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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早笑道:“我不过也只是如此说下,想那姓范的短期里也是不会回的。如今那官府里的师爷虽是无品无阶,只是都只手通天的。我回去留心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若是有,便托请了给那师爷一些好处,叫帮着说下话,想来问题应是不大。”

顾大姐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只谢个不停,顾早笑道:“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你出个主意罢了。”

顾大姐瞧着顾早看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二姐,如今看你,竟是和从前完全两个人了。只是你也不小了,那男人虽说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我便是个活样,只你总这样晃着也不成样,只盼哪日里再遇到个合适的人嫁了好生过日子,那便真是老天开眼了。”

顾早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眼前浮现出那人的一双眼,只是随即便摇头笑道:“大姐,连你这样的面人都说男人靠不住了,我还指望什么,不如自己把日子过好了,以后让三姐青武都有个依靠,那才是正理呢。”

顾大姐虽是点头,只是那脸上神色总仍是有惋惜之色,顾早只笑笑,吹了灯两人睡下不提。

顾早又帮着大姐做了两日,见生意确实可以,大姐比起从前也省力了不少,这才说要回去。临行前突地又想起自己那次试过的那海带熬炼提鲜素的法,便也教给了大姐,笑道:“不过是个土法,我自己嫌麻烦,也没怎么用,不过出来的那褐色东西,你待煮好卤味后撒少许入汤里,味道较之原来确实有些不同,你若得空可以去试下。”

那顾大姐记下了,又送了顾早回到马行街的家里,接回了自己两个女儿,这才依依不舍回去了。

顾早回了铺子中,看看街上这人气已经恢复得八九了,便想着这两日便放挂鞭炮将招牌挂上开张大吉了,只是瞧见方氏那脸色却是有些怪异,见了自己仿佛还躲躲闪闪的,不禁有些奇怪,趁她又猫回了自己屋子,便问了三姐和柳枣,却果真是有些又好笑又好气了。

原来前几日官府里因了大雪灾要安抚灾民,出了告示说京中贫下家庭和孤遗,只要本街的保长出了证明,便可凭着证明去京城元丰仓领取救济钱和粮食,按例制,十口人家发钱两贯,米一石,五口以下一贯,五斗。京中人大多喜好面子,觉得那是丢脸的事,只要家里稍微过得去的就少有去那里领救济钱粮的。只那方氏居然动了歪心思,也不知她怎么做的,居然从原先染院桥的那保长处得了个条子,昨日里穿了个破衣服便当真去了那元丰仓挤在灾民中领物资了。那钱一贯和米五斗都已是到手了,却突地被夹在中间的一个灾民认出来给捅破了,说她家刚搬去了马行街要开铺子,如今怎地来冒领钱米。

那方氏被当场戳穿,不但米钱都被收了回去,负责发放的军头司军头还要将方氏杖责示众,亏得那里面有几个等子(宋朝一种下级军官)从前常去州桥夜市顾家的面档上吃面,认了出来,代为求情了几句,这才由杖责改为罚同等的钱粮。那方氏自己人被扣住了走不动,没奈何托了人去家中叫了三姐过来,罚了一贯钱五斗米,这才被放了回来。

那方氏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觉也是没脸见人,回来了便都躲在自己屋子里不愿出来,又怕顾早知道了要被说,千叮万嘱了二姐和柳枣不要说出去,她二人哪里忍得住,顾早刚问了一声便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顾早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怪不得前几日自己跟她提起去大姐家的时候,她也是心不在焉的,想来当时满脑子都是想那个事情去了。去了方氏屋子,见她正坐在床上,也不敢和自己对眼,叹了口气,忍不住还是数落了她几句,见方氏那头垂了下去,面上带了惭色,只是任由自己说也不还嘴。心中一软,只最后说了声“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贪图小便宜,没得砸了自己招牌”,便也放过去了,一家人着手去备着明日的开业了。

第二日一早,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那蒙在大字招牌上的一块红布被扯了下来后,“方太饭馆”便正式开始营业了。这饭馆因了地方不大,附近流动的人又多,除了炒菜,顾早一早便已是想好了主要还是按着从前那快餐厅的模式操作。将各种菜色预先烧好了,盛在浅口陶罐中一排排架在温火的小炉子上热着,边上按着份数明码标价,饭在大木桶中炊熟了,一人只收一文就管饱,边上又有一桶让人自取的饮汤。

顾早听说京中的那白帆楼去年开业之时,每天对最先光顾的贵客奖赏的是一面小金牌子,过一两个晚上就停止。她家这小饭铺没那实力,便也和去年州桥面档一样,打出了开业前三天折价的牌子来招徕人气。方氏、二姐和柳枣也都穿戴整齐了在那预备着客人上门,连沈娘子也过来了说第一日帮下忙。

