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曲赫耸了耸肩,“涵涵,真的想好要嫁给这样一个人了么?他有什么能力保护你,他就像一只蚂蚁,我用一只手指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他边说着,边向前走了几步,离他们更近了一些,“想清楚,现在退后几步不要勉力抗争,回到我身边、也还是来得及的。”

他的声音低柔优雅,与从前一模一样,容滋涵看着他,半响冷声开口道,“罗曲赫,像你这样歹毒、人性泯灭的人,这辈子应该没有后悔过的事情。”

“可我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四年。”

“后悔?”罗曲赫轻轻卷起袖口,脸庞上渐渐染上了一丝似笑非笑,“我真有一些不明白,你说,就这样一个人,出生卑微、毫无手腕、职业散漫,他样样不如我,你这样连命也不要的喜欢他、为了他连自己的职业都一度放弃、为了他生子,你从未真心对待过我,却这样待他,你让我怎么想。”

“不需要你怎么想。”容滋涵平静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活该下地狱、一辈子体会不到真情实意,你毁了多少个女孩子?钟欣翌说的被你囚禁在法国的女孩子,现在还活着么。”

她话音刚落,罗曲赫的神色便微微一变,半响却又恢复如常。

他的神色越来越难明,沉吟片刻,忽然从身后摸出了一把枪。

“自作聪明的女人当然死不足惜。”罗曲赫将枪膛上弹,“弟弟,你前面说你们亲眼看到我杀人、是直击的证人、有能力与我对簿公堂,那么现在……”

“你们还看得到吗?”他将枪慢慢举起,对准了他们。

冰冷的、肃杀的真意。

封卓伦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枪口,手慢慢握住容滋涵的手臂、将她往后推了推,“你希望我一生过得如同炼狱,你杀我可以,我可以如你所愿。”

他漂亮的五官在枪口的映射下每一寸分明,甚至透出锋利的杀气,“我的女人和孩子,不是你能够染指的。”

三、二、一,没有半分声息的对峙。

容滋涵双手和后背已经全部汗湿,紧紧地、用深入骨髓的力气攥着封卓伦的手。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被一脚踢开,柯轻滕面无表情地举着枪,一分不差地对准罗曲赫的后脑勺,尹碧d从门外拖进来两个已经被打晕的伪装成医护人员的罗家下属,狠狠往旁边一扔。

“你倒是适合去当演员,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病房,好本事。”尹碧d几步走到封卓伦他们身边,举起枪对准了罗曲赫,“亲自跑到医院来杀人,你是太胸有成竹还是脑子被马踢过了?香港的智慧代表。”

罗曲赫没有回头,嘴角渐渐染上了一丝优雅的笑意,“我确实有荣幸,道上都说,柯氏自从为了自己妻子制造了一场阎罗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举起枪亲自动手。”

柯轻滕清俊的脸轮廓分明,他沉默地抬了抬枪支对准罗曲赫,手指慢慢收紧。

募地一声,这时从病房门口飞快地跑进来一个人,一直跟在罗曲赫身边的阿严大踏步进来,慌促地厉声道,“太子,老爷他……他刚刚突然昏迷被送入了急救室!”

罗曲赫眉头一皱,面部肌肉渐渐紧绷。

半响,他慢慢收起了枪,将身上的白色医生服脱下往地上一扔,转身想朝外走。

“你今天还想走?”尹碧d冷冷一笑,“蓄意杀人罪,犯罪现场人证皆在此,你竟然还想逍遥法外?你走得了吗?报应、罗家到头了。”

“五十步笑百步可就不太好了。”罗曲赫脚步一顿,淡然地侧头看着他们,“你和柯轻滕已经不太能**出入**了,还想在案例上再加一条人命?另外……”

他的目光掠过封卓伦,“你那个哀哀乱叫的朋友,现在正在罗家的地下室里,所以,考虑考虑清楚。”

