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在随喜平静如水的目光下收了话,“那就等颀哥儿长大一点再去,我给你摘野果回来就好了啊。”

随喜微微一笑,对颀哥儿道,“我们回家了。”

颀哥儿耸拉着脑袋从林沛东怀里下来,主动地牵住随喜的手。

客气地跟林沛东点了点头,随喜才带着颀哥儿慢慢地走回家,夏兰背着药箱,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沛东一眼,急急跟了上去。

林沛东看着随喜的背影有些发痴,不自觉地露出傻傻的笑容。

“看什么看,人都走远了。”突然,头被拍了一下,周妙英沉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

林沛东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英丫头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周妙英哼了一声,“我早就在这里了,你没看到而已。”

“你找我啊?”林沛东好像没看出周妙英的不高兴,愣愣地问道。

“没事了。”周妙英见他还在眼巴巴地勾头看着随喜离开的方向,气得双眼发红,一甩手大步走开了。

回到家里,随喜将颀哥儿交给了罗惠云,便带下夏兰去浸桃花酒了。

“姑娘,奴婢瞧着那位林公子对您似乎挺好的啊。”夏兰一边洗着桃花瓣,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随喜。

随喜秀气的眉毛微挑,笑着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夏兰干笑几声,“这村子里就数姑娘最是标致了,有哪个不喜欢的。”

随喜没好气地道,“别乱说了,免得让人误会。”

虽然没有明说,她都已经当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了。

而那林沛东回了家里之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林大婶见了,就急忙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抿紧了唇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被问得多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大婶是个心思通透的人,一见儿子这害羞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急忙问着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林沛东笑而不答。林大婶马上就来了精神,她盼着儿子娶妻生子多久了,如今儿子有了心上人,她高兴都来不及。

几番询问之下,才知道儿子恋慕的是何家姑娘。

林大婶却提不起劲了,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沛东,久久才叹了一声,“孩子,不行的,随喜姑娘我们高攀不起。”

林沛东脸色变了,“为何?”

“她和咱们不一样,她是青居真人的徒弟…是将来的…”林大婶低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口,有些事情只能在心里知道,“明天我就去替你定亲,我看周大婶的丫头不错。”

林沛东抬起头,眼睛闪烁着震惊和伤痛,是第一次动心却被反对扼杀的绝望,“娘…”

“孩子,听娘的话,随喜姑娘是不会留在这里的。”这是谁都看出来的事情,随喜只是桃花村的过客,她只是停歇而不是长留。

“可是,她对我笑…”她对他笑,难道不是喜欢他吗?

林大婶苦笑道,“她对村里每一个人都好。”

“我去找她”林沛东站了起来,突然箭一般地跑出了屋子。

桃花村的人都很朴素,特别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没有对阶层地位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只要住在桃花村里,那就都是一样的。

所以林沛东不明白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随喜和他们不一样?为什么他配不起随喜?

随喜正在晒桃花瓣,听到敲门声急促响起的时候,拍了拍手过去拿下门栓,开了门,见到是大口喘着气的林沛东,她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林公子?”

林沛东满脸通红,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他直直地看着随喜,咽了咽口水,“随喜姑娘,我…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事儿?”随喜没有请他进门,他们一人站在门外一人站在门内。

“我…你…你可有心上人?”说完这句话,林沛东立刻就低下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随喜笑了起来,温声地回道,“我有未婚夫。”

“骗人”林沛东猛然抬头,“随喜姑娘,我从来不曾听说过…”

“他不是桃花村的人。”他还在战场,而她如今对他一无所知。

“他为何不来找你?”随喜都已经到桃花村快要四个月了,根本就没见过她的什么未婚夫来找过她。

随喜笑道,“时机未到。”

林沛东看起来快哭了,“你真的已经有婚约了?”