未近中午饭点,方太饭馆的大门口里便是飘出了阵阵诱人的香气,顾早打出的这打折的牌子更是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饭铺里的几张桌子很快便就座无虚席了。

顾早这饭馆里的菜色大多都是些下饭的家常菜,只是虽带了“家常”二字,每样却都是烧得齐齐整整,看着便是透出了几分精致。几排的锅子里,热气腾腾的荤有鸡脯萝卜圆、油丝蛋、水晶肉、锅烧肥肠、卤煮五香瓜儿肉、烧风鱼,素有时令的清烧笋、姜醋菘、松仁豆腐、木耳豆芽、五香芹、芋煨白菜,面点有油煎卷、茄饼,又各色杂菜虾仁烩腐皮、笋瓤肉、腌萝卜等,瞧着便是叫人食指大动,最前面两个锅子里的,更是摆着今日开业的主打菜色,一为香蕈蒸鸡,一为糟溜鱼片。

香蕈蒸鸡是用那两斤不到的皮黄脚黄的童子鸡切了小块,再取陈年黄酒的坛子,坛中放一层鸡,用水发的香蕈铺一层,再放一层鸡,又一层香蕈,如此叠了,再在上面盖几片盐腌火腿肉,不飞水,只倒入黄酒至二分之一满,起锅架上陶罐隔水大火蒸上一小时,到时取出开盖,不闻酒气,只闻香气四溢,尝一口,那鸡肉融合了香蕈的香气,香蕈吸足了鸡肉的鲜美,鲜咸淡洁,人间美味。糟溜鱼片是取鲜鱼去骨,削成不薄不厚的肉片,生粉蛋清浆好了用温油拖过,下几勺兑了顾早年前自己腌的那香糟油和高汤烧开,再加姜汁、盐、糖霜,下鱼片勾了湿粉,淋油让汤汁明亮,最后加几朵木耳便成。鱼片洁白软滑,木耳黝黑鲜甜,汤汁晶莹闪亮,香糟油祛了鱼腥而增了其鲜,堪称色香味三绝的一道菜。这两样菜都是顾早从前最喜欢的家常菜,此时烧了出来,自是得心应手,摆在那里,没一会便被众多食客抢食一空。

因了饭菜都是现成的,过来吃饭的客人不用等,只要自己拣了中意的盛在小盘里端去桌上吃了便可,一个中午下来,不知道来去了多少拨的人,不过一个多时辰,早上烧好的那些菜便都卖得差不多了,大桶里的饭也是被刮得一干二净,个个吃了的人都说这方太饭馆味美方便,价钱也公道。

方氏原先还有些讪讪地,怕被人认出自己,见生意大好,忙着收碟洗碗的,没一会便自己前两日的那丑事给丢后脑勺了。只是便是沈娘子过来帮手了,顾早二姐柳枣也个个都忙得是透不过气来,直到最后一个客人也打着饱嗝走了,几个人这才坐了下来歇了口气,面上却都是带了笑意。

顾早见生意不错,心中也是欢喜,正要帮着收拾下桌子,突地瞧见自家铺子的门口有个小厮装扮的在那探头探脑,仔细看去,才认了出来便是那杨二爷身边的三蹲。

正文 四十六章

三蹲虽是眼生,顾早怕被家里人看见了盘问起来麻烦,回头见方氏几个都正忙着在收拾,想了下便出了店门走到边上,见三蹲跟了上来,这才转身和颜悦色问道:“你来此可是有事?”

那三蹲面上堆起了笑,突地像是变戏法样地从身后拿出个描了花开牡丹的红漆铁皮大匣子,笑嘻嘻道:“我家二爷年前听珍心提了句,说你在给老夫人办寿筵住府上的时候赞了那用过的花皂。那可是京里的老字号用艾草、柑花和那海外来的香乳混了做出供给大内的,外面铺子里很少见到。我家二爷特意去那作坊里定了,这两日才刚做好的,我不就给您送了过来?”

顾早被三蹲的一番话提醒了,这才想起上次去太尉府住的那两夜,因了觉得用过的那块花皂不错,泡沫细腻,气味淡雅芬芳,用后又觉肌肤滑腻,确实随口问过了珍心几句,珍心说是夫人特地吩咐她从府库里领来给她用的。后来她也去过香料铺子想买个一样的,却是没有找到,只是过去也就罢了,早忘光了这回事。现在自己面前却是突地冒出了一大盒子,不禁怔怔瞧了眼那盒子,终是摇头道:“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早已不喜这味道了。”

三蹲见顾早不接,顿了脚嚷道:“哎哟,我说您跟二爷怎么都这么磨叽的两人,让人瞧着就牙疼。一个是今日要走了还巴巴地赶了我来送什么花皂,一个是送到了跟前还说不要。我说您就别为难我这做下人的了,您就是借我个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再搬回去还给我家二爷啊。顾家二姐,您就当可怜我,行行好就收下吧,我还赶着要出城去追我家二爷呢。”

顾早一呆,脱口而出道:“他要走了吗?”

