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曲——”

他们拼命挥手,希望那名操船驶入了唐坊船阵里的吹陨女子能转过头来,向他们看上一眼,那丢人现眼的样子让楼云恨不得一腿把他踢进海里去。

要不是那两位扶桑使者团团乱转的情形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连他手下的副使、吏目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丢脸也是一起丢光,不分彼此,否则这一回他精心准备的的国宴就全砸在那吹陨女子的手上了。

“林行首——”

他正在庆幸身边带着十六名泉州技艺第一的乐伎,要让林窃娘与她们合奏一曲,把局面平静下来,转眼却看到林窃娘眼中含泪,向他看了过来,颤声道:

“大人,明心自见,这位娘子的音律之声足以让听者明心自见,窃娘真是自愧不如…”

眼看得其他十五位乐伎全都是一副遇上国手大家的激动神态,就连病弱的任翩翩都半站了起来,双唇微颤,似乎是想要走到船舷边一睹音律大家的尊容,楼云面无表情地向她们挥了挥手,她们顿时一哄而散,涌到船舷边。

眼见得上官开恩,吏目们纷纷告罪离席,秦从云也尴尬陪笑了两声,最后一个起身,挤到了船舷边,也要去看看那淑卿娘子是什么模样,两个扶桑使者早就在人堆里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楼云一个端坐在正位之中。

他低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国宴,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明月,在心中自语:

“明心自见…?”

他见到了什么?

海风吹过,清寒遍体,他这时才发现,他官袍下贴身的绢衣已经被一身冷汗渗透,只为了刚才曲终时他惊见的那廊下倩影。

什么时候,他已经对那未曾谋面的季氏女子如此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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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女子深情

他在座中沉默不语,半晌便起身离席。

在众人只顾着看许淑卿的喧闹中,他的眼光扫过了深夜月色下的辽阔海面,渔船点点散布四周,他当然早就看到了唐坊所有渔娘左肩下都配备了一只改装的小弩机和十枝短羽箭。

而他更没有忘记,以扶桑的制弓技术,他曾经在泉州蕃坊里见过他们最好的弓箭不过是射出五十步,而大宋军中常备的强弓已经能射出二百步,更不要提弩机了。

但唐坊这种更适合女子所用的小型弩机,他不论是在大宋,还是在交战过的金军里,都没有见过。

那位女坊主,不仅在坊中开了工坊制火器,连弩机也在她的准备中吗?

她如此苦心经营,却居然并不支持季辰虎内侵扶桑?

她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战事要准备?

他沉思着从席上踱步离开,行走间,他从袖中抽出了她让李海兰呈上来的赔罪礼单。

长长的礼单里不仅是珠宝财货,也隐晦地献上了一副弩机,一杆火枪,一台投石机,一套厚纸铠甲。

她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她对大宋的礼敬?

也许还要告诉他楼云,她对大宋朝廷里韩参政的擅权图谋并没有关联?

说不定正是因为唐坊里这种他无法看透的形势,他心底才会对那女坊主念念不忘…

他将礼单纳入袖中,缓步走回了舱内,一时间,竟然也忘记去查看同席的王世强和陈洪到了何处。

舱道笔直,他拢着雪披。深思着,一步接一步,终于到了陈文昌的房前。

房前看守着的两个陈家仆从被曲声所动,也早已不见踪影,但门底缝下透出的灯光和依旧静坐观书的人影,还是清楚表明着陈家最出色子弟的与众不同。

他伸手欲叩门,却又迟疑。

陈文昌虽然委婉。却也很明确地表示他不愿意因为求亲之事而再生纠葛了。

而那份女坊主。她多年来不惜耗尽金砂海珠,仅仅就是为了支持那位曾经悔婚的王纲首,为了他们之间一番情意才对大宋的北伐大计全力准备。毫不懈怠?

这便是女子的深情?