是唐簇,刚刚趁他们不注意,调虎离山、绑了唐簇要挟作为人质。

封卓伦抿着唇一言不发,面容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

“等爸的情况确定,我们再慢慢了结。”罗曲赫一抬肩,头也不回地带着阿严走了出去。

**

夜幕慢慢降临,容滋涵一动不动地坐在医院走廊里。

来来往往的都是医生、警员,医生刚刚把钟欣翌推入了停尸房,尹碧d和柯轻滕由于身份特殊、为了不引起麻烦缠身、在警方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警员刚对她做完了笔录,现在在帮封卓伦做笔录。

现在柯尹二人去调查唐簇的情况,沈幸听到唐簇被绑架**质、面色惨白地就晕了过去,沈震千在病房里陪沈幸,罗豪季生死不明,罗曲赫人在暗处,一切仿佛都是胶着不清的。

让人多么惶恐、不安的一切。

“涵涵。”封卓伦做了笔录,这时轻轻走到她身边,脱□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冷不冷?”

她摇了摇头,侧头看他,神情木然,“如果当初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有今天对吗?如果跟他在一起的不是我,你就不会被他逼迫威胁对吗?唐簇也不会被绑架。”

“绝对不是这样的,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针对的是我、不想让我好过罢了。”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柔、没有丝毫慌乱,“我受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还他一个好下场,你相信我,唐簇这个家伙大难不死、一定会被救出来,沈震千刚刚不是说了?当时罗豪季犯案时的证人已经找到,正在警署录口供,罗家的商业漏洞也已经被挖出,未来可见、他们已经将要路到尽头了。”

英俊漂亮的男人,从前轻佻随性地让她惶恐、不安、捉摸不透,如今却连说话的样子都渐渐变了些。

没多久之前,再一次面对枪口,他却是依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安定,她只感觉到在他身边的安定。

这是她孩子的爸爸,是她最爱的、愿意为之无所顾忌地勇敢坚强的人。

“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怕。”他搂紧她,轻轻揉她的头发,调侃道,“宝宝还在你肚子里,这头三个月本就危险,你情绪不稳,我这个做爸爸的岂不是要吓得连命都不要了。”

容滋涵抬头望进他的眼睛,这时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腰,“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回S市生活,好不好。”

“怎么?刚刚复职,又要放弃了?”封卓伦一笑,“孕妇一天换三个主意,看来果然没错。”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回去,和你、宝宝还有爸妈一起生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吗?”

“好。”他点了点头,认真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等事情都结束,我们就回去,你现在为了我、爸妈、保护好自己和宝宝。”

她也笑,嘴角渐渐绽开一个柔和的弧度。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容滋涵拿出手机一听,那边尹碧d的声音异常清晰,“唐簇现在被关在罗家的地下室,我已经派了人从地下开始动手挖,应该很快就能救出来,还有,罗家那个色老头子,刚刚在医院里确诊,暴病、最多活不过三天。”

听到这句话,容滋涵一怔,下意识地侧头看封卓伦。

封卓伦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挑了挑眉看着她。

“另外,被罗曲赫囚禁在法国的女人,现在被关押在罗家二楼的书房里,刚刚用针孔摄像机拍到。我在想,罗曲赫会不会特别高兴地看到,他老爹死了,女人还落在我们手里?”——

50

“罗豪季现在生命垂危、整个罗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律政司那边和警方那边已经开始要对罗家进行联合的逮捕,我和柯轻滕不能有太多的动作显露出来。”尹碧d在电话那头声色沉着而冷静,“罗曲赫现在自顾不暇,唐簇的安全交给我们。二楼他从法国带来的囚禁的女孩子,我们再想办法劫走解救。”

“尹碧d刚刚说了什么?”见容滋涵神色凝重地挂下了电话,封卓伦揉了揉她的肩膀,低声问。

“罗豪季……暴病、活不过三天。”她斟酌了一下言辞,轻声说。

他眸光闪了闪、薄唇渐渐抿了起来。

“那不是很好么。”半响,他语气轻而散漫,“本来还要想方设法找他的犯罪证据和人证,也不一定能把他打落下马,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一具棺材,简直是老天给予的好运啊。”

容滋涵侧头看他的脸庞,轻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放心,虽然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但是他死或者活都与我无关,我都根本不想去恨他,这样一个人,根本都不值得任何一个人的真心,连恨这样的感情他都不值得。”他的语气愈来愈凉薄,“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就是缺失,我不想怪我妈,虽然我被选择的父亲是他,可是我从未接受过,我宁愿没有父亲、也不愿意我的父亲是他。”

“但是至少你能做个好父亲,做我们宝宝的好父亲。”她这时接着他的话,目光柔和,“我们的宝宝、绝对不会缺少父爱,他的父亲会给他自己的全部真心,一生保他平安无忧,对不对?”