三蹲瞅她一眼,摇头叹气道:“可不是,府里小公爷下月就是大婚了,二爷却是连这都等不到就赶着要走了,估计下趟又得几个月才能回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京里不待,非要去那海上风吹雨淋的,只我这做下人的可怜,二爷去哪,我就要跟哪……”

三蹲还在那絮絮叨叨地诉苦,顾早却是有些恍惚,也没细听他在说什么。却见三蹲叹完了,突地又一拍自己脑袋,嘴里念道:“去晚了要吃排头!”,说着便将那盒子不由分说往她手里一送。

顾早只觉手一沉,哎了一声,想将盒子递还过去,只那三蹲已是像猴子似地脚不沾地地跑远了。

顾早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东西,只得无奈遮遮掩掩地夹带了回去,想趁方氏不注意藏起来。只是脚刚跨进铺子大门,那方氏眼尖,一眼已是瞧见了她身后的东西,一把搂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已是打开了盖子,却是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花乳香味。

方氏见这匣子精美,又见里面用油纸包了一块块的东西整整齐齐码放了两层,用手拈起一块,抽抽鼻子凑近闻了下道:“怪香的,是什么新式糕点吗?”说着已是扯开了一张油纸,见那东西淡黄色的面上还凸纹印了一朵花的模样,摇头道:“瞧着倒精致,只是怎地恁硬,这糕点好生奇怪。”

顾早见她拿了便似要送嘴边的样子,急忙上前拦了下来,边上的柳枣早已是笑得弯下了腰道:“老夫人,这是洗面用的皂胰子,虽是做得精致,也是吃不得的。”原来那柳枣自第一次叫了方氏为老夫人,见她十分受用后,便一直这样称呼了下来。

方氏这才讪讪地放了回去,瞧着顾早问道:“二姐,你哪里来的这一匣子香喷喷的皂胰子?”

顾早胡诌了道:“我是在香料店里订的,方才那店里的伙计送了过来。”

方氏疑心道:“这般精致的东西,价钱应是不低的吧,又一整匣子,我瞧着总有几十块的,你费了多少银钱?”

顾早上前收好了那匣子,笑道:“本来是瞧着好,也没想价钱就让做了,如今被你提醒,我先收起来了,哪日有空过去瞧瞧能不能退掉。”

方氏看她一眼,摇头道:“送都送来了,还退去做什么?你跟三姐都还是花样的人,整日里钻在油烟中把人熏出了一身味也不好。”

顾早未料到她竟会如此说,看了一眼,便默默放在了一边,自去和三姐几个一道收拾起了铺子,待都妥当了,这才将那匣子拿了进去,顺手和从前的那瓶子蔷薇水一起放置了起来。

转眼正月已过,这方太饭馆开张不久,生意便是一日好过一日,到了饭点不但里面客人爆满,便是特意来买了饭菜带走的也是不少。原来都是些附近街巷里的居民或是同街上开铺子做买卖的,有嫌自己生火麻烦的,见这饭馆里价钱公道,菜式也好,自然就图个方便买了来吃。那些自己没带碗碟的,顾早也是一应让客人带了盘碟过去,让下次自己送回便可,被方氏瞧见了几次,便是有些嘀咕起来,怕被顺了去不送回。顾早笑着说道:“娘,城里那些大酒楼的银盘都放心让人带了菜拎回家招待客人充门面的,你还怕我家这些粗瓷碗碟少了吗?”那方氏被她说得无语,留心看了几日,见果然少有拿了碗碟不还的,这才放下了心来。

沈娘子原先是说不过帮几日便是回去的,眼见着饭铺生意红火,竟是忙得抽不出身了。顾早喜她为人厚道,做事也勤快,便干脆请了她长期帮着做下去。沈娘子原先做那焌糟为酒客换汤斟酒,所得不过都是些散钱,每月也就不过一两贯的收入,见顾早出的价钱比原先高了许多,哪有不愿意的,自是应了下来,做事也更用心了。

