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虽不明国事,却听过一句常言。正所谓慌急之智不可久,惶乱之谋不可依。愿陛下不慌惶于国事,而定心于常时。”

北伐之时,赵扩就一直宿在了皇后殿。

北伐大胜后。谢皇后不论在官家还是在朝臣眼里,当然都是一代贤后了。

官家如今虽然独宠阎嫔,又有贾贵妃、阎郡夫人怀了胎。但他隔几日还是要去皇后殿上歇息。

“陈文昌有如此的定性,也难怪皇后一直对他称道。”

官家听说肖氏容貌平常。觉得陈文昌简直脑子不好使后,假假地赞叹不已。

楼云却是苦笑着,暗中叹气。

要是外人也能和官家一样至少摆个样子,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分好赖地群起反对,说不定他楼云还会去劝说两句。

至少也得走走过场。

难道他愿意得罪甘老大人,愿意在朝中被几位老大人、同僚还有眼前的官家时时打探着,用怀疑的小眼神瞅着他?

他们分明是怀疑他暗地里对陈文昌这门亲事幸灾乐祸吧?

叫他陈文昌以前敢和楼云抢老婆,现在娶上克夫的女人就是活该!

他楼云才不要去劝!

——人人都是这样想的吧?

楼云在宫里陪着官家射了几回箭,骑了几圈马,他总算是出宫回了家。

因为七夕之期与中元鬼节之期重叠,京城里没有宵禁。沿河水面上放了无数的精致水灯。

灯光与天上织女牛郎相会的银河上下相映,点缀苍穹。

他在路边买了一盏七层的精致月宫画灯,让楼蟋儿提着,一路回了盐运河边的楼府。

画灯当然是要当成七夕礼物送给季青辰,哄新婚娘子开心的。

回到楼府里后,季青辰收到他的七层画灯,自然高兴。

她本来心里烦了楼鸾佩,进了宫之后也消散了大半。

现在见到楼云提早回来带了礼物,她更是觉得什么普陀寺什么扶桑和尚,那完全就是王世强移情别恋。

楼云办得好。

她要治楼鸾佩有别的办法。

她也早就在家里安排了画航,在画舫上准备了一桌子清凉果品。

她陪着楼云在水上看星趁凉。

季青辰悄悄和他说了一席话之后,楼云在吃惊大笑中,搂住了季青辰,笑叹道:

“为了陈家这婚事,我也快撑不住了。官家今天在宫里一直在问陈山长,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提让我去劝陈山长。但我知道官家的习惯,一件事他能问上三次,就是他不太高兴了。官家是想保住皇后娘娘的。”

至于官家不时暗示,要不要赏几个老婆带回家的事,他是绝不敢和季青辰提的。

官家的意思那就是:

我老婆不高兴了,我也不让你老婆高兴。

她看着楼云这几日被扣在宫里,深夜才能回来的疲倦模样,咬唇道:

“对不住。我觉得这肖氏不容易,所以帮了她这一回,叫你得罪了这许多人…”

“哪里又怪你?也是我们成婚了,我心里不好叫陈文昌一个人罢了。”

这一夜过去之后,京城里再一次传出了人人目瞪口呆的传闻。

肖氏和陈文昌的婚事再次逆转。

先是肖氏从善如流,按照大家期盼的剧本拒绝了陈文昌的求亲。

她表示要去道观里做道姑。

接着,肖氏那病重的老父看到女儿如此凄凉,终于拿出了家谱。

他差人把家谱送到了陈家家主陈洪的手上,揭开了一个家谱中的秘密。

“楼大人,你看…”

陈洪第一个反应,就是鉴定真伪后,拿着这家谱跑到楼府上来找楼云商量。

“肖氏是兰陵萧氏的旁支?”

楼云瞪大了眼睛,表示这实在是太意外了,他完全没有想到。

这正是季青辰为谢皇后献上的第一计。(未完待续)

266 偶然私会

“兰陵萧氏?”

