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倒只有二妞一个人缠着他,一听打鬼,小孩子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还是玛瑙哄住她们:“那不过是个大面人儿,咱们自个儿也能捏。”和了一大团面团,大妞二妞玩得满身是面粉。

周婷耳提面命:“进了宫可不许这么不规矩。”特别是二妞,看见什么都喜欢问,又爱缠人,到时候宴上那许多人,可不能不守分寸。

谁知道周婷的担心完全多余了,几个孩子到底是有精奇嬷嬷教养过的,就连二妞也似模似样的行了礼,康熙见着这对一模一样的福娃娃心里高兴,招手过去:“过来玛法这儿,叫玛法瞧瞧你们像不像。”

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样的游戏大妞二妞都是玩惯了的,此时看见坐在最上头的人挥手,一点也不怵,手牵着手走去,团起手举到胸前给康熙拜了年。

雪团子一样娃娃到哪儿都招人爱,何况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大妞二妞在皇太后那里见过康熙几回,并不怕他,大妞拉了他的手摸他手里的茧子,抬头问:“玛法,这是不是写福字写的?”

康熙大乐,点头道:“是。”

大妞皱起眉头,拿小手软软摩挲:“等我学会了,我来帮玛法写,玛法就能少写点了。”二妞探头过去摸一摸吐吐小舌头:“比阿玛扎人。”说着晃晃脑袋。

康熙指着大妞问:“你是姐姐?”

大妞二妞拉着手转了个圈,把头靠在一处乐呵呵的说:“再猜!”

康熙眯着眼睛:“玛法老喽,瞧不清楚喽。”

二妞瞪着圆圆的眼睛:“玛法万寿无疆。”这些话是家里人教惯了的,此时脱口而出惹得康熙心情大好,新年头一天就是好口彩,他难得把孙辈抱在怀里掂了掂,别的孩子只得金银宝石的各色如意,只有大妞多得了一份文房四宝。

胤禛坐在阿哥堆里冲着两个女儿笑,周婷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双胞胎总是比别人的更容易得以关注,她还怕这两个孩子出什么差错呢。

后头是五阿哥家的孩子给康熙拜年,一拨一拨轮下去,轮到八阿哥家里却一个都没有,唱名儿的太监直接从七阿哥家的跳到了九阿哥家,康熙的脸色微微一沉,宜薇坐在席上暗暗咬牙,张氏这一胎坐得稳了,以了明年总算有个能磕头的人了。

女眷堆里说的自然是翻年之后的大挑,这可是女人们的头等大事,去岁诸位阿哥都守了一年孝,正好没赶上小选,这一回是肯定要进新人的。

周婷手里执着杯子默默听着,三福晋拿手碰了碰她:“你那儿说不准也要进新人的。”她之前还埋怨丈夫被革了爵,这回倒是庆幸起来,胤禛新升了郡王,后院里又正空荡,说不得就要进了大姓的姑娘了。

周婷听到大挑心头一跳,之前几回胤禛拒了的都是小选,这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挑~~~

我说了嘛,年氏要来了

☆119、四爷正妻不好当(修)

每回大挑都是福晋们的心头大事,几个妯娌掰着指头一算,今年这些人还真没什么地方好安排了,十五阿哥平王这样年龄到了的都已经早早指了婚,余下的十六阿哥年纪又不够,就算等到下一回大挑再指,也是正好的。

做久了皇家福晋,对康熙的行事也能摸出规律来了,秀女每回人数都不会少,满蒙汉三旗里就是原本家世不够显贵的,若出了身在高位的父兄,那么这家的姑娘也必是要指一个好门庭的。

这样一来,几位阿哥瞬间成了香饽饽,去岁又守了一整年的孝,家家定是要进人了,只盼着不要进个大挑出来的。

周婷拿着小布老虎引逗儿子玩,白胖胖的娃娃穿着藕色罩衫罩裤系着红肚兜,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大妞坐在床沿上拍着软褥子起哄:“快点儿,再快点!”

二妞从外头跑进来,手里紧紧捏着一束花儿,红黄白紫团在一起好不热闹,她一面奔一面叫着额娘,一张粉脸红扑扑的,到了周婷面前一把撒在她的裙子里。

粉晶跟在她后头跑进来一头一脸的汗,谁也没有二妞腿脚快,全跟在后头,二妞已经爬上了炕,奶嬷嬷才到门口。

玛瑙赶紧绞了帕子过来给二妞擦脸擦手,二妞一面仰着头由她擦脸一面笑眯眯的献宝:“额娘,我找了最大的一朵给你!”