这马行街和那顾大家不过隔了几条街,顾早一家搬到这里转眼已是一个多月,除了上次青武回家让送了些吃食过去走门,胡氏随后也过来张望了下便离去后,便少见她露面过。秀娘虽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也不过只坐了一下便匆匆回去,说是瞒着胡氏过来的。顾早怜她有那样的未婚夫,有心挑唆她拒了婚事,只是每次话到嘴边都是咽了回去。毕竟是个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尊的时候,自己若是当真这样劝她,且不说有多惊世骇俗,便是秀娘自己,只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这日晚间,恰是饭馆里生意最忙的时候,顾早正在后院的操作间里给一个点菜的客人爆着羊肚丝,却是瞧见胡氏走了过来,也不嫌油烟旺盛,只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此时已是快三月了,天色稍稍暖将起来,那胡氏身上裹了件藕荷色的新做的夹袍,越发衬得脸如银盘,身如满月了。

顾早待锅子里的羊肚丝爆好了装盘,让柳枣送了出去,这才转身对胡氏和颜悦色笑道:“伯娘今日怎的有空到了这里?厨间油火旺盛,没得熏了你一身味道。”

胡氏甩了下手中的那块花帕子,扯了顾早出来站到了天井里青武新栽起来的一架子藤萝下面,这才凑了过来道:“过来呢,也没甚大的事体,不过就是跟你说下我家秀娘的事。”

顾早笑道:“秀娘一向听你的话,如今又有什么事情?”

胡氏笑眯眯道:“我家那进士女婿说是官缺快定了下来,过来催婚了呢。我查了黄历,下月初六便是个大吉日,到了那日过了大礼,再半个月后挑个好日子,就将喜事也办了。”

顾早一惊,失声道:“怎的如此快?”

那胡氏瞧见顾早失态,以为她是心中艳羡所致,面上更是带了得色道:“可不是嘛,我家秀娘嫁了过去,那就是个官老爷的正经夫人了,每日里只需伺候好我家女婿便可,哪里还要出来抛头露面的自己刨食吃。”

顾早也不理会她话里的讽刺,只是站在那里有些发呆,却又听见胡氏道:“初六那日我家女婿会有两个全福的亲姑和那媒人一道上门送礼,我想着总要好生招待下的,听说你这做菜的手艺还过得去,那日里便去了我家帮下吧。”

顾早知她是想让自己过去做白工,只是说话的口气,听着竟仿佛在施恩似的,也不大在意,只是心中却是想着明日里要去找秀娘说下话。

那胡氏见炫耀过了,那日里省下雇请厨娘银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又说了几句让三姐到时也过去陪个场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胡氏前脚刚走,方氏瞅了个空,窜到了后面拉住顾早便问起方才胡氏过来的缘由,待知道了竟是秀娘要成婚的消息,那张脸便一下子垮塌了下来,也没说话,只是自顾出去了。到了晚间睡觉的时候,顾早耳边听到的却都是她翻来覆去压得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却是方氏破天荒地头一次失眠了。顾早知她因了秀娘要成官夫人的消息,被勾动了心事,想着自家三个女儿没一个婚事顺利,这才辗转难眠的。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却是已经听见了打呼的声音。顾早在黑暗里笑了下,也自睡了过去。

顾早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顾大家,正碰到顾大穿戴整齐欲要出门,打过了招呼便进去了后院。那胡氏春风得意,见顾早来了也不在意,只说秀娘在自己屋子里。顾早上了绣楼,见秀娘起床未久的样子,还有些蓬头散发,只呆呆坐在床边,瞧见顾早来了,那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顾早坐到了她身边,瞧了秀娘一眼,微微笑道:“你娘昨日里来我家,说是这个月初六就要过大礼,算算日子,也没几日了。”

秀娘微微叹了口气道:“巴不得都不要到那日呢。”

顾早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看四下无人,忍不住附耳过去低声道:“秀娘,你若实在不愿嫁那胡清,何不与你爹娘据理力争?虽说女儿家之事历来便是父母之言,只是若明知那是不好的去处,还要闭了眼睛往下跳,那岂不是愚蠢至极?”