他本来以为,族妹楼鸾佩对王世强的情意才真是百死而无悔…

“大人——”

楼大心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恰到好处,楼云正觉得突然来找陈文昌完全是莫名其妙。听到楼大的声音,不自禁就心中舒出一口长气。顺势转身看他。

楼大隔着七八步远,借着舱道口的火光看着他的脸色,只觉得他似乎也并没有生气。

“怎么回来了?”

脚步声响,楼云在舱道中走了几步。很干脆地离开了陈文昌的房门,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似乎也懒得训斥楼大。只是道:

“外面怎么安静下来了?”

“那坊里有老妇人坐船出来,把她接回去了。说是她们坊主召她回去——”

楼大小声禀告着,见着他没有生气,便放心地露出了满脸的失望之色,

“听说那女子姓许,已经和季辰虎订了亲,看着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唐坊女子怎么这么早就订亲了,那李姑娘也是——”

他的声音颇为沮丧,似乎许七和李海兰没有订亲,说不定他楼大还有机会的样子,直让楼云无奈,只听他继续道:

“那女坊主既然要她回去,大人,是不是季辰虎已经回坊闹事,所以才——”

“等着骏墨传回来的消息吧。”

楼云也不再多问,更没多去思量他早就安排在唐坊中身份是小宋商的细作,想必骏墨会找到机会引开注意力,好让那熟悉唐坊的小宋商趁乱挂出烟雨风灯,在她所居的小院屋前标上暗号,让他早已经安排好的计划顺利完成。

如此一来,此次东海之行便可一举而定。

等陈家与唐坊联姻之后,他也不需要再去费神思量,三年前他收到族妹的求助信,派出那扶桑僧人去试探王世强,是不是一场大误…

他只是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吩咐道:

“你传信给驻马寺里的泉州僧人,让他们今晚就直接面见空明大师,出示本官的亲笔书信,问一问唐坊私造火器,又一直打探福建路对岸的琉球岛,到底是什么居心?”

“大人,陈家不是向大人禀告过,半年前她就暗示过嫁到泉州的条件,是要带一些陪嫁的匠户到大宋落籍,大人不是还在泉州知府那边协商过,在蕃坊里给他们留了五百个落户的名额?那女坊主没料到大人有如此手段,所以才打听了琉球岛?”

楼大跟着他向外急走,又回头瞟了刚才他站着的,陈文昌紧闭的房间,眼中对这书呆子在外面如此的热闹中无动于衷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却居然也有一丝佩服之意,

“大人好眼光,陈家的文昌公子,说不定还真能与那位女坊主般配,大人是打算让他亲自进坊,当面求亲?”

舱口风吹,楼云身上虽然还有几分寒意,却摘了身上的雪绢披风,丢在了他的手上,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叹道:

“且动动你的脑子吧,你看刚才那些唐坊男女在外面布阵的声势,还有他们为那许娘子吹哨欢呼的着魔样子,五百个名额怎么够他们用的?”

说到这里,他摇了遥头,

“要不是亲眼看到,本官也以为季氏只是和南洋那些小国蕃部的王子、贵族一样,在国内争权失败,便带着几百人的奴口和财货到大宋来避难享福,也不一定需要拆散他们,在几十万人的蕃坊里一送,自然而然就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不再多言,眼光一亮。脚下也已经走到了甲板舱门前。

他此时眼光一扫,看向已经归位安座的宾客和属官们,还有窃窃私语着的十六乐伎,皱眉半晌后,突然道:

“王纲首呢?”

问话间,他不由得暗恼刚才听了那陨曲后心神不宁,居然都没发现王世强离席不见。

楼云刚召了家将去放鸽传信。此时回过身来。连忙道:

“大人放心,刚才小人已经问过了,王纲首到了船尾去接了刚刚从唐坊回来的黄纲首。两人正在密议。”

他脸色缓和下来,总算也觉得楼大有了些用处,点头之后向席位上走去。

在入席之前,自然有林窃娘不需要他的眼色。就已经亲自取了琵琶在手,她两三轮华丽的指法迸出雨打芭蕉的清艳之声。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宴席上的众人。

而他听到这乐声,不由又想起了那陨曲,反而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了看海面上如星光遍布的点点渔火,吹陨女子的小船果然已经驶回了唐坊水门。他突然向一直跟在身后的楼大问道:

“你看到什么了?”

