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金陵不比惠州,娇娇是三品武官之女,该有的排场也得支起来。且日后她出阁,总得有个贴心人在房中总览全局。”

原来夫人不是打算放弃她,而是对她寄予厚望!

“奴婢资质愚钝,但愿竭尽所能服侍小姐。”

“先别着急答应,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主子。若是你应承此事,一辈子都得跟在娇娇身边,就连未来所嫁之人,都得由我定夺。成亲后便梳头在娇娇房中做嬷嬷,所出子女也得算作家生子。”

“奴婢本就与伯府签了死契,能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更是乐意之至,奴婢愿意。”

如果说一开始,咏春是因惶恐而答应,听完夫人这番话后,她却是打心底里感激。夫婿由夫人把关?乍听起来她不如府内其他丫鬟自由,可夫人又是什么眼光和能力。至于家生子,虽然名声说起来不好听,可以将军府门第,家生子出去,比地方上□□品小官还要有体面。

这哪是拘束,分明是夫人给她安排的一条康庄大道。

“多谢夫人恩典。”

徐氏自然能轻易分出,一个丫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唯一能勉强女儿的,只有让她不间断喝药。至于主持中馈或女红针黹之事,安排外人代劳便好。

当即她命人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并一本账册一齐交给咏春。

“你自幼跟着娇娇读书识字,总不是个睁眼瞎,这会倒是省了事。先从这本账册开始归拢,一旬之内找出三处疏漏。”

咏春翻开账册,密密麻麻蝌蚪般的文字,立刻让她变蚊香眼。想起夫人信赖,她还是打起精神从头看起。说来也怪,静心看下去,很快她便看懂了。

这时罗妈妈进来,指指南面:“朱雀大街那边,派了个不起眼的人来送信。”

“哦。”

尾音挑起,徐氏笑得格外轻松。

第67章 才子辩

阳光透过窗户,在书桌上打下栅格状阴影。徐氏打开外表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信笺,在左下角不起眼处,见到一个簪花小楷的“秦”字,旁边盖着总管伯府后院吃穿用度的印章。

罗妈妈端上一杯花茶,纳闷道:“夫人,咱们不是已与那边分了家?”

徐氏点头,一贯端庄的脸上隐隐露出讥诮之色。一个家族是否强盛,不在其出过多少王侯将相,或是当家之人是否位高权重,而在与一代代英才子弟连绵不绝。

老文襄伯是否有大才她不做置喙,但纵观伯府下一代,说青黄不接还是好听,实际上自这一代文襄伯向下,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就拿大秦氏来说,伯夫人章家本就是应有之意。前些年她压不过常太夫人,若还能用孝道解释,那如今压在头上的母老虎卧床不起,大秦氏还此番做派,只会让她看不起。

“妈妈说得有理,你便这么回那送信之人。”

说罢徐氏捏扁那封信笺,对准暗处尚未熄灭的蜡烛。虽然面上看着年轻,但她也是年过而立之人,平日主持中馈,清点对牌看账册时,房中必然得亮堂。不然光线暗下来伤了眼,到老做个睁眼瞎,哭都来不及。她可不会为了省那点蜡烛钱,从根上坑了自己。

更何况点着蜡烛,方便之处还不止这点。大秦氏来信她倒不在意,自家夫君官居三品,有些往来文书却是万万不能泄露。罗四海最不耐烦看这些,以他自幼所受那些启蒙教育也看不懂文人咬文嚼字的四骈八俪。有徐氏把关,看完后烂在肚子里,原件顺手烧成一把灰。

“夫人,老奴这便退下。”

罗妈妈拿起剪刀,利落地将灯芯挑亮点。待她缓步退下,徐氏也没了方才的悠闲心思。拿起账册,清脆地拨算盘声自房内响起。

锦绣坊看似日进斗金,实则这些年也没留下什么。行舟马上要参加科举,夫君的前程、娇娇的嫁妆,府里哪样不需要银子?

虽然日日不得闲,但自分家后,徐氏却越发觉得心里踏实。

伯府那边,得到玄武大街回话的大秦氏却是再三思量。关上房门摒退下人,她拉着大儿媳妇商量。

“你说北边那是什么意思?”

