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

“李三娘子虽然是外夷归来,却心怀大义,在下久已佩服。我听她说过,她在唐坊十年,一直听教于季娘子。季娘子不忘故国,收容灾民,万里回归大宋,如今金国生灵涂炭,想必季娘子早已经痛心万分…”

程启年肃容拱手,开始游说外加拍马屁,季青辰却已经听不下去。

她直接截断,道:

“水力吊装机不能卖给你。”

更不要提这人居然还想买唐坊火器。

程启年顿时语塞。

不等他卷土重来,她直接笑道:

“烧了金阁寺以后,贵教是希望金国国主能罢去禁绝全真教传教的旨意?”

她冷眼打量着程启年,发现此人虽然年轻,长相平常,但眼睛里自有一股坚毅之色,让他平常的相貌透出一分慑人的气质。

“或者,李娘娘还会向国主进言,请他派使者去你们全真教的道观里进香,求保佑?”

因为空明大师出身的金阁寺被烧,她当然是暗怒在心。

她知道金国国主宫中汉人不少,李海兰也有足够的脑子在宫中保全自己。

但做宠妃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她进宫不过仅两年,就已经由宫女升为九品女官。由女官而六品夫人。如今已经是进封正二品的九嫔之位。

仅凭李海兰一名毫无背景的汉女,岂能如此顺利?

“想来,金国国主宫中的内丞梁乞奴。也是你们全真教门下?”

季辰龙突然插言,显然也是早有怀疑。

今日这程启年暗示身份后,他才想明白李海兰敢于完全脱离唐坊的原因。

她和他季辰龙断绝婚约,其实就难以在唐坊容身了。

程启年笑而不答。

季青辰几乎都要后悔。唐坊的宋商为了保佑出海安全,在唐坊河道口附近前后修起了三座小小的许真君道观。

因为许真君是五代时有名的治水神君。所以她对坊民们去道观里修香,不太在意。

她自己还是驻马寺的寺奴呢。

她实在没料到李海兰出了唐坊,就遇上了神棍。

李海兰进到了北苑映霞宫,看到了面色沉郁的完颜景。

她知道是因为金阁寺的大火。让这位国主更加怀疑他触怒了上天才会没有子嗣。

所以他才以避暑之名住到了城外北郊的离宫里。

完颜景看到了她华服端丽的身影,唇角泛出一丝笑,召手让她走了过来。

“听说你父亲在城外有几座田庄。既然出了京城,你不妨宣他来见一面。”

李海兰刚刚从中都皇宫被接到离宫。听得这话心里一惊。

多亏当初季青辰早有准备,把田庄的名子过到了李文定的名下。

就算刻意去追查,也只能查到二等富户季娘子卖给他家三个水田庄子。

她靠在完颜景的胸前,想着宫中还有一位比完颜景更不安的丽妃。

这次宫中遣使去金阁寺上香,是丽妃蒲察氏在女儿夭折后好不容易求来的恩典。

现在却付之一炬。

看到丽妃在宫中的病重,这更让她李海兰想起了大娘子。

如果没有金阁寺那老宋僧教给大娘子宋文、宋书,还有很多古怪的工坊之类。

没有这些,就没有唐坊。

所以,她在松风观遇上了程启年时,她愿意静静听他说一些全真教的事情。

“陛下,真妃娘娘她为陛下求了一道命符,托臣妾转呈给陛下。”

她取出了全真教的一只长形杏黄锦袋。

锦袋中是一张鲜红朱砂符。

季青辰鄙视地看着程启年。

她脑抽了,才会答应拿全真教驱邪命符换唐坊机械图的“大买卖”。

“程公子,看在黄七哥的面上,程家非要买水力吊装机不是不能商量。”

程启年完全看明白了她的眼神。

五万贯宋钱加上十道全真教命符的出价,他以为她很好骗?

“是我孟浪了,听说季娘子一直是佛门檀越…”

他马上表示价格好商量,眼睛瞟过了她发髻上的佛钗。

他深知,俗人信教,不论是信佛还是信道,都是求个平安和下辈子。

商人更是想求现世的发财。

他出价不过只是试探,只要她信鬼神报应,他就不怕不能说动她投入全真教门下。

到时候,唐坊工坊里的机械还需要买吗?

约好了明日再来拜访后,季辰龙面色平静地送了他离开。

回书房时,他却带来了密信。

“阿姐。你看。”

季青辰诧异地看了楚州城传来的消息。

楼云已经回了山阳城。

他还要来接她回去。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中都城见李海兰,看完信后她却已经拿了主意。

“安排我过淮河,回楚州吧。”

她叹了口气。

金阁寺已经去不成,季辰龙她也见过了。

总不可能让楼云真的冒险来接金国,来宿州接她。

“我连夜安排。”

季辰龙果断应承,但季青辰却能看出他还是盼着她去一次中都城的。

“二郎,现在时机不对…”

她还未多说,季辰龙就笑了起来,道:

“阿姐,你放心。现在的局面,眼看着就要开战,我这里也脱不开身去中都见海兰。”

虽说是连夜安排,为了不给二郎带来后患,季青辰坐上回楚州的船却拖了好些日子。

她离开宿州是大半个月之后。

她没有骑驴坐骡车从商队里走,也不可能直接从宿州渡河到对岸。

她是坐了季辰龙安排运粮的金国漕船,从宿州向东坐了三十多里。

她在金国的漕运码头上停泊,过了两天后终于等到了楼云特意费心安排来接她的船。

王世强回宋国的使节船。(未完待续)

230 同船一夜(上)

