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入主皇宫后兵部报上来折子,边角提了一笔惠州城惨状。守军匮乏,到最后城内壮丁皆被迫守城,最后还是被倭寇攻破。

“元恪,十四年前罗四海可是在惠州?”

日日从镇北抚司*报,对于小丫头家之事,周元恪记得比安昌侯府家谱还要熟。承元帝起个头,他便知晓所问何事。

可要不要说?这一说,他偷窥之事就再也藏不住,且即便现在不说,回宫后陛下也能查清楚。

“你直说便是,朕绝不会透露给那小丫头。”

周元恪神色一凛,方才一番斗智斗勇,他几乎忘了陛下多英明,此事怎会瞒得过他慧眼。

先前他还有些顾虑,若罗四海官职太大,以他狼藉的名声只能与小丫头渐行渐远,注定今生无缘。他可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金陵城中沸沸扬扬的流言他未澄清,绝大部分出自私心。可方才在湖心亭,小丫头分明入了陛下眼,他心里已有了底。

“确是如此,且当年恰逢倭寇袭击惠州,罗夫人身怀六甲,却效仿高皇后与几位长公主,随夫上城迎敌。后她不幸被流矢击中,幸得弘真大师相救,得以保住女儿。”

承元帝恍然想起那日御史弹劾罗四海为人跋扈,携妻儿公然忤逆家中长辈,且其子生性纨绔,可见本人品性如何不端。当时众口铄金,他几乎要对罗四海产生恶感,决定慎重调任时,师侄说过几句话:“陛下登基之时,远在惠州的罗大人仰天大笑,放了半天炮仗,且喜得给府里下人加月钱。”

那日他乍一听,心下愉悦顺带把调遣罗四海的折子扣下。毕竟他怀疑,若是罗四海当真品行不端,做此溜须拍马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如今旧事重提,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因安文帝随意调兵,几乎弄得他家破人亡。且金陵战事结束后,未登基他便派兵马不停蹄南下抗倭。两相对比,看来罗四海欣喜到放炮仗加月钱,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爽直真性情。

退一万步讲,战事吃紧,作为武将他想得不是派人送走妻小,而是竭尽全力誓与惠州共存亡。若此事都不能证明他忠心,那天底下便没有忠诚的将领。

擅长脑补的承元帝想到更多。十四年前情况那般危急,他都不送走妻小。会不会是他自幼见惯文襄伯府晻脏事,深知他若战死,妻儿失怙寄居伯府也会过得生不如死,还不如黄泉路上全家作伴?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前院传来的梵乐竟也无法净化他心底焦躁。罗四海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将,打狗还要看主人,文襄伯府这是在质疑他决定?

护短的帝王心里本无多少存在感的文襄伯府,瞬间被划归到厌恶的那一波。视线从拱门处移开,他望向山下的金陵城。

“回宫。”

周元恪虽说着小丫头家经年旧事,但脑子里装的全是表兄妹牵着的那一对手。正琢磨着分开那两只手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乍听此言他抬脚向门外走去。

“臭小子,看到姑娘连路都忘了。”

报恩寺本是承元帝为悼念生母所建,原因无它,当年他与侄子安文帝对战江边之时,远在金陵皇宫中做太妃,实则为质的生母便被推到前线。救援不急,他眼睁睁看着生母被推下城楼,血溅三尺。

登基后他噩梦连连,便请弘真大师修了这座寺庙。起初他常来此处悼念生母,故而寺内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

“陛下今日不再体查民情?”

