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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早一怔,眼睛还落在那盒子上,杨昊似是怕她拒绝,已是掉头匆匆走掉了。待她回过神来想将东西还了,却是只剩下他渐渐远去的一个背影了,夹杂在人流里,瞧着却仍是那样显眼。

他口中的这蔷薇水,便是香水了。其时这蔷薇水却是非常珍贵的,据说每年大食国入供给宋室皇家的也不过寥寥几十瓶,只宫中的太后和那得宠的后妃以及一等的贵妇才能有幸拥有,旁人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所以当时又有“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绮罗到死香”的诗句,虽是借蔷薇水隐喻怆然情事,却也是道出了其香久不散去的特性。

这样一件在时人眼里便是用万金也难换的东西,他竟是这样塞了过来。顾早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时倒有些茫然起来,突地听见刘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急忙将那个盒子胡乱藏进了袖中,心里跳了几下,倒是有做贼怕被人抓住似的感觉。

原来今日大相国寺外人多车多,刘虎却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了个空地将那骡子车停了,进去找了半日,才看见独自站在墙边那酸枣子树下的顾早,这才奋力排开人群,挤了过来。

顾早朝他笑了下,两人便一道去了方才的那个杂耍摊子,左找右找却是不见自家人的身影,正有些焦急,却是看见前面挤了一堆人,似是又听见了方氏的声音。

顾早有些慌了,急忙死命挤了进去,却是果真瞧见了自己的娘在和一个扑卖黄柑的贩子吵了起来,急忙问过了,却又哭笑不得。原来方氏瞧见那贩子篮子里的黄柑圆溜可爱,想着扑几个过来晚间佐盘,不想手竟是大顺,不过费了十来文便已经赢了那贩子篮子里的小半数。方氏来了兴头不肯撒手,那贩子却原来是指望着靠这篮子黄柑得些钱的,心痛不让扑了,两人便这样吵了起来,三姐青武几个都在边上劝着,却哪里劝得住方氏。

顾早瞧见自己老娘撩起了自己衣襟下摆,里面兜住的黄柑已有十来个了,急忙拉开了方氏。方氏如今已是有几分听顾早的,见是她来拉自己了,虽是意犹未尽,也无奈住了嘴。

顾早瞧见那扑卖黄柑的年岁有些大了,身上衣衫也是破旧,此刻苦了脸的一副样子,心中有些不忍,知道被方氏花十几文扑走的这些黄柑市值也要五六十文的,当下让三姐青武扯了方氏离开,自己丢了些钱补给了那贩子,那人千恩万谢地不停。

方氏占得了便宜,心情大好,瞧见顾早赶了上来,也只随口埋怨了几句便丢开了不提,几个人又逛了过去,买了些看中的玩意,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一道回了家中去。

那刘虎本是满心想着趁了今日和顾早拉进些距离的,却没想一路耳朵边里响的都是方氏那叽里呱啦的声音,心愿自是落了空。待回了染院桥,顾早从方氏那里拿了五六个黄柑包到了刘小妹的衣襟里,这才道了谢回了家去。

那祭祖都是在晚间择吉时进行的。顾早用个食盒,装妥了几扇玉带糕和羊腿子,并一大盆子胡氏的提过的腌萝卜,亲自送了青武到巷子外叫了辆车,目送他去了才回来,还没歇口气,又和三姐方氏忙着准备晚间的冬至菜了,烧了个瓤小芋子、虾圆豆腐、栗丁煨羊肉,又做了个炸鸡卷,是将鸡肉切成大薄块片,用火腿丝、笋丝为馅料作卷,拖了豆粉入油炸的。那些个黄柑三姐剥个吃了片,却是嚷着酸,顾早便取了几个去皮,将剩下的鸡肉用腌料腌下,就着马兰菜炒了个柑橘鸡柳,最后尝起来都说酸甜鲜口,竟是一下子便被抢光了。一家人待青武在顾大家祭祖吃饭完了回来,这才洗了睡下。因青武也日渐大了,所以便让他独自睡在了方氏原本睡的外间板子上,剩下四个人却都只能挤在里屋里,顾早三个仍是睡那板子床,只方氏抢着自己睡在了临时铺起的地铺上,没一会便鼾声震天了。

顾早已是习惯了方氏的那鼾声,若是平日里早睡了过去,此刻虽夜深人静,却是闭着眼睛默默数着方氏那一声声高低起伏的鼾,无法入眠。白日里那一瓶子的蔷薇水,怕被方氏三姐发现,早藏在了自己枕头里面,此刻想到了,忍不住伸手摸了出来,轻轻拔开塞子,略略闻了一下,立时鼻间便充塞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闻着像是玫瑰和青苹果的混合味道。

