多半是想借其胁迫玹琏,但后来,夙无厌恐怕起了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

墨隐澜索性说得更清楚:“魔族于男欢女爱向来放浪,看百里绮心就能知道,但这夙无厌却是个异数,从不近女色,他既然没带千莳去找玹琏,也没有将其关进魔狱,而是囚禁在他的起居处,多半对千莳有了男女之意。”

孔嫀这次明白了,她焦急道:“隐澜哥哥,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带进罗阴城?”

墨隐澜沉默,这就是他先前迟疑的原因了。孔嫀一旦知道千莳处境,必然要营救。但他怎愿她以身犯险。

“罗阴城并不好进。那城是天魔法器所化,百里绮心疑心病重,她与夙无厌不在城中时,都将魔城锁闭着,外界无法强行突破。妖界如今虽正与魔界交易,魔界也只准我一人进入,就连祈叔与墨临意,也只能在城外等着。你是千莳的师妹,夙无厌更容易联想到你是为千莳而去,定然不会应允你入城。不如我来设法施救,你就不要去了。”

“可是,你救师姐若被发现,夙无厌一定会与你反目,在魔界的势力范围里就会很危险。而我若被发现,因我本就是千莳的师妹,也算意料之中,你还能帮我转圜一二,他们顾及你的面子也不会对我怎样。所以,隐澜哥哥,你还是想个法子带我进去吧。”

孔嫀的话不无道理,墨隐澜略思索:“要名正言顺带你进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墨隐澜注视她:“对外宣称你是我的妻子,若以妖后的身份,自然能随我出入魔界,夙无厌也找不到籍口反对。”

孔嫀愣了愣,脑海里现出另一张清隽面容,挥之不去。

没有羞怯,没有期盼,只有不安与沉重。

墨隐澜心如明镜,瞬间将她心思看个透彻,痛楚也因此来得极其仓促和剧烈,令墨隐澜这般城府也乱了分寸,他捏着孔嫀的下颏抬起,强令她看着自己:“他都已经放弃你了,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孔嫀为墨隐澜眼中阴影所刺,一下就回了神。

墨隐澜屏息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他松手放开孔嫀,转身离去。

墨临意守在殿外,见到独自出来的墨隐澜心头一跳,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她也形容不出,总之就是一种让她极其难受的表情。

在墨隐澜的身影消失后,墨临意冲进一念遥方问孔嫀:“你惹尊主不高兴了?”

孔嫀嗯了一声。

“尊主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不高兴。你就不能对他好一些?”墨临意为墨隐澜愤怒不平:“他凭什么要为你做那样多。你快去向他道歉!”

孔嫀看着她,慢慢站起来,道:“好。”

孔嫀出了一念遥方,可她并不知道墨隐澜去了哪里,妖界的万里河山在遥远的地面绵延,哪里还看得到墨隐澜的身影,她拢起双手就要大喊:“隐——”

“不用喊,我没走。”

孔嫀愣愣看着墨隐澜从遥方殿后现身出来,她还以为他走了。

“隐澜哥哥。”孔嫀跑向墨隐澜。

“对不起,嫀嫀。刚刚吓到你了。”

“…”孔嫀抬头看着墨隐澜,心中千回百转。

墨隐澜仿佛没有先前的小插曲般,淡笑道:“千莳的事,你不必担忧,我一定会把她带出来。”

“不,隐澜哥哥。我的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解决。”

听到“我的事情”四字,墨隐澜顿了顿,道:“你还在孔雀蛋里的时候,就叫我哥哥了,我们之间没必要分这么清楚。”

孔嫀:“可是如果你一个人去魔界,我却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会很担心,很难熬。而且,如果你因此出什么事,我岂非一生都要负疚。”

墨隐澜提醒道:“你想清楚,如果你一定要跟着去,那就得对外宣称你是妖后。当然,只是名义上的。你能接受吗?”

孔嫀缓慢而肯定道:“没关系,我能接受。只是你这边,若是隐澜哥哥将来真正娶妻,她会不会介意呢?”