小秦氏披着件簇新的大红披风,终年苍白的脸色也被衣裳烘托的多了几分喜气。

“姑母倒别想那么多,依侄女看,他们大概就是字面那意思。姑母想,庶长房憋屈了那么多年,一朝分出去肯定想海阔凭鱼跃,这会哪还有心思管府里这一摊子事。”

“你说得有理,不过…”

还没喜悦多久,大秦氏便惆怅起来:“万一松寿堂那位醒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小秦氏虽嫁进来也有几十年,但一则上面压着两层婆婆她压根未曾期待过掌家之事,没有期待也就没有什么失望;二则上面还有亲姑母的婆婆为她遮风挡雨,故而她未曾见识过常太夫人厉害之处。

“便是太夫人醒了又如何,姑母才是伯夫人。不论祖宗家法,还是世俗人情,都该是姑母当家。容媳妇说句不敬的,常家便是再厉害,咱们文襄伯府可还是姓罗。”

侄女一番话让大秦氏茅塞顿开,她本就占着理,太夫人便是醒来又如何。只是可惜了,太夫人怎么不早一日晕,若此时庶长房还在府里,有他们牵制松寿堂,她便不用遭受任何压力。

“姑母,咱们万不可再打庶长房主意。”

小秦氏这般说着,大秦氏却是颇为不解:“为何,难道他们还会因那点孝道,对太夫人不计前嫌?”

“世人大都憎恨被人利用,即便驱虎吞狼,也得谨防猛虎伤身。如今庶长房便如出闸猛虎,可不是咱们所能驾驭。”

大秦氏心下震撼,仔细地打量着娘家侄女,当年坚持选她做长子媳妇当真是明智。

“府里一团乱,这么多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便先掌着花园和厨房。”

小秦氏眉间难掩喜色,即便从未想过能过早掌家,但谁又想在幽幽庭院中无所事事地度过一生。如今有此机会,她却是求之不得。

拿到对牌后她便去了厨房,恰好听到熬药的丫鬟碎嘴。

“元桃姐姐,你说太夫人这么多时日未曾醒来,是不是这药里被人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被人发现了?心惊之下,很快元桃便分辨出来,这不过是丫鬟一句无心的猜测。刚想插科打诨过去,眼角突然发现步摇投下的阴影,还有世子夫人常年所有香料独有的香气。

顿时她心生一计,边拿起砂锅沏药汁边皱眉不确定道:“太夫人外伤那么重,大夫开的药中是该有几味用来安神。可按理说,安神之药剂量应该不是太大,怎么会这么多日都不醒。莫非是太夫人上了年纪,有点吃不准药性?”

“姐姐说得有理,这可如何是好。”

元桃沉吟:“咱们还是告诉常妈妈,毕竟太夫人安危事大。”

“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不好生干活,竟是在这编排主子。”

小丫鬟哪经得住吓,连忙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元桃跪在小丫头身后,低眉敛目神色间却是一派平静。听完小秦氏训话,她忙答应下来:“奴婢绝不敢多嘴。”

见两人捧着药碗退下,小秦氏拿帕子包起药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老了就是容易受不住药性,她也没狠心到谋害常太夫人,但若是加大安眠药材的剂量,让太夫人多昏沉些时日,不仅于姑母有利,她也能多掌些权。

同样是嫡亲的孙女,她所出微蓉只能进三王府为妾,而弟妹家刚满月的小九,却公然养在松寿堂。太夫人何其不公,既然她想颐养天年,那做后辈的也要孝顺些,达成所愿。

尽责地伺候太夫人一早上,得到常妈妈一根银镯子奖励,回到丫鬟所住后罩房,元桃收好瓷瓶,趁着打水的路上将其扔到伯府池子里。回来时她已是一身轻松,主子所料果然没错,伯府多的是牛鬼蛇神。

**

文襄伯府中,各房心怀鬼胎,甚至连同居西侧院,平素低调的另外一支庶支,也趁着新旧两代伯夫人争权夺利之际,为自己捞不少油水。

而此刻的金陵城中,有一处的争斗早已远超伯府。

南山外,国子监门前的及第街,临近科举只剩最后几日,此处早已云集天下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想一朝状元及第?

而国子监自祭酒向下,无不是饱学之士。即便不能直达天听,也不参与本届科考,但得其一二指点,还是于科举受益无穷。故而自打开春后,各地入金陵学子便如过江之鲫涌入此处,以文会友,以期求得良师益友。

文襄伯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自然成为现成的议题。尤其当圣旨下达,罗四海不升反降后,各种激烈的争辩瞬间达到顶峰。

“百善孝为先,人无孝,何以谈尽忠。”

“十个指头还又长又短,罗大人又未做何过分之事。观其外放战功彪炳,平倭寇镇吐蕃,忠心耿耿岂能因你妄自揣度而悉数抹去?”