随喜笑着点头,目光坚定,“是的。”

“那…那没事了。”林沛东红了眼睛,低下头轻声地说道,突然就转身跑走了。

随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声,将门重新关上,回头,看到阿娘在含笑望着她。

“娘。”随喜走了过去。

罗惠云伸手轻抚随喜的鬓角,“很担心外面吗?”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随喜红了眼圈,这段时日,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过得轻松自在,不要去想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她没有一天是不想念顾衡的,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他,只是为了不让阿娘忧心,她才装得若无其事…

罗惠云搂住随喜,柔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悲伤在心里并没有停留太久,随喜坚定着一定可以再见到顾衡的信念,只允许自己偶尔脆弱,却不能让自己沉浸在伤心中。

她抱着罗惠云一会儿,就抬起脸,已经是眉眼清明,重新扬起笑容,“娘,我去晒桃花瓣了。”

过了半个月,林大婶就到周大婶家去提亲,那几日,随喜遇到周妙英的时候,都能清楚感受到这姑娘所散发的欢喜心情。

只是林沛东见到她,都只是低着头避开了。

日子缓缓而过,盛夏来临之前,端冕来了,给随喜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顾衡在南疆立了攻,南疆已经三个月没有战争了。

随喜一听就明白了是师父故意让顾衡的。

端冕看着随喜,慢声说着,接下来,是战争真正的开始…

师父为了报恩,所以故意输了一次,那么这次再次起事,就不是任何人轻易能阻挡的了,随喜只担心赵普还要派顾衡出战。

“大师兄,师父以后…是不是不会在手下留情了?”随喜的脸色微微发白,紧张地问着端冕。

端冕笑道,“赵普不会再派顾衡主站了,之前他只是想要刁难顾家,如今…他若是不倾尽全力镇压乱党,他的皇位怎么坐得安稳,京城已经传来消息,是邓奎亲自出战。”

是邓奎就好随喜送了一口气。

“不过…”端冕顿了一下,“李家不太好。”

“尤大哥怎么了?”随喜急忙问道。

“赵普开始对付李家了,否则这次出战怎么没派李尤炀?就不知道他会将李家的势力铲除到什么程度。”端冕叹道。

“他又要对付顾家又要对付李家,难道就不怕他们…”造反吗?随喜没有说出来。

“师父不会对顾家和李家见死不救的。”端冕安慰着她,“大师兄不能在这里久留,外面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的。”

随喜摇了摇头道,哀求着,“大师兄,你让我也去师父身边吧。”

“不行的,随喜,那里太危险了。”端冕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可是…”随喜不肯死心,至少她能帮上什么啊。

端冕丝毫不见动摇,怎么也不肯带她离开,而且在桃花村没有留多久,就要走了。走的时候,林沛东也跟着离开了。

周妙英躲在送行的人群后哭得肝肠寸断。

又过半年,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悟明出现在随喜面前,满身的沧桑和疲惫。

看着随喜哑声地说道,“随喜,师父重伤,你能救他吗?”

内牛…T T随喜总算长到足够能干啥的年纪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伤(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伤(上)

听到三师兄说师父重伤,随喜还恍如梦中,不敢相信。直到悟明再一次开口,“随喜,师父背部中了一箭,昏迷不醒,大师兄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护住师父的心脉…只能来找你。”

随喜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回屋里去取药箱。

夏兰要跟着随喜离开桃花村,被随喜拒绝了,她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可是她不放心颀哥儿和阿娘,所以夏兰被留下了。

跟着悟明即日离开了桃花村,快马加鞭地往南玉城赶去。

南玉城已经被青居他们拿下了,经过这一年的战争,南方这一边的城池大多已经在青居手中了。南玉城易守难攻,是南疆这边最重要的关口,只要攻破了南玉城,几乎就能夺回南边数个城池。

邓奎的大军就在南玉城遥遥相对的南里城。

随喜他们要到南玉城,如果不想经过南里城,就得在周边越过去,在这个草木皆兵的时候,他们想要安全来到南玉城并不容易。

在路上,悟明已经将青居为何重伤的经过告诉随喜。

出战镇压乱党的是邓奎,随军的前锋是李尤炀。两军对垒,邓奎却只在城墙之上指挥,李尤炀带兵与青居兵戎相见。

要说李尤炀对待青居的态度,亦师亦友,道不清说不明。随喜对李尤炀有救命之恩,然而青居于李尤炀而言,恩情亦是可大可小,若非青居对他细心教导,跟他讲解这陌生世界的一切,他又如何能那么快适应?又怎能那么快解决想要置他死地的李尤慎。

