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趁着她和陈文昌亲事出差子的时候,来找她说话?

不提劳四娘在旁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她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五六分了…

但她刚才可亲眼看到了,楼云呆呆看着赵德媛的模样。

“楼大人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对陈文昌有几分真心的喜欢,陈文昌也没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实在没有理由要和楼云私下说话。

这要是传到了陈文昌耳朵里,她想和他好好商量的努力,根本就不可能了。

而楼云如果还想挽回赵德媛这门退过的亲事,也是少一些闲话比较好。

楼云见得她一心为陈文昌着想,心里自然就有了嫉恼交织的酸意。

然而想着刚才在紫竹林子里他确实多看了赵德媛几眼,他难免心虚,只能忍着没有直接问她——难不成她没有半点喜欢他楼云的意思?

月光树林里,他们那算是什么?

他遇上她,喜欢她,这可都比陈文昌要早!

要不是他心里确实也觉得陈文昌是个良配,又不远万里地向她求亲,现在他就算不来找她说私话,他不是可以明着请官媒去季园提亲吗?

好女多家求,他求个亲有问题吗?

“我因为在蕃坊大会上看到了坊主。就有了求慕之心。让身边的小厮骏墨跟着坊主去了祟义坊的首饰铺子。没料就因为这样的差错,让我以为坊主是宗女,这才有了后来的误会——”

他索性也直接开口,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劳四娘听得他这样胆大直白的话,当然是心花怒放,也不等季表辰吩咐,她一手拉着乌氏。一手拉着季蕊娘。连忙就要告退离开。

季蕊娘却不肯动。她抬头看着季青辰——大娘子可没有叫她走。

乌氏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听了,丢下季蕊娘就和劳四娘一起退出去亭子,打算为坊主去看守路口了。

然而她们施礼的时候。被季青辰冷冷看了一眼,顿时就受了吓。

劳四娘站在亭子下面不敢走。

她虽然吃惊坊主半点也不怕被人听到她和楼云的私情,比乌氏那女儿秦饽饽脸皮还要厚。

但她也明白,只要她和乌氏两个中年仆妇都在场。这事情传到陈文昌耳朵里,季青辰怎么着都能说得清。

她没有马上掩耳不听。转头离开,就已经是给了楼云面子了。

楼云只看季青辰的神色,就知道她刚才在紫竹院子果然是疑心他了。

她要不是拿定了他随便说什么,她都能笑着提起赵德媛。笑着喷回去让他滚蛋,她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

他虽然急着要解释,嘴里却忍不住道:

“后来我们那晚在树林里子相见。我拨了刀放在坊主的膝上,当时的心思。我只怕坊主不明白。”

他忍不住就要先提醒她,他和她不论是从蕃商大会开始算,还是从月光树林开始算,他都比陈文昌占了先。

孤男寡女的时候,被算计上了恶当的是他楼云不是她,她怎么防他跟防贼似的。

他可不信陈文昌在那样的情形下,会比他楼云做得更好!

季青辰瞥他一眼,索性坐了下来,随他怎么说。

这亭子里的都是她的人,他那怕胡编他们早就一夜-风-流了,她也能笑着听。

楼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色,刚涌起的难过和怒气顿时又缩了头。

“…以前的事,我本是不应该提。”

他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

那怕明知道和陈文昌商量孙家亲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也不肯叫自己理亏。

他看明白了,她在男女之情上就和他一样,绝不肯叫人着实抓到她失礼的样子,叫别人骂她是个夷女。

她现在的样子,和月光树林里撒娇耍手腕把他骗上手的夷女,何尝不是判若两人。

“赵县主我是从没有见过的。因为她的长相有点像我在夷山里的一位故人,所以我刚才多看了他两眼。”

当着仆妇和小养女的面,他不怕多受一些气。

这样才叫她知道他确是真心,也好把刚才的误会解开。

“我和赵县主的退婚书已经在官衙里用过印了。我也和赵老爵爷商量了,拜他做义父,也算是有个名份为赵县主打理这门亲事。

季青辰总算也听出来,他从紫竹院子追过来,就是为了解释他对赵德媛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那怕他站在那里看得发呆呢,那也完全是因为赵德媛长得像他的某位故人。

——如果她还是四五年前和王世强的初恋时候,她说不定就信了。

但如今的她可没当初那样傻。

她刚才在紫竹院,发现他楼云情形不对后,她马上就观察了他身边家将的神色。

楼叶和楼春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另外,她太清楚楼云的底细了。

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他以前养在泉州楼府中的夷女,现在虽然都打发了出府,但她们的容貌都是偏圆的脸庞,和赵德媛那样的大眼睛。

她当初在唐坊里,还曾经让人挑选了类似的美人,准备送给他的。

她站了起来,摸了摸蕊娘的头,让她自己去玩。

季蕊娘和劳氏、乌氏擦身而过。见她跑远了,季青辰才请了楼云进亭子,让他坐下,她在一边站着。

楼云自然不会坐,而是耐心等着听她说什么。

季青辰却是先看了乌氏一眼,问道:

“文昌公子的船到哪里了?”