众学子分成三派,一派支持一派反对,剩余一派提倡且观后效。若其能在不顺遂的西北战事中力挽狂澜,则可抵消部分过失。

围绕这一话题,众学子慷慨陈词。三王府与常家参与其中,利用偏向己方的大儒收拢不少人心,近几日东风已几乎压倒西风。直到今日,一直于衍圣公府接受小灶的罗行舟与徐行知,终于在头悬梁锥刺股后,得到几日休沐。

说是休沐其实也不得闲,因着国子监变故,如今二人前头乡试会试的文书皆找不到证明之人。虽说此事无甚大碍,但为以防万一,到临入场时只认文书不认人,两人还是决定跑一趟国子监改过来。

国子监祭酒倒不那般世俗,混到他这地位,金钱名利无一缺少,能打动他的外物也越发少,除却真正的青年才俊。本来就对罗行舟心怀歉疚,这会更改下文书,举手之劳他自然乐意之至。

临行时他甚至叮嘱:“此届主考官,乃是杨阁老门生故旧,行舟须得尽全力。”

心下沉重,罗行舟依旧感怀恩师。特地奉上曾祖母新做点心,绝妙的滋味再次让国子监祭酒觉得行舟礼数周到,若杨老儿真敢以权谋私,他定要在陛下跟前直言一次。

缓步迈出国子监,还未等走到马厩,迎面便遇到常文之。罗行舟倒不是怕事,而是深绝常文之时而做出些不合常理之事,实非正常人所能理解。刚想视而不见转身就走,谁知后者不依不饶。

“这不是平西将军家的公子,怎么行舟兄见到同窗,都不打声招呼。莫非当真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

“老鼠说谁。”

“老鼠说…好啊你。”

这些日子埋窗苦读,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的徐行知,差一点就跟常文之扭打成一团。虽然他最后关头忍住,可不妨贼喊抓贼。

“徐行知,几天不见你倒长了志气,不但会骂同窗,还会打人了,大家都来看看。”

茶馆中高谈阔论的学子闻言扭过头,见到下面的罗行舟目露兴奋,正主总算出来了。

第68章 帝王思

及第街旁茶肆中,年轻举子慷慨陈词,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之意。处于风暴中心,罗行舟尚能绷住脸色,但本就压抑的徐行知却有些忍不住。

上次在国子监也是这般,常文之拿娇娇表妹之事先行挑衅,当时他怯懦强拦着行舟出头,才导致表妹对他印象不佳,甚至报恩寺后院所遇袁恪都能出言挑衅。他是因自幼太过顺遂,少了与人争斗之心,也少了关键时刻立起来的勇气。

知晓自身不足之处,如今旧事重演,面对嚣张到眉毛上挑的常文之,他不想再忍下去,再一次让表妹失望。

“君子沉默是金,常文之,及第街这般多举子,真没见哪个舌头比你还长。”

“连陛下朝议,都允群臣畅所欲言,常某哪句又是虚言?”

边说着,常文之下巴抬得更高。

徐行舟于土木一行颇有研究,钻研起来常废寝忘食。但徐府向来人员简单,孔氏出身衍圣公府,向来治家有方,自幼就没见过多少龃龉,如今跟出自姨娘庶子一大堆的常府的常文之吵起来,没几句他便面红耳赤、理屈词穷。

“胡说八道、我看你句句虚言。”

“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可不是你我仅凭一张嘴便能下定论。当着天下举子面咱们也问问,究竟事实真相如何。”

边说着常文之身边跟班适时搬来一张条凳,伺候自家少爷站上去,登高振臂一呼,和着他今日出门前特意由贴身丫鬟装饰过的衣衫和容颜,一时间还真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意味。

“百善孝为先,就算受了点委屈,但也不能公然不敬长辈。分家之事,着实让人贻笑大方。”

“兄台说得有理,圣上素来英明,但古来佞臣多花言巧语。”

后面激愤的举子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甚至直接扯到杨阁老身上,直言他就是个小人,明知罗四海品行不端,还一力向圣上保举。

“我大齐岂无人乎?竟容此等品性低下者任意妄为!”