所以对阵的时候,李尤炀难免有些犹豫。对于大元朝,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之所以领旨出征,多数是迫于无奈,赵普将李家捧得太高了,如果做错一点事情,会摔得粉身碎骨,他不能将李家几百条人命置之不顾。

所以李尤炀和青居的对阵并不激烈,两人都无意伤到对方。

几次对垒下来,邓奎许是看出端倪,在一个月前的对阵中,竟在城墙想要暗箭伤人。两军出战,便是要光明正大,讲究策略和战术,绝不能有卑鄙手段,何况邓奎要伤的人还是李尤炀。

青居看出那一箭的方向,出手替李尤炀拦下,李尤炀以为青居是要对他出手,举刀相迎,邓奎趁机又射了一箭,李尤炀这才察觉不对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箭被青居拦下,第二箭直直没入青居的后背。

之后,李尤炀立刻下令撤军,不顾邓奎在城墙上的命令,放走了青居,之后发生什么,悟明他们也不清楚了。

他们只担心青居的伤势,那一箭在心脏旁边的位置,虽然不深,却也不容易医治,即使端冕也觉得棘手。可是,箭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青居依旧昏迷不醒。

听完悟明的话,随喜的秀眉拧在一起。

她怎么也没想到师父的受伤是因为尤大哥…

“前面就是南里城了,这几天城门都是紧闭的,我们只能从旁边的山路走。”路程要多了好几倍,对于随喜这个娇滴滴的姑娘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没关系”随喜笑着道。

到了山脚,他们只能弃了马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行走着,虽是四月天气,日头并不猛烈,只是一直这么晒着,随喜难免有些吃不消。

走了大半天,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淋,悟明指着路边的大树下,“我们过去歇一会儿吧,过了这条小路,前面的山路比较平坦一些,会比较好走。”

随喜点了点头,坐下喝了几口水,拿出几个馒头,两人填饱了肚子,又立刻启程了。

心里都记挂着师父的伤势,又怎愿意耽误一点点的时间。

只是两人走过了这一段的崎岖小道,眼见就要过了这座山,却发现在山路的尽头有官兵在巡视。

“怎么办?”随喜一惊,拉住悟明的衣袖躲到大石后面。

悟明皱眉看着那七八个士兵,“这几个我尚能应付,我来拖住他们,你先走一步。”

“不行”随喜立刻反对,她不知道三师兄的身手如何,总之,不能冒险。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悟明说完,已经俯着身子绕到那左边两个士兵后面,出手果断狠厉,立刻将那两人无声放倒。

随喜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三师兄,她是从所未见。

也许,褪去居士林道士这个身份的师父和师兄们,她都是陌生的。她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随喜,快走”悟明已经将那七八个士兵放倒了,低声地叫着随喜。

“前面是谁?站住”路的另一边,突然来了一队士兵。

随喜大惊,“三师兄,我们快走。”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起来,随喜脸色一白看向领头的那个人。

有些眼熟…

“随喜姑娘?”那人惊呼了出声,锐利的目光落在悟明身上。

随喜诧异地看向那人。

“随喜姑娘,我乃李家副将,李庆。”是李尤炀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自是知道随喜是李尤炀的义妹。

“尤大哥他没事吧?”随喜脱口而出,担心地问道。

李庆示意其他士兵收回长矛,低声道,“随喜姑娘可是为了青居真人而来?”

