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娘子,还请上车。”

骡车在车夫地驱动下,向她靠近,她看到了车辕上的高大男子。

是楼云放在他身边的家将关索,他虽然一身宋服武巾。说的也是宋话。但他的脸色偏

红,眉目锋利,一看就是西南和吐蕃接襄地带的夷人。

她习惯骑驴。虽然姬墨也劝她坐骡车,她却没答应。

“季娘自子出发时,答应过什么?”

关索不过是二十岁,见她摇头。顿时是黑了脸。

无语中,季青辰还是下了驴。坐上了四面闭住的骡马车厢。

她出发去金国,没有等楼云,却半点不客气地带上了他留给她的十个人。

关索这十人在山阳都曾经去过金国榷场,楼云不在。关索是极力反对她离开的。

她自然就承诺了小心安全。

虽然如此,关索赶着骡车,还是不停在腹诽着。

虽然自有人写信去京城通知楼云。但不管楼云怎么反应都来不及了。

季青辰坐在了骡车里,劳四娘也跟了上来。

因为车里消息不会外传。她便也小声说了楼云回京城的事。

黄七郎和她在山阳城虽然没有见面,但黄氏货栈要给她递个消息当然很容易。

黄七郎说经了白玉蟾上书的事,大韩这次召回去的不仅是楼云。

他一共召了金宋边境上的四位边军都统制。

听说这一回,朝中老臣们纷纷保举,大韩就要当上平章军国事了。

四路北伐的国战就在眼前。

“谢老大人,还是太仓促了。官家怎么会答应?”

谢府里,楼云皱眉在书房中来回急走,他并不认为大韩能一心孤行,决定北伐。

谢深甫皱着老眉,叹了口气,道:

“西夏国里,现在是太后垂帘,差了使节过来和我朝修好。如此一来,官家觉得西北

暂时安全,现在能专心一致对付金国。”

“官家这是欠了思虑。我听说这位太后在国内大倡佛教,说弥勒佛是女子转生。”

楼云连连跺足,仅凭大韩,岂能把他召了回来?

他连季青辰都不方便说内情。

他接了官家密旨,才匆匆而回。

官家还召回了金宋边境上的四位军州统制。

这分明是四路伐金,迫在眼前。

“这位西夏太后分明不甘于垂帘,我只怕她是有效仿前朝旧例,女主称帝的念头。她的儿子西夏国主岂会束手待毙?我只怕我们与西夏太后修好,西夏国主马上就要和金国修好了。”

谢老大人远在京城,当然不及楼云在边州的消息灵通。

他听到这里,神色震动,也有些迟疑不决,看着楼云道:

“女主称帝?”

在黄七郎看来,无论是在兵、粮、将、马甚至火器上,北伐都没有准备好。。

季青辰也觉得,四路宋军里,真正有准备的就只有楼云的淮东这一路。

而一旦开战,榷场关闭,她是很难去金国了。

她和黄七郎商量好,要和山西边境黄河伐帮搭上线的事,岂不又要耽误?

因为塔塔尔部被蒙古吞并,黄氏货栈在西北的驼队管事写了急信过来,说是蒙古和

西夏在西北商路上争夺不断。

驼队去花刺子模的西北商路受阻。

黄七郎觉得是西夏内政不稳,太后和国主争权,否则蒙古那样的小部落怎么能和西夏相争?

她却惊寒了心。

她直接想到了,蒙古就是要从西夏手上夺取西北商路。

接下来,是灭了西夏?

山西五台山离金夏边境黄河河曲不远。

她可以去拜见一下黄七郎的老熟人,西夏国黄河伐帮里的程家。

但是,她到了金国榷场,就遇上他们程家的公子。

他居然和李海兰有关系。

这实在让她诧异。

她还记得,楼云被官家急召回京城时,她去码头送了他。

长空万里,楼云所在的河船上,桅杆尖顶的三角红风旗还在迎风展招着。

“这次没能陪着你。等我回来。”

楼云凝视着她,是如此和她在码头上轻声惜别的,

“王世强这次来,从军械司带了批火器到山阳。我回京城会禀告官家,把一部分军械生产交给你在太仓的工坊。加快装备其余几处边州。”

大韩是要借北伐巩固权位。

但只要在北伐里为朝廷立了功,她想迁坊民回来的事情,也更好办。

“给乌妈妈的信寄出去了?”

她在车上问着劳四娘。

“大娘子放心。已经让乌妈妈在泉州一带收购旧海船了。”

她微闭着眼,靠在车壁上。

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尽管她现在一路前行,就是要去往危险之地。(未完待续)

228 金阁大火

楼云还没出谢府,就接到了楼叶送过来的急信。

他看到季青辰已经出发的消息,急怒攻心之余,不再在朝上纠缠,出京向楚州而回。路上,季辰龙从宿州送来的密信却到了。

信里的消息是金阁寺大火。

“不只是金阁寺,五台山上的寺院、道观烧了十六间?僧人、道士也死伤了不少?”季青辰一脸震惊,坐在了宿州边堡的判官后宅里。

“正是如此。听说这一回为了迎接国主使者,五台山上的寺观纷纷修葺殿阁,人

多手杂,没看好香火。结果起了大火。从金阁寺烧起,烧到了半山腰上的三清观。国主的使者如今停在了半路上。还在等国主的旨意呢。”

季辰龙仍然是光着头,头上戴着金国流行的佛顶帽巾。

帽巾绣着深蓝色双乌纹,漆黑巾顶抱住了头,脑后双摆上扣着横铜扣。

巾下拖着两根麻花瓣子。

他的面容是从小就晒不黑的苍白,双眸常年带笑。

“阿姐,多亏你在我这里耽误了些时候,没有和述律元一起去五台山。”