刚及弱冠的举子血气方刚,一时间群情激奋。唯有茶肆一角,两鬓已生华发的几位老举人连连摇头。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罗四海是用兵如神也好,绣花枕头也罢,既然他能在不利局势下反败为胜,那便有值得人深思之处。

大家走科举,之后都要混官场,这种人万不可轻易得罪。

“毕竟还年轻。”

几位科举连连落第,患难中见到真感情的老兄弟,这会却是以茶代酒,举起茶杯略带担忧地看向外面,待喝完茶神色间隐隐有了放松。

二楼包厢内,一身云锦浑身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暮气沉沉,为蝇营狗苟之利沾沾自喜。”

周元恪随侍一旁,本来规规矩矩地站着,无奈皇上临时起意深觉那样太过刻板。他也不客气,将及第街这处最有名茶楼,所有糕点都点个遍,这会小块地捏着,优哉游哉吃茶用点心。

味道是不错,但总归不如那丫头亲手所做好吃。

“在思春?”

冷不丁几个字把他吓一跳,几乎握不住手中点心,抬起头眼中全是谴责。

承元帝无奈:“点心钱明明算师叔账上,看你拉长那脸。”

又开始了,周元恪有时都纳闷,微服出巡时屡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陛下,是如何在朝臣心中成为喜怒不形于色、且深不可测的一代英主?

“臣进来下江南,花销甚大且颇为劳累,京郊那处庄子定是个休息的好去处。”

“庄子?好说,除却罗府相连那座,其余你随便挑。”

见师侄杀气毕露,他也收敛笑意:“不就是几块点心,罗府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正好检查下这些时日你武功有无精进。”

还未等话音落下,桌边早已不见了人影。承元帝向下望去,几位老举子依旧稳坐钓鱼台,而外面激愤的年轻举子却是围住罗行舟,眼见冲突一触即发。

“这帮举子之中,可用之人倒是不少。”

点头沉吟,暗处侍卫早已记下帝王喜好。今日被圣上看中之人,只要不是在下场时,策论答的实在无可取之处,大抵都能冲进前三甲,熬到殿试,从此踏上青云路。

盖因今上不拘一格降人才,便是将经史子集倒背如流又如何,做人死板顶多算个酸儒,放翰林院修书还好,真正参与政事,只知纸上谈兵者简直为祸四方。而发掘真正有才能者,才是承元帝开恩科的初衷。

何为有才又能?帝王心中自有一杆秤。

暗自记下几位表现突出之辈,承元帝也尝一口点心。只一口他便放下,怪不得师侄不满意,茶楼点心确实不错,但比起荣氏亲手所做,的确是差了不少。

荣氏何时能来找朕主持公道?毫无形象地瘫在躺椅里,承元帝看着下方已经开始动手的争执,心思早已飘远。其实他很乐意护,荣氏若是找来,他绝对欣然料理文襄伯府。

茶楼下面,眼瞅着常文之越发得意,压抑了大半个月的徐行知却是再也忍不住,一脚朝条凳腿踢去。精通土木,他一早就看出这条凳外表精致,木材却因雕刻过多花纹而有些承受不住重量。

精准地找到条凳薄弱之处,看似用力不大地一脚踢下去,条凳分崩离析,丰富翩翩振臂高呼的常文之,维持着振臂姿势,直愣愣地扑向茶楼外拿着抹布看热闹,时不时抠抠鼻孔的小翠身上。

“哎呀,常公子~”

劣质脂粉味传来,身段比市井屠夫还要粗壮的小翠面露娇羞。声音传到常文之耳中,若不是顾着家中长辈嘱托,他好想就这么晕过去,人事不知地被下人送回府中。

可如今却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终于忍不住先动手。强忍住恶心站起来,膝盖还没蹬直便听到小翠一声嘤咛:“常公子你好坏~”

手心传来一阵柔软,常文之向下看去,他那双趋利避害的手,好巧不巧抓在小翠胸前最柔软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一只,甚至因为方才的向上拉伸,已经挤出完整的形状。

“徐行知,君子动口不动手。算上国子监那次,你这可不是第一次动手。”

勉强撑住说完这句话,常文之再也受不了罗行舟越发暧昧地眼光,侧偏头彻底晕过去。在倒地一瞬间,他肋骨撞在椅子腿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痛。