承元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朕听完金陵城内民情,保不齐会忍不住将小丫头一家发配西北充军。”

果然是善于洞察人心的陛下,周元恪没再多说,恭敬地推开密道门。临近去之前,承元帝拍拍他肩膀:“朕一人回宫便可,既然舍不得,袁公子便留在此处。”

脊背挺的笔直,周元恪神色间有几分动容:“袁恪谢陛下。”

二人不声不响地消失在院里,没过一会禅房门推开,从内走出一青衣公子。他身姿挺拔、面冠如玉,玉面上一双眼眸似比寒潭还要深邃,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抬脚向拱门处走去,伸出右臂手向外挥,熟悉的打开折扇声不见,这才想起他已不是周元恪,再也无须那些外物做伪装。面露轻松,挺直脊背他大步朝正殿走去。

正殿内凑响梵乐,罗炜彤到时,弘真大师已洗漱完毕,鬓角新生的两簇白发也悉数剃去,露出油光瓦亮带着戒疤的脑门。

手持法杖他低眉敛目,宝相庄严地迈着四方步向殿内走来。罗炜彤眨眨眼,再眨眨眼,心道莫怪锦绣坊生意那般好。人靠衣裳马靠鞍,老和尚换身袈裟,明黄底红表,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银光闪闪映得他周身仿若佛光普照,再装模作样一番,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范儿。

没看最前面凉国公夫人面露崇敬,本就极为规矩的站姿,这会更绷紧两分。

撇撇嘴,她还是喜欢那个为了与她抢桃花糕,端着盘子满山跑的疯和尚。正当感慨之时,老和尚朝她眨眨眼,眼皮往上翻。下意识地摸头顶,没有温热湿润的气息,她这才反应过来,入金陵后她没扎过花苞头,且报恩寺后院那般寂静,哪来的鸟粪。

当即她跺跺脚,皱眉摆个口型:“烦!”

“小施主面带愁苦之色,年纪轻轻出身富贵,可是有何心烦之事?”

弘真大师一开口,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罗炜彤忙低眉敛目,这会金陵城内流言正盛,还不能公然承认她与弘真大师师徒身份。一来和尚收女徒本就有悖世俗,二来水性杨花之女最后大多归于家庙或佛门,这会若说出来,文襄伯府绝对竭尽所能地造势,逼她出家。

出家她倒无所谓,反正早已习惯山寺生活,但家人如何自处?

故而这会再恼,她也只能装做素不相识,如常人般欣喜地请大师指点迷经。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小施主可抽一签。”

算老和尚识相,没有过分逗她。今日前来本就为卜卦测吉凶,师傅把第一卦留给她,也算是对她的特别关照。

可她却不能直接接过,毕竟今日是沾了凉国公夫人的光,才得以进到报恩寺。这第一卦,本应是她的。

“承蒙国公夫人仁善,民女一家才能入报恩寺,还请大师先为国公夫人相看。”

凉国公夫人气量还没那般小,不至于为这点事记恨。可这是弘真大师近十年来首次踏入报恩寺,如此良机可遇而不可求。偏偏大师一眼看上小丫头,遗憾同时她又欣慰,儿子看上的姑娘果然有福。

可一转眼,小丫头便将如此良机让给她。再想起衍圣公府隐隐约约的传闻,孔家嫡长女本欲邀她入族学,此举不仅能彻底澄清金陵流言,且能抬高她身价,如此好的时机她却能忍住,言明要问过在惠州的师傅。

几次三番都是绝好时机,她却能抵挡诱惑不忘本。不管金陵城中传言如何,反正她看,小丫头品性比文襄伯府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好。

弘真大师欣然同意,心中不无得意: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小徒弟,反应就是快,与他配合这人情送的天衣无缝。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赞许,罗炜彤颇有些不好意思。天地可鉴,旁人求之不得的弘真大师讲经,她从小听到大,听得双耳都要起茧子。这次不过是换个地方,难道他所言还能有差?