从泉州到明州城,沿着大宋海岸线。这个季节只有三四天的海路。

“…昨天应该出发回来了。明天就能到宝应县一带。”

乌氏小声回答,季青辰这才看向了楼云,避开和他眼睛对视。笑道:

“大人,我听说陈纲首本来也有意请楼大人明日去晓园赴宴。但听说楼大人却是有事出城,所以不能去?”

楼云微怔,直视于她。看了半晌后,才点头道:

“陈公子的船快要到宝应县了。我打算快马去迎住他。和他说一些话。”

楼云心中隐约不安了起来。

“坊主…”

他想看清她眼中的神色,然后她却明显在回避。

他本是一门心思地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完全是因为他订了亲才入不了她的眼。

他在鼓楼上和她说话时。她分明没有忘记旧祭场那晚的事。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他也想过了。是为了她的码头。

另外,为了不传出闲话。这些日子他对她确实也冷淡了些。

“坊主,坊主远到明州,我确实没有去季园探望,但这里不是唐坊是大宋——”

像陈文济那样跳出来去扶李秋兰的失礼之举,弄得人人侧目,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季青辰心中一动,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她当然没有盼着他到季园来见她,于公于私那不都是给找麻烦吗?

“大人言重了。并不敢让大人屈尊下降。”

她顿了顿,毕竟不能不对乌氏在阶下急得跳脚的神色视而不见,

“大人在泉州准备的寄舶港,我也是感激在心的。”

“坊主,我明天不去晓园,也会安排张书吏在席上为坊主与陈纲首周旋。文昌公子当初在京城游学时,因为先皇驾崩参加过一次在皇宫门外的叩阙上书,差点被革去功名,他欠了我一个人情。再加上这次孙家的事…

楼云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急,否则容易让互相都下不了台,

“我去见文昌公子,最多三四天就回…”

明天他出发去迎陈文昌,当然是为了她。

——她却半点没有欢喜的神色。

难道他现在就像是那旧祭场里一样,只是自作多情一场空?

这叫他回来后,怎么去提亲?

“楼大人…”

因为听到了七年前京城学子们在皇宫外叩阙上书的事,她总算也顾及了楼云的面子,让劳氏和乌氏退开了些,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看了看神色期盼的楼云,沉默一瞬,尽量委婉地暗示着,道:

“大人,我也已经安排了船,明日过后就准备去迎着文昌公子…”

他一听,就知道她是要去和陈文昌商量聘礼的事情。

她不肯就这样放弃这大半年来的情份。

“坊主是让我不要去见陈文昌?”

季青辰避而不答,只是温和劝说着,道:

“大人,这些年来两位官家先后驾崩,难免有些动乱。文昌公子参加了七年前的叩阙上书。我听说纪二公子也是因为参加了前年的叩阙上书,才不得已避到寿威边军里去保平安。只要赵老夫人知道县主在宗学里也许听过孙昭讲学,这门亲事,赵老夫人是绝不会答应的。大人在明州城里事务繁杂,何必出城去接陈公子?”

楼云听着,几乎要气极而笑。

她到现在关心的还是她和陈文昌,这倒也罢了,然而为了阻止他去见陈文昌,她还要拿着他和赵德媛的事做搪塞。

他刚才的解释全都白说了,她就认定了他在虚言掩盖?

楼云是个人都有脾气。(未完待续)

164 不需旧爱

“坊主。我去见文昌公子,是因为当初他到唐坊来求亲的事是我一手安排。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交代。这本是我和他的事情,与坊主并无关系。我也不愿意让坊主为难。”

说罢,他沉着脸,拱了拱手,

“坊主如果不愿再听我多言,我并不敢叨扰坊主。”

他眼睛看向了山路下走下来的瓦娘子等人,还有和她们一起走回来的季蕊娘,知道她马上就要坐船回季园。

“我告辞了。”

他转身拾阶,向亭外走去。

季青辰知道这就是得罪他了。

想着这些日子里,因为河道码头的事情受足了他楼云的气,她反倒大有痛快之意。

活该!