那花儿在她手里捏得久了花瓣揉了起来,浸了一手花汁儿,指甲缝里都红了,周婷浅杏色流云妆花裙子上头星星点点,二妞兀自不觉,捡了最大的一朵要往周婷发间插戴,周婷接了过来,大妞手里也被她塞了一朵黄月季。

大格格身后跟着两个捧花的小丫头,一进门先曲了膝盖:“给额娘请安。”她也是满脸晕红,鼻尖沁着汗珠儿,见二妞好好儿的依在周婷身边,心里松了口气,嘴上说:“慧儿的腿脚这样快,女儿好一阵儿的追。”

“跟着大姐姐摘花去了?”周婷冲着大格格微笑,低头捏捏女儿的小脸,二妞脆生生的声音响了满室:“花儿里钻出好大一只虫,大姐姐吓得直叫,我把它甩出去的。”

“可有被咬着?”周婷一问,大格格就不安的动了动脚,二妞正摇头,炕上的白胖娃娃趁周婷停顿,一把抓住了周婷手里的小布老虎扯了过去,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两只手没拿稳叫老虎掉在了圆肚子上,大妞咯咯咯的笑起来。

二妞见了,拿着花儿伸到他面前去引他,等他要勾着了,就背着手把花藏到背后去,他竟然也不恼,二妞一拿了出来就咧开长了两颗门牙的嘴直笑,一藏起来就瞪圆眼睛骨碌碌的来回转着找。

这两个小家伙把弟弟当成了玩具,偏偏他像是知道姐姐们喜欢他,胖嘟嘟的爪子一勾一勾的和两个姐姐玩耍起来,大妞拿了自己的花儿给他,他差点儿一口咬在嘴里,大妞急了:“这不是糕!”

周婷伸手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他扯了一块在嘴里,尝出了苦味儿又吐出来,就是这样竟然还没有哭。奶嬷嬷赶紧把那花儿收起来喂水给孩子喝,大妞还在看他的嘴:“我把糕给你,这个不能吃的。”

珍珠拿了杏仁浆过来奉给周婷,瞧见就说:“咱们四阿哥可真是好性儿呢。”这样闹他也不知道哭,周婷微微一笑,端了小盅啜了一口:“这才好呢,男孩子就是得皮实些。”

大格格遣丫头拿了玻璃花瓶来,捡出几枝开得正好的插在里头,捧过去给周婷瞧:“额娘看看这个,园子里开了许多呢。”

“这个瞧着好,让丫头们捡那些那将开未开的多剪几枝下来,你跟你妹妹屋子里都放一些。”周婷一转头就能看见窗子外头的假山花木,紫藤花一束束的挂在架子上,像小铃铛似的,海棠树落了花儿开始结果子,这几个孩子天天都要往院子里跑上一圈,玩的东西也多,周婷的担心却比在府里要少些。

毕竟是在庄子里,跟过来的又都是心腹,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妾室,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她们再没有存在感,周婷也还是得管着她们的衣裳饭食胭脂水粉,到了这儿就完全是周婷的天下,她不必再挂心着前宅跟后宅之间会不会有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个就跟着想到了马上就要开始的大挑,周婷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各家的福晋早已经通过气儿,喝茶聊天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回。

宜薇那儿进人已经进成习惯了,除了去年,哪一年小选不进人的?倒是惠容有些挂心,她才生了个女儿,又刚刚开了府,空院子多的是,虽说经过周婷的点拨占了先机,可就是底气不足,谁叫她生了个女儿呢。

胤祥前头已经得了个女儿了,嫡出的金贵是金贵,却不稀罕,她平日里也不知道叹了几回气,就连周婷邀她到庄子上玩她也提不起劲儿来,卯足了劲儿准备再生一个。

完颜氏虽说生了儿子,可也不是独一份儿,家里已经有了个不省心的舒舒觉罗氏,再进来一个,她还真是双拳难敌四手。

九福晋十福晋这样一直布景板似的存在,更早早就不指望丈夫的心还能拢回来了,只不要进个折腾惹事儿的就行。大家都在京里住着,谁还没听说点儿隆科多家的事。

因为大挑,福晋们脸上的笑影儿都少见,全都在暗地里憋着一口气,等秀女进了宫,好找了机会相看,若是能挑上个好揉搓的求了来,总比上头点的要强。

周婷早在去年画图纸建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占了先机,围着书房正院的那一块,全都被她留出来给孩子用,离书房最近的院子给了几个阿哥,男孩子总要长大,须得留好地方给他们读书,那里离胤禛最近,再“求上进”的妾,也断不敢往那里去凑。

