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伸出手,抓着她的手,忽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舍,“能不能不要去…”
“?”
“下个礼拜三是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在六月吗?”她惊讶地问。
“其实在九月,我爸妈为了让我早点读书才去改的。”
她看着他,忽然说:“原来你应该是比我们小一届的啊…小弟弟…”
他也看着她,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以后不许在男生面前说这个词。”
“哪个词?”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他瞪她,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在你面前也不可以说吗?”她不怕死地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她倔强的样子:“我除外…”
“哦…”她皮痒地说,“小弟弟。”
袁祖耘沉下脸来,低头要去吻她,却被她躲过了。
“你放心吧,下个礼拜三我会从遥远的大洋彼岸给你打电话的,生日礼物就不送了,因为六月的时候已经送过了。”她笑得很俏皮。
“不行,”他带着一种撒娇的口吻,“以后六月和九月你都要送我生日礼物。”
“你也太贪心了吧。”
“不送也可以,”他拥着她说,“就用你的人来抵…”
“不要,我看到你这头黄毛就觉得很生气。”
“为什么?”他一脸不满。
“就是很生气!”
她假装不满意地别过头去,可是嘴角的微笑却怎么也抹不掉。
十(中)
周六的傍晚,世纭回到家,急急地奔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发现世纷捧着妈妈烧的绿豆汤悄悄跟了进来。
世纭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淡黄色的信封里包裹着淡黄色的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但世纭拿着信纸的手却像是在颤抖。
“哇…”一直悄悄躲在妹妹身后的世纷忍不住叫起来,“这是石树辰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世纭掩住了嘴,她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不禁笑起来。
世纭放开她,把房门关上,不自在地说:“你小声点。”
世纷拿起石树辰的信,怪腔怪调地读起来:“世纭:一直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有问你,就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就没有。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我的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可以吗?我会一直等。”
“还给我…”世纭几次想要从姐姐手里抢过信,却都没有成功。
“哇…”读完了信的世纷把信递给妹妹,“他这个书呆子有时候也蛮直白的嘛…”
“要你管!”世纭窘迫地把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里。
“你打算怎么回答他?”
“…”世纭怔怔地咬着嘴唇,看了看她,忽然说,“我们可以…不要交换吗?”
“啊?!”
“我…我现在心情有点乱,不想去了…”
世纷皱起眉头,抓着妹妹的手臂:“可是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不是吗,舅舅也已经请好假啦?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是因为石树辰吗?”
世纭迟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喜欢他?”
“我…”
“?”
“我想…大概是喜欢的吧…”
“但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不肯定?”世纷心念一动,用一种哄骗的口吻说,“说明你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如果你在两周内没办法跟他见面的话,也许——哦不,是应该——就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如果你想念他,就说明你其实对他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就说明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好朋友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世纭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眼神却还是犹豫着。
世纷抿了抿嘴,抓着妹妹的肩膀,说:“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等到两个礼拜以后你回来了,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哦,不对,就真相大白了——也不是,怎么说呢,总之对你有好处的啦!”
于是最后,妹妹还是苦笑着答应了,世纷也笑了,但她的笑却很甜,带着幸福的甜。
临睡的时候,她收到了袁祖耘发来的短信。
“21:33:21你后天就要走了…”
“21:34:10嗯,你别想我,我也不会想你的 :P”
“21:34:55谁要想你!”
“21:35:12那我关机睡觉了。”
“21:35:30别…”
世纷趴在床上,笑着想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是郁结这却又敢怒不敢言吧?
“21:36:45干嘛不打电话给我?发短信很累。”
“21:37:12打电话我爸妈说不定会听见…”
“21:38:58你打算说什么不能让他们听见的话吗?嘿嘿…”
“21:39:34…你有皮痒了是不是?”
“21:40:22那我关机睡觉了。”
“21:40:45别…”
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21:41:11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又或者…是犹豫了很久,才回复:“21:45:08我想你…”
世纷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脑海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21:46:24mmmmbo~”
这是最近网上很流行的一种表达方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烫。可是袁祖耘隔了一会儿才回复:“21:47:45这是什么意思?”
“21:48:01…是吻啊,土包子!”
“21:48:55那你就好好吻嘛,我还以为是一种气功…”
“21:49:40我要关机睡觉了!”
