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侯爷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如此甚好。”喘了一下又道,“皇上命你三日后启程去南疆镇压南玉城一带的乱党,你准备好了吗?”

“皇上还没说要给我多少精兵。”顾衡不想祖父伤神担心这些事情,却又知道是瞒不过他。

“料想也不会给你多少,不要紧,顾家门下有不少能人,到时候就算没有赵普的精兵,我也不会让你在南疆出事。”顾老侯爷说着就咳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衡急忙替他顺气,“这次不同李家的出战,皇上为了安定势必要镇压乱党,他不会不给我精兵的。”

“我跟你一块儿去”随喜突然开口道。

“不可”顾衡和顾老侯爷同时开口,老侯爷道,“随喜不能留在京城了,明日就回西里城吧。”

随喜倔强地道,“我在他身边,也能照顾一二。”

“行军中怎能有女子,就算你医术了得,也只会落人诟病。”顾老侯爷看着随喜说道,“而起军中自有军医,你不必担心。”

随喜皱眉,她觉得自己成了顾衡的累赘。

“那就等侯爷的身子好些了,我再离开京城吧”这是她最后的让步。

顾衡和顾老侯爷相视一眼,无奈地点头。

翌日,皇上下旨让顾衡率领三万士兵前往南疆镇压乱党,这军队人数虽然不算多,但远比顾衡事先预想的要多了。

顾老侯爷不放心首次出战的孙子,写了密信让宋谅等人召集顾家门下各人同往南疆协助顾衡。

随喜亲自替顾衡打点行囊,连夜准备了许多急用的药丸给他带去,心里既怕他适应不了南疆,又担心南疆多蚁虫,恨不得将所有能想到的担忧都想出来。

不知是不是形势所逼,面对即将的分离,随喜和顾衡都异常的冷静,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也不愿意在对方面前流露出来,只怕日后成为对方的担忧和牵挂。

顾衡在军营里点兵,交接。

几乎一整天都没有见面,再碰头时,已经是离别时刻,随喜代替顾老侯爷将顾衡送到城门。

皇上封了顾衡为平寇将军,三品,比李尤炀次一品。

“回去吧”城墙街道两边围满了不少百姓,身后亦是士兵副将,顾衡不好对随喜做出亲昵的动作,只是低眸温柔地看着她,让她回伯承府去。

“我看着你出城。”随喜低声道,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顾衡看向她身后的李尤炀,哑声道,“李将军,请你…代我照顾她。”

“她是我妹妹,我当然会照顾她。”李尤炀笑道。

顾衡深深看了随喜一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驾马离开。

随喜的泪水骤然落下。

很久以后,每每想起今日离别,她都后悔没有跟着他同去,再次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随喜继续留在京城医治侯爷的伤势,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

因为有李家,安敏和二皇子原本想趁顾衡不在对付随喜的心思也被掐灭了。安敏对顾衡仍然没死心,在顾衡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她就找上了随喜,并扬言只要顾衡一日未娶妻,她就不会放弃。

随喜已经没有心思去跟她争执这个问题,她只想顾衡平安回来就好。

李傲被封为大元帅,之后,李家举家搬到京城御赐的大宅,这几天正忙着安置各人。

半个月之后,顾老侯爷总算能下床行走,虽然身体看起来没有以前硬朗,但也算清健,痊愈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是请旨要离开京城回西里城休养。

皇上一再找借口将他留在京城。

也就是说,顾老侯爷还是被软禁了。

几次请旨未果,顾老侯爷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便是将爵位承继给儿子,顾绍观。皇上很快就允了。

伯承侯不是顾老侯爷当家作主,那就没有威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家一位远房侄子在京城大街强抢民女,被告上官府,继而李家被御史参了一本到皇上那里。

自从李家得势以来,许多李氏子弟仗势欺人,一反从前低调的作风,欺男霸女,完全是李尤炀以前的作风。

随喜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顾老侯爷身边替他施针。

“不知义父和大哥如何,老侯爷,我得回去看看。”随喜收了针,有些担忧地说道。

“皇上不会治罪的。”顾老侯爷淡声说道,“你等着吧,皇上要的就是今天,李傲和李尤炀再没镇住这些纨绔,李家会垮得更快。”