楼大一愣,好在他有些正事转不过弯来,但这玩乐嬉游之事却万分聪明。马上反应过回楼云是在问他听陨曲时的感觉,顿时来了精神。小声禀告着:

“大人,那曲子听着很像咱们在西南山里的时候,山呀水呀草甸子,什么都有,还有女人——”

然而他居然又不再继续说,只是一味地捂着嘴偷笑,一边向楼云递着男人都懂的眼色,眼角余光还不时地瞟向了林窃娘所在的乐伎席上,竟然是对那十几位乐伎都脉脉含情。

楼云一看他那猥琐的笑容,就知道,那怕这小子与他前半截说不定都是一样的感受,山雨海风,幽深壮美,后半截这小子看到女人,断然不会和他一样镇定跟随看个究竟,更不可能会在曲终时走到那板屋小院里,一定是早就钻树林子和女子们胡闹去了。

他完全就问错了人。

此时,他背上渗出来的那一身冷汗,不知不觉也被他自己身体给烘干了。

他再不言语,沉脸在正位上坐下。

楼大早已经习惯他这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只敢老实地站在他的身后,那同样离席不见的陈洪便也在此时,悄悄地走到了楼云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

“大人,小人船上带着的扶桑通译,刚才到了扶桑人的船上送酒食,已经打听出来,扶桑那位小国主恐怕已经是败了,如今丢了扶桑京城逃到了濑户内海上,所以那位式部丞才直接出了东海来迎接大人。”

“还有呢?”

楼云的脸色没有变动,倚坐椅中,似乎在聆听乐伎们准备齐奏的下一只曲乐。

陈洪知道他在泉州出使前,就已经学会了简单的扶桑话,他禀告的这些消息,刚才楼云在席上虽然没有从那两位年轻的扶桑使者嘴里全部打探出来,却推测到了一二。

现在,楼云正等着她派出的通译传来更有用的消息。

“大人,还有一个消息。:”

他便也觉得自己带上十年前曾经来过扶桑的两个老管事何等明智,否则被那女坊主坑了还是个糊涂鬼,强按着不安兴奋,再禀告,

“平家本来打算带着国主一直败退进九州岛,征用唐坊的船、货的手令都写好了,要用于修建国主的宫殿,但因为听到虾夷人又从北海道杀出,要抢回以前被占领的部落地盘,东日本谋反领主们算得上是腹背受敌,平家才决定在内海上决战——”

楼云听到这里,嘴边总算绽出了一丝微笑,伸手端起了杯盏,笑道:

“陈纲首辛苦。”

说话间,他的眼睛扫过了刚刚归席的王世强,见他也是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知道是那黄七郎带回了消息,想必那女坊主也给他出了难题。

也许是乐伎们的曲声悠扬,林窃娘亲自执萧,吹起了他最嗜听的《山鬼》之曲,他瞟着王世强暗沉的脸色,他的心情便也愉悦了三分,低声笑道:

“本官也听说,唐坊一直在大批地买进虾夷奴隶…”(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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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由此而德

“是,大人,小人家里的老管事深知扶桑内情。”

陈洪连忙回答,卖弄着他福建海商在唐坊崛起前,对扶桑的了解,

“他说虾夷人是扶桑东北一带的生蕃部落,不服王化,所以和扶桑人一直战争不断,唐坊买的这些虾夷奴隶都是扶桑商人转卖出来的战俘,以下官来看,这女坊主必定是早有准备——”

楼云自然也是如此推测,那季氏女子在扶桑十年,当然比他们更清楚这海外夷国的内乱,说不定早几年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这一场内乱的防御之术。

无论如何,她买的虾夷人既然都是战俘,里面难免会有一两个没有被查出来斩首的生番小头人,只要和这些人有密议,联系上了他们在北海道的亲族部落,她就能秘密向他们传递扶桑内乱的消息,引他们在最好的时机重新抢回部族土地。

如此,才能恰到好处地,把唐坊被强征的祸事拖延了下来。

上兵伐谋——保护唐坊,谁说又一定需要上阵厮杀?