地上的方氏翻了身,嘴里不知说了声什么梦话,顾早一惊,急忙摸索着将塞子塞回瓶口,又放回了枕头里,微微叹了口气,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虽仍是那休沐的日子,只是顾早一家却已是照常又忙活了起来,这几日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哪里又舍得白白歇过去了。晚间一家子人都去了夜市,照旧是忙得团团转,就连青武也是跑前跑后的脚不停歇,顾早见他白日里虽是有些酸气,此刻却也仍是和从前一般,并未染上读书人好逸恶劳的毛病,心中宽慰不少。

青武回家这几日,白日里无事之时便在里屋靠小窗的一张小桌子前读书写字,晌午过了一个时辰,顾早怕他有些饿,便端了碟蒸热的糕点进去,瞧见青武正坐在那里认真写着什么,笑了下便靠了过去。青武似是聚精会神得很,直到顾早将手上的那碟子放在了他一边的桌面之上才抬起头来,似是有些惊慌地样子,手一抖,那笔尖的黑墨便已经溅到了他正在写的纸上。

顾早随意瞧了一眼,见上面的字是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只是非常小,不及寻常的四分之一大,不禁有些奇怪,凑了过去想细看下,青武却是慌慌张张地随手拿了本书想将自己方才写的东西遮掩起来,早被顾早拿起了那一叠纸。仔细看去见都是问答的格式,瞧着倒像是从前她十分熟悉的考试答题集的样子。心中起了疑虑,不禁看向了青武。

青武的脸早已是红了一片,被顾早逼着问了半晌,才吱吱呜呜地道出了个中缘由,这居然是用在科举考试中的答题集。

原来明年二月朝廷要开春试恩科,那些历年秋试中上榜的各州路举子贡生们都早早已经到了京都待考。这些人虽是饱读诗书的多,也免不了有打着歪主意的,将历年的答题集用蝇头小楷抄下来装订成小本子夹带进去就是方法之一。那些家中有钱的想着作弊,自己又日日流连在京城的妓馆酒楼,便宁愿出些钱叫人代抄。那守道堂里虽然没有明年应考的举子学生,只是也不乏和那京里举子们交游的,一来二去的便有人接了这活计过来,自己抄不过来,因了平日里和青武交好,便也分了一单给他。

“我瞧家中你和娘几个日日里辛苦着,我却是没出半分力,抄这样一本,便有好几贯的钱进项……”

青武红着脸低声说道。

顾早将那纸放了回去,看着青武柔声说道:“我知你体谅家人辛苦,存心虽是好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碰的。”

青武抬头道:“姐姐,我自己以后绝不会用的。”

顾早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想想,若是万一那作弊的被当场抓住,查了起来最后说是你抄出来的,那你岂不是会被牵连进去?一旦和这挨了边,只怕你读再多的书,日后也是没有琼林苑上榜的份了。再者,你那石先生既将学堂取名守道,这其中意思你自是比我更清楚,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又会如何看你?”

那青武被顾早一番话说得已是鼻尖冒出了汗,顾早轻轻拍了下他肩膀,笑道:“你年纪还小,家中既是送了你去读书,自是希望你一心向学的。往后得了空到家,再帮着我们做些事情,就像这几日一样,那便已经是你对这个家尽了力了。”又想起昨日大相国寺里青武的那酸腐样,顾早便又接着笑道:“青武,读书人的目的除了日后的黄金屋和颜如玉,更重要的是从书中明白做人的理。就比如昨日里你说那扑卖是投机之道不屑为之,姐姐却是觉得这无伤大雅,只要不沉迷其中想着靠它发家,那就是小乐趣,偶尔为之也是无妨。今日你抄这题册,虽是个小事,在姐姐看来却是关系重大,所以日后你万万不能只拘泥于书中的那死板道理,而是自己要学会思考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姐姐可不希望我家的弟弟日后成了一个虽是饱读诗书,站出来却是满嘴子曰书云的呆子。”

青武被顾早的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连连点头。顾早笑了下,拍了下他肩膀便自出去了。

三日冬至休沐已毕,顾早让青武拎了些自己做的吃食糕点带给那石娘子,将他送走了,忙忙碌碌忽忽又已是十来天过去,离年底也没一个月了。杨昊再没有出现过,那夜里曾闻过一次的蔷薇水的香气,顾早也早已记不起来了。却偏偏这日午后,自家中又来了个太尉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蕙心,仍是戴了帷笠,穿一身杏黄襦袄,瞧着十分精神。

