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们两个都知道,妹妹无疑是喜欢石树辰的,同样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无法离开的姐姐,应该很清楚妹妹的心情。可是她却不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把她送上了自己不愿意去的旅程。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看身旁的妹妹,她几乎要对她说:还是我去吧,你留下。

可是,她也转过头看着她,然后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仿佛在说: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于是她宽慰地笑了,像是一块大石头终于无声地落到地上。

有时候,她会觉得跟世纭比起来,自己是自私的。因为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央求妹妹去做,而妹妹却从来不要求她什么。梁见飞说,任何兄弟姐妹之间,总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也许她和世纭会永远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直到分开,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吃亏谁占便宜,那只是她们的相处的方式而已。

于是她释然,她喜欢这种方式,她喜欢就这样跟世纭一路走下去,没有什么能真的把她们分开。

托运了所有的行李之后,“世纭”安静地站着,“世纷”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说个不停,终于到了进关的时间,“世纷”向她们道别,走进关卡。

忽然,她转回身微笑着挥舞起双手,嘴里仿佛在说:再见,再见…

“世纭”也挥了挥手,在心里默默地道别,霎那间,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并且,她知道玻璃墙另一边的那个人也跟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们只是情不自禁地跟彼此告别,深深地告别。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她都有些恍惚,仿佛在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是注定了的。如果能够让她回到过去,她希望回到那一刻,成为原本应该消失的人…

她和妈妈走出机场,搭上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她慢慢摆脱了刚才的那种愁绪,开始雀跃起来。

她在床底下藏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她要送给袁祖耘的生日礼物。她想要给他一个生日惊喜,很大的惊喜,她甚至想好了如何骗他说自己正在大洋彼岸,然后微笑着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很惊艳,也许会看傻了,眨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她忍住笑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外面的阳光很好,不过,她的心情更好。

与此同时,在一间时髦的理发店里,袁祖耘正坐在皮椅上,等待理发师的到来。理发师是一个染着深蓝色头发的胖子,他跟袁祖耘打了个招呼,嚼着口香糖说:“怎么又要剪啊,不是上个礼拜才刚剪过吗?”

“不剪,染头发,染回我原来的颜色。”

“啊?为什么,这颜色很好看啊…”

袁祖耘一脸淡定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女朋友不喜欢。”

两天之后的上海,人们依然平静地生活着,对于这座城市中的两个年轻人来说,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就像是一碗暖暖的水,安静地摆放在心底,只要微微晃动,就能溢满每一个角落。

临睡之前,“世纭”在镜子前反复试着新买的连衣裙,想象着隔天袁祖耘看到她后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镜子里的她,是一个满脸幸福的女孩,仿佛可以看到在不久之后的自己,披上白色的华服,跟心爱的人挽着手,走向红毯另一端。

那时的他们,早已褪去了一脸稚气,有的是对未来的执着与肯定。她还看到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笑着跟她挥手,于是她抛出花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那女孩手里。

她关上灯,躺在床上,黑暗中,连她自己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远处有车驶过,白色的光斜斜地照在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她闭上眼睛,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十(下)

然而,一切的美好与希望,也都在这一天…被打破。

半夜十二点,“世纭”被静夜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清醒,她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过了几秒钟,她才想起自己正在妹妹的房间,于是她翻了个身,决定不去想现在是几点。

她听见妈妈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响起,然后电话铃不再响了,她听到妈妈说了句“喂”,她以为是某人打错了,或者干脆是骚扰电话,她以为妈妈会用力挂上电话,要是碰到纠缠不清的人,也许她还会直接开骂。

可是这一次,妈妈没有说话,甚至于,她扯着毛毯闭着眼睛纳闷,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好像…那个电话铃声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过了很久,她不记得是多久,她只听到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句“啊…”,然后像是有什么倒下来的声音,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甚至呼吸也变得慌乱起来。

她打开房门,脚步凌乱地奔向客厅,就看到妈妈举着电话听筒跌坐在地上,黑暗中,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妈妈泪流满面。