“我倒盼着她,还是不要嫁回大宋才好。”

楼云饮了半盏酒,喟叹一声,放下了酒盏,看向陈洪,

“文昌公子虽好,却不通庶务,你堂兄的长子听说也不是精明人,手上却一直有八珍斋的生意账目——”

陈洪自刚才打探到了与女坊主相关的这两个消息,面上镇定,早就在心里生了寒,听得楼云如此说来,不免心有戚戚。

他只怕文昌侄儿把那女坊主娶回家后。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不仅他自己名下那几份小小的家族产业全都给她打理,假以时日,堂兄家的产业会被她吞了去还是小事,只怕他这陈家家主的地位都不保。

他愁着脸,还没有出声,听到楼云却又说着:

“她既然早有准备。何必又嫁回大宋?我看她不如还是依着季辰虎的意思。在扶桑抢几块地盘,安顿她那三万的坊民,也不需迁民回泉州。甚至是琉球岛了…”

他在泉州已经四年,当然知道那海岸对面的海岛现在仍是洪荒丛林,除了本地的生蕃部落,就是南洋海上迁来的蕃民。其他的就是极少数开荒的宋人了。

真要迁到那荒岛上重新白手起家,连他也免不了认为。她不如留在扶桑支持季辰虎,要不然就只有嫁给对她还恋恋不忘的王世强,靠着他在江浙安身立命,再花上十年慢慢把坊民全都迁进大宋才更稳妥…

陈洪听得是连连点头。然而想着唐坊十二条河道却又舍不得,这一块的大利岂能是不献上一个侄儿,结上一门亲事就能轻易到手的?

“大人如果愿意登岸。不愁她不归顺大人——”

陈洪见缝插针,连忙拍马恳求。

“既然扶桑使者请大人登岸,大人何必在意那国书上有没有国印,也无须理睬那小国主如今是不是连京城带国印都丢失了,依下官看,眼前扶桑内乱,就连那太宰府也已经慌了,根本应付不了如今的局面,只能被大人牵着鼻子走。”

“焉有此理。”

他摇了摇头,知道他说的是火枪轰鸣,警锣阵阵,但这一带的海岸却只有唐坊的守备,根本看不到一条扶桑太宰府的兵船。

可知太宰府因为国内的动乱,只能虚张声势,已经无力守备此地。

而他身为上国天使,手下能调动一百余三条宋船,二三千的船丁民壮,虽然不至于要趁势掠夺这贫瘠岛国,但他登岸或是不登岸,却完全可以由他自行决定,无须与扶桑官府协商了。

甚至这九州岛直到下关口的方圆百里之内,都可以任宋船来去横行,无人能制了。

就算他下令直接驶进濑户内海,插手扶桑内乱,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天高皇帝远,连赵官家也管不了他。

“大人,如果今日这船上的正使不是大人您,而是那没有担过武职见过真章的秦通判,下官绝不会有此提议。”

陈洪毫不气绥,继续游说,虽然看不出楼云有什么表情,但旁边楼大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他当然看在了眼里,心中暗喜,

“大人往日里的威名泉州谁人不知?小人就听说过,那年大人护送上官去山东金国境内封赏那义军首领李全,不过入境三十里就遇上了金军,上官受伤不敢再进,是大人你一力主张,背负圣旨深入险境,为官家封赏了那义首李全,还与他结为了八拜之交——”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既然那女坊主对扶桑内乱早有准备,又有个不甘寂寞的亲弟弟,她未尝没有插手内乱从中渔利的心思。