封卓伦也侧过头,微微低了低下巴、望进她神情专注的眼睛里。

从前他游戏人间,知道一个女人能够给予的,身体、全心……两者皆给予已经几乎等同于完整无缺。

他那时觉得并不稀奇,也并不珍惜。

而现在,他的女人告诉他,一个女人最最珍贵的给予,是以生许托的信任。

毫无保留、生死相同的信任。

“对。”他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嘴角渐渐绽开一个笑,“我的儿子或者女儿,无论从小孩子到长大**,会比任何人都平安、比任何人都幸福。”

针对罗豪季的人证供述完全有力,资金挪移的账户也被查出,一条一条罪证、以前全部被罗家铺天盖地的阴影笼盖着,现在却因为香港整个上层的坚决要将此案痛查到底而被全数揭出。

多米罗骨牌一般……从前被罗家笼罩的其他家族、成员,争先恐后到警署提供证明,唯恐祸及自己,豪门牵连、赃款罪证……容滋涵在律政司办公室整理着各种证明,真正看清楚了那些人的嘴脸可以恶心到怎样的一个地步。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没有一个词会比“痛打落水狗”再更适合现在的罗家了。

尹碧d和柯轻滕办事效率一向极高,两天之内悄声无息地直接打穿了地道,将被关押在地下室的唐簇给解救了出来。

“幸幸!……”唐簇灰头土脸地被救出来之后,被尹碧d他们带着直接去了律政司办公室。

“房间里好暗!他们还踢我!打我!我疼死了嘤嘤嘤嘤……幸幸我好想你嘤嘤”,唐二货像一只疯鸭子一样从车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从大楼里疾跑出来的沈幸嚎啕大哭。

沈幸的神情复杂,眼眶红红的,但还是毫不留情面地踹了他的屁股一脚,低声喝道,“哭什么哭!还像不像一个男人样子了!还活着、手和脚也好好的,那不就好了!”

唐簇被那一脚踹得、哭声更响亮了,抱着沈幸哭得连旁边走过的路人都惊骇地停了下来看着他们。

这一对又哭又叫地终于平安团圆,封卓伦从车上下来,小跑过去揽过从楼上下来的容滋涵,语气微微有些急促,“今天觉得怎么样?”

“很好。”容滋涵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我觉得宝宝一定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没有任何不舒服,吃、喝、工作都没问题,你不要担心了。”

三个月怀胎是最危险的,原本封卓伦是不愿意她工作的,但是沈震千率先将所有要奔走的工作尽数揽走,只将最最简便、不会有任何意外的工作留给了她,容滋涵也想在罗家的案子上做出帮助,便还是坚持天天到律政司办公室上班。

尹碧d和柯轻滕夫妇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等他们上车,尹碧d回过头,看着封卓伦平静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罗豪季死了。”

五个字,干净利落,分毫不差,也全部在意料之中。

容滋涵下意识地去握封卓伦的手,一触到他的手指,便是冰凉一片,可几秒后他却立即反握住她的手,平静地对着尹碧d开口,“嗯,罗家的情况怎么样。”

“他虽然死了,但是他的罪也全部成立,受害者的赔偿也都成立,罗家的财产必然是要被全部查收没收的,罗家的人也没有一个会幸免、有罪的将被全部拘捕入狱,那个罗夫人、石菁已经疯了,刚刚进了精神病院。”尹碧d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了按,“总而言之,接近收尾。”

“我不说谢谢了。”封卓伦淡淡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尹碧d和柯轻滕两人的肩膀,“我欠你们两个的,也早就还不清了,我就不还了。”