墨隐澜沉默片刻:“若是我挑中的妻子,她不会介意。”

孔嫀点头:“那好。”

墨隐澜:“既然要救人,事不宜迟。明早就在妖界宣布我们的…婚讯。”

这事片刻不能拖,谁也不知夙无厌会如何对待千莳。孔嫀道:“好。”

“我现在就同祈叔说一声,让他连夜备好婚嫁所需之物,明日正午举行仪式。”

孔嫀一怔:“还要举行仪式?”

“那是自然,以我的身份和平日行事,谁会相信我悄无声息就娶了妖后。那夙无厌和百里绮心多半还会亲自前来确认,否则绝不会相信。”墨隐澜微停:“你放心,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不必真的行拜礼。”

“…一切交由隐澜哥哥安排。”

“明天有得累,你早些睡下吧。我去找祈叔。”

角落里的墨临意将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紧紧捏着拳。在墨隐澜眼里,墨临意就是一道接受他指令的影子,孔嫀却做不到,她往殿里走的时候,看了墨临意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地独自进殿了。

知道孔嫀心里有事,根本睡不着,在她身影消失后,墨隐澜道:“在她房里点上眠香。”

“是。”墨临意道。

孔嫀清早醒来时,一念遥方一夜间张红铺彩。

“墨祈叔叔!”孔嫀跑向正在院中指挥人进出的男子。因墨祈并不住在一念遥方,孔嫀之前几次都没有见着他。

墨祈看孔嫀的目光就像看盼了多年的儿媳妇,含笑道:“嫀嫀又变漂亮了。”

孔嫀抿唇笑。

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妖各端着托盘进了遥方殿。墨祈朝她道:“去更衣准备吧。”

进了孔嫀的房间,门被紧紧关拢,几个小妖精围着孔嫀,眼里都是尊敬和艳羡,孔嫀任由她们在头上身上摆弄。

“妖后今天要多笑啊。”

一个小妖提醒道。

孔嫀低头望着自己一身耀目的金与红。“好。”她回答。

孔嫀戴七彩璎珞凤衔珠头冠,垂下丝缕金流苏,霞帔边缘滚着珠缀,身上正红衣裙摇曳在地,金银丝线在衣裾上绣成凤嘹祥云,整个人好似裹了一团霞光,愈发映得小脸若三春桃花。

妖界成婚没有遮盖头的习俗,孔嫀就这样露着面容,被个小妖挽着步出正殿。

孔嫀笑着对上候在殿外的墨隐澜。

墨隐澜目光复杂深邃,落在孔嫀身上。她是真的长大了,心事多了,秘密多了,身条也抽高,由从前的稚幼,显出了少女的玲珑有致。

孔嫀有些紧张,她敏感觉得,墨隐澜的眼神跟平时不一样,让她有种似是他的猎物般的错觉。

不过,这不是还不到中午吗,天怎么这样暗,孔嫀抬眼看去,吓了一跳。

墨隐澜今天特意布了结界,隔绝了外部声音,孔嫀完全不知道结界外此起彼伏的嘈闹声有多大,她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精怪,密匝匝扒拉在结界上,将这儿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围住,只为一睹新妖后的模样。

“快,快,让开点!让我也看看啊。”

“妖后看着好小!美,真美啊,比从前天狐族的妖后美多了!”

“妖后原身更美,是一只雪白的三尾孔雀。”

一个尖细的声音哀叫:“真的比我还美!呜呜呜,我的尊主,我本来想要嫁给尊主的!”

旁边有个黑脸怪安慰她:“没事,你做不了尊主的妖后,还可以做妖妃。”

在鲲鹏族入主妖界的最初,召见万妖来拜时,众妖第一眼看到这位新皇,无人相信这个年轻人能压制得住妖界,能坐稳妖皇这个位置。

然而,一年多过去,先后趁乱暴起的七股大妖势力不是被肃清,就是铩羽归降,而对待普通的妖民,墨隐澜则另有一套怀柔手段。这个男人恩威并施,令如雷霆,紧紧把持住整个妖界,无人能撼动他现在的位置。

妖对强者的敬畏是本能的。妖皇年岁尚浅,假以时日,成长起来,何愁不能带领妖界重登九天上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