他脸上的笑,带着侥幸的意外。

虽然在金国边州里,但本地人口混杂,灾民又多,季青辰仍是一身汉女衣裳。

她头上梳了普通的椎发髻,只不过北方的汉裙混和了些女真款式,方便骑驴马。

她一身深蓝色斜襟长裙没有套背子,裙中系了蓝底白花细绦带,显出了腰身曲线。

裙子两侧开了长衩,露出里面的浅蓝绸子底裙。

她端坐在椅上,清艳的五官。美好的身段仍然让她有亭亭玉立的观感。

这里是宿州边堡屯田判官的官衙后宅。

因为相当于宋代的军州,女真衙门保留了旧宋留下来的规制。

正南隔着一处小园子是知州的公堂,公堂后住着知州的家眷。

正北过了两道封死的门和本州推官打隔壁。

她进这院子时,还要从通判的家门前过。

一个月前她随着述律元的商队进城时,她亲眼看到街对面,就是保靖军的军衙门。

此地隔着淮河,遥遥与楼云的楚州对峙。

她苦笑了起来。道:

“我还得庆幸我没有把空明大明的舍利托给述律完。请他送过去呢。”

在金阁寺里,舍利和奉养佛品只怕就是一把火烧了的结果。

从季辰龙进屋起,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程启年微微一笑。摊手道:

“我所言不虚,季娘子这一次应该相信我了吧?”

因为他的开口,季青辰和季辰龙的脸色都是一沉。

季辰龙的笑容冷淡异常。

她的眼眸一转,落在了程启年那张虽然年轻。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庞上。

她一点也看不出,两年前。他是怎么瞒过了季辰龙,居然和李海兰搭上了线。

此间是季辰龙的书房,淮河以北的屋子都是砖石结构,青砖铺地。墙上镶嵌两张双层的雕窗。

书案前摆了待客的一几四椅。

在长杆烛灯的照耀下,她瞥了身边另一张椅子坐下的季辰龙。

二郎的神色除了冷淡,并没有多少变动。

看来他也觉得这程启年绝不可能是李海兰移情别恋的对像。

她进宫备选的事情。也许这人早知道。

李海兰却不可能是受此人控制。

程启年的长相远不及二郎俊秀。

论人材,他虽然是黄七郎的老熟人。黄河伐帮程家的三公子。

但还没听说他自己做出什么事业,自然无法与唐坊季家的二郎相提并论。

季青辰和二郎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是在唐坊里,她和二郎搭挡做生意的习惯。

“这场大火和李娘娘有关?”

程启年在这里苦等了她一个月,以金阁寺有天灾为由劝她不要去。

此外,他说的都是程家和黄氏货栈的交情。

因为季辰龙也觉得这回金阁寺进香来得奇怪,所以她忍耐了下来。

她也在犹豫,万一金宋开战,她无法在婚期前回来。

关索这一路上已经烦得她不行了。

更何况,她去金阁寺,本来就是和程家有了暗约。

她会在程家见一见这位三公子,打听一下西北商路上蒙古西夏对峙的消息。

“在下并不知道宫中的李娘娘,在下只是认识唐坊的李三娘子。”

程启年回答得滴水不漏。

烛光照出雕窗外的人影,季青辰知道门外守着姬墨、关索,还有季辰龙的心腹。

季龙龙哧笑一声,突然道:

“我如今也算得上是当朝国舅,李娘娘的堂兄,什么李三娘子我却不知道了。”

不仅是程启年半晌说不出话来,就连季青辰也忍着没敢去看季辰龙的脸色。

金国国主因为宠爱李师儿,把她进封了九嫔之一的昭容。

而且,还因为那同姓不婚的进宫借口,他恢复了郑洪的旧姓,重新让季辰龙姓了李。

季辰龙现在的名字叫李铁儿。

季青辰在进宿州前就听到这消息,到现在她都没敢在二郎面前问起过。

程启年当然知道李师儿就是李海兰,他现在也知道季辰龙和李海兰订过亲。

他那镇定自若的气势终归还是被压了下去,苦笑拱手道:

“季兄,当初我与李三娘子商量进宫之事时,我确实不知旧事,我只是听家父提起过黄世伯,提起了唐坊的季娘子…”

他要早知道李海兰和二郎有婚约,他怎么着都不会去兜揽这个麻烦事。

他真是太冤枉了。

季辰龙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程启年心中发毛。

“程公子客气,我的堂妹在宫中受了程公子的照抚,才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将来我升官加封也是易如反掌。我还没来及感谢程公子的大恩大德…”

听他讥讽地说到这里,程启年已经是一脸苦相。

季青辰叹了口气,把话接了过来。

“程公子是全真教门下?”

程启年如释重负,连忙道:

“在下还未曾有幸列入门墙。重阳祖师在陕西凤庭悟道,我早已经赡仰过仙迹,诚心入道。如今长春真人游方天下,广收门徒。在下也仅是宿州灵壁县松风观的方外护法而已。”

他就是在松风观,遇上了李海兰。(未完待续)

229 回转楚州

烛光下,季辰龙的脸上一半阴影层层,另一半仍然是禁欲般的苍白。

他看着程启年的神色更冷。

灵壁县是宿州辖下五县之一,前几年金宋边战时设有猛克千户府。

那里就是季辰龙早初在金国落脚的地方。

李海兰来灵壁县找他时,曾经屡次去过这松风观。

因为唐坊里就有宋商建起的小道观,李海兰也不时会去,所以他那时根本没有在意。

他哪里能想到,李海兰进宫前就拉上了全真教这个外援?

连季青辰瞅着这一身俗服绸衫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的程启年,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