陈家别院里的陈文昌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伏虎以为的那样高兴。

“是,公子。叔老爷本来不肯信,但他派了人去太仓查得仔仔细细,他说太仓一带以前确实是兰陵萧氏的族地之一。后来隋唐立国,他们才被皇帝强制迁到了北方。”

陈文昌皱眉站了起来,他并不认为陈洪会在这件事上疏忽,被隐瞒过去

陈洪身为家主,他心里唯一比生意更在意的事就是家谱修编,

“让人备船,我去后街见肖娘子,问一问这件事。”

“…公子,就算这事情里有假,这八成也是季娘子在帮公子你。”

优虎完全不明白,陈文昌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公子,这事可是你去求着季娘子的。不是公子你的面子,季娘子在这大热天的何必三天两头进宫里见皇后娘娘?”

楼府里,陈洪拿着肖家的古老家谱垂涎欲滴,满眼的羡慕不已。

“大人,肖训导的祖上为了不迁去北方,把萧氏改成了肖氏。这件事倒不是说不通。我叫人去查过了,肖训导家在太仓至少也传了二十几辈,是本地人家里的最老的一户了。”

而按这家谱所载,肖氏在太仓至少有上百代了。

这家谱制得十分真,上面还有京城有名专修谱谍世家的家徽家印,以作证明。

陈洪一看就相信了。

他以前曾想花大价钱求人在陈家家谱上盖这个印,但人家修谱世家是从东晋南北朝时传下来的家传职业,压根看不上他陈家的钱。

所以陈家家谱里自称是陈后主的后人,这是没人证明的。

楼云自然知道。这样的修谱世家虽然清高,但皇后家中有人出面办这个事,让他们盖个印就容易了。

他顺势就就劝道:

“肖氏如今虽然贫寒,这出身却也不会辱没了你们家。”

他陈家不差钱,现在陈文昌要做官也早不是问题。

陈洪身为家主唯一的虚荣心,就是控制不了地想要攀上一门祖宗显贵的亲事。

“大人。话不是这样说。这肖氏的出身抬高,她还是个克夫的再嫁女。这将来她要是和二侄儿过不好。突然又告咱们家欺君之罪,这日子可就没办法过了…

陈洪虽然内心动摇,却还是没松口。

这早就在季青辰的意料之中。

楼云也没深劝。

送走陈洪后。他召来了小混混出身的骏墨,骏墨笑嘻嘻地道:

“公子,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官家的万寿节了。”

还有五天就是官家的生辰,楼云和骏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官家召进宫,协办着他的万寿节。

这当然正中楼云的下怀。

反倒是陈文昌心思重重。

他坐船到了肖娘子所居的小宅子。居然意外扑了个空。

不仅如此,他还和同样扑了空的季青辰遇上了。

“我已经叫人去衙门里打听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青辰在空宅子里前后打了个转,听到了他进门的动静。才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她头戴着紫罗纱帷帽,一身白罗衣配粉绢大荷花薄绸衣裙,只清清爽爽梳了个乌黑发髻。亭亭站立在正房门前。

院子树荫下,陈文昌刚把伏虎打发去了衙门问消息。院门还是半敞着的。

他转头看到她从屋里走了进来,也有些发怔。

好在他反应快,拱手道:

“楼夫人。”

互相打了招呼后,眼看着各自随身的亲信都被打发去了衙门问消息,这院子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个人。

这要是以前,陈文昌瞥见她戴着的面纱,自然会走近过去,玩笑地和她低语:

“我来替你揭…”

他会亲手替她把面纱勾在了帽钗上,凝视着她粉艳的脸庞,含笑的眼。

那时,他们身边的人都不用和今日这样凑巧,而是自动退远。

他会隔袖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慢慢走,悄悄地说话。

她偶尔也会撒娇地腻在他肩头,他微笑的吻会染上她发髻上的薄荷淡香。

可惜,后来他与她更多是互不相让地吵闹。

陈文昌咳了一声,向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退出去。

季青辰当然知道他是个守礼君子,压根没担心,然而陈文昌一步跨出了院子槛,突然想起了这回来找肖抚宁的原因。

“除了兰陵萧氏的出身,季娘子还想为肖娘子准备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正房阶下的人影。

季青辰一看他那无奈的脸色,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难道她千算万算,一直耐心等到陈文昌、肖抚宁甚至皇后都愿意主动解决问题。

她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却还是落得个多管闲事的下场?

“空明大师留给我的六首好诗词,要送给肖娘子。”

她索性就把自己的准备合盘托出,更重要的当然还是直接表达她的疑惑,

“我让肖娘子借兰陵萧氏抬高出身的事情,陈山长并不喜欢?”