“老侯爷…”随喜困惑的看着他。

顾老侯爷闭上眼睛,苍老布满皱纹的脸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随喜心里不明白,过了午时,她回到李家的时候,才知道皇上不仅没有降罪李家,还将那位强抢民女的李氏侄子封了为县令…

这种一反常态的作风,令朝廷上下不免为之震惊。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随喜找到李尤炀,着急的问道。

李尤炀也是一脸凝重,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随喜,“随喜,我想,大哥这次可能要连累你了。”

他高估了赵普的心胸,自从打胜仗之后,他就觉得赵普应该会做出些什么动作来削减李家的权利,没想到他会给李家那么高的荣誉,李尤炀是有防范的,只是百密有一疏,他没能控制好李家几百人口的举动,所以才发生欺男霸女的事情。

关键是,赵普竟然没有降罪,还觉得李侄子是因无所事事才会做出这等错事,不如找个差事给他,说不定还能造福百姓。

这让李尤炀想起汉武帝除掉窦氏一族,也是用了这么一个方法。

“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随喜急迫地问道。

“没事,对了,你不是要和顾老侯爷离开京城了吗?什么时候启程?”李尤炀笑着问,他希望随喜离京城越远越好了。

“我跟着大哥”随喜鼓起腮子,气呼呼地看着李尤炀。

李尤炀失笑道,“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儿?放心吧,大哥不会让李家有事的,你很久没见到你阿娘和弟弟了,要去陪他们啊。”

她确实很想念阿娘和颀哥儿了。

想着如今李家权势如红日中天,皇上应该也不敢轻举易动,随喜只好点头,“我去看看阿娘他们安置得如何,然后再来找大哥。”

李尤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顾绍观承了伯承侯之后,立刻就进京给皇上谢恩了,并瞒着顾老侯爷,答应了皇上要将顾家门下的门客全都解散,从此不再收门客。

顾老侯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只骂顾绍观不知深浅,只顾讨好皇上没有为顾家留后路。

顾绍观依然故我,频繁地跟京城的王贵子弟来往,深得皇上喜欢,常召进宫说话。

随喜开始准备着离开京城,她知道顾老侯爷也不喜欢在这里,所以想跟他一块儿离开,顾老侯爷本来还想留在这里指点儿子,免得他做错事,然而见他只一味讨好皇上,便死了心,决定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候,一直打听不到下落的端冕也出现了,还有随喜的二师兄悟悔。

随喜原是想到药铺去买点药材,谁知道马车刚驶出巷子,就被人拦住了,接着是端冕和悟悔一起出现在她面前,一开口就是要随喜跟着他们走。

“跟你们走?去哪里?师父呢?”随喜见到壮实不少的二师兄显得很惊喜,却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带她离开。

“别问这么多了,京城不宜久留,你跟我们离开这里,去跟罗夫人他们团聚吧。”端冕低声道。

“大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随喜不安地问道,她总觉得大师兄有许多事情瞒着她,如果没有问个明白,她哪里也不想去。

“以后再跟你说”悟悔道。

夏兰拉住随喜的手,“姑娘…”

“我不走”随喜别过头,她不想的人生一再被别人安排,而她一无所知。

“随喜”端冕沉声喝道,“别在这时候不听话,乖,跟我们走”

“大师兄,我不能就这样跟你们离开,尤大哥和老侯爷会担心的,至少我得去跟他们说一声。”随喜叹了一声,不忍再跟大师兄唱反调。

悟悔看向夏兰,“让她回去说。”

“二师兄。”随喜恳求地看着他。

“你现在回去说,我们在这里等你。”端冕道。

夏兰被带到了另一辆马车,端冕亲自送随喜回到李家大宅。

随喜这时才发现,大师兄第一次没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身的粗布黑衣,头上还戴着斗笠,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

(草稿,大家先看着,回头修改)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乱党(上)

第二百零九章 乱党(上)

马车驶近李家大门的时候,端冕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石阶上,目光仿佛有一种摄人的穿透力,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是李尤炀

端冕勒住绳子,将马车停在离他不到十米处得地方。

随喜掀开车帘,看到李尤炀就在前面,微微一怔,“大哥?”