不过是找个理由推拒,这也能成别人欣赏的理由?瞬间她有些眩晕。

而后凉国公夫人上前求签,中规中矩的中上签,问的是远在西北的凉国公平安。

“国公爷自是有大富贵之人,但依签相,西北战事恐有波折…”

小心往门外挪,罗炜彤暗自随他说道:“然国公爷富贵天成,晚年注定安康,此次虽有波折,但定能转危为安。”

没听果然是明智之举,出殿门她朝后院走去,刚拐过弯迎面传来一道阴影,抬头她便见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第42章 情绪变

大殿拐角处的树荫下,晨曦山间微凉的空气中,罗炜彤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倒不是她记性太好,而是楼船临近金陵前夜,她十四年人生中,闺房首次闯进外男。那人虽一袭黑衣且蒙面,但月光下他似乎带有寒芒的深邃眼眸,实在是令她印象深刻。

那双眼睛与面前青衣玉面公子的一模一样,即便换了衣裳且露出全貌,举止间更是一派书生之气,她也绝不会认错。

一名锦衣卫,又是为何出现于此?

罗炜彤紧张起来,她虽素来胆大,但在大齐镇北抚司有止小儿夜啼之效。寻常妇人管不了自家调皮孩子,通常板起脸说一句:“再哭闹下去,若是惊了锦衣卫,晚上把你抓紧水牢,放吸血虫把你吸成干尸,到时候阎王爷都不收。”

这话虽是市井间以讹传讹,但镇北抚司的水牢却是真实存在。每旬末,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总有草席裹夹着尸体从昭狱后门驶出,直往城郊乱葬岗。且她来金陵未满两月,却见过几次锦衣卫公然抓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由不得她不忐忑。

小径狭窄,青衣公子站在树下挡住去路,忐忑之下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进退。心下不由思索着,当日她不仅交还腰牌,还赠予一些点心,最后此人更是搭自家顺风船回金陵。一桩桩加起来,怎么都能抵偿她在油菜花丛中的一时鲁莽吧?

着青衣的周元恪双手搁到后背腰间,运功出点汗用力搓着。暗道里光线太过昏暗,且方才他太过着急,直到见到小丫头,他才察觉只卸去脸上伪装,手上那层暗黄的花汁完全没除去。

拥有白皙面孔之人,又怎会有一双那样的手。他可没忘记小丫头有多敏锐,叫她瞧见肯定得起疑。不过如今她那副惊恐模样,似乎是在惧怕他?

有点失落,更多的则是兴奋。小丫头为何会怕他,难不成已认出他?没多想他便肯定此事,一张蒙面巾算得了什么,五官之中最传神的当属于眼睛。初次见面在油菜花丛中,他满脸泥土自然看不真切,可晚上在船舱中他脸上却是干干净净。

小丫头能认出来,进而得知他锦衣卫身份。最近陛下严查江南盐税,金陵城中抓了不少人,她初入金陵最先见到的便是此事,加之镇北抚司一贯暴戾的名声,惧怕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想到这他挑眉:“船上一别,没想到又在此处与小姐相见。”

乍听他开口,心下惊慌罗炜彤不自觉透露内心想法:“贵人多忘事,公子还真是好记性。”

周元恪饶有兴趣地看她如兔子般畏缩地模样,因为恐惧她眼眶稍稍泛红,一身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嫩绿色衣裙趁着雪白肌肤,越发像只躲在草丛中的玉兔。

而她一开口便如露出獠牙伸爪子的猫,当日他所料果然没错,小丫头的确比金陵那些一板一眼的闺秀有意思太多。脑海中回想着今早湖心亭中她对陛下说那番话,安昌侯世子可曾祸害过良民?当时她那般掷地有声,从庶弟出生到如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为他辩白。那一刻,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一开始他只是因为觉得有意思,怀着一腔冲动接近小丫头,但如今却完全不同。虽然具体说不出有哪些不同,但他敢肯定现在的情意比今早前更要真挚。

“小姐天生神力,的确是令人难以忘怀。”

边说他边从头到脚打量小丫头,似乎想探究出这幅小身板,是怎样轻易把他从油菜花丛中拉出来,还发出令他几乎晕厥的过肩摔。

一大早被两次这样打量,罗炜彤暗暗皱眉。怎么这人也跟那疑似安昌侯的中年男子一般孟浪,且他这般说话,莫非依旧不依不饶?