正文 三十六章

顾早瞧见是蕙心来了,虽有些不解,也是面上带了笑将她迎了进来。蕙心不过略坐了下,瞧见方氏不在,便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叫我来,却是特意要请了你过去说话的。”

顾早一怔,随即笑问道:“老夫人可有说要说的是什么,我也好做个准备。”

蕙心想着老夫人对自己的叮嘱,脸上那笑却是有些凝住,犹豫了下,终是摇了摇头道:“顾家二姐,实是对不住,老夫人只是命我来请你过府一趟,至于说什么,倒是没听她提起。”

顾早见她神色,便是已经知道她并非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讲罢了,那老夫人巴巴地特意派了她来请,也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叫她过去说下话。心中暗自思忖了下,自那寿诞后到此时的将近半个月时间里,自己与那太尉府已是相去甚远,老夫人如此派了蕙心来请,却不知所为到底是何?突地想到那一瓶子蔷薇水,自己也是打了个牙战,难道那杨二爷送自己这瓶子水被知晓了,如今要来兴师问罪?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只是除此之外,自己实在是想不出与那太尉府还有什么瓜葛了。沉吟了下,便朝蕙心笑道:“还请稍坐,我换个衣服便随了你去。”

顾早入了里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收拾妥了,想了下,又从枕头里摸出了那个盒子,拢进了袖兜中,这才掀帘子出来,随了蕙心坐上了太尉府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来,顾早见蕙心瞧着自己的神色似是有些担忧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反是朝她微微一笑。蕙心见她笑得坦然,心中暗叹了口气,只盼等下她听了老夫人的那话莫要太过失态便好。

那郑门的太尉府到了,顾早随了蕙心又沿旧路进去,一直到了北屋老夫人日间常在的暖阁前,沿路倒也没有碰到什么熟人,心中定了几分。

蕙心朝顾早一笑,自己掀帘先进去了,很快,耳边便听到了老夫人那有些熟悉的声音:“既是到了,便让她进来吧。”

顾早仍是站在那里,直到那门帘子又被蕙心掀开,这才道了声谢进去了。

屋子里笼了暖暖的火盆,只是比起前几次,里面人少了很多,只老夫人姜氏两个,连方才的蕙心也是出去了。顾早朝着老夫人姜氏的方向行了个礼,这才站定了。一眼看去,老夫人除了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沉,面色倒是如常,看不出别的什么,她身边的那姜氏却是神色有些怪异,只定定地瞧着自己。

老夫人戴了一只翠绿玛瑙戒指的手搭在一支紫檀拐杖上,锐利的眼细细地看着顾早,却不说话,顾早也未开口,只是面上带了微笑,迎上了老夫人的目光。

老夫人似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看向了姜氏,那姜氏这才仿佛回过神来,对着顾早笑道:“顾家二姐,今日特意叫了你来,倒也没甚大事,只是有个事情,须得你自己点头了方好办。”

顾早笑道:“夫人有话请讲,若是我能做到,定当不会推却。”

姜氏看了眼老夫人一眼,这才又道:“不过就是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关。我那儿子,眼看着年底就要和翰林府的女儿成亲了,这几日却是突地跟我闹了起来,他所闹的,却是和你有关。”

小霸王杨焕?顾早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姜氏。

姜氏见她如此,眼里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是继续笑道:“说来我倒是万万也不会想到,就连老夫人也是如此。你猜我那儿子所闹为何?”

顾早不语,只是看着姜氏。

姜氏暗中哼了一声,心道看不出还是个会装的,面上却是笑道:“我那呆儿子,居然跟我说要纳了你作妾,他方才愿意娶那翰林家的千金,被我责骂了一通,他这几日倒是更起了劲,日日里跟我吵,我实是不耐烦,这才无奈禀了老夫人,将你叫了过来,想问个你的意思。若是你也点头,待焕儿年后成了亲,就将你也抬了过来。你那家子人,今后虽是不能往来,只是我府上自也会照看一二的。”

顾早听了她起先那两句,吃惊得厉害,待姜氏全部说完了,瞧了眼她的神色,再看一眼坐在那里仍是一语不发的老夫人,心中便已是雪亮了。她两个应是都以为那小霸王是受了她蛊惑所以才闹着要收了自己为妾的吧?当下也不多说,只对上了姜氏的眼睛,淡淡道:“原来叫了我来却是为了这个。夫人既要问我的意思,我便照直说了,贵府小公爷的妾,我是万万没福气做的。”

顾早此话一出,不只那姜氏,便是老夫人也是怔了下。

姜氏按捺不住,鼻子里微微冷哼了下道:“顾家二姐,你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我问过了焕儿身边的小厮,说他与你原来早几个月在汴河之上便是认识的。你那样巴巴地将他扯入了水里,不就是想勾了焕儿的注意,图的不就是今日吗?如今因了焕儿的缘故,且瞧着你也是个伶俐人,也就遂了你的心意罢了,我也没嫌你那身份,过来了便也是个良妾,和那低三下四的又自不同。你却是推三阻四的,说什么没福气做妾,莫非竟还想着坐那正室之位?”