李尤炀慢慢走了过来,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端冕,伸手向随喜,“随喜,下来,大哥有话跟你说。”

尤大哥和大师兄是相识的,为何见了面却连说话都没有?

“大哥,他是…”以为是因为端冕带着斗笠,所以李尤炀没认出来,随喜急忙想要说明。

“随喜,下来”李尤炀提高了声音,不让她开口。

随喜怔怔地看向大师兄,心里有种莫名的慌张。

“去吧,我等你。”端冕温声说道。

端冕低下头,他知道李尤炀要跟随喜说什么,他不想阻止,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只是有些遗憾,不是由他自己来跟随喜说这件事。

随喜看了端冕一眼,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李尤炀,沉默地下了马车,跟着李尤炀进了李家书房,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的丫环小厮也都被打发走了。

“随喜,你实话跟大哥说,是什么时候遇见端冕的?”李尤炀开门见山地问道,他没时间拖延了。

“刚刚…”随喜低声回道,不解地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之前一直都没联系?你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李尤炀问道。

随喜摇头,“大师兄他们怎么了?”

李尤炀深吸了一口气,慢声问道,“你仔细跟我说,自从我离开西里城之后,青居真人都做了什么?”

“师父不是和你一起来京城吗?后来就再没见到他了,听说他去了南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师兄也是上个月才回了西里城,还说师父要和我断绝师徒关系…听到你打了胜仗,又说来京城,谁知道没来找你,我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兄瞒着我什么事情。”随喜有些低落地说着,好像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懵懵懂懂。

“断绝师徒关系?这么说,你现在不是青居的徒弟了?”李尤炀眼睛一亮,急声问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能跟师父断绝关系,自然是没有答应”随喜回道。

“你这个傻蛋”李尤炀气得想敲她的头,“你知不知道青居会害死你的”

“师父到底做什么事情?就算他会害死我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他会害死我,我就要和他断绝关系吗?我与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何区别?”随喜也终于抑不住心里慌乱,化作怒意大声问了出来。

李尤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沉重地道,“随喜,尤大哥不是想要你忘恩负义,而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连累成为乱党”

随喜一愣,觉得全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什么意思…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南疆起义的人就是青居顾衡要去镇压的人就是青居今日皇上收到密报了,如今已经派兵到西里城将居士林的道士都抓起来,随喜,这事牵连甚广,任何和青居真人有关系的人都难逃一死了…”李尤炀的看着随喜渐渐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随喜只觉得李尤炀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到耳里,然后直压在她心口,几乎要喘不过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箍住她的喉咙,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师父是乱党…

顾衡要去杀乱党…

顾衡要杀师父?

如果师父是乱党,那师兄他们也是了,所以大师兄这次回来之后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举动,所以师父才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所以…她一直被隐瞒着的事情,就是这样吗?

因为师父是乱党,所以她也不能逃脱,她也成了大元朝的罪人…她身边的人也会被她连累吗?

随喜看向李尤炀,仿佛一下子能想懂很多事情。

皇上本来就要对付顾家和李家,她已经是顾衡的未婚妻,又是李尤炀的义妹,如果皇上要借她名义降罪给他们,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不能连累了顾老侯爷和李尤炀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所爱的人会和自己所尊敬的人成为敌人。

顾衡知道要对付的人是师父,会是什么感想?

他有怎么能赢得了简直跟神一样的师父呢?随喜的心伤痛起来。

李尤炀不忍看到随喜这样万念俱灰的神情,“你放心,一切有尤大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随喜惨然一笑,“大哥,李家这时候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何况我还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天下皆知,你若要护我,皇上怎能放过你。”

“我管他皇帝想怎么样,我不能让你出事。”李尤炀不在乎地道,如果他真的害怕,早就派人将端冕抓住去邀功了,他原来就不是大元朝的人,他也不是不爱国,只是他灵魂上的归属并不在这里。

倘若换了个处境,是在那个他自小生活且深爱的国家,他又怎会容忍有人搞破坏?