“怎么了…”她惊恐地问。

“你舅舅…”妈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一惊,以为舅舅出了什么事,连忙抢过电话焦急地“喂”了几声,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舅舅的声音。

“阿姐?阿姐?”舅舅的上海话听上去有点慌乱和生疏。

她冲口而出地想说“我是世纷,什么事?”,可是刹那间,她鬼使神差地忍住了,只是心里忽然一凉,凉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

“世纭?!”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

她听到刚出生的小表妹在尖声哭叫,舅妈低声安慰着,声音也是颤抖的。

“世纭…”舅舅哽咽着,“世纷可能出事了…今天是个灾难日…”

她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她不知道什么是灾难日,她只知道“世纷”…出事了。

“早上我刚刚送她去Neark,回来之后就听到电视里报道说纽约的世贸大厦被飞机炸毁了,接着…”他情绪很激动,像是说不下去,隔了很久才说,“新闻说,一架从Neark起飞去加州的飞机在宾州掉下来…我赶紧查了查航班号…就是世纷坐的那架…”

“…”

她说不出话来,时间是停止的,世界是静止的,她眼前依旧出现了那个接住了她抛的花球的女孩,女孩的笑容是那么甜美,以致于…任何看到她的人都希望她能够幸福地活下去。

可是…她听到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说:她无法等到那一天了…

电话听筒从她手里掉落,她看到远处驶过的灯光照在天花板上,那原本应该有一道白色的光亮,可是她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她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只听到妈妈虚弱地叫她的名字,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灰白色,当中还夹杂着斑驳的黄——那是医院病房天花板的颜色。

她让自己的喉咙发出一点声音,立刻有人扑过来俯视着她。

是子默,脸色不太好,可是眼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你…醒啦…”子默原本就木讷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

“世…”她脱口而出想说“世纭”,却因为喉间的干涉顿住了,“她…怎么样?”

子默脸上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讷讷地,小声说:“你姐姐…恐怕…”

她张着嘴,想要哭或者喊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尖叫,可是那尖叫的声音充斥着她的大脑,比真的叫声更让她发疯。

“世纭…要喝水吗?”子默拿起桌上的杯子送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你妈妈可…急死了,一边在办手续,一边要来照看你…”

“好几天?手续?…”她咽下喉间的水,怔怔地看着子默。

“嗯,你爸妈要去美国…办些跟…世纷有关的…事情…”子默也看着她,木讷地不知道如何告诉她。

“…”

“哦,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要是有,我马上去叫医生…”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她觉得心很疼,像是被人勒着喘不过气来,连呼吸的时候也会觉得疼;她脑海一片空白,却又不断下意识地闪现着各种镜头,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甚至于…她无法分清楚现在的自己,就是真实的,还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着,会不会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正从窗外升起,这仍是一个闷热得让人烦躁的夏末秋初,那个黑暗中接起的电话只是梦境,而在梦里消失了的妹妹,又再沉静地向她微笑…

“世纭,”子默忽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却不木讷的口吻说,“真是太好了…”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像是还不能把自己从梦境拉回现实中来。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想…那样会很对不起世纷…可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子默喃喃地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喜悦,一种对生者的喜悦。

她闭上眼睛,仍然躺着,脑海里是一张脸,一张她熟悉的脸,可是她却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她的,还是世纭的?

她变得沉默起来,所有的人,父母、亲戚、朋友、同学,都觉得“世纭”比以前更沉默,他们知道原因,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为她难过,想要鼓励,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每一个来医院病床前看望她的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她陆陆续续从新闻还有其他人嘴里听到了各种消息,那架从新泽西起飞的航班在离开地面后没多久就被劫持了,据说是要去撞白宫或者五角大楼的,可是最后坠毁在宾夕法尼亚的乡间,机上所有的人都死了,没有幸免。“袁世纷”的名字被清清楚楚地列印在航空公司给出的名单上,在电视上、网络上来回地播放。爸妈很快办好了去美国的手续,后天就要出发,妈妈放心不下她,她却只是怔怔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子默还是每天都来看望她、陪伴她,尽管很多时候她都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她没有病,她清楚地知道,也许妈妈也知道、医生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只是不想、也没有力气回去,去面对那个家,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以及,那可怕的、令人绝望的事实。