秀娘一抖,看向了顾早,却是迟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垂了头道:“我却是不敢,我娘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气坏了,她也必定不会听我的。”

顾早又劝了几句,见她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知秀娘也并非那烈性女子,再说也是无用,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重又露了笑脸劝慰了她几句,这才起身离去了。

正文 四十七章

顾早回了自己家中,心中终是放不下秀娘,虽是知道那顾大素来是个无用的,只是忍不住觑空又去了秀娘家,想找顾大再说道下。只是那顾大却似日日里早出晚归的,去了好几趟,才总算堵住了,瞧着边上无人,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下,却见那顾大面上露出了难色,叹了口气道:“二侄女,我知你是为秀娘好,只是你也知道,我这家里一贯都是那婆娘横行霸道的,我便是说了也是无用。再者男人家自古便是要风流些的,只要不太出格,秀娘嫁过去也是个正经的官夫人,倒也不会怎么苦了她的,你就放心吧。”

顾早见顾大也是个一味缩脖子糊涂的,知道多说了也是无用,只得无奈回了家去。

到了初五那日,胡氏不放心,特意又过来叮嘱顾早明日一早务必过去了。顾早本是不欲给她好脸色的,只是想着这终是秀娘的终身大事,自己实在是帮不了她什么忙,秀娘只怕眼见着是必定要嫁入胡家的,只是将这一顿过大礼的招待饭做好了,尽量让她那未来婆家的亲姑满意离去,也算是尽了点心意。当下暗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下来。

那胡氏见她应了,这才面上堆出了笑,只是连个谢也不说,转身便是要走。顾早见她要离去,终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伯娘,那胡清品性一般,秀娘又是个少话的,日后进了他家门,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你就当真放心让自己这么一个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胡氏停住脚步,狐疑地盯了顾早一眼,有些不悦地道:“二姐,你这话说的,我那女婿是当今官家在金銮殿前亲自赐过绿袍的进士出身,眼见着又要得官职了,满城里多的是有那待嫁的女儿人家想要拉拢的,偏他竟是和我家做了亲,这不是因缘天定是什么?且秀娘嫁了过去,又哪里来的什么委屈。我见她这两日仿似有些闷闷不乐的,还正想着让你过去开导下她的,你怎地竟说出这样的话?”

顾早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那胡氏以为她被自己问哑口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到了第二日便是秀娘的大定日了,顾早一早便过去了。那胡氏一心想在未来姑母面前撑面子,那一桌饭菜竟是按着东京城里的最上席席面来置备的,四小盘烧炸,四中碗,四大碗,八热炒,两点一汤,菜色有燕窝、蛏干烩羊肝、鹿筋烧鱼翅、珍珠菜烩油炸蛋鸽、海参樱桃鸡、鸡汁婵白鱼片,煨三笋肥鸭汤等等。这样一桌子菜,若是从京里那会仙楼、丰乐楼叫过来,只怕没一二百两是下不来的,如今自己买了东西叫顾早烧了,再装在租用过来的银碟银碗里端上桌去,体面自不用说,那钱也省了许多。胡氏果然是得了面子又省腰包,打算得十分精明。

顾早冷眼看去,那胡清家的两个嫡亲姑母吃得满嘴流油,说出的话听着也是个拎不清的人,只怕秀娘未来的公婆也明白不到哪里去,心中又隐隐添了些忧虑。待这几个人并媒婆都酒足饭饱了,那秀娘便穿了身喜庆的新衣服,被家中的一个婆子和三姐一道簇拥了过来,那两个亲姑便打开礼盒挑了两件金饰给秀娘戴上,嘴里说着吉祥话,又初定了大婚的日子,便是一个多月后的大好日子十八,这过大礼的程式才算走完了。那胡氏送走了人,这才笑眯眯地对着顾早和三姐道了声谢,让尽管捡着桌上的菜式挑着带回家去,“都是些精贵的东西呢。”那胡氏口里不忘这样说着。

顾早淡淡一笑,只略略点了下头便携着三姐回去了,此时也已是过了晌午,饭铺里吃饭的人也没几个了。因了今日顾早三姐不在,晌午那些菜式大多便都是方氏自己上阵做的,被些嘴刁的老客叫嚷了不知道多少句的味道走样,和沈娘子、柳枣三个人又忙得透不过气儿,心中本就有些疙瘩。此时见二姐三姐去帮了大半日的忙,回来竟是两手空空,连个油星子也没捞到,心中更是不痛快,强忍着等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这才噼噼啪啪地骂起了胡氏,又严令顾早往后再也不许去那胡家,见顾早笑着应了下来,这才慢慢将火压了下去。

那方氏正要往后院走去,突地又想起了件事,也是叫她梗着不痛快的,急忙转身对顾早气哼哼道:“二姐,都怪你定下的那什么饭一文管饱喝白汤的规矩,如今竟是真的招来了这样一个人,瞧着也是人高马大的,日日里只是费一文钱吃饭喝白汤,赶又不好赶,瞧着真是让人恼火。”

顾早被她一说,隐隐约约倒是想起了似乎确实有这样一个客人看到过。瞧着大概二十出头的一个年轻人,每日里都是在饭点快过去店里人少的时候过来,费一文钱打了饭,舀碗汤端到角落里闷头吃了便匆匆离去的。刚想开口说,边上的三姐已是抢着道:“姐姐,我瞧那人样子也是个老实的,不像特意过来蹭白食的,兴许人家有难处也说不定,娘也太算计了,不过就一碗饭和汤,人家也是付了一文钱的,就算亏又能亏多少?”