“可我不能连累大哥一家。”随喜低声道,“大师兄在外面等我,我要走了。”

“随喜”李尤炀不悦地叫道。

“大哥也只是想护我周全,大师兄他们也会保护我的,你放心。”随喜面无表情,十分坚决。

“他们是乱党了。”要面对的是战争,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能跟着他们一起。

随喜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大哥,这次让我自己做主吧。”

李尤炀无言以对,他心里也清楚,若是要倾尽李家之力护着随喜,几百条性命换她一人…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艰巨的选择。

“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不要搅进这场战事,不管是顾衡还是青居真人,都不希望在战场见到你,答应尤大哥,好不好?”李尤炀上前拉住随喜,沉重地劝着。

随喜点了点头,“我会的。”

低着头离开李家,随喜看到大师兄站在马车的阴暗处,保持着这个警惕的姿势,耐心地等着她出现。

她走了过去,眼底是一片明了。

端冕看着她,眼底瞬间有千缕万缕思绪闪过,他想要解释,可最终也只是低声道,“朝廷还不知我们在京城,今日之前一定要离开这里,你还要去找顾老侯爷吗?”

去了伯承府,只怕要遇到顾绍观…

“不必了,我们走吧。”随喜上了马车,低声说道。

端冕直接将马车驶出了城门,在官道路口与悟悔会合,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城门就被下令关了起来。

随喜欲言又止看着还在疑惑中的夏兰,“夏兰…”

似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夏兰目光坚定地看着随喜,“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吧。”端冕将那辆刻着顾字的马车弃之,坐上另一辆马车的车辕。

悟悔对随喜笑了笑,“小师妹,走吧,我们带你去找罗夫人他们。”

“我娘他们…”随喜心中一惊,虽然外人都认为罗夫人只是她的干娘,但这关系也十分亲密,就怕官府到时候不会放过阿娘和颀哥儿。

而至于关家…她倒不怎么担心。

悟悔让随喜和夏兰上了马车,“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上车之后,马不停歇地一直奔走了两个时辰,才在一处村庄的小院子门前停了下来,端冕撩起门帘,对随喜温声说道,“已经入夜了,今晚就在这里先歇脚,明日再赶路吧。”

随喜看了他一眼,扶着夏兰的手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处比较破旧的院子,周围都是低矮的茅屋,寂静无声,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悟悔推开了门,一边走进去一边说道,“别看这里破旧,可是什么都有的,我和大师兄都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

“悟悔”端冕皱眉叫了悟悔一声,低头看着抿紧了唇的随喜。

“我去给小师妹收拾个房间出来。”悟悔摸了摸鼻尖,讪讪地说道。

夏兰看了脸色凝重的端冕一眼,对随喜道,“姑娘,奴婢去将药箱拿来。”

随喜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待得夏兰和悟悔都离开了,这狭小的客厅就只剩下随喜和端冕了。

“小师妹…”端冕想要开口解释,谁知道刚想说话,便只有叹息。

“师父在要我下山回关家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到南疆起事了,对吗?”随喜自己问出自己的疑惑。

“是”端冕点头,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随喜了。

“这么多年来,居士林到处行善,师父四处积德,其实也只是为了今日?”随喜的声音很平静,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连起来想了一遍,从她遇到青居真人的那一天开始,他其实就已经在准备叛国了,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小师妹,师父是真的将你当徒弟。”端冕解释道。

“那又为何我是最后知道这些真相的人?”随喜苦笑问。

“我们有难言之隐。”端冕道。

“那么,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乱党(下)

第二百一十章 乱党(下)

青居原名夏钰青,是前朝,也就是大周朝的十三皇子,因为生母地位卑微,他自幼就不得宠,徒有皇子之名,只是他又性随生母,淡泊名利,不参与宫中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有空暇时陪着母妃听道,亦或带着随从到宫外散心。

连皇帝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因为生活在宫中,所以十三皇子比一般人更加懂事,年纪小小的,想的事情却比大人更透彻,且自幼跟着母亲听道,对道的领悟和向往一直隐藏在他心里。而看到父皇一日比一日昏庸,他知道,这个王朝不会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