正院里还扩了个小花园子出来,隔着一道门就是女儿的住处,那个院子里胤禛专门建了花楼,挖了莲池,光是花木就要种上一圈,三个院子一排,胤禛平时能转圈的地方就都划出来了。

他这样要面子的人,难道还能绕过大半个院子去找小老婆?等他到之前,这几个儿女就足够找到理由拦着他了。

兵来将挡,周婷既然有了心理准备,这些日子就更加在胤禛身上下足了功夫,见他这几日被朝堂上的事惹得饭量都减了,便有意引他疏散心情,府里地方小,花园就也那样一块,庄子上不一样,有池塘有果树,一用了晚膳,周婷就会主动拉着胤禛出去走走。

“一整日里就只这么会子得闲,夜风吹在身上倒是舒爽,园子里走走也好消消食。”不光是周婷,胤禛也忙了一天,天色将暗未暗,云霞边上还留着一条金边,两人身边也不带许多人,只叫小太监拎着灯笼,在园子里逛上一圈。

庄子上比京里要凉快一些,到了夜里池边的灌木丛里还有点点萤光,走到花丛繁密处,胤禛伸出手来,周婷把手递过去,两人攥在一处,到了亭子边也未松开。

胤禛最近事多忙乱,吸上一口夜花香气,倒觉得压住些躁热,周婷知道一些,开解道:“海上律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只觉得奇怪,难道那些地方就不出米么?”

又有人上书求康熙禁海,不叫商船把米往外洋运去,当地百姓米还不够吃,再往外头运,米价自然而然提了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近期连江浙米价都长了起来。因着头先教皇之事都是由胤禛负责的,这回海禁亦有些关联,康熙就又交给了他。

“禁一回就伤一回民生,迁海令一出,那里就可是无人区了,要人远离故土又不给营生活路,伤其根本。”胤禛坐在石凳上,周婷叫绕到他身后给他轻揉额角,这些事他明明已经做过一回,再做一回阻力却比过去还要大,原先他是登上大位之后大力开了海禁的,如今却要保守派相互扯皮争论。

“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不懂什么治国的大道理,却也知道朝令夕改是管家大忌,定了一条规矩,若是长长久久的实行,下头人才好拿捏着分寸办事,若是一天一个样,自己就先乱起来,下人们更不必说了。”指腹按在胤禛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不一会儿胤禛的眉头就松了松。

挪进庄子之后,周婷对政事知道的更多,胤禛把书房就设在了她院子里,夜里忙得晚了,她还亲自给胤禛磨过墨添过茶,这事儿就是在他书桌上瞧见的。

胤禛舒展开眉头,吐出一口气来:“凡举令行事须得长久无害方才可行,你亦明白这道理,官员却只怕丁户骤减米价不降,提出这样的昏聩的主意来,说无为无能也不为过!”他说着捶了下腿,这也是气得很了,若是停了海上贸易,那一年税收要少多少,这里旱那里涝该用什么去填补!

周婷给他拍胸口顺气儿:“爷可别为了这些气坏了身子,这些道理汗阿玛定能明白,爷写了折子上去汗阿玛自有定夺。”再有想要上进的心,无奈连个副手都不是:“冯九如不是说要亲去外洋的么?爷不若问问他去?”

就算他不知道,那冯氏肯定也是知道的吧,后世同现在千差万别,周婷知道的有限,不如让胤禛去问知道的人,他听了点一点头:“之前他来回了我说要造船,我是允了的,上回还说试水,不知现在如何了。”

周婷差点儿惊掉下巴,那冯氏是真的决定要出洋啊。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胤禛吁出一口气来,夜色浓起来,灌木里头的萤火虫缓缓飞舞,胤禛出了心里这口气反手握住周婷的手:“好容易跟你走一回,竟还说起这些来。”他已经比过去早了许多年,此时切不可心浮气躁。

周婷微微一笑,眼睛里头印着萤光,手软软的拍着胤禛的背:“爷同我还见外?”说着身子就靠了过去,侍候的人全退得远远的,亭子里两条人影搂在处,胤禛心头欲动,大掌裹住周婷的手凑过去:“咱们回屋。”