顾早见她自说自话,忍不住摇了摇头,看向了老夫人,一字一字道:“老夫人,今日你既是遣人特意叫了我来,我便把话说清楚了。当日在那汴河之上,我之所以出手,不过是看不过贵府小公爷的淘气,怜惜那小丫头,才一时失手得罪了小公爷的,此外绝无他意,若有半句谎言,甘愿受那五雷轰顶。如今承蒙小公爷的错爱,我却是自知万万配不上贵府小公爷的,莫说是妾,便是小公爷身边如今的那些个通房丫头,也是个个比我要强百倍,我又哪里会妄想着什么正室之位?还请老夫人和夫人将心一百个放下了,我家虽是粗陋了些,我却也是个安耽知天命的,绝无攀龙附凤之心。”

姜氏被顾早那软中带硬的一番话给噎了下,还待再说,已是被老夫人横了一眼,用力顿了下手中的拐杖,怒道:“只怪我个个地太宠着你们了,出来竟都是丢我太尉府的脸面的。焕儿老大不小的,整日里惹是生非,你这做娘的不好好管教,迟早一日会惹出大祸。我老婆子虽是老眼昏花了,只是这几十年饭倒是没有白吃,好歹还是知道些的,顾家二姐却是做得没错。”

那姜氏被这样老夫人这样一通地不给脸子,有些讪讪地说不出话来,飞快看了一眼顾早,嘴巴微微抿起,想是因了难堪有些生气,却是不敢表现出来。

顾早只是眼睛垂着地,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老夫人转向了顾早,口气已是稍稍有些缓了下来道:“顾家二姐,方才倒是我有些小瞧了你,如今看来你是个有自知的,也有几分骨气。此事就此作罢,往后谁也再不许提起了,你自去吧。我家那孙子,我自会叫他老子好好看管,再不会去缠扰你的。”

顾早未料老夫人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去了,有些意外,只是老夫人既然已是如此说了,那也是给了自己面子,当下见好就收地朝她和姜氏又行了个礼,这才转身撩起了帘子出去,没走几步,却是一眼瞧见站在十来步之外的游廊上的蕙心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朝她微微一笑。

蕙心见她出来时面色也是如常,虽是有些不解,只是走了过来还是低声道:“顾家二姐,老夫人命我不能在你面前露出半个口风的,所以方才你问我时也没有让你知晓,还望勿要怪我。”

顾早望着她,也是低声道:“老夫人的话你总是要听的,我又怎会怪你。如今已是好了,我这便回去了。”

蕙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吃吃地道:“小公爷不是要你做……”

顾早低声笑道:“小公爷位高人贵的,莫说是妾,便是他身边的提鞋丫头我也是做不来的。”

蕙心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却是急忙掩住了自己嘴巴,只指着她肩膀抖个不停。顾早一笑,朝她挥了挥手,自己往那旧路出去了。

却说那杨焕,知晓了今日自己的娘会叫了顾二姐过来说那事体,正满心欢喜地在自己院子里逗弄着那罐子里的两只大头蛐蛐,瞧着什么都是顺眼的,一边又眼巴巴地等着他娘的回信,等了半日却是没见消息,忍不住去了东屋找他娘了。刚兴冲冲踏进了院子,就瞧见碧儿撅着个嘴巴眼眶红红地一头从他娘的屋子里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这若是平日,少不了是一个脚丫踹过去的,今日却也是不计较,只让过了自己掀开帘子进去,却瞧见里面的丫头都不在,只他娘一人正坐在铺了绣墩的椅子上,手上捧了个暖炉,呆呆在想着什么。

杨焕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扯住了姜氏的袖子道:“娘,方才那顾二姐可应了?”

姜氏不答,只狠狠啐了他一口,怒道:“你个不中用,那顾二姐不过是个死了夫家的寡妾,只你是油脂蒙了心才日日里吵着让我去给你说,如今人没说过来,反倒是让我在老夫人面前得了个不好,叫我那老脸都丢尽了。”

杨焕一愣,呆呆站在那里,面上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半晌才顿了脚道:“我不管,那顾二姐不来,我便不娶那劳什子的翰林家女儿,本又不是做给我的亲,为何要我娶她?”