“上次的确是民女失礼,若大人心有不快,直还回来便是。”

说完她闭上眼,做好了被重重摔出去的准备。不怪她多想,爹爹在任上勤勤恳恳,政绩卓越,为何入京两个月还赋闲在家,未见任何调令?

这其中固然与文襄伯府一堆琐事有关,可伯府不过是空有名头,现任文襄伯不过是从五品的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即便三皇子出手相帮,也不至于为个五品官拼尽全力。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而眼前之人有直面陛下的本事,若他随便说点什么,比常太夫人搞一整套小动作都要管用。

自幼见惯了眉眼高低,只看脸色周元恪便能将小丫头想法猜到八分。她还真是聪明,除了完全猜反之外,其它事竟分毫不差。罗四海官职,乃是太子与三皇子两派角力焦点。太子希望借此拉拢素喜罗四海的宁国公,三皇子自来风流,结交官员多文人,他自知与宁国公不是一路人,干脆破罐破摔。所以这次,御史台弹劾格外起劲。

至于他?莫说他对罗四海有想法,即便不为小丫头,他也不会污蔑忠良。

但这并不妨碍他让小丫头继续误会,诚惶诚恐之下,她总会做出些出人意料之举,屡屡让他身心愉悦。

比如这次,她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之状,颤抖的睫毛却透露她此刻紧张。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而小丫头似乎对气息格外敏感,随着他手靠近,她睫毛颤抖的更加厉害,最后干脆突然睁开眼。而他突然改变方向,朝她腰间袭去。

“借手帕一用。”

如玉面庞露出轻松地笑意,阳光照进深邃的眸子里,反射的光亮更是灿若星辰。若还不知道自己被耍,罗炜彤便白与老和尚斗智斗勇抢桃花糕十几年。

“你这人!怎么能随便拿人东西…不问自取是为贼。”

边跺脚她边观察着对面举动,见他笑意丝毫未消失,她便在心里给此人打上个喜怒不定的标签。长那么好看,却有一副暴脾气。

“丫头莫要气恼。”周元恪声音中带着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借着帕子总算擦干净手,行动间没了拘束,周元恪指指大殿:“袁某不过是弄脏了手,想借帕子一用。但乍说起来似乎有些唐突,多亏小姐主动予人方便。”

生拉硬扯当她会信?她的确信了:“既然如此,当日民女对袁大人的一番不敬,可否一笔勾销?”

果然她是在担心此事,周元恪挑眉:“一笔勾销?”

罗炜彤急了:“难不成这些还不足以抵偿?那大人究竟想怎样,实在不行我让你摔回来就是。”

“袁某向来言而有信,当日说不计较,那便不会多做计较。莫非小姐心里,在下当真是小肚鸡肠之人?”

见他反问时脸上的得逞的笑意,便是恐惧之下头脑再迟钝,此刻罗炜彤也察觉自己被戏耍了。气恼之下她不再跺脚,而是抬起脚,用足力气向对面踩去。

“嘶,小姐赎罪、饶命。”

撩阴脚还没用上他便求饶,即便明知他故作夸张,但看到那张俊脸上做出吃痛神色,罗炜彤还是心下不忍。略微抬起脚,她掐腰故作霸气:

“袁大人有没有在圣上面前,进我爹爹谗言?”

“谗言…”

加重力气,她鼻尖轻哼出声,心下却不由得意。没想到这锦衣卫是纸糊的,对他客气着,他反倒得寸进尺。稍微便便脸色,他却又客气起来,简直是欺软怕硬。

“谗言当然没有,美言倒是有几句。”

竟然还帮忙说话了?罗炜彤将信将疑地收回脚:“此话当真?”