比起周婷的气定神闲,妯娌里早已经炸开了锅,这回秀女里头,就有一个谁家都不想沾手的人,已经致了仕的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女儿年氏。

满蒙汉三旗选秀,只要看排序就知道皇家的根本是在哪儿了,先满次蒙最后才是汉军旗,满族姑娘们头半晌就先进了宫,由嬷嬷们领着一道道的过关,再后头是蒙旗秀女,最后才是汉军旗的。

经了前头那两轮,年氏还是硬生生让引她的嬷嬷眼前一亮,可见生得如何了,再一看绿签子上头那一长串的官名,太监嬷嬷们收敛了动作,待她客客气气的,等拿了荷包,更是面上带笑。

年氏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些口音的官话说得份外好听:“劳烦嬷嬷了。”

两个嬷嬷连称不敢,等她躺下去验身的时候,那动作也放轻柔许多,全好了还扶她坐起来整理衣裳,垂着手送出门去。这几年里,康熙明显更偏爱汉军旗出身的女子,这样的姑娘,说不准要被上头留牌子的。

年氏跨出门坎等着,捏着帕子垂头拿眼睛去睨这一届的秀女,心里细细品评一回,不多时就有小姑娘过来问候她,她也回了平礼,说起话来软绵绵的,不动声色就打听出了人家的姓名出身来历,自己却一句都不多说。

若单只是生得漂亮也就罢了,偏她还最是风雅,茶叶是包在莲花花心里熏过的,一面煮了喝一面说宫里分下来的水寻常,等往后有了缘份请一个殿的姑娘喝她攒下来的梅蕊上刮下来的雪水。

秀女间的事,就少有上头不知道的,周婷听了几个妯娌的话微微一哂,这付样子还真像是前头那个钮祜禄氏呢。

等真的打眼见着了,周婷也吃了一惊,钮祜禄氏比起她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满蒙的姑娘大概是基因的关系,生得也是浓眉大眼的一付端正相貌,美是美的,却太过正气。

汉军旗里的姑娘却都是白皮子细长眉毛,到了年氏身上,却偏偏生了一双细眉衬着的水漾大眼,行动起来软腰细步,腿脚好似使不上力似的。

往宁寿宫里一站,几个妃子就在心里皱起了眉头,瞧着她那身板就先喜欢不起来,斜签着身子弯着颈项露出一段雪白肌肤,一坐就是一幅画儿,却是看着就显得弱相,眉毛一蹙就似要掉下来泪来。

皇太后不喜欢这样的姑娘,是以问了两句就止了话头,拉着个圆脸姑娘说得欢快,年氏就静静坐着,腿拢在一处眼手不动,倒让妃子们称赞一句规矩好。

宜薇就没这么多的顾忌了,她最是厌恶那付样子的女人,鼻子里一哼,私底下说:“就她那种坐相,比正襟危坐还要累,亏得她坐了一个时辰,这还身子不好?”

☆120、四爷正妻不好当

正妻们天生就厌恶这样做派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很有可能来分自己的丈夫。各宫主位都是跟了康熙多年的,一见着年氏就在心里想了一回她的家世,庆幸她这样的出身的姑娘必不会留牌子入宫,那些混得时候少的,先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先一个警惕起来的是上一回大挑进宫的瓜尔佳氏,她当时也曾让诸妃眼前一亮过,奈何有了新人,旧人就不显得鲜妍了,她的肚皮又不如王嫔争气,到现在还一个孩子都没能怀上,见着了年氏如临大敌。

王嫔拿眼打量了年氏一回,心里微微泛酸,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鲜灵灵跟枝头刚打的花苞似的,明明她这样才是地地道道江南水土滋养出来的,年氏却偏偏比她还要柔还要软。

好在大家都还能沉得住气,有能力干什么的早就已经摸清了康熙的脾性,那干着急的全都还窝在东西六宫的偏殿里自己作不得主呢。

不过在扯起话头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位,就连皇太后都不愿意把话头伸过去,她那张瓜子脸杏仁眼,还有那道细长弯眉,像足了先帝的那位,皇太后吃了那位一辈子的苦头,瞧见这样的姑娘虽不会迁怒,但也肯定不会喜欢。