只要大人登岸,在如此大好局势下诱之以利,就算仅是答应带着一百余三条海船进入濑户内海转上一圈,为那季辰虎撑腰…

如此一来,他陈家不用娶她进门,福建海商也足可以靠着这一次的出手相助代替江浙海商,与唐坊联手,回归东海之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

楼云自然明白他的盘算,淡淡瞥了楼大一眼,把他吓得低头,他却向陈洪摇头道:

“如果他扶桑国内未乱,使者携来国书、盖有国主大印,我自会斟酌登岸之事,为你张目,但如今他国内自乱,胜负未分,安德国主虽然是正统之主,二十年外戚专权却有失民心,本官身为大宋天子国使,如果不知民心顺逆就此受邀登岸,岂不让天子蒙羞?”

他不待陈洪劝说,放下酒盏,森然而道,

“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由此而德也——天子丧德,我大宋之外四方蕃国,八面邻邦岂不会群起而效仿?它们国中未尝没有像扶桑这样的内乱之患,如果人人不知民心顺逆,一味只要争权夺财。如此一来上下失序,尊卑不分,因而纲常不保,百姓离散——”

陈洪虽然没兴趣听这些士大夫的教训,只觉得楼云这样难得的明白人,居然也说起这些迂腐之论,不过是求他登岸吓一吓那女坊主。不费力气地抢到十二条河道的控制权。结果就被他扯出天子丧德这类的长篇大论,顿时被他训得抬不起头。

楼云却又突然一转,笑了起来。这番话他也曾经对季辰虎说过,以此拒绝了他要求宋船支持他入侵扶桑的要求,所以陈洪脸上赔笑,肚子里听不入耳他早就心知肚明。

那季辰虎可还没有陈洪这份不上脸的人情世故。反倒是当场就斜眼看他,他眼中明晃晃的“借口吧。胆小鬼~”这句话,把沉不住气的楼大气得脸红脖子粗,连他楼云几乎都忍不住要掀桌而起。

然而,他早已不是十多年前。刚刚从西南夷山里走出来的那个无知夷奴了。

他亲自执盏,给陈洪满了一盏桂花酒,笑道:

“万一起了战事。家里的生意还要不要做?我听说你这一趟出海前,又在蕃坊赌场里看中了两个绝色美人。回去后就要下礼抬回府里?你也太有兴致了些…”

陈洪一好赌,二好色,多亏还知道做生意更重要,拿住了分寸,才能保住泉州陈氏偌大的身家,但福建海商这十年来却已被王世强压得节节败退,丢失了东海之利,如今听楼云提起他的癖好,知道他也是表示与他交情不浅才直言相告的意思。

他向来把楼云当成了后台靠山,又私心盼着靠这位市舶司提举的一番谋划,重振陈家在东海的势头,欢喜间也借步下了台阶,笑着接盏回敬,一口饮下后,才愁道:

“大人如果不亲自出马,那女坊主又早有准备,小人怕那季辰虎并不是他姐姐的对手,泉州佛光寺的寺主告诉小人,那空明老和尚虽然佛理精湛,又对大宋仍是一腔忠爱,却很是关爱那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坊主,对她在唐坊的行止并不肯泄露给外人…”

“我自有安排。”

楼云却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微一沉吟,看向了楼大,

“驻马寺里回信了没有?”

楼大知道不用避开陈洪,便也弯腰低声道:

“大人,刚才佛寺里一直撞着警钟,听说驻马寺里的僧兵也在争吵到底要不要支持谋反,必定也是寺中大乱,以小人看,泉州僧人就算把大人的亲笔信交给空明,询问那女坊主这十年经营居心所在,空明也是不可能马上做告诉他们的。”

楼云并不觉得空明这样硕果仅存的老宋僧,会涉入扶桑国的内乱中去,然而驻马寺毕竟不是他泉州的佛光寺,所以他也只有耐心以待,等那空明的回音。

沉吟间,他微微抬手让楼大取纸砚。

“我再设法拖一些时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