“小姐武功如此高强,在下如今如砧板上的肉,怎敢有丝毫欺瞒。”

见他告饶时滑稽的模样,一张俊脸故做丑相,更是让她忍俊不禁。终于忍不住,罗炜彤肩膀抽动轻笑出声。

小丫头开心,周元恪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暗自遗憾他太不中用,才板起脸逗三两句,便心怀不忍进而破功。

“且小姐这般聪慧,袁某便是想骗也骗不了。方才在下听着,小姐一路走来,竟将弘真大师所言猜个十成十。”

这人什么耳朵!同想起自己敏锐的听觉,她心下释然,习武之人总归比常人要耳聪目明些。误会解除,再无被锦衣卫穿小鞋风险,她也放松下来。

“当不得大人夸奖,大师的话也不难猜,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本就凶猛,交战双方一方天然长在马背上,一方即便是骑兵也是后天训练,战事本就不易。但今上曾经镇守北方,对战事颇为了解,且近年来大齐风调雨顺,军队并不缺供给,所以最终获胜一方肯定会是大齐。”

这些道理十分浅显,周元恪甚至能分析得更深。弘真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料到这些,说出来宽慰凉国公夫人实属正常。但他惊讶的是,小丫头一女子竟能了解的这般透彻。

似乎每次见面,她都能带给他惊讶。今日见面两次,第一次她看清了安昌侯世子狂放不羁下的本质,第二次她准确预知朝局,每次都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

这一瞬他不禁感谢起安文帝余党,若非暴徒将他重创,他也不会隐匿于油菜花从间疗伤,从而遇到小丫头。

第43章 上上签

徐行知抽到一支上上签,经由弘真大师解签,是大吉之兆。出生清贵,年轻时可能于情之一事稍显坎坷,但过后便会一世平安顺遂。

他正执着于“情之一事可能有些坎坷”的意思,无论如何询问,大师却都是笑而不语。再问下去,一句“阿弥陀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喜悦,尤其当行舟也抽到上上签后,他几乎忘了那点疑惑。直到他在寺里闲逛,拐到后院看到那抹嫩绿色的裙角。

“表…”

后面的“妹”字还没说出口,再向前一步,他看到树下的青衣公子。与他仅有几次相见的面若冰霜不同,袁恪此刻笑得春风拂面,目光温和。不知表妹说到什么,他大笑出声,震得树上鸟儿扑腾飞起。

不知为何,一瞬间他想起弘真大师解签之言“于情之一事稍显坎坷。”

这一刻他万分不希望弘真大师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他解签的确是灵,可若当真灵验,对上袁恪他有几分胜算?

心情荡到谷底,平素三思后行、谋定而后动的习惯,突然间就被满腔冲动取代。当即他健步上前,强行插-到两者中间。

“表妹怎会在此地,姑姑到处找你,弘真大师也等在前殿。”

罗炜彤拍下脑袋,刚才逃出来,遇到面前的青衣公子。一番惊吓后,她道出西北战况,对面面露欣赏后顺带把话接过去。

她这才发现,虽然袁大人名义上只是锦衣卫,但他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说起军政大事更是侃侃而谈。平日在家她说什么,兄长都只会顺着,而他却能指出她疏漏之处。许久未见如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两人从大殿一脚一路走到后院,相谈甚欢之下她忘了时辰。

“袁公子怎会在此?”

罗炜彤惊讶:“表哥也认识袁大…公子?”