妈妈走的前一晚,把第二天要带走的行李全部拿来了医院,说要陪她一晚,然后直接去机场。她点点头,望着天花板,故意不去看妈妈默默流下的眼泪。

半夜里她醒来,走廊上的白炽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照在妈妈睡着了的脸上,她出神地看着那张脸,苍白而忧愁。是啊,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女儿,另一个…却又让人不得不担心,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崩溃的吧…可是妈妈却没有,这个平时在她看来并不坚强的女人,却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坚定地做着所有她该做的事。

她流下了眼泪,几天来,第一次流下了眼泪,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眼泪,而是她和妹妹两个人的——为所有爱着她们的人们,为所有因此而难过的人们,为所有鼓励她坚强的人们,为父母,为朋友…也为她们自己。

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涌动着,一种念头、荒谬却让她无法自拔的念头,像狂啸的海水一般向她袭来。

她几乎要哭喊出来,但她忍住了,她闭上眼睛,黑夜的潮水渐渐平息下来,她的心中,一片寂静…只是那种寂静,笼罩在黑暗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妈妈走之前,她露出一抹安静的微笑,那是世纭常常会有的安静的微笑。妈妈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终于也安心地笑着跟她告别。

下午子默来的时候,她请她隔天带几本书来,子默高兴地答应了,那张不善言语的小脸上重又出现了快乐的光芒。

她说的话依旧不多,但她不再沉默,她向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打招呼,然后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浅的微笑,她希望那是让人觉得宽慰的微笑。

这天晚上,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的病床前,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里像有什么在闪烁。

“袁世纭…”石树辰笨拙地将鲜花放在她床头的柜子上,没有花瓶,他也不知道该插在哪里,因为他的心思并不在花上。

“…”她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他皱起眉头,仔细地端详她。

她连忙别过头,不去看他,心里却在颤抖,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很难过,不过…我更担心你…”

“…”她咬着嘴唇,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要尖叫起来。

“施子默说,你妈妈今天早上走了,所以我想说…来看看你…”

“…”

“袁世纭?”

“嗯…”她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石树辰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要是你难过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说完,他到病床边,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现着许多画面,颤抖地读着告白信的世纭,害羞地说自己喜欢石树辰的世纭,无可奈何答应要跟她交换的世纭,在机场冥冥中像是知道了什么不断跟她挥手的世纭…

她哭起来,泪水决堤般得流下来,她哭出声音,那是伤心、痛苦的声音,悔恨、无奈的声音。她靠在他肩膀上,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也曾经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人…

可是石树辰的话却把她推向了绝望的深处——

“世纭,你知道吗,也许我这样说很不应该,可是我却真的觉得高兴…”

“…”

“我多么高兴,离开的那个不是你,而是你姐姐,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个星球该怎么运转下去…”

很多年以后,当她坐在蒋伯烈那间充满了温柔的米白色诊室里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这么些年都只是在做梦,一场迷惘而不知所措的梦。

她始终记得,自己出院的那一天,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妈妈领回来一个盒子,说那是“世纷”,她只定定地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这一天,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人们为“世纷”准备了一个仪式,告别的仪式。她觉得疑惑,究竟,人们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永远和她说再见?

妈妈送她回家,然后叫她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可她还是去了,偷偷地去,躲在角落,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角落。

所有人都在哭,她也哭了,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看到了很多朋友、同学和老师,大家都一副悲痛的表情。梁见飞哭得几乎要昏了过去,池少宇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着。子默也默默地流着泪,跟项屿以及石树辰站在一起,尽管说过“很高兴死的是世纷”这样的话,但他们心里也是悲伤的吧…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的…就是世纭。会不会,在她内心深处,是希望他们能够知道的,就算是妹妹在冥冥之中给他们的一点提示也好…