方氏眼睛一瞪,正要骂三姐,顾早已是笑道:“娘,被你提起,那人我模模糊糊倒也似乎是有些印象,你暂且先忍住,待明日里若是再来我问问便可。”

方氏见顾早愿意出头,心中这才舒服了些,又瞪了眼三姐骂她一句“雨伞骨头里朝外”,这才自去后院了。

待到了第二日,顾早留心查看,果然在饭点快过去的时候,又见那年轻男子进了店门,费了一文钱打了碗饭和汤,端了过去坐在角落里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不过几口的样子,大半碗的饭便已经下肚了。仔细看一眼,见那人二十上下,身材高大,衣衫虽是有些旧,只是也整洁,又剑眉朗目的,看起来倒是不错。当下也不开口,只是看着。

那人三两下吃完了饭,汤也喝光了,眼睛又恋恋不舍瞟了眼那饭桶,似是仍未饱足的样子,只是终站了起来,低了头要往外走去,顾早这才上前笑眯眯地拦住了。

那人见是这家饭馆的女主人拦住了自己,以为是要责备自己来占便宜的,那脸便已是有些红了起来,站在那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顾早看了下,见边上还有些吃饭的客人望过来,方氏更是虎视眈眈的样子,当下便将那人让到了后屋天井,这才笑道:“这位客人,我见你长得高大健壮,方才不过只吃了一碗饭,想是还没饱腹的,再去添一碗也是无碍的。”

那人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女子开口说的竟是这话,瞧她神色,也不像是故意讽刺的样子,心中更是羞惭,忍不住便深深作了揖道:“姐姐这样说话,确是叫我无地自容了,多谢姐姐过往几日的包涵,往后再也不敢来打搅了。”

顾早见他说话也确是个知理的,心中便是存了几分好感,想来他应是个有难处的,正想再问几句,方氏已是冷不丁窜了出来,指着那年轻人便冷笑道:“好大的一个人,整日里竟掏出个文子来吃白食,也不知害臊!”

那年轻人面上涨得通红,顾早示意闻声过来的三姐将方氏拖了出去,这才对那人笑道:“我娘是个粗炮筒子,说话向来不知轻重,客人勿要和她一般见识。我不过是见你长得不像那不入流的,说话也不是京城口音,只恐怕是过来此处一时遇到了难处,所以才多问了几句。你若是不愿多说,我也自不会多打听,只是往后里吃饭尽管过来,我这饭馆既是立下了这样的规矩,就断不会有往外赶客人的理。”

那年轻人被顾早的一番话说得是心悦诚服,叹了口气,这才说了些话。

原来此人姓岳,单名一个腾,相州汤阴县人,家中虽是只有几亩薄田的下户,但自小除了学那诗书,更酷爱习武,使得一手好弓箭,在当地县里也是有名的。去岁年底便被地方官将名字推荐了上去,让到京中参加今岁武举的解试。本朝武举虽不如文举那样受重视,只是若过了解试、省试和最后的殿试,那也是立刻被封官进爵的,所以岳家父母也是高兴,东拼西凑地包了盘缠给了儿子让他入京,盼着佳音回传。

岳腾自小习武,心中想的便是日后能有一番作为。半个月前到了京城,找了家脚店落下了脚,每日里不是刻苦习武就是潜心温习策问和《武经七书》准备那八月的考试。谁知没几日,那包袱里的银钱却被一个同行赶考的同乡给偷了去,待发现了赶去,那钱也早就给挥霍在花街柳巷了。那人见事情败露,一番哀哭求告下来,岳腾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搬了借宿到寺庙里专门开放给游民夜间睡觉的大通铺里,白日里便学那脚夫站到桥头巷口等着出卖力气换些铜钱。前几日偶然经过这里,见顾早家的饭馆打出一文钱管饱的招牌,便厚了脸皮进去,只吃饭喝汤,也不敢多吃,每次只一碗稍微填下肚子便匆匆离去。

“姐姐确实是个好心的,只是我做得不当,以后万万也不敢再来了。”

岳腾说完了这一番话,已是羞愧难当,再一个深深作揖,转身便是要走。

顾早转头,瞧见三姐正站在通道处探头探脑的,面上现出几分关心之意,又见那岳腾确实也是个人材不错的。心中一动,便是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笑道:“所谓救急不救穷,出门在外的谁都难免有个不方便。我这里生意还过得去,正有些忙不过来。我瞧你力气不错,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你武举考之前,白日就留在我铺子里帮个活,不过外出采购拉个车搬个货什么的,饭管饱还发你工钱。晚间因了我家都是女流,弟弟也是半个月才回来一趟,有些不便,你便仍去住了那寺庙,你看可好?”