下面的人最会看风向,本来汉军旗的姑娘就是安排在一处的,本来以为年氏能有大造化,对面宫里那些满旗蒙旗的被叫过去用了两回饭,还没轮到她们,年氏心里也跟着焦躁起来。

同一屋子的秀女生得一张圆脸,却又长了个尖下巴,一笑起来眼儿一眯说不出的讨人喜欢,连名字都透着喜气,跟年氏没聊两回就称起闺名来:“诗岚,我折了些茶花来,你不是说要这花儿能煮落春茶么?咱们一道喝罢。”

年氏正对着镜台细细描眉,听了她的话眉心微微一蹙,脸上带着些不耐,复又笑起来:“今儿这天不合适呢,这落春茶需得天阴阴的下着小雨的时候喝方才有味儿。”

嘉宝点头一笑:“你知道的真多,我就不耐烦弄这些个。”把花儿留给身后侍候的小丫头,倾身去看她的妆镜,嘴里啧啧出声:“你这个耳坠子可真好看。”拿米粒大小的珠子串成花型,中间那颗粉珠更是难得。

年氏微微一笑,拿起来比在嘉宝耳边:“你既喜欢就给了你。”

嘉宝连连摆手:“我不过白说一句,怎能要你的东西,被我额娘知道,非让嬷嬷教训我不可。”说着退后两步,从盒子里摸了几个大钱出来赏给小宫女:“烦你拿些点心来,我瞧着对面殿里的花糕做得好。”

年氏把耳坠扔进妆匣,听了她的的话转过头来:“你去过对面殿里了?”

嘉宝点一点头:“我绕着弯子的堂姐也是这一回选秀,我瞧见有个完颜家的姑娘得了皇太后赏的荷花酥呢。”

年氏闻手指一紧,摸着梳篦上的珐琅蝴蝶翅嘴巴抿了起来:“这都第二回了罢。”那边已经成为轮过一回了,这边却还没有动静,想到这个心里起伏不定,垂下眼眸暗暗思忖,好容易一步步一走到今天,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甩在后头。

小丫头送了点心进来,嘉宝手里捏了块糕慢慢嚼着,听见她的话笑起来:“哪回不是这样,她们总是先相看的。”

年氏扯出个笑来坐到床上,手里捏着本诗集,心思却飘到了外头。没想到再一次踏进这宫墙,境遇会差得这样大,咬着下唇,脱了鞋子,把帐子放下来。嘉宝见她放了帐子就悄声儿溜了出去,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那天青色的帐子。

年氏心里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转着圈,诗集被她放到一边,手里的帕子扯成一道一道的。由不得她心里不躁,前尘往事如梦初醒,她初时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那些过去还都历历在目,她却已经不是梦里的她了。

年氏叹出一口气来,这样小的斗室,身边又只一个丫环服侍,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这里的人和事跟她经历过的千差万别。梦中她是年家幼女,上头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对她宠爱有加,父亲跟是拿当她作掌上明珠。

而现世她却变成了家中庶女,下面还有一个嫡出小妹,原来属于她的宠爱全都移到了小妹身上。她暗暗观察了妹妹几回,果然就是梦中自己曾经的样子,她却一点也不记得梦里还有一个庶姐。

这让年氏又喜又怕,喜的是她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怕的却是自己不能够以现在的身份重新回到四郎身边。

年岁越长她的日子就越发艰难,小时候她还能借着年幼凑在阿玛身边撒娇作痴得阿玛的喜欢,她原就是最得宠的,阿玛额娘喜欢些什么盼着她怎样行事她知道的最清楚,重来一回她样样做得好做得出挑却再没有了夸奖,反而得来了前世最慈爱不过的母亲暗地里打量的眼神。

年氏有苦说不出,只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打点下人结交哥哥,结果事情又一次错开了道,过去有求必应的哥哥们,不仅待她淡淡的,就连原来一向喜欢她的嫂嫂都开始疏远起她来。就算这一回她没能托生在额娘的肚子里头,那也是阿玛的骨血啊!