第69章 卖铺子

连续几日闷在府中,罗炜彤只觉自己如院中那口古井,浑身上下长满了青苔。在她闲到几乎长毛时,看不下去的徐氏终于降下恩旨。

“左右这会府内无事,娇娇何不出府。”

虽于内宅琐事上,徐氏着手挑丫鬟,甚至挑出咏春亲自调-教算账管家。但她更明白,有些事更重要,也远非常人可替代。

就比如维持与其他权贵往来,到时娇娇嫁做人妇,总不能让夫婿出面,或是打发丫鬟婆子前去结交。且不论作为掌家夫人,还是日后选择商铺管事,都得精通相人之术。女儿只需吃透这一处,往后日子便不会差到哪儿去。

“女儿还想同咏春一块学算术。”

吐吐舌头罗炜彤颇为心虚地说道,乍见咏春看账册,不用问她也大致清楚是何事。咏春不是那些心大的丫鬟,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未对兄长或表哥搔首弄姿过。再者娘亲是恨不得走一步看十步之人。

徐氏斜睨女儿一眼:“当我不知道你,若是真能坐得住闲下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娘亲,即便事实如此,你知我知就好,如今说出来罗妈妈都要笑话女儿。”

罗妈妈捧上一杯热茶:“小姐莫恼,左右有夫人在,不会算账算不得什么大事。”

罗炜彤说出来便后悔了,既然娘亲已经找好咏春学,她何必再去找那不痛快。如今罗妈妈给台阶,她赶紧借坡下驴。

“有娘亲在女儿还有什么不放心,这便去寻阿宁玩。”

“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望着女儿匆忙跑出去的背影,徐氏无奈道,眼中却满是宠溺。罗妈妈上前给她揉着肩,轻声说两句文襄伯府近况。

“卖铺面?是文襄伯府还是常家?”

“还是夫人看得明白,元桃传回信,常太夫人大概还有几日才能醒来,常家那边缺银子派人递过话去,可如今伯府里早已变了天,铺子还是常妈妈做主抵押出去。”

“金陵城内一件铺子所值可不止千两银子,伯府那几间…”

虽然几十年不在伯府,但徐氏对其掌控,甚至远超缩在婆母手下混日子的大秦氏。伯府虽铺子不多,但每一处比之锦绣坊都差不到哪儿去。加之常太夫人为人精明,扯着伯府大旗,又打通常家关系,这些铺子可以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于这点上她颇为佩服常太夫人,即便当年自姑苏百草堂运来不少金银财宝,看似日薄西山的伯府富贵上堪与凉国公府这等权贵比肩,但她却于黄白之物上丝毫不松懈。若非年事已高,又加上分宗时老文襄伯深沉打击,她也不可能那般容易病过去,轻易被大秦氏夺了权。

就算如此,几间商铺地契抓在手里,清醒后她也不至于完全被动。这是徐氏最为遗憾之处,她向来是护短之人,常氏于庶长房所做一切,即便祖母、公婆与夫君全然不在意,只当被狗追了几十年,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不过如今夫君马上出征西北,自家于金陵立足未稳,不好大刀阔斧地去报复。

但不过是略施小计,大秦氏便主动冲上去。常太夫人虽年迈,骨子里的霸道却丝毫未减,待她醒来指不定怎么恼恨。婆媳二人一个占着理,一个占着孝,足够斗一阵子。趁这段时间庶长房休养生息不说,也足够常太夫人别扭几年。

合计着常太夫人这一遭所受的罪,徐氏倒没有多雀跃。报复文襄伯府,只是她日常忙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家中所有人前程,尤其是夫婿和一双儿女,才是她永远的牵挂。如今常妈妈都到了卖铺子境地,常家究竟在谋划什么,才需要如此多银钱?

凭着本能,她只觉常家所图甚大,隐隐会对四海不利。

“得把此事告知文襄伯府。”

斟酌再三徐氏还是起身向后院走去,敲响了荣氏房门。婆母也在,两位老人捡着花样子,商量着小辈用哪个花样好看。见到孙媳前来,荣氏忙将她拉进来。

“素娘会选东西,你娘手倒是巧,琢磨出些一等一的花样,可到做哪个又犯了难,就怕娇娇不喜欢。”

婆母对女儿真是没话说,徐氏瞅着那花样,全是些先前没见过的,花式新且不落俗套,随便拿一个到外面也能卖出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