那岳腾在家中也是帮着父母下地,素来不是个娇惯的,心中已是有些愿意,突然抬头瞧见店里那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正看着自己,面上一红,哪里敢细看,慌忙低头应了下来。

顾早一笑,叫他再去吃饱了饭,明日再过来上工。岳腾红着脸出去了坐在那里,三姐早已是给他盛好了饭,又端来了两碟子的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这才再三谢过后,在方氏不满的目光中离去了。

那方氏待人一走,立刻便念了起来,顾早摇头叹道:“娘,你真是个糊涂的。我家里弟弟小,就几个女人把个店,素日里也难免会遇到个把不灵清的无赖混混来捣乱,都靠你一人骂架,我怕你也吃亏,如今有这样一个人高马大武艺高强的,也能镇得住场。且他又是进京来考武举的,万一要真的是中个武状元什么的,到时候你还怕他赖在这里不走?只怕你就要贴过去巴结了。”

方氏被顾早说得哑口无言,沈娘子也在一边帮腔了几句,她细细一想,还果真是那么回事,这才转怒为喜,自去收拾桌上的那残羹冷炙了。

那岳腾第二日早早便过来了,本还有些担心这饭馆里的老夫人给自己甩脸子看,不想却是瞧见她对着自己露出笑脸,还以为她昨日不过面冷内热,心中更是感激,做起活来也自是卖力。米店里送来了米,他轻轻巧巧一下子便扛起来两大袋子进进出出的,没几下便放后屋里撂得整整齐齐,方氏瞧了,这才真正有些满意起来。

却说光阴似箭,转眼便已是四月初了,天色渐暖。顾早家天井里的那架子藤萝也开了满架紫色的花,烂漫一片,瞧着喜人,闻着也是清香扑鼻。青武趁空又挖了个坑,压下个大缸子,在里面种了几篷的莲藕,又投了十来朵鱼苗,此时虽未开花,却也已是凌波翠盖,下面红鳞翻动,瞧着十分有趣。

顾早如今一切顺心,就只是心头被那秀娘的婚事压住,想起来便总是有些难过。离那四月十八的婚期也没几日了,忍不住又瞒着方氏过去瞧了下,见她家已是一片喜庆,忙着预备婚事的样子,连那秀娘自己,也是一副闭了眼睛听天由命的样,回来心中更是闷闷地。

明日便是初八的佛诞,京城内外的各大禅院都有浴佛斋会,尤其是那城外的禅林寺,更传闻有得道高僧亲自开坛讲法,送那善男信女浴佛水。风传往年凡是有幸听过那高僧讲法,得过那水拿回家沐浴的,竟无不是心想事成,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得子的得子,所以提前一日,便早有无数的人赶到了禅林寺漏夜排队,只等着明日一早占个好位置得见高僧法颜,分得那一瓶子心想事成水。

那方氏自被秀娘的婚事刺激了后,眼见着自家三个女儿都是吊在那里没个奔头,心中时时不安,待从沈娘子嘴里听说了那高僧讲法和浴佛水的灵验,又举了个自己大侄女生儿子的活例,哪里还按捺得住,亲自去叫了顾大姐拖了一双女儿过来,叫停了明日的买卖,又张罗着让顾早,三姐初七晚上都一道去那禅林寺占位。

顾早见方氏如今丢了黄大仙,改信弥陀佛,心中暗自好笑。她哪里信这些,再说那禅林寺也是去过一次的。只是见方氏急吼吼地必定要去,大姐也是有些心动的样子,便叫了辆车,备了两篮子的各种吃食,托岳腾护送了过去,自己只推说要留在家中看铺子。三姐本也是不欲去的,也不知怎的突然改口又说一道要去。

方氏心中虽是恨不得抓了顾早过去,让她靠近那大师也熏点佛气过来。只是见她态度坚决,又怕去晚了抢不到好位置,想着自己多带些水回来让她洗下也是一样,当下也不纠缠,叫了一家子的人,连那柳枣也没落下,坐上了车,在岳腾的护送下朝着禅林寺去了,一路的街面上竟是遇到不少和自己同方向的车,怕都是赶往那禅林寺的,生怕去晚了,只不停地催那车夫,恨得那车夫发恼要半路赶她下车,这才住了口。