顿了顿她还是没说出袁恪锦衣卫身份,毕竟表哥不过是行平辈礼,也没有欠身或作揖。最起码如今看来,表哥并不知对方锦衣卫身份。

“表妹有所不知,袁恪公子可是金陵四公子中最神秘的一位,轻易不出现于人前。袁公子有理,表妹方才多有打扰,徐某再此待她赔个不是。”

周元恪所站位置正对着院门,从徐行知一进门他便看到了。盯着他方才抓小丫头的那只手,他默默回忆着方才脑海中分开此手的各种方式。

没等他消弭怨气,却陡然发现对方的怨气似乎更浓,这下他倒是来了兴趣。果然有小丫头在身边,生活永远都不会无聊。不过惊喜是一回事,让步是另外一回事。

小丫头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当然最好,若是恰好两情相悦,那他也只能棒打鸳鸯。搓下手指他略带迟疑,心中暗自发苦,不知后一种情况最后他能不能下得了手。

“奉家师之名,前来送些东西。方才与罗姑娘一番畅谈,袁某受益匪浅。”

罗炜彤正处于震惊中,金陵四公子?怎么堂堂锦衣卫,一眨眼便又成了翩翩贵公子。惊讶之后稍微一想她便明白了,锦衣卫也不是生活在暗处的老鼠,明面上总得有个身份用来享受荣华富贵。

想想双面人的日子,她便好奇不已。

察觉到表妹神色中越发浓的兴趣,徐行知暗道糟糕,面上却不动声色:“表妹且快些,凉国公夫人与姑姑还在前院等着。”

“袁公子,民女先行告辞。”

略微福身罗炜彤退下,唇角带着轻松地笑意。直到走出拱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一番惊吓后,这几日她因金陵城内流言而一直提着的心竟是完全放松下来。

待她进入大殿后,一直默默关注小徒弟的弘真大师也大吃一惊。怎么才这会功夫,小徒弟印堂间青黑之色便去了大半?若非面前人多不便做什么,他定要好生询问一番。

见老和尚一副鸟粪落自己头上的吃惊样,罗炜彤忍不住翘起唇角。上前晃动经筒,一支签滑落,捡起来看后,果然不出我她所料。

“娘亲,是上上签。”

徐氏面上难掩喜悦之色,自打入金陵后家中便多灾多难,围绕女儿为中心,所有厄运似乎凝集成一个漩涡。如今抽到上上签,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想到金陵城中的多番布置,但愿一切能否极泰来。

弘真大师宝相庄严地接过签,知晓是上上签已足够他惊讶。毕竟他曾推演过,小徒弟属庚金,命格太硬隐隐与金陵风水相冲,及笄前一年注定多灾多难。

如此情况下还能抽到上上签,莫非是她动用内力从中选了一只,而后故作高兴来安慰家中长辈。但看完签文后,他却彻底推翻了先前猜测。

这支签,竟是当年大长公主曾抽到过的那支。且自大长公主抽到后,十几年中从未有第二个人中过。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否随贫僧往禅房一叙?”

罗炜彤欣然同意,一进门便研究其老和尚身上袈裟:“竟然真是银线,绣工比我祖母…不对我是说锦绣坊做得也分毫不差。”

“你这死丫头,方才在后院不敬师傅也就罢,如今还打起诳语,当为师不知锦绣坊是你家产业?”

竟然被知道了,当即罗炜彤也不再隐藏:“曾祖母不过一个锦绣坊,便赚下那般家业。师傅,这些年你那桃花酿可没少讹人,为什么连碟桃花糕都不舍得给我用。”

弘真颇有深意地看了小徒弟一眼,桃花糕带糖,吃多了容易解药性。但这话他却不想说,说出去小丫头指不定得嘚瑟成什么样。

“阿弥陀佛,这些事你早晚会知晓,不过却不是此时。先来告诉为师,方才你溜出去碰到了什么人?”

罗炜彤翻个白眼:“你有事瞒着我,为何我的事就要告诉你?”

弘真大师几乎要恼上了小徒弟的古灵精怪,虽然曾经这份活泼是他最欣赏的地方:“事关重大,你若说了,为师给你改份不苦的药方。”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言为定,方才我见到了一位青衣公子,表哥说他是金陵四公子之一。不过我看,那位袁恪公子倒是有些来头。”

再深了罗炜彤倒没往下说,毕竟锦衣卫身份是袁恪的秘密。她无意中发现,但也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

“袁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