柯轻滕从驾驶座上侧头看他,没说话、只轻轻抬了抬唇。

“他死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他葬在我妈妈旁边。”封卓伦这时收回手,淡淡道。

“这些你都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处理,你要知道,罗豪季一死,罗曲赫就会入狱,milk还未成年,只有你在血缘上是属于那个家的,所以之后的收尾工作,必须由你亲自去解决。”尹碧d不徐不缓。

她话音刚落,一个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封卓伦的手机。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声音从电话那头幕地传来。

“**估计马上就要到罗家宅子门口了,你过来、做个了断。”罗曲赫的声音如常,却透着丝迟钝饶舌的酒气感,“我这辈子对你做过多少事情,你想要我还么?你现在过来。”

封卓伦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时忽然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你可以选择不来,我也会被顺利逮捕入狱,但是在**来之前,我的那个漂亮年轻的女儿,应该先会被打死,所以……这取决于你。”罗曲赫淡声一笑,应声将电话挂断了。

“是谁?说了什么?”容滋涵看他脸色铁青,蹙着眉头警觉地问。

他沉默片刻,将事情简略说了说,便对着前座的柯轻滕道,“你们先送我去罗家,我一个人进去把事情解决,涵涵就交给你们了。”

容滋涵浑身一震、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嘴唇。

她看得清楚,他的目光里是镇定、坦然,而他之前就告诉过她,她要做的、只是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平安,其余的,都交给他。

良久,她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地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再多说。

她信他、如信己。

“好。”柯轻滕只说了一个字。

尹碧d这时扣上了安全带,嘴角竟然微微往上翘了翘,“我们送你过去,就在宅子门口等你出来,另外,我们还想加送你一个筹码。”

**

天幕渐渐暗了下去,到罗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封卓伦走下车子,从车窗外对着容滋涵轻声说了两个字,“等我。”

“柯少,夫人。”几个衣着整洁的黑衣男人这时快步从别墅旁的树林中走到他们面前,尊敬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将一个人从包围圈里带出来。

是一个穿着暖色连衣裙、头发黑而长及腰,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女孩子。

“筹码。”尹碧d微微对着封卓伦一笑,指了指罗家大宅的二楼、再对那个女孩子抬了抬下巴,“必要时刻,你可以用。”

那个女孩子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时慢慢地抬起了头。

容滋涵在车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神色也微微变了变。

那个女孩子,真的和她长得很像,皮肤白得几乎是透明的、嘴唇不同寻常的红、显得整张脸庞有些艳丽,整个人瘦高,神情淡漠,气质有些空灵。

放在人群中,绝对会是一个让人惊艳不已的女孩子。

她看着那个女孩子,一时心里实在无法想象对方是怎样被罗曲赫囚禁在法国、早年逼迫生子的。

“你叫什么名字。”封卓伦看着那个女孩子,问。

“敬静。”那个女孩子只说了两个字,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封卓伦没再多说,直接朝前走去,女孩子也没说话,平静地跟在他身后往大宅走去。

“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奇怪。”尹碧d看着他们走远,对车里的容滋涵道,“她被我们带走的时候,也没有向门外守着的人求救过、也没有向我们道谢过,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她都不像一个真的人。”

容滋涵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们俩远去的背影,目光在夜色中越来越沉。

**

大门没有关,封卓伦直接推开大门走进客厅,迎面就看到罗曲赫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站在餐桌旁,拿着红酒瓶往嘴里灌。

落魄。

这个曾经养尊处优到极致、天地都仿佛在自己手间的男人,也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嗯嗯……”milk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旁边站着两个黑衣男人,她的嘴角都是血、脸颊也有淤青,一看到封卓伦走进来,她嘴里立刻发出支吾的声音、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罗曲赫一回头,看到了他的同时看到了他身后的敬静。

“很好。”半响,他拍了拍手掌,温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放肆的笑,“柯尹夫妇好手段,不愧被称为高级特工的身手。”

“你把milk放了。”封卓伦平静地望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敬静,“你应该不会想要她亲眼看到你把你的女儿打死。”

“打死?”罗曲赫轻声说了两个字,从餐桌上拿起一把手枪、慢慢指向milk的头,“开枪射死也可以,你要知道,我不想对她动手的,你作为她的小叔、要让她的亲生父亲入狱。”

“咔”一声,他将子弹上膛,“所以,她是为你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