她想了想,试探着,

“陈山长是自已考出来的举人,所以不喜欢这类旧族里论婚姻的门户之见?”

“你和楼大人为这桩婚事如此费心,我岂能不知感激?”

陈文昌苦笑叹息,缓步走了回来。

他停在了正房阶下,隔着一层的石阶看着她,“不知能否把那六首诗词借我一观?”

季青辰一听就知道,陈文昌是猜到她向皇后献出的第二计了。

她从衣袖把薄薄一卷纸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了他。

这六首诗词都是她从初中课本里背下来,可以给肖娘子用上的名诗。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肖抚宁商量这件事。

只要这诗词流传出去,肖抚宁从克夫的穷女人,马上就能变成出身旧族的落难才女。

陈文昌仔细一观后,震惊抬头看向了季青辰,“这真的是老宋僧们的遗作?”

季青辰不出声,含糊点了点头。

但陈文昌是什么人?

他和她毕竟是两年多的情份,她就算是不吭声他也能看出她面纱下的神态是“追问个什么劲呀,当不知道不就行了,你好烦”这类。

他接连两次在婚事上出了岔子,性子沉稳了许多,早学会了“女人嘛,她爱咋的咋的,他是男人他不和她吵。吵了也白吵”这类的秘决。

但那六首诗词实在叫他吃惊,偏偏要追问道:

“确实无假?”

季青辰连头也不想点了。

不管她说什么,陈文昌完全是一脸他不相信,不管她怎么胡扯他绝不相信的神色。

她忍不住把在宫里说过的话又讲了一次,道:

“陈山长,以妻告夫这样的事,在本朝是有旧例的。要为肖娘子洗去这不好的名声并不难。我听说,本朝南渡后有一位宰相府的儿媳李氏死了丈夫,她二婚另嫁后,偏偏又所遇非人。她为了和离把后夫告成了欺君之罪。这件事陈山长应该也听说过吧?”

不论是抬高出身,还是用古诗词把肖娘子包装成才女,甚至她在官家万寿节上安排的第三计,这都是为了让外人想起这李氏。

为了在外人心里,把肖娘子和这李氏联系起来。

这李氏当初可是克了前夫克后夫。

她和肖抚宁一样告得丈夫丢官下狱,给自己换来了一百板子和三月在家服刑。

那时,无一人多说半句闲话。

就算是一百年后的今天,官家和政事堂里的各位老大人,提起这位李氏时,都要尊称她一声易安先生。

她就是官家最喜欢的词人李清照。(未完待续)

267 不再娶妻

过了几天到了官家的生日,不仅是上下相庆,金国国主也遣使来庆贺。

大宋对金国每年的贡币没有断绝,但官家如今已经不是完颜国主的侄儿。

他第一回可以端坐在垂拱殿上,不用站起来接受金国使者的朝拜。

为了这件事,朝野内外都是欢欣不已,觉得总算是出了一口窝囊气。

而肖抚宁因为官家万寿节的大赦,提前被放回了家。

那一日季青辰和陈文昌都在后街扑了空,却是牢婆子早就来向肖娘子报喜讨赏钱。

肖抚宁遣了纪府、陈府、楼府的家人各自回去给主家报喜信,她自己雇了只小船去刑部大堂领了赦罪公文。

这几日她也留在了京城里。

正是夏秋相交的时节,官家万寿节时喜欢到西湖上来游船,与民同乐。

这一旧例人人皆知。

城中官宦、富室、士人、甚至京城内外的小民们都会抢前几天到西湖边去占地扎棚子。

到官家驾临的那天,西湖边彩帜飞扬,人山人海。

陈文昌在彩棚里踱着步,双眉深锁,伏虎小声地劝着道:

“公子,肖娘子这事有季娘子和楼大人在打理。皇后娘娘的堂哥谢纲首不是也来

别院里拜访,和叔老爷谈了好半会?叔老爷都说,只要肖娘子能叫官家赞上一句有才情,他不拦着你娶她为妻。”

公子你如今是心想事成,还有什么好愁的?

“季娘子——楼夫人那里有话过来了没有?”

伏虎摇了摇头后,陈文昌突地脚步一顿,苦笑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