明明是嫡女却受着庶女的待遇,这些便罢了,最叫她吃不下睡不着的还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她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千灵百巧的讨着父亲哥哥的喜欢,她想着法儿越过妹妹露了一回脸之后,就被母亲死死盯住了,规矩女工一重重的压下来,面上样样是为了她好,心里打的却是不叫她亲近阿玛哥哥的主意。年氏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最宠爱她的额娘成了她这一世最大的阻碍。

她差一点儿就不能进宫选秀!年氏的目光锁在天青色的帐子上头挂着的走百病香包上,这种粗陋针线多少年都不见了,她拿手指头勾着白绫裙子上的头的纹理,要上路前一天,厨房竟端了雀儿肉同猪肝给她吃。

若是不能选秀,下一回就要跟那个她一起选了,到时候哪里还轮得着她。年氏冷冷一笑,梦中慈母不在,她自然要为自己打算。她不动声色的叫过了小妹,美其名曰和小妹能一处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少,等选了秀说不定就天南地北各一方了。

小妹从来就不喜欢自己,有谁会喜欢一个样样都比自己强了一头的人呢,但碍着面子还是来了,她不断往小妹碗里挟菜,夜里她装着比额娘屋子里睡下的妹妹还要早发动,肝痛的在床上打滚,惊动了阿玛,这才安安稳稳的上了马车。

好容易进了宫却又因为庶出的身份不受人待见,年氏眯起眼来,她认定了同四郎的这桩缘份,不管是谁都别想抢走,哪怕那是另外一个自己!

从枕头底下摸出安神的香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年氏翻身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往妆镜前理理头发,出了屋子找到嘉宝,笑眯眯的问她:“那边殿里是不是开着两株粉山茶,我想去瞧一瞧呢。”

嘉宝一派天真,当即点头:“咱们一处儿瞧瞧去。”

年氏也并不是没有关系在京中的,先大嫂的娘家姑娘里就有一个正在选秀的,那可是正经正黄旗出身的姑娘,虽说大嫂去后家里很少有联系,但只有能搭上,她就有办法叫上头记住她这个人。

果然,她在启祥宫里还没转上一圈呢,就偶遇了那个纳喇家的小姑娘,彼此一论家世就知道原来还沾着亲戚,年氏柔柔一笑,做出一付怀念的样子谈论起过早早就病死的大嫂来。

纳喇家的小姑娘其实已经算是明珠家的旁支,但人在宫里有一份亲自然更好,她根本就没见过那位族姐,只知道那是有名气的才女,她那个阿玛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才子纳兰性德。听见年氏说起起也就跟着说一些家人嘴里听到的话,一来二去,两人竟交好起来,年氏借着她的关系,不着痕迹的打开了启祥宫门。

这些小姑娘到底还单纯,年氏虽然不得召见,却时常逗留在启祥宫中,与这些秀女们熟识起来,宁寿宫里谈话的时候自然就带出了她的名字。

皇太后赏了糕点下来就是不饿也要咬上两口,小姑娘们初还拘谨,两三回后也谈笑起来,一个说这馅儿和得好,另一个就说起来年氏曾经提过的那些个花瓣馅儿的糕点来。

几个福晋都不是蠢人,宜薇当场挑了挑眉毛,笑吟吟的问了一声:“我到听小宫女说这位年家姑娘最是个雅致人儿,一花一果都能烹出来吃喝,只不知道比起平王福晋如何。”

若论风流相貌两人并不差什么,关键就是气度,曹佳氏也是江南出来的女孩儿,身姿婀娜声音娇嫩,甜的像山泉水,偏偏她那样儿的就不让人觉得狐媚,一站出来旁人绝不会觉得她是包衣出身,就是福晋们当中也有不及她的,宜薇把她拎了出来,自然是因为她跟年氏一样,都爱这些雅趣。

周婷原来就同曹佳氏有过接触,她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她一言一笑全都是正着眼睛看人的,叫人一看就知这是个正气的人,此时见宜薇拿她做比,伸了手指头虚指了她:“竟取笑起小辈儿来,该打了。”

曹佳氏等着平王守了一年的孝,刚才嫁作新妇,还没半年,听见宜薇打趣她也不恼,微微一笑接过了周婷的话头:“这些终不过是小道,玩玩倒还罢了,谁还能当个真呢。”说着又看一看皇太后:“那果子倒还有些味儿,花瓣却有能入药的,若是一时不防吃差便不好了。”

言语里明显带着对年氏的不待见,她说完之后不对着宜薇竟跟周婷目光相接,微微一笑。周婷知道她对自己一向有着亲近的意思,这时候也回她一个笑,大家一同把那话给茬过去,让皇太后心里刚提起来的好奇又消了下去,下一回摆饭还是没有年氏的份儿。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年氏的身份有木有让大家吃惊呀~~~~