姜氏放下了手中的暖炉,戳着他额头恨恨道:“你个混账东西,都已是十,,的人了,竟还是如此让我不消停。那许翰林因了学识渊博,如今已被今上择为太子太傅了,他家的女儿,别人却是求都求不来的。许给了你,难道竟是委屈了你不成?你若是个有用的,我也自不用多费那些个心血了。再说那混账的话,不用你老子,我自己就先拿棍子敲断了你的腿。”

杨焕一缩脖子,只是面上神情还是有些不服,嘴里咕哝道:“本就是二叔的亲事,怎的如今非要压到我头上?”

姜氏冷冷瞅了自己儿子一眼,怒道:“你再说,真当我是死人了吗?那翰林家的起先不过是和你祖母相互问个信罢了,何来的亲事之说?“

杨焕见自己老娘当真是有些怒气的样子了,心中虽是万般不甘,也只得垂了头丧气地出去。

正文 三十七章

瞧着儿子出去了,姜氏重又拿过了那暖炉贴在手上,眼睛微微地阖上,看起来竟是有几分疲累的样子,心中却是不停在想着年后自家儿子要办的那大喜事该当如何才能在京里富贵人家中搏个面子。

说起这太尉府的喜事,却也是有个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原来那老夫人见自家幺儿迟迟未娶,心中不免焦躁了些,打听到许翰林家有个年貌相当的闺秀,命唤娇奴的,貌美性好,又知书达理的,便起了做给自家儿子的心思,便悄悄遣了心腹与那许夫人通了个气,也未惊动旁人。那许夫人见是太尉府投来了绣球,心中也是有几分愿意的,只是悄悄打听了下,说是杨府的那位二爷不但年龄老大,一介白衣没有功名在身的,且又隐隐听闻竟是似乎有那说不得的隐疾,这才迟迟未娶亲的。心中便是存了个疙瘩,想着等到了老夫人大寿之日自己先去悄悄看过了人品样貌再做决断。待到了那日悄悄过去一看,见杨家那二爷竟是个满面大胡汉子模样的,瞧着都可以做自家女儿的爹了,心中大失所望,便想拒了这亲事,一转眼瞧见他身边站的那个太尉府小公爷,人品样貌,,,,不说,且想着日后也是必定能受了他父亲的荫封的,又打听到了也是至今未娶亲的,心中便活动开来了。

那老夫人本是想着让幺儿成家的,谁知叫过来一说,杨昊却是想都未想就一口拒了。老夫人心中恼怒,本想强扭着做了亲的,又怕自家这个自小脾性便有些拗怪的儿子到时若是执意不愿跑了,那就当真是和翰林府做亲不成反做怨了,有心想到翰林夫人处收回自己的话,又有些开不了口,正为难着,那许夫人自己上门,话风里隐隐透出了想和太尉府小公爷做亲的意思,当下顺水推舟,叫了姜氏过来。姜氏见那翰林府第世代书香,如今许翰林又被提为太子太傅,前途不可限量,且自家丈夫与那许翰林在朝中也是交好的,又想着自家儿子也是个要人敲打的,娶个这样人家的女儿做正室,哪里有不愿之理,当下便点了头。本是想着年前就给办了的,只是双方都是望门大家,三媒六聘的礼仪一道也是不可或缺的,便定了待年后再办喜事。

那杨焕稀里糊涂地便给告知要娶许家闺秀为妻,却是连个面也没见过,哪里又会有什么感觉?突然想到了那屡次到不了手的顾二姐,心中抓痒难耐,仗着自己娘和祖母的疼爱,便顺势提了出来说要纳那二姐为妾。

姜氏本是对顾二姐印象不错的,待听得儿子突地放出此话,半晌才回过了味,又悄悄叫了杨焕身边的小厮打听,才知道小半年前两人在那京外的汴河之上便已是有过见面了,又听说儿子被她硬是扯下了水,差点背过气去,心中便是不喜了,只是压不过儿子的日日吵闹,才没奈何禀了老夫人,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本以为那顾二姐既是处心积虑,此时假意推脱下也就会应了的,谁知那话却是软中带硬,在老夫人面前给了自己一个没脸。

却说顾早出了太尉府,回首仰望了下那高高院墙内的露出的一角飞檐重脊,一直僵硬着的后背这才稍稍松了下来,走到那穿过郑门的汴河岸边时,突地想起了自己还拢在袖中的蔷薇水,拿了出来怔怔看了下,觉得分外沉重,想丢到那汴河水里,只是手都抬起来了,最后还是慢慢放了下来。