忽然,她的眼泪凝结了,连心跳也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失了魂,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她飞奔过去,想要扑进那个人的怀抱里,告诉他一切…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双脚像是扎根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袁祖耘的背影变了,一下子变了,变得她很想告诉他说,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他的脚步有点凌乱,肩膀耷拉着,头也垂得很低,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他默默地走到摆在最中央的黑白照片前,久久地驻足看着,像是在对照片说着什么话,然后他走到妈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眼神像是没有焦距,直直地落在地上,尽管没有流泪,双眼却红得让人心疼,他的面色很差,像是很久都没有合眼,胡渣布满了整个下巴却毫不在意…她看着他,舍不得眨一下眼,她从他脸上读到了一种表情,比痛苦更让人发狂的表情——那就是绝望。

他走了,远远地走了。她没有去追,也没再看他的背影。

这天晚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可是她却很高兴,带着苦涩而坚强的高兴,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世纭”。

她手边是一罐啤酒,但她没有喝,因为她不希望被认为接下来所说的话都是酒醉或在酒精的麻痹下导致神志不清而说出来的。她不希望是那样的,她希望这个世界是清醒的,那么,她自己…也可以清醒了吧?

“医生,”她第二次这样叫他,“我有话想要对你说…或者,其实是对你坦白…”

“?”蒋伯烈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洗耳恭听。

“我不是…”她顿了顿,鼓足勇气说,“我不是世纭,其实,我是世纷…”

十一(上)

她以为蒋柏烈会惊诧、迷惑、愤怒或者难过…但他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怔怔地看了她几秒,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啊…怪不得…那就是为什么鲸鱼肉会被塞进沙丁鱼罐头里。”

“你…”她错愕,不知道该安心还是失落。

蒋柏烈轻轻地放下握在手里的笔,按下停止录音的按钮,然后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请继续说下去,我会好好听,把你所有想要告诉我的话,都说出来吧。”

她苦笑了一下,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改如何接下去。她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就是那个,原本要去美国做交流生的姐姐,可是…因为某些原因——”

“——是因为男人吗?”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她躺在皮椅上,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蒋柏烈耸了耸肩:“既然你决定说出来,就原原本本地说,不要有任何隐瞒——可以吗?”

她迟疑着,终于点头。

“你说的没错,”她抬起眼睛,看到那米白色的天花板,忽然觉得一切的美好与悲伤,都像是隔了几个世纪,“跟妹妹比起来,我是个任性的女孩,非常任性…甚至于,很自私…”

“…”他抿着嘴,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我央求妹妹代替我去美国,是因为我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想要陪他过生日,想要给他惊喜…仅此而已。”她想起那时的袁祖耘,想起他金黄色的短发,闪耀的耳环,还有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可是却很遥远,非常遥远…

“妹妹答应了?”蒋柏烈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无声梦境里的旁白。

“是的,答应了…”她想起妹妹那张单纯的脸庞,努力忍住了泪水,“尽管迷惘,尽管不情愿,尽管也想过要留下来跟她喜欢的男孩在一起——但她还是答应了——为了让我高兴…哦,我想是的,只是为了让我高兴。”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她咬着唇,无法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一开口 就要哭起来,那种被她深深压抑了很多年的情绪此时此刻又从角落里钻了出来,钻进她体内每一个尚未痊愈的伤口,让她痛不欲生。

蒋柏烈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说:“勇敢一点,拿出你的勇气来,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我会帮你的,好吗?”

他的话,就像是漆黑一片的海面上,远远飘来一艘小船,尽管渺小,却让她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咬着唇,反复地说着,她分不清是要跟蒋柏烈说,还是对那些爱着妹妹的人们——也许,还有爱着她的人。

“如果你想要哭的话,就哭出来,或者你不想让自己流泪,那么也可以,你就勇敢地忍耐,”他看着她,眼里满是坚定,“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要看到最真实的你,不是压抑在世纷体内的‘世纭’,也不是压抑在那个所谓的‘世纭’的灵魂里的世纷——不是,不是那样的你,而是一个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错误、于是想要改变的女孩——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