正文 四十八章

却说家中一干人等都出了去,只剩顾早一人。她便也干脆早早地打了烊,待收拾完了铺面和厨房,又瞧着后院里几间住的屋子因了平日忙碌,也没怎么去打理,三姐柳枣屋子还好,因她二人素日里都是勤快的,只青武屋子里,桌面上一抹,手指上竟是沾了一层灰,趁了今日有空,便去洒扫了一番。

收拾到自己屋子时,无意瞧见床底下塞满了杂物,都是方氏平日里舍不得扔掉却又用不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去年从东山村搬家时搬过来的旧棉絮、破鞋子,放着也是占地,趁了方氏此时不在,便一股脑儿都拖了出来,收拾打包起来放在一边,打算等下放到门口去,自有那收拣破烂的人来拿。待床底空了,又用扫帚伸进去扫,却是碰到了样东西,弯腰看去,却是有些发怔了,原来就是那杨二爷从前送过来的那盒子花皂和蔷薇水。自己从前给藏到了床底,因了平日里太忙,渐渐也就忘了,不想被方氏的杂物东西给顶到了床底最里面,如今连那盒子面上都落满了灰尘。

顾早将盒子捞了出来,拿块抹布将那面都擦干净了,这才放到了桌子上。打开那盖子,立时便是又闻到了一股芬芳的味道,怔怔瞧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盖上了盖子,自又去收拾起了屋子。待得最后将那几间屋子抹擦干净,又将天井里也扫了一遍,这才觉得浑身有些汗腻腻的不舒服,便又去烧了些热水从头到脚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鹅黄色夹衣,这才舒服了些。

此时天色已是有些暗了下了,顾早点了桌上的油灯,一眼又瞧见桌上的那瓶子蔷薇水,瓶身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晶莹的光,竟似有了魔力一般。顾早忍不住伸出了手去,待闻到了那一股子氤氲的味道,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出了些,抹在了耳后和手腕处。

顾早心中突地一阵慌乱,忙不迭将那瓶子和花皂又都塞回了床底给推到了最里面。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香味,忍不住去打了盆子水,死命地擦洗着刚才涂抹过的地方,直到自己觉得已经闻不出味了,这才作罢。

顾早闲了下来,见已经无事了,去睡又有些早,便泡了壶花茶,坐在那藤萝架下歇凉。无意抬头瞧见那藤萝茎蔓蜿延屈曲,串串紫色花序悬挂在绿叶藤蔓之间,迎风摇曳,竟是一片浪漫。

这景象让她突地想起小时候自家祖母每年都要做的藤萝饼。一时兴起,茶也不喝了,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摘了十来串含苞欲放的藤萝花蕾,一起提了拿到厨房。再仔细回想着祖母当年的手法,学着将那包着的花蕾轻轻一提,再把花瓣一揪,就从花蒂上揪了下来,再用手指一捻,把包在花瓣里的花粉、花蕊露了出来,再捏着花瓣尖一抖,那花蕊和花粉就抖落了下来,这样才把那花瓣一朵朵地放在了个大海碗里,如此择了一大碗,瞧着紫白相间,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已是十分赏心悦目了。

洗好了花瓣,顾早又拌了些糖,记得当年祖母拌糖后还要腌渍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便也放在那里等,自己顺手拿了本青武屋子里的诗经,坐在那花架下就着月光随意翻看了起来,待时候差不多了,瞧见那花瓣腌得都有些蔫了,这才取了块猪肥肉,切成细细的丁倒在花瓣上,拌成了馅,再用米粉包成了一个个薄薄的圆饼状,这才上锅子蒸。

顾早等着那藤萝饼熟的当,突地想起屋子里那一堆的杂物还没扔,便拎了过来,走到那铺子的前门,开了几扇门板,自己探出身子放到了铺子门口的台阶上。抬眼瞧着街面上,因了天色有些转暖,此时仍是人来车往地十分热闹。正缩回去安那最后一块门板的时候,突地一个人从边上的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下子站到了自己面前。

顾早抬眼望去,却是生生被吓了一大跳,手上拿了那块门板,只愣愣地瞧着,说不出话来。

那人竟是太尉府的杨昊,只不过数月不见,竟又是变成了原先的大胡子模样。

顾早还发怔着,杨昊已是对她露出了笑,望着她低声道:“二姐,我方才刚刚到京,心里惦着你,忍不住就过来了……”

原来那杨昊正月里随了船去那阇婆一带,本是想着再绕去大食、古逻,便是一年半载的也不想回来的。只是船队出了海没几日,那心里便是有些牵挂了起来,待一个多月过去了,竟是连梦里都是那女人的样貌,连嗔怒的样子此刻想起来都觉得窝心,心里便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日丢下的那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