唔,不是要剧透

而是给姑娘们提个醒

年氏是要进府的

但是四大爷的黄瓜是干净滴~~~~

接受不了的姑娘大家江湖再见吧~~~~

☆121、四爷正妻不好当

年氏没能照她预想中的那样先旁人一步得着上头人的青眼,心里那股躁意不去,却不敢再有大动作,宁寿宫里的事她好容易从小姑娘的嘴里套了出来,心里止不住暗暗纳罕。

选秀的事她早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那一届里头只有她是最出挑的。不独她自己就是旁人也以为她会比曹佳氏还要有造化。

上一世年氏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被指进亲王府里当侧福晋,按着她的家世,怎么也是作正房的。那时候她才只十一二岁,一道圣旨下来那远远及不上她的倒成了正室,她却只能委委屈屈当个侧福晋。

娶侧也是有礼仪的,回家备嫁时也曾隐约听过父兄谈论皇帝这一手是在制衡,那时候二哥更属意八阿哥,而皇帝不愿见八阿哥坐大。

她在闺阁中之并不刻意打听这些,心里对自己这样的出身还做了小闷闷不乐,备嫁那段日子是她十几年里最灰暗的时候,额娘精心挑选的正红色缎子一匹一匹的从嫁妆里清出来。她一到夜里就摸着早早备好的大红刻丝百子袍默默流泪。

家里还要去打听好了福晋抬进府去的嫁妆摆设,屋子里用的家具全都重新打了一回,那上好的梨花木妆台和按着南边新样子打出来的髹漆彩绘云母雕花床锁在库里这辈子不见天日。

她哭,额娘也跟着哭,阿玛哥哥都觉得对不起她,加倍的给她东西,不能摆在明面儿上,就全都折成银子塞在箱子里带进了府。

这样黯淡的开始,在遇见了四郎之后就什么都值得了,年氏脸上浮出甜蜜的笑容来,她原以为这是老天作弄,谁知却是月老跟前早定的鸳盟。

四郎待她这样缱绻温存,知道她遗憾自己不能穿红,不能带着备了多年的嫁妆进府,专门定了新的给她,比原来家里备下的还要精致,那图样儿还是他自己画下来的。她绣的荷包扇套他一直挂在腰上,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蹙一蹙眉头,他就知道她想什么。

灯伴昏时,月伴明时,她同正室也不差什么了,虽没有夫妻的名头,她却占着实惠。夏夜扑萤冬日烹茶。她病着的时候,国事那样纷扰,他也不曾离了她塌前。

皇后不过是空占了名声,四郎搬到了畅春园去,跟着的就只有自己和几个小答应常在,那些女人在她的面前就如同蝼蚁,她总算尝到了自己作主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

温存时四郎也曾应过有一日叫她作主,她从没有信过,前头有个正室,她再怎么也不可能越了她去,谁知四郎有一天能当上皇帝!

他把她带去了畅春园,告诉她这里全都由着她作主的时候,她的泪止都止不住,伏在他身上好一阵才抬起头来。

偏偏她的身子这样差,病榻之前殷殷拉着四郎的手叫他看顾福惠,他答应过的,总有一天不再叫她屈于人下。

年氏的笑容里又浸了些苦涩,那春日繁花秋日的落叶,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明明知道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差得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同他续一回姻缘。

嘉宝进来见她一脸笑意也跟着笑:“你知道了,明儿就轮着咱们啦。”一面欢喜一面发愁:“听说有人进了宁寿宫里话都不出来,咱们统共就去过一回,还没轮着我说话,若是这回太皇娘娘们发问了,我要怎么回呢?”说着拿手抚抚胸口,又坐回床上去挑起衣服来。

初选亲阅这两回才要穿一样的衣裳,也免得主位们被衣裳晃花了眼,瞧不出秀女真实的相貌来。其它时候倒是由着她们穿的,只不许打扮得太过。

年氏见嘉宝开始挑衣裳了,也走到自己的柜子边挑选起来,她的衣裳全是额娘帮着准备的,这些东西上头母亲不愿意被人说怠慢了她,却也不是十分精心的。一样是白玉,妹妹得的是温润上品,她的就只是刚能过眼而已。

初时她还忍着,后头见实在差得多,便绕着弯子找着了阿玛。她跟妹妹都是阿玛的老来女,母亲再怎么阻着她尽孝,她也能找着机会请安,只要一往上房去她就往素里打扮,久而久之母亲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冷,她的待遇也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