她低低叹了口气,将那盒子又放回了袖中。

若是哪日方便,还是还了回去的好。顾早望着面前喑碧荡漾的水面,心中对着自己如此说了声,方觉得舒坦了些,这才转身朝着自家方向去了。回了家中,方氏早听二姐说顾早又被太尉府叫去了,正巴巴地等着她回来,待听说叫去不过是问个上次吃过的菜的做法,大失所望。

年底一日日近了,那小霸王果真像老夫人说过的那样再没有出现过,他家的二叔也是,顾早那微微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面档的摊子却是一直忙到了二十七,离除夕也就只剩三天了才收了摊子,算是结束了今年的劳作。

顾早自己粗粗算了下,这到了东京的小半年功夫,自己手头也是已经积攒了几百两的银子了,这些钱在此虽是仍难以买到片瓦之地,只是用作明年生意的初本,想来应也是够的,如实是不行,便也少不得向方氏开口了。

顾早想妥了,便对方氏笑道:“娘,此间离我们做生意的州桥确是有些远的路,每日里来去很不方便,且青武日渐大了,此地屋子实在窄小,我想着明年到那近些的地方物色个房子,最好前面是铺子,后面带宅家的,不只住起来舒服些,便是生意也更好做些。”

那方氏这半年里眼见着自己的这女儿竟是样样拿得出手,她自己本就是个不愿动脑子的人,便是动了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招,如今这家便似早已经由顾早当了,听她如此说,自然是不会反对,只是愁着那靠近中心的房子租价贵。

顾早笑道:“我们又不是租那御街东西两阙的,只要比如今的稍稍靠近些可以做生意就可。我自会去找可靠的牙侩,你只管自己吃喝好了就行。”说得方氏咧嘴笑个不停。

这年底了,柳枣家人虽是仍无什么动静,也没过来叫回家过年,只是按了惯例,柳枣并非是卖出的,这年无论如何还是要回了家过的。顾早帮着她收拾了包袱,将上次冬至买的那新棉袄也包了进去,多给了些工钱当年底奖励,又给包了一包袱吃的东西,这才送她上了西门去那十里镇的马车。柳枣依依不舍,神情里并无万分回家过年的欢喜,顾早千叮万嘱了叫她过完年明年便自回来,瞧她重重地点了下头,目送载了一车人的马车离去,这才转回了家中。

回了家中,虽是个赁来的旧屋,却见方氏也是在掸灰扫尘的忙着,三姐却是拿出了冬至时顾大给的那块料子,照了顾早的身量在裁剪做衣。顾早笑道:“不是说过做给你吗,又量我做什么。”

三姐嘻嘻一笑道:“姐姐自己一年到头的也没见你穿过个新的,我却已是去了那街上的衣铺子,瞧妥了如今京里最好的样式,做了出来保你满意的。”

顾早见三姐如此,心知也是她一番心意,便也不再推脱,只是笑道:“如此我便等着你那巧手做出的新衣了。”

三姐歪头瞧了顾早一眼,笑道:“姐姐也是个怪的,从前里你绣活比我都要好上几分的,如今却是……”说着已是吃吃笑了起来。

顾早知她说的是上次她给自己做的那双绿绣鞋,自己当时瞧着有趣,也拿了过来照着三姐的并蒂莲花样刺了几下,却是歪歪扭扭地似那螃蟹爬过,当时被三姐笑了好久,当下便再也没有摸过针线了。此时见三姐大约又是想起了那事在笑自己,也不以为意,只笑眯眯摸了下她的脸一把,自己出去帮着方氏打扫了。

第二日,顾早携了三姐青武去那集市,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天行帖子,这些都是方氏叮嘱了务必让买的,顾早自己也是买了一大堆的年货,预备着除夕夜晚过年用的。回了家便自己动手做了几扇软香糕,又将市集里买来的干黄艾叶泡水里涨发了,包了五花腌肉栗子粽,个个如如婴儿拳头大小,提溜起一串瞧着好不可爱,下草灰锅子里咕嘟咕嘟煮了,粽未出锅,屋里便已是香气扑鼻了。再装了一罐子自己日前腌的橄榄脯,这才叫青武拎了送去顾大家,算是年前的心意了。青武回来,手上也是有回礼的,却不过是罐子芥菜齑并一块腌过的猪腿,硬硬的刀都斩不下,被那方氏来回嫌弃了不知道几次,只顾大却是瞒着胡氏,悄悄塞了块小碎银给青武,说是压岁钱,折合也有两百钱的样子,方氏这才闭了嘴不说话。

旧年最后一日,京里却是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至晚间地面屋顶便都积了厚厚一层,顾早童心大发,叫了青武三姐一道在那院子里堆了个雪人,安了两颗果子做眼,插了个细萝卜做嘴,瞧着肥嘟嘟也是怪可爱的,方氏见了摇头道:“人家里逢了大雪塑的都是雪狮子,只你就偏偏要和人不同,弄个什么人样的出来。”