使节船从黄河洛阳渡换了漕船,转进了淮水,又从洛阳驶向了淮东。

王世强站在船头,远远便看到了漕船码头上的二十来座漕船。

骏墨躬身站在他的身边,眼角儿一瞟岸上人堆,码头上人来人往,他偏偏就瞧着了关

河那小货郎在码头上买面饼子。

他心里便松了口气。

他被楼云派过来给王世强送亲笔信。

“王大人,是那条船。”

看着关河溜回去的方向,他悄声禀告着。

使节船上还有送行的金国鸿胪寺女真官。

王世强也不用多说,丢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左平。

左平连忙下到船舵处,唤了同行的王家随从,小心安排入夜接季青辰上船的事宜。

王世强回了船舱里,他还要和送行的女真官继续打交道。

季青城坐的是淮水上的运粮漕船,又挂着屯田判官李的官牌,十分容易分辨。

左平指挥使节漕船靠了过去,和她的船并排停下。

他见着她那船上居然人来人往,完全是一幅唯恐别人不注意的热闹劲。

“公子,小人看着有些不对劲。”

傍晚时分,女真官安排酒饭,还召了码头上的戏子来唱曲。

王世强知道这官员嗜饮,这趟送行的差事也清闲,当然不愁他喝不醉。

他在桌上笑着陪饮一两杯,左平悄悄走近,一脸迟疑,附在他耳边悄声禀告:

“小人刚才去打听了,那李判官是李昭容的堂兄。他的船停在这里,他们金国漕上的河官、岸上的县丞衙门都送了酒食上来巴结讨好。季娘子居然和他拉上了关系?”

王世强心里也诧异,

“许是楼云安排在李府上的眼线吧。”

他随意应着。

金国国主的生辰宴上,伴驾就是宠妃李昭容。

他虽然不会去打量宫妃的容貌,但对她的背景和她在宫中的手段却也知道几分。

在他回来前,宫中地位最高的真妃徒单氏因为违逆圣旨,佞道入邪。被降为了宫婢。

听说李昭容以往投附了真妃。才得已在宫中得宠,所以也涉在这一桩佞道宫案中。

然而真妃出了事,她却全身而退。

“公子。这宫案是因为国主看到了真妃私藏邪门命符,降旨清理宫闱,削了真妃的妃

位。但那李妃被国主训斥一顿后,只是闭门思过。生辰宴上还召了她伴驾。季娘子是不是和这位李妃暗中有了往来?”

因为李妃是汉女。左平陆续打听了不少消息,黄氏货栈在金国当然是有分栈点的。

借着这李判官的事。他细细禀告给了王世强。

“季娘子毕竟不是大宋人。和金人来往也说不定。”

左平的话渐渐有些了闪烁,“小人胆大地说一句,楼大人也不是。”

“糊涂——”

王世强盯他一眼。

左平低头不语。

“季娘子是不会和金人来往的。这事上我能拿得定。至于楼云,他入了楼氏的族谱。就是我的姻亲。他要是勾结金人,连我也会被大小韩一并问罪在内。”

他知道楼云在楚州搭上了山东义军,揣测他在宿州应该也安排有内应。

说不定就是李判官身边的人。

“她到金国。楼云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是边州的军事,我们且不用管。你今晚好好安排。我有事与她商量。”

他答应接她上船,可不是为了打听她到金国来干什么,而是为了她的太仓工坊。

然而左平退下时,他还是说了一句。

“季娘子与李妃这事,你先记着就好。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是,季娘子必定会知道公子的好意。”

入夜后,女真官酒醉回房。

船上的女真兵卒都入睡后,在后舱无人的地方,左平带了王世强的心腹悄悄搭了三条船板。

季青辰和身边的一行人直接上了隔壁的使节船。

漕船宽大,女真官住在前舱,她被安排到了舱尾的大舱房里。

随行行李不少,堆在了舱道口的小舱间。

劳四娘刚刚出去收拾行李,她坐在外间喝热茶,就听得房门一响。

王世强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凌晨,他假装就寝,早有准备。

他系了披风拖着绢履,只有头发不便梳髻戴帽,免得被人看到怀疑,他只顺意挽了发,插了一支玉石道簪,

她早知道他必定会来,骏墨在上船时也悄声说道:

“季娘子,我家公子说,王大人这次回京城可能会权理军械司,他是想把大娘子的工坊工匠都划进工部名下去。”

楼云在山阳城接到消息,王世强的船只要一夜,明天午后就能过境到楚州。

季青辰已经上船。

他放心之余,特意坐了船,从山阳城到盱眙县码头迎接。

下船进了驿馆,要歇息一夜。

随行的楼春进屋替他送宵夜,瞅着他一脸平静,隐带欣喜,随行的张学礼正在劝着他马上办亲事。

完全是对季青辰平安回来的放心。

他放下了食案,忍不住就道:

“大人,王世强…”

王世强那明显就不怀好意,你就不怕他撬墙角?

日子已经进到了七月初,内室中打扮随意,楼云披散着长发,穿着宽大敞领的绸衫。

他端着汤喝了一口,瞥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

“王世强的船上最安全。我是顾不了其他的。至于她免不了在船上和他打交道——太仓工坊她绝不会放手。王世强要工坊就是要谋她的家产,她岂会理睬?”

只要骏墨那小子事先提醒她,她就会明白他要的分寸了。

“大人,如果回来就办亲事,按例把家眷送回京城,这也是好事。”

张学礼摇着扇,暗示着。

淮水金宋边境四座边州里,都统制的家眷都在京城,唯有楼云还没有成亲。

他的族亲也只有并不太密切的明州楼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