然而一时间想着他回大宋后匆忙和赵秉林家退亲,又被孙昭弹劾的事情,她也微垂了双眼,不去看他负手在后,手中绞袖的背影。

他要去和陈文昌把话说清,在他那一面来讲,当然是没错。

但他要是先去和陈文昌说了话,叫他以为她和楼云已经有了私情,她和陈文昌之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楼云沉着脸,在夹梅道上走着,越走越是一肚子委屈。

就算他是抢了她的码头,她不可能不明白,他虽然是为了国事,但也是为了她好。

如果她刚进明州城时没察觉,这些日子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她总应该明白了。

现在她竟然就如此对他…

越想越憋屈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含怒回头要再说几句,道:

他恰好就看到了她低垂的眼睫。

亭子里。她一色淡紫的春衫子,腰下同色的罗裙巧手染成了渐变的紫白之色,几线撒落的紫藤花从肩头飘飞缠绕直到裙边,缭绕出她纤细的腰肢

雀钗吞头下的珍珠摇晃,串珠的阴影落下来,让她鹅蛋小脸肌肤透明,显得格外的单瘦。

楼云突然察觉。她似乎比大半年瘦了少许…

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唐扇子。纤指似乎是无意识地扯着那扇子上的竹脉。

唐扇是竹地缕空的精品,紫竹扇面全都被刮去,只余下细如发丝的十几条紫竹扇脉。上面粘画着绢制刀剪的初春花叶,嫩黄莺鸟。

那黄鸟儿踏在了竹脉上,红蓝花儿半掩面目,就仿佛她如今初来大宋。即使看得春光满园,也是走得步步小心。

叭的一声轻响。那竹脉终于被扯断了两根。只听得噼叭连响,扇面花蕊里的琉璃彩珠一连串地砸落了下来,在亭中散落了一地。

终于也有一粒,滚落到了亭阶之下。

“…坊主非要叫我不去。我难道还能说不行?”

楼云看着那阶下砸落的七色碎珠,终归是心软退让,站在梅林夹道上叹了口气。

“但我对顺昌县主当真是没有半点——”

说到这里,季青辰向他看了过来。眼神平静,他便也闭了嘴。

向她说这些解释的虚话,还不如等赵德媛和纪二成了亲,自然就可见他的真心了。

赵小弟也是孙昭的记名弟子,他可是千叮万瞩,让这少年在纪府千万不能说出来的。

纪二躲到寿威军里差一点没命回来,赵老夫人早就把孙昭这个最早弹劾韩宅胄,又煽动各地士子们闹事的清流名士讨厌到了骨子里。

纪二那就是个愤青。

从多年前在明州楼府认识的时候开始,他楼云就开始追着他收拾烂摊子了。

“坊主。官家因为楚扬西河道的事情,虽然觉得韩参政是个能干实事的人物。但他毕竟是外戚出身,再要叫官家知道河道码头落到了坊主手上,当初唐坊私造火器贩卖进大宋,火器图由韩府献上的事情,官家岂能想不起来?坊主难道要官家为这些记住唐坊?坊主要在大宋为二郎、三郎谋前程,还是不要太急切了…”

他叹息说罢,拱手而别。

他心里忍着没追问她打算花多少时间劝说陈文昌,无论如何,过几日她见过陈文昌了,他总可以去和陈文昌说清了吧?

只要她没成婚,他总有求亲的机会。

季青辰目送着楼云离去,脑中突然涌起前事,那是大半年前她随手塞在心底深外的过往。

她和他在鼓楼的相对无言,在月光树林里的互相游戏,还有她在泉州蕃商大会上,曾经在正殿廊下踮脚看到的,他的幞帽帽顶。

然而,这些过往还是被眼前的烦恼淹没了。

她应该怎么说服陈文昌?

“回去吧。”

家船已经停在了枯梅渡口,在劳氏和乌氏的欲言又止中,她带着季蕊娘一路坐船回了季园。

楼云的心思,她并不是不知道。

但他毕竟就是订错了亲,毕竟就是晚了一步…

劳四娘躲躲闪闪地,“大娘子既然是和楼大人早就遇上了…”

除了蕃商大会上的事情,居然还有什么那一晚,还有什么拨刀放在她的膝上?

这岂不就是有一段旧情旧爱?

要不是大娘子那根本让人琢磨不透的脸色,她简直可以畅想着楼大人来提亲,季园里办婚事,回到泉州城后,唐坊能把码头、港口一把抓的盛况了。

“大娘子,西河道码头的事…”

楼云既然有了提醒,劳四娘当然还是要探问一句坊主的打算,季青辰虽然不理睬她打探亲事的蠢蠢欲动,但在生意上还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