悟明将随喜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李庆。

李庆只是淡淡看了悟明一眼,继续对随喜道,“此地不宜久留,随喜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将军他对青居真人也很抱歉,请姑娘莫要责怪。”

“多谢李副将,劳你转告尤大哥,望他要保重自己。”师父受伤与尤大哥无关,她只担心他会被邓奎陷害。

李庆点了点头,“将军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却难掩愁色。

李尤炀私自撤军,怎么可能会没事随喜心里明白,是李庆不让自己知道太多。

“三师兄,我们赶紧走吧。”随喜对悟明道。

就这样将他们放走了…就算是因为随喜,也不可能这么随意悟明的目光和李庆对碰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李尤炀应该是猜到他们会去找随喜的,李庆他们应该是得过他的嘱咐的吧。

悟明不再迟疑,和随喜立刻就重新上路,再翻过这座山,就能到达南玉城的地界了。

等进了南玉城,已经是黄昏时候,天边一抹艳丽的霞色在屋顶也染上颜色,看起来虚幻美丽。

已经有马车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青居他们就住在以前南玉城城主的大宅中,如今成了起义军的重要根据地。

随喜下了马车,就被悟明带着来到后院的上房,这里不像一般的大宅,行行走走的都是神色凛冽的士兵,从大门进来到后院,每个关口到站着两个士兵。

这里就是个兵营。

“随喜来了”刚走到原本应该是上房的院子,悟明的大声叫了起来。

院门咿呀而开,门后站着两个穿着枣红色粗布的士兵,是净能和净空,随喜已经能够淡定地接受一切,这不是她进门之后见到的熟面孔。

几乎整个居士林的道士都在这里了吧

“随喜”净能见到随喜很高兴,咧嘴笑着打招呼。

随喜微微一笑,心里还记挂着师父,没有心思叙旧。

端冕在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随喜的时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小师妹,师父他…”

“我去看看”随喜姣好白皙的面颊不带一丝激动,医者不宜心情浮躁。

端冕点了点头,领着随喜走进内屋,屋里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其中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两鬓都有些灰白了。他们见到随喜的时候,都瞪圆了眼睛,对着端冕叫道,“他能救十三皇子?”

对随喜十分怀疑

“她是十三皇子的关门弟子,是真正的徒弟。”端冕低声解释,他和悟悔他们也只不过是随从,只有随喜才是师父的徒弟。

那两个大汉听了,马上就住了嘴,却仍然怀疑地看着随喜,连端冕都医治不好十三皇子,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难道就可以?

随喜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仔细地看着青居的脸色。

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庞蒙上一层暗色,双颊已经凹陷下去,唇色极淡极淡,呼吸微弱似无。怎么看…都跟记忆中那位飘逸若仙,永远目光明净,嘴角含笑,如芝兰玉树的师父不是同一个人。

“大师兄,我想看看师父的伤口。”随喜收敛了心中的伤感,对端冕低声说道。

端冕走了过来,替青居解开白色丝绸亵衣,翻过他的身子,让随喜检视伤口。

莹润白皙的肌肤被那道箭伤突兀地打破了美感,伤口得到很好的处理,只是旁边翻开的肉有些发黑,而且隔了这么久,伤痕也没有愈合…不太正常

随喜看着伤口陷入沉思,拿出银针在发黑的肌肤刺了几下,青居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她收回银针,吃力地翻过青居的身子,替他系好衣带,盖上软被,然后拿出他的手放在手枕上面,闭目把脉。

脉动无力,节律也不太均匀…

“大师兄以为师父为何还昏迷不醒?”半盏茶之后,随喜收回手,抬头看向端冕。

“…是中毒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伤(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伤(下)

没错,青居是中毒了箭伤虽然致命,但端冕处理得很好,并没有伤急心脉,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醒,是中毒了。

而端冕对毒这方面无药可施,他并不擅长。

可为什么他知道她会解毒?只有李尤炀知道啊…

没有空闲让她去细想这些问题,随喜现在必须找出师父中的是什么毒,否则她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治得好。

“大师兄,那支箭呢?”随喜问道。

“小姑娘,你真能救醒十三皇子吗?”比较年长的大汉紧张地问着随喜,青居的性命牵系着整个起义军,没有他,他们还要怎么复国。

随喜不敢给他们保证,她也很想青居醒过来,“我会尽量的。”

因为看到箭头发黑,端冕不敢将那支箭随便乱丢,找了一个长长的锦盒装了起来,他将那支箭递给随喜,眉眼间难掩忧色,“小师妹,师父他…一定要醒过来。”

随喜接过那支箭,低声道,“师父究竟中了什么毒我还不知道,我需要时间。”