顾早嘻嘻一笑,见外面实是有些冷,便扯了她进去关了门。那门早叫了人修妥了,密密地关了,屋子里燃了有通烟道的炉子,倒也是温暖如春。待天色黑了,一家四口人围了暖炉,吃着那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就着那石耳煨捶鸡、酱烧鸭、荷包鱼、包了各色馅料的小饺,喝着碧香米酒,说说笑笑倒也高兴。连三姐扑卖得来的那条子起名小黑的狗,也是在众人脚下窜来窜去地呜咽吃着丢下的零碎,好不快活。顾早也是喝了几杯,那腹中便是腾腾似是火烧,面上也热了起来。

此时也有个除夕夜围炉守岁的风俗,一家人听着外面传来的隐隐的爆竹轰响之声,熬到了下半夜,三姐青武几个便熬不住去睡了,顾早又陪了下方氏,见她也是哈欠连连的,便也劝着让睡了,自己想起那小院子的门仿佛没有栓牢,想着去看下回来便也睡了。

门一开,一股子冷风夹着那雪片便是迎面涌了过来,雪下得竟是更大了。顾早借着那光亮的雪光到了院子门前,抖抖索索地正要闩上门,突地透过那门板上的宽缝似是隐隐瞧见有个黑影正站在自家门外的不远处,吓了一跳,稍稍开大些探出身子瞧去,却是一下子怔住了。那人居然是那杨家的二爷,身边是匹不停甩着大尾巴的黑马。瞧他肩领上,似是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也不知在此站了有多久了。

正文 三十八章

顾早的一只手扶在那木门上,忘了关门,只是怔怔地望着仍站在雪地之中的杨昊。

杨昊年前的这段日子却是去了淮扬处置一些年底前的账务事项,前两日刚刚回了家中,便是听到了小霸王要纳顾二姐为妾的小道消息,虽是最后并未成事,只是这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待除夕里吃过了饭,又多喝了几杯酒,有些燥热心烦,独个牵了马便悄悄从边门出了太尉府。因了除夕的缘故,街面上人也稀少,打马一阵狂奔,面上沾了不少雪片,冰凉彻骨,却也是让他心里平静了不少。待自己惊觉过来,才发现竟是已经到了那染院桥了,忍不住便下了马一路牵着到了她家的门前,却见门扉紧闭,只隐隐似是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言谈声,间或夹着那顾二姐的盈盈笑语,一时竟是有些痴了,站在那里舍不得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大黑马打了个响蹄,他方醒悟了过来。方才出来也只是随意披了件毛氅,此时方觉得了些寒意,暗自嘲笑了下自己,正待悄悄离去,却是突地瞧见那院子的门开了,借了明亮的雪光,居然正是那顾二姐,瞧她此刻望着自己的面上神色,也浑不似平日里见惯的那冷淡,看起来竟也是有些错愕。

杨昊心中一个激荡,忍不住便几步到了顾早跟前,一下子便握住了她两只手。

顾早刚从暖屋里出来,那手还是热热的,正怔忪间,猛觉得触手一片冰凉,微微低头看去,才见自己的双手已是被他的手包住了。她心中一抖,想要收手出来,却是被紧紧握住,哪里抽得出来,耳边又听到他低声说话的声音了,微微有些暗哑:“二姐,我有些想你,忍不住便跑了过来,你莫要怪我……”

顾早抬起头,对上了杨昊此刻正望着自己的眼,纷飞的雪花里,看起来竟是亮闪闪的似那镜子,直直透进了自己心里。又瞧见他的眉头之上不知何时已是沾了几片白簇簇的雪,终是忍不住抽出了一只手,抬起来想要为他拂去。那手堪堪伸到了他眉间,耳边突地听到城中皇宫方向传来了了一阵爆竹轰响之声,那手一抖,全身打了个寒战,飞快地缩了回来,转身便是猛地关上了院子的门,朝着屋子里匆匆去了。

顾早进了屋子,关了门,一阵暖意立刻扑面而来,闭了眼睛靠在那门后喘了两口气,这才用手捂了下自己的脸,竟是热得不行。

外屋里青武已是酣然入梦了,顾早过去给他搂了下被头,自己却是睡意全无,只坐在那炉子前,又加了些炭火看着,直到烧得旺旺的,才闷上了炉盖防那烟气出来。耳边又听到附近有尚在守岁的邻人听到宫中炮仗响起也出来放炮应和的声音,怕那人仍是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受冻被人瞧见,犹豫了良久,终是悄悄又出了院子,透过那木板缝隙,已是不见那一人一马了,只剩几个脚印子还没被雪覆盖住。