他没再阻止她,只说:“21:50:15明天我来找你。晚安。Mmmmbo~”
隔天下午,世纷等在家里附近的大型超市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耀眼的黄毛走过来,他左耳上的银色耳环在阳光的笼罩下,闪烁着高傲的光芒——她微笑地想,那就是他给她的第一个印象,高傲而淡定,像是不容易接近。
可是,当她真正了解他之后,又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常常一脸冷淡的表情是因为他不擅长表达自己,傲慢的态度是他羞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袒露心声。
其实他…只是一个别扭却又可爱的大男孩而已。
“等了多久?”他把烟灭了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使劲喝了几口。
“没多久。”她敢于在短信里惹恼他,可是当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在害什么羞啊…”他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没有…”世纷拍开袁祖耘的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喂,”他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礼拜吧…”她忍住雀跃而快乐的心情,假装哀怨地骗他说。
“…那么久。”
“嗯…”
“不能早点回来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不行,早就跟美国的舅舅约好了,先去玩两天,再飞到学校去跟其他同学会合,全都安排好了的。”两个月前对她来说是大幸运的事,此时此刻却如同鸡肋一般。
“好吧,那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
他牵起她的手,微笑着说:“去了你就知道。”
“…”
坐在漆黑电影院里的世纷,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爆米花筒,紧张地闭上眼睛——原来,他所谓的“去了就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就是放着恐怖片的电影院啊!
忽然,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很好玩吧?”
“…骗人!”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敢看大银幕。
他低笑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很高兴,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高兴。
看完电影,他带她去吃饭,是大学生里面人气很高的餐厅,东西不贵环境却很好。
他点了她最爱喝的果味汽酒,是水蜜桃味混合着草莓的口味,她很想举起玻璃瓶对着嘴喝,他却不让,嫌这样不够淑女,于是她只得咬着吸管,尽管如此,却掩不住脸上的笑。
她把自己点的葡汁鸡肉饭里的西兰花挑到他盘里,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吃这个会过敏。”
他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吃完饭,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怕邻居或者妈妈看到,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怎么也不肯放。
“喂,”他忽然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他瞪她。
“六、七年吧,从高中开始…”
“嗯…”他没有看她,表情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在一起只有两、三个月,但是我们认识也不少时间了…”
“…”
“本来…本来…”
“?”
“本来想等这次生日的时候…带你回家给我爸妈看看…”
“啊…”世纷一脸惊讶,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嗯…”他嘟了嘟嘴,“昨天跟你发了短信之后,我想了想,还是跟爸妈说了…”
“…我们的事?”
“嗯,”他点点头,“本来没想这么快说的,因为我生日的时候你也不在上海…”
“…”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们也是说想见见你,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等你回来以后,跟我回家去…跟他们见个面…好吗?”
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袁祖耘笑了,她抬起头,看到夕阳下他傻笑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天晚上,姐妹俩关着门在世纷的房间收拾东西,当初提出交换的时候,世纷只是单纯地不想去美国,却又不肯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可是当代替自己的妹妹就要踏上旅程的时候,她又不由地担心起她来。
“胃药!胃药带了吗?!”她慌忙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着。
世纭却对她的一惊一乍不以为意:“你早放在箱子的夹层口袋里啦!”
“哦…”她坐下来继续整理行李,“对了,你有没有跟石树辰说暂时不见面啊?别等到你走了,他来找我…”
世纭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跟他说,等我姐从美国回来后,再给他答复,在此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
“他没问为什么吗?”
世纭摇摇头:“他大概以为我要跟你好好商量了再说吧。”
“哦…”
“不过…你说他会不会就此打退堂鼓,或者以为我在耍他?”
“咦…”世纷笑嘻嘻捏了捏妹妹的脸,“这么快就心疼起他来啦?”
“别胡说!”世纭拍开她的手,把整理好的衣服和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进行李箱。
整理完行李,姐妹俩开始交换衣服,小时候她们也常常玩这样的游戏,睡觉前交换身份,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再换回来。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游戏”对她们来说变得乏味起来,她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尽量让自己的外表跟对方看起来不同,可是当她们自己并排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却又觉得镜子里面的,是两个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自己。
从初中开始,因为不在一个班级的关系,她们所接触的人、事、物渐渐清晰地区分开来,但她们常常在晚上睡觉之前交换彼此的情况,对她们来说,那是毫无目的的交换,只是默契地想要知道对方做了些什么,遇上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们只是把对方当作另一个自己,把心情告诉对方的同时,就是告诉自己。
换了衣服,世纷打开门要回世纭房里睡觉,走之前她忽然转过头,俏皮地说:“‘姐’,旅途愉快哦。”
第二天一大早,世纷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世纭的衣服,一脸安静地走出房间,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妹妹叽叽喳喳地跟妈妈抱怨行李箱太小,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姐妹俩偷偷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微笑是一模一样。
当出租车行驶在外环线上的时候,世纷才发现自己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依不舍,她想起那天晚上妹妹一脸为难地说“我不想去了”,又想起自己的那番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