顾早自觉松了口气,却又隐隐仿佛有些失落,终是回了屋子睡下,头枕到了枕上,才突地想起方才竟是忘了归还这瓶子蔷薇水,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良久才睡了过去。这一夜做的梦里却都仿佛喑染了那一缕玫瑰青苹的淡淡气味。

第二日一早顾早却是被自家门口的炮仗声惊醒的,坐起身来一看,天光已是大亮,三姐和方氏都已经早起床了,原来自己是破天荒地睡得如此晚。急忙穿了衣服出来一看,雪已是停了,阳光却是照得人一阵刺目。青武三姐两个在门口挂了红红的爆竹在噼噼啪啪地放,靠在门边的方氏瞧见顾早要出来的样子,急忙伸手拦住了道:”初一开门放爆竹,整年财门才会开,你先莫迈脚,等放过了才能出去。”

顾早见她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站在那里等了,等那挂鞭炮烧完了,鼻子里已是一阵硫磺味,厚厚的雪地里也到处是红红的鞭炮碎衣了,下意识地往昨夜那人站过的地瞧去,哪里还有半分踪影留下,想起来竟像是个恍恍惚惚的梦境了。

初一过了,到了第二日初二,方氏一大早便不时到那门边瞧。原来初二有个出嫁的女儿要回门探亲的理,从前路远也就罢了,此刻大家都住在东京城里,顾早知道方氏应是盼着那顾大姐上门了,瞧她左等右等有些焦急的样子,便拉了过来让帮着洗菜,说是大姐回来自己自己也好备些菜款待,方氏这才坐在了一张矮杌子上动起手来。

那顾大姐应也是想着自家娘家人,晌午未到便是拎了个猪头过来了,仍是带了她那两个女孩珠儿钏儿,都是红衫绿裙,瞧着十分可爱,见了方氏便是一口口的姥娘,叫得方氏欢喜不已,忙不迭掏出糖果糕点,摆了满满一桌。三姐青武也是十分高兴,和那两个丫头一会就玩得咯咯声一片,方氏笑眯眯道:“珠儿,钏儿,你们过来了,可不就剩爹一人在家,怎的也不一道来?”

那年龄稍大的珠儿抬头,还未答话,便已是被顾大姐扯住了笑道:“他整日里嚷着做活累,便让在家休息了,说让我捎个话问好呢。”

方氏听了欢喜,上前扯了大姐,问了几声卖肉生意可好什么的,见大姐都应好,便是已经放下了心。顾早瞧着她,那气色却是比起上几个月竟仿佛还差了些,虽穿了新衣服,脸上抹了些胭脂,瞧着红红的,也是带了笑,只是总有几分勉强的意思,见方氏欢喜的样子,也不多说,只是笑着让方氏和大姐到里屋坐了说些娘儿俩的体己话,自己便动手整饬起了大姐带来的那猪头。洗刮干净了去了舌,用了三斤甜酒入水同煮,待沸了将猪头整只下在了平日里烧汤料的大锅里,添些开水浮过猪头一寸,又下葱三十根,八角一搓,煮到两百余滚的时候,再下酱料和酒各一大杯,糖少许,再用大火烧了约莫两炷香才退出大火,改用文火细煨收干,待汤有些腻了,便开了锅,用筷子轻轻一捅,已是烂熟了,只闻满屋子的肉香,早把三姐和珠儿钏儿都吸引了过来站在一边等吃,连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早笑着切了一大碟子肉,瞧他们几人抢着吃了,便又切了一碟子送去了隔壁沈娘子家,回来时将那已凉的猪耳细细切丝,和着椒末、酒、香油凉拌了,又瞧见那割出的猪舌,想了下便也批成了薄片,用五香佐料烹了,再去院角搭起的那棚子里掏出了颗年前买来贮藏的菘菜炒了,这才叫了里屋的方氏和大姐一道出来,全家就着炖热的酒,吃了个不早不晚的午后饭。

吃过了饭食,那顾大姐瞧着天色也有些暗的样子,便有些坐不住了,又略略说了些话,牵了两个女儿便是要走了,方氏包了一袱子的糕点要送出去,被顾早拦了自己拿过,将那大姐送了出去。

走到那巷子口等车的时候,顾早瞧见那珠儿钏儿在一边玩着方才二姐给剪的各色窗花,看了自己身边的大姐一眼,轻声道:“大姐,你心里有事,在娘面前瞒着